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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雨過後,江上刮起了西北風,船隻順風而下,航程快了許多,不日便到了九江碼頭。劉思任把半個月前烘焙好的、寄存在那裏一家客棧幾十石“雲霧茶”裝上了船,然後吩咐劉興跟洪哥,務必要小心地將這些茶葉送到南京的“明泉茶莊”總號,讓掌櫃沈九雲盤點之後,再分送到杭州,蘇州,安慶,常州,鬆江等各處茶莊分號。隨後他就跟湞娘雇了一條小舟,順著鄱陽湖南下。不幾日就到了鄱陽鎮,然後又上了陸路,改乘馬車,向東南進發。

    劉思任跟湞娘到達福州城時,已經是三月二十八的傍晚了。這時清明已經過了二十來天了,想來周家莊姬峰上的清明茶,已經采摘的差不多了。而從福州到他的嶽丈周獻的家周家莊,隻要半天不到的行程,劉思任終於舒了口氣。

    他先在城東的一家名叫“五福齊全”的客棧住了下來。他是這裏的老主顧,每年到閩中來販茶,他都住這裏,店裏的老板跟夥計都認得他。

    他開了兩間房,然後跟湞娘說:“湞娘,你稍微休息一下,晚上我帶你去泡正宗的溫泉,然後再去找家餐館,品嚐一下福州風味小吃。”

    湞娘說:“我在福州呆過六年。我記得我小的時候,隻要我一不高興,奶媽就會帶我到城裏的街上去逛,那些雪片糕,光餅,橄欖,李幹等零食,我可沒少吃過。隻是泡溫泉沒有什麽印象了,好像那是男人們的事。”

    劉思任笑著說:“你那時是撫院大人的千金小姐,奶媽哪敢帶你去泡溫泉呢。我每年到閩中來采茶,都要在福州泡上幾次溫泉。現今城裏的老溫泉共有四家,溫泉坊的內湯井,湯門外的外湯井,還有石湯泉和城東的崇賢裏‘八角井’湯房。都有很好的配套服務。”

    湞娘說:“沒想到劉大哥對這裏的溫泉情況這麽熟悉。不過我一個女人家,總不能到那種地方去拋頭露麵吧?!”

    劉思任說:“你不知道,那些湯池都設有專門的浴室,供官家女子洗浴的。裏麵的設備十分的講究,還有一些婆子在做修腳,搓背什麽的呢。”

    湞娘說:“我還是不想去。羞死人了!”

    劉思任說:“那我就自個兒去了。你就在客棧裏呆著,迴頭我還要去一趟巡撫衙門,可能要迴來的晚一點。”

    湞娘說:“你去巡撫衙門做什麽?”

    劉思任說:“安排你去閩南鄭家的事啊。現今的福建巡撫張肯堂與我有些交情,也算是我當年遊學鬆江時的業師,又是我嶽父的門生,隻要我開個口,他一定會好生看覷你的。”他看到湞娘似乎有點不太高興,就笑著說:“你放心,這張撫台可不是像那羅凡山那樣的鼠輩。”

    湞娘說:“劉大哥,我現在不想去閩南了,我沒見過鄭森,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心裏沒主。說不定他如今是個小海盜呢。再說了,父母訂下的婚姻,又不是我自己答應過的,我幹嘛非要嫁給他不可?!還有啊,因為我父親的事,他們會接納我嗎?說不定他已經跟別家女子成親了。我就想跟著劉大哥,照顧你的起居。”

    劉思任有點哭笑不得了:“你這丫頭,我還有一大堆自己的事要幹呢。況且我是個浪跡江湖的人,行蹤漂泊無定,你這不是自找苦吃嗎?!你跟鄭森既然有婚約,還有‘玉媽祖’信物,就該找上門去,也算對你的父母有個交代。”

    湞娘紅著眼睛說:“我身世這麽坎坷,鄭家的人要是知道了我這幾年的事,他們肯定會猜疑我,不會讓我進門的。”

    劉思任想了一下,覺得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他想這事也許最好還是請張肯堂來解決,畢竟張肯堂跟熊文燦也是舊交。如果湞娘真要跟隨著自己,那麽麻煩定然多了。於是他跟湞娘說:“好了,這事還是等我泡好溫泉迴來後再說吧。”

    劉思任跟客棧的老板交代了幾句後,就出門去了。福州的暮春碧空如洗,隻是空氣中略微有些潮悶。劉思任去的是“八角井”湯房,名聲甚著,澡堂的鄭老板跟他也熟。鄭老板一見到他,大老遠就抱拳招唿說:“劉老板,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了你一年了。”

    劉思任哈哈笑著說:“我這不是身上都發癢了嗎?!最近生意可好?”

    鄭老板說:“吃我們這行飯的,倒是不愁沒有客人。隻是夏天一到,客人自然就少了些,除了那些老澡客,誰願意來活受罪啊。”

    劉思任笑著掏出一小錠霜絲紋銀,遞給鄭老板:“鄭老板,這是給夥計們的酒錢。”

    鄭老板推辭了一下便笑納了。劉思任每次上他的澡堂子來,都是出手大方的,因此大家都惦著他。他讓夥計給劉思任開了一個單間雅室,用心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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