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戲謔的說了一句,神情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他緊盯著郭胖子,嚴肅的問道。


    “你都想到什麽點子了,快說來聽聽。”


    談起商場上的事兒,郭胖子就好像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


    讓神采飛揚的自信氣度,還真是讓肖宇感覺,稍稍有些陌生。


    “無論是在哪種商業行為之中,想要擺脫資金方麵帶來的困頓,具體的方法,可以有千千萬萬,但歸其根源,其實就隻有兩條路可走。”


    說著,郭胖子緩緩的豎起了兩根手指。


    “這兩條路,一是開源,二是節流。”


    “開源節流?”


    這個詞,肖宇聽起來,感覺無比的熟悉。


    但從明白這詞兒的意思,到真正熟練的實際運用,可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沒錯,其實開源這條路,我們現在連想都不用想了,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資金冗餘,也沒有其他穩定的生財手段,以宇哥你的人緣,招商引資,那更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想辦法節流。”


    聽著郭胖子斷然的聲音,肖宇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怎麽不能開源呢?我們的手裏,不是有很多儲備的棉花麽,把他們全部做成棉織品,然後賣掉,我們不就有啟動資金了麽?就這麽利滾利的玩兒下去,難道不行麽?”


    聞言,郭胖子苦笑著搖了搖頭。


    “宇哥,你以為這做生意,是放貸呢啊?還利滾利,利滾利呢?要是資本市場的水,真的那麽好趟,哥們兒我早就是億萬富翁了,還能跟這兒為區區幾十上百萬發愁?”


    聽完他的話,肖宇雖然有些不高興。


    可在專業人士麵前,他還是選擇先聽聽他的理由。


    “為什麽不行?”


    “宇哥,其實你說的這個想法,我曾經也想過,並且進行過反複的論證,和計算,接連幾次,建模推導的結局,都是資金鏈斷裂,公司破產。”


    聽到這裏,肖宇緊皺起眉頭。


    他不再憤怒,也不再懷疑。


    隻是想要知道原因。


    讀懂了肖宇眼神裏蘊含的意思,郭胖子深吸了一口氣,準備把這件事兒,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講個明明白白。


    “宇哥,我們假定一個最樂觀的情況,假定我們和軍方合作,對方也給出最寬鬆的條件,不要求一次性全部交付,並提前給我們一半的貨款。”


    “我們拿到這筆錢,立即就能找到比市價低百分之十五以上的穩定的供貨商,而後投入生產,然後周而複始。”


    “算上裏麵的磨損,廢料,缺斤短兩,我們大概在一個月之後,就會出現第一個資金裂口,並且這個裂隙,會越來越大,我們根本不可能挺得過,軍方要求的長達三個月的供貨期。”


    “這裏麵,我還沒有算上機器的養護,工廠的維修,甚至是工人的工資。這一筆筆,都是錢,沒有外資注入,我們真的頂不住。”


    郭胖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雖然中間還是省略了很多的步驟,但他的確都已經把所有的細節都考慮到了。


    無論是怎樣的設計,都是悲觀的結局。


    那就注定了,這是一個錯誤的選項。


    既然如此,肖宇也不在此糾結,轉而就走向了另外一條路。


    “那節流呢,你應該也做過數據推導,和建模論證了吧?”


    當肖宇理所當然的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這樣一個什麽都懂,還謹慎靠譜的經營者,是多麽幸運的一件事。


    “是的,老板,這是我的工作。”


    聽到這句話,肖宇咧開嘴,笑得更加開心了。


    “靠譜!哥們兒給你點讚,等真賺到了,哥給你發獎金,包個大紅包給你!”


    “那我就先謝過肖總了。”


    郭胖子淡淡一笑,隨口敷衍了一句,顯然並未將肖宇的話,放在心裏。


    他不是對肖宇不信任,而是在他看來,這個小廠子,若是想要實現真正的扭虧為盈,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而想要走上正規,則需要等到明年棉花采摘之後。


    無源之水,畢竟不可能長久。


    就在兩人為了公司的事情,積極討論,出謀劃策的時候。


    一旁躺在地上的張三,竟已然睡了過去。


    聽著那此起彼伏的鼾聲,肖宇微笑著看了看他。


    “看來這兩天,三兒累得夠嗆啊,讓他睡會吧。”


    說著,肖宇將身上唯一的外套脫了下來,輕輕的蓋在了張三的身上。


    他一脫外套,穿在身上的,就隻剩下一件長袖體恤衫了。


    那冰冷的小風,颼颼的吹著。


    郭胖子看著肖宇那樣,他都覺得冷。


    “宇哥,這山裏晚上的風,還是挺涼的,要不咱們迴去再說?”


    “不用!胖子,我不是告訴過你麽,老子是鐵打的,根本就不怕冷。你真以為我逗著你玩呢?”


    話音未落,肖宇猛地的往門口的大石頭上一蹦。


    拳頭在胸口重重的擂了幾下,響起陣陣的悶響。


    肖宇長嘯一聲,那豪邁壯闊的聲音,在幽寂的山穀中,不斷迴蕩著。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他高聲吼出一句滿江紅,猛然迴頭,眼中爆射著銳利的精光。


    “胖子,你難道不覺得三五好友,舉杯邀月,談談人生,談談夢想,是件很吊的事情麽?”


    從肖宇口中,驟然聽到那刺耳的字眼,郭胖子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恍然間覺得,此情此景,似乎的確沒有什麽別的形容詞,能將他們的情緒,描繪得更加生動了。


    “好,宇哥,那胖爺今天就跟你談談人生,談談理想,直到天亮,如何?”


    郭胖子似乎也被肖宇的豪氣感染,猛地一擺手,似乎是將所有的贅疣,全部甩掉。


    也奮力的一躍,踏上了那塊兒巨石。


    兩人背對背的靠在一起坐下。


    郭胖子迎著寒風,胖臉都被吹得有些變形了。


    他轉過頭來,輕歎一聲。


    “此情此景,的確是挺壯人心胸的,就是沒有酒,實在是可惜了。”


    說著,郭胖子的肘子往後搗了搗,正巧搗在肖宇的腰眼上。


    他身子一震,猛地迴過頭來。


    “剛剛走神兒了,怎麽了?”


    聽著肖宇淡淡的聲音,郭胖子也淡淡的迴應。


    “沒怎麽,宇哥,你剛才不是說要談談人生,聊聊理想吧,我覺得挺好的。”


    “宇哥,你知道麽,在我眼裏,你就是個傳奇,我特別想知道你的人生,是什麽樣的,跟我說說唄。”


    聞言,肖宇的目光,劇烈的波動了一下。


    方才慷慨激昂的話,他其實隻是說說而已的。


    沒想到郭胖子,竟然當真了。


    肖宇嚐試順著這個問題想下去,可迴首望去,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樣的。


    又有著什麽意義。


    想著想著,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中的神采,漸漸的黯淡了下去。


    肖宇輕輕的搖了搖頭,說出來的話,讓郭胖子聽起來,挺失望的。


    “胖子,我看我們還是說說節流吧。”


    “什麽節流?”


    思緒已經轉移成,天馬行空模式的郭胖子,聽著那無比熟悉的名詞,都呆了半晌,才迴過神來。


    他剛挺直的脊背,突然又塌了下去。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他剛飛上了半空,突然被人狠狠的拽了下來。


    直接甩了個粉身碎骨。


    連帶著把渾身的精氣神兒,也都給摔沒了。


    背靠著背挨著他肖宇,對於郭胖子這些微妙的變化,都是了如指掌。


    其實,他心中也覺得,稍稍有些對不起他。


    畢竟郭胖子那沉寂許久的一腔熱血,是被他撩撥起來。


    此時再兜頭一盆冷水澆過去,實在是有些不地道。


    肖宇在心裏默默的想著,正在心中思索著,該如何去跟郭胖子解釋,甚至是道歉的時候,郭胖子淡淡的聲音,竟搶先響了起來。


    “宇哥,你知道麽,有時候,你也挺無聊的。”


    在的平淡到極致的聲音裏,肖宇還聽出了其中夾雜的頹然。


    “是啊,我也是個凡人啊。”


    這次,他沒有反駁,隻是平靜的承認了這一點。


    “嗯。”


    而郭胖子,也理所當然的應了一聲。


    隨著那悶悶的鼻音,場間有陷入到了深深的寂靜之中。


    兩人的後背,依舊緊緊的貼在一起。


    隻是中間,有浩蕩的山風吹卷而過,瞬間就能蒸幹他們皮膚上的汗水,帶走熱量。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兩個的雕塑般的人,才動了動。


    “胖子,生在人世間,你們皆凡人。入目所見都是俗事,苦求之物,也都是俗物。”


    “唯有,你的心,才是這世界上,唯一能超然的東西。”


    說著,肖宇轉過身,在郭胖子的胸口指了指。


    也不知是不是想要,用善意的勸慰,來彌補他的過錯。


    “胖子,希望你以後不管走多遠,爬多高,都一定要記住,你什麽都可以丟,但是,這顆幹淨透明的初心,可千萬別丟了……”


    感受著肖宇的手指,在他胸口輕點的力量,郭胖子淡淡一笑。


    輕輕的推開了肖宇的手。


    “宇哥,我看我們還是說說節流吧。”


    “其實這節流吧,我也設計了很多想法,但最終,我就隻留下了兩個建議,供宇哥選擇,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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