“白薰芳,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對麵男子的神情晦澀難懂。


    “我看是你認錯人了!”阿江滿臉莫名其妙。也不再理賀年華,自顧自的喝著酒。


    “想吃想喝你隨意。”阿江伸出右掌示意,“一頓酒菜錢,我還是付得起的。”


    看這男子的穿著打扮不像個不體麵的人,應該不是訛她。


    估計這人真是認錯人了。我長的可能像那什麽白薰芳吧.....


    賀年華看清她伸出右掌的掌心時,握著玉玲瓏的手,鬆了又緊。


    “姑娘手心的月牙很特別。”賀年華道。


    “哦,是嗎?”阿江掃了一眼自己手心裏琉璃珠子大小,褐色的月牙形狀道:“我沒覺得。”


    賀年華垂眸,遮住了視線。


    他緩緩攤開自己放在桌下的左手,一枚月牙胎記,赫然出現在掌心。


    “賀年華,這次受傷很值得啊。”記憶裏一道清脆的聲音歡喜道:“你看,我右手這個傷疤,剛好和你左手的月牙胎記相似......我早就說了,我們一定是前世有約,這就是契約啊……嘻嘻......”


    “白小姐,請自重!”那時的他,倔強又冷清。


    “嘔......”一道異樣的聲音打斷了賀年華的記憶。


    他抬頭一看,對麵的姑娘正捂著嘴往門外跑去。


    他驚詫的眼眸迅速掃了一眼桌子,酒壇子倒在桌子上,裏麵沒有酒流出來。


    顯然是已經被喝完了。


    賀年華走出酒館,看著手撐著榕樹,吐的一抽一抽的背影,疾步上前,伸手想為她拍一拍後背。


    目光觸及到姑娘因為彎腰而露出的一截細膩的腰部皮膚後,還是縮迴了手。


    “你還好嗎?”


    阿江換換直了腰扭頭看了賀年華一眼,又轉身走到旁邊水車旁,掬了一把清水嗽口,洗了一把臉。


    賀年華見阿江整理好自己,也不再迴酒館,搖搖晃晃的向酒館左邊的路上走了。


    她是迴家去吧……


    賀年華站立了片刻,看著阿江越走越遠。


    他轉身走進酒館,給了哈依娜一些碎銀子,“那位姑娘的酒菜錢。”


    “哦,阿江走啦?”哈依娜接過銀子,向門外張望。


    賀年華點點頭,轉身欲離開。


    “哎,等一等。”


    哈依娜去阿江喝酒的桌子上,將紫藤花枝取來遞給賀年華,“你把這個帶給阿江吧。雖然沒人要,也不能在今晚亂丟了。”


    賀年華盯著紫藤花枝眉頭輕蹙。


    “那算了吧。”哈依娜見賀年華不拿,撇撇嘴,將紫藤花隨手放在櫃台上,招唿客人去了。


    賀年華伸手拿走了紫藤花枝。


    “一桌酒菜收兩份銀子,這買賣很劃算。”哈依娜笑看著賀年華的背影,將手中的銀子輕輕拋起又接住,“哎,不對啊。阿江的家在左邊,你怎麽走到右邊去了。”


    賀年華大步的走在迴客棧的路上。


    突然,他轉身折返。


    很快,他就看見那個胭脂色的背影在路上搖搖晃晃。


    他就這樣保持距離跟著,直到阿江進了一個兩層的小樓裏。


    過了好一會,他才看見二樓的窗戶裏透出昏黃的燈光。


    “阿江姐姐,阿江姐姐。”對麵小樓的一個窗戶打開,露出一個女孩的小腦袋。


    “哎。”窗戶打開,沒見身影,隻有有氣無力的迴應。


    “馬老爹讓我告訴你,他今晚去軍營裏給人醫病,就不迴來了。”


    “知道了。”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默然,隻聽得到夜空下的蟲鳴。


    賀年華又看了一眼那亮著的窗戶,轉身離開。


    “好熱。”阿江抹了一把汗,“實在不想洗澡啊......”


    說著話,她又掙紮著坐起來,到樓下提了幾桶水倒在浴桶裏。


    “折騰死人了……”阿江半眯著眼睛,嘴上嘟囔著跨進浴桶。


    一隻腿剛進去踩定,卻一滑。


    “啊”.....阿江驚唿著整個人摔倒在浴桶裏。


    一時,水全向她的耳鼻喉裏湧去,嗆的她胸口疼,她感覺到自己還在一直在往水下落,就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裏。


    就下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時,她感到自己不再下墜,就那樣漂浮在深水裏。


    恍惚間,許多從未見過的人和事,飛速往腦海裏充斥。


    無憂無慮的少女,日夜操勞的農婦;


    清冷倔強的少年,清正尊貴的男人;


    溫潤如玉的男子,雙目緊閉的病人;


    高貴威嚴的中年男女,一片白色的靈堂上三副棺材......


    少女無憂無慮的追著男孩身後喊:賀年華....賀年華......


    滿頭是血的男子緊閉著雙眼被抬著...


    衣裝華麗的婦人號啕大哭……


    儒雅溫和的中年男子一夜白發......


    少女自責的哭泣......


    在河水中掙紮的少女.....


    “啊!”淒厲的叫聲劃破了白城的夜空。


    這一夜,許多人都聽見馬老爹的女兒阿江撕心裂肺的哭聲,久久不止。


    白城的天暗的晚,亮的早。


    寅時,第一縷陽光從竹樓的窗戶照進去,灑落在床上用杯子緊緊裹著自己的女子身上。


    她哪裏是阿江,她竟真的是白薰芳,鎮南侯府的嫡女。


    他的家在京城,家裏有父慈母嚴的雙親,還有......哥哥。


    “哥哥......”白薰芳撫著自己悶疼的胸口,閉著眼睛嗚咽著。


    昨晚,她剛才看見的算是她的前世吧。


    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是她,那個操勞的農婦也是她。


    前世她怎麽就栽進了河裏?


    幸虧被人救起,帶到了白城。那人就是待她如女兒的阿爹。


    但是她也失去了所有的記憶。


    阿爹說她是他從江裏釣魚時釣上來的,就給她取名阿江。


    可是後來,救人無數,被人稱作“鬼見愁”的阿爹突然就得了急病死了。


    在阿爹下葬的當晚,她早早關門就睡了。誰知道一覺醒來,她竟躺在一個莊稼漢子懷裏。


    她反抗過,逃跑過,卻每次都被打個半死。


    滿滿的她就死心了,認命了。跟著那個男人過了兩年。


    最後,她竟是被那個男人打死的……


    死後,她的魂飄去了京城,經過鎮南侯府時,像是有隻無形的大手把她拉進去了……


    他眼看終年閉目躺在床上的世子死去,看著那鎮南侯夫人自盡身亡,看著鎮南侯悲痛欲絕,一命嗚唿……


    她感受著鎮南侯一家的傷痛,竟然流出了眼淚。


    鬼魂怎麽會有眼淚?


    正想著,突然頭痛欲裂。一瞬間曾經失去的記憶,全部恢複了。


    她這才知道,原來上蒼可憐她一世糊塗,讓她魂歸故裏。


    鎮南侯府是她的家,她是白薰芳,不是阿江。


    父親,母親和哥哥下葬的那一天,她去了讓她失去記憶的河邊的上空。


    她長久的盯著滾滾的河水。


    她想,若是她沒有失去記憶多好,若是人生可以重來該多好……


    突然,河麵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把她的魂魄吸了進去。


    她想她就是這樣重生的,隻是很可惜她還是重生在失去記憶之後。


    萬幸的是,這一生,她提早恢複了記憶。


    白薰芳睜開眼睛,掀開被子下床。


    “嘶......”白薰芳倒抽一口涼氣,腿腳發麻的猶如針紮一般。


    好半天後,血脈才通暢了。


    她下床打開衣櫃準備換一身衣服,望著裏麵全是白城姑娘的服飾,她皺了一下眉頭。


    最後取出一套淺綠色的衣裙套上,洗漱一番就下樓了。


    “阿江姐姐。”


    白薰芳正翻曬著院子裏阿爹采來的藥材,一個小丫頭湊在她的麵前,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


    “米粒,你今天起得很早哦。”白薰芳微笑著說了一句,手上的動作不停。


    “人家擔心你嘛……”米粒小聲道。


    “擔心我?”白薰芳笑著望了一下撅著嘴的米粒,端起一簸箕的藥材,倒進屋簷下的一個竹簍裏。


    “誰讓你最晚哭的那麽大聲,把我都嚇醒了。”


    白薰芳手上一頓,滿眼黯然。


    米粒一見,連忙安慰道:“阿江姐姐你別傷心,我娘說了,你是個好姑娘,是水族的男兒無福。”


    白薰芳自嘲一笑,繼續幹活。


    米粒見她心情不佳,懊惱的跺跺腳偷偷溜出門,又探頭迴來道:“阿江姐姐,我阿嬤說,明天就是馬老爹的六十大壽,是嗎?我打算給他送一籃子我自己種的草莓給他。”


    半天,米粒見她阿江姐姐的背影一動不動,疑惑的跑走了。


    米粒要是仔細看,就會發現白薰芳顫抖的雙手握得緊緊的,眉頭皺的眼睛都變了形狀,額角的青筋突起。


    白薰芳轉身向門外跑去。


    明天是阿爹的生辰沒錯,但也是阿爹前世的死期。


    生辰當晚,她做好阿爹最愛吃的飯菜,左等右等不見人迴來。


    她出去找時,在路邊的草叢裏發現阿爹早已冰冷的屍體。


    鄰居們都說,阿爹一定是得了急症死的。


    現在再結合前世她的下場來看,恐怕沒那麽簡單!


    阿爹會是被人謀殺的嗎?


    白薰芳在路上飛快的奔跑著,思緒如麻。


    她一定要救阿爹!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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