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沉吟了良久,才將驚疑不定的目光轉向燕歸鴻。


    “老燕你可知道,你的這個想法有多危險?縱使你有老爺子撐腰,但這一路上,定然還是危險重重。如果沒有確切的證據的話,我勸你還是盡快放棄這個念頭吧。”


    他這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完全是深思熟慮得出的結論。


    燕歸鴻對他的反應,顯然也早有預料。


    他笑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才輕聲說道,


    “老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這世上,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有些當年沒有查明的真相,也不能就任由它們不清不楚的湮滅在曆史之中。還有那些無辜的人,更不應該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或是被埋沒。”


    說著,他的目光漸漸閃亮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潤。


    那臉色看起來有些詭異,卻讓老王一言不發的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老王,你可能覺得我這樣做很傻。但這世上,總要有些傻子存在,才能維護某些東西,不是嗎?”


    在燕歸鴻灼灼的眼神中,大隊長看得到他的堅定,也仿佛被一朵無形的烈焰灼燒著。


    對老友的性格非常了解的大隊長,看著他那模樣,隻能神情複雜的長歎一聲。


    “老燕,你這又是何必呢……”


    眼看老王目光波動,仿佛還想說些什麽,燕歸鴻淡淡一笑,先一步錯開了目光。


    隻是他的視線隔著救護車鐵皮的車廂,無法自由的飄向遠方,在那無形的禁錮之下,連帶他的聲音都變得悶悶的。


    “老王,我意已決,不必再多說了。”


    聽著那話,那大隊長仿佛瞬間又蒼老了幾分,他深深的看著燕歸鴻的側臉,又兀自歎息了一聲。


    隻是在這道歎息聲裏蘊含的情緒,和之前完全不同。


    在那無奈和擔憂裏,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激動,語氣也變得無比嚴肅。


    “老燕,你可知道,你這是在千萬條路中,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當年的那場風波,牽扯的範圍之廣,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趟渾水,究竟有多深,你也應該比我更了解……”


    說著,他抬眼看了燕歸鴻一眼,淡淡的苦笑出來。


    “哎,算了,說這麽多也沒用。你既然決定了,那我肯定攔不住你。”


    老友默契的沒有阻攔,讓燕歸鴻的心情稍稍放鬆下來,可當他的微笑剛剛綻開,老王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它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不過兄弟啊,你既然要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怎麽能少得了朋友的幫助,你看我這把老骨頭,可還算中用麽?”


    燕歸鴻的大腦在當機狀態下迴味了許久,才愣愣的說道。


    “老王,你……”


    “怎麽,很驚訝?當年那場風暴毫無預兆的席卷而來的時候,你應該還小,對你造成的影響,甚至該說是利大於弊的,不然你也不可能年紀輕輕,便身居如此高位,可我呢?”


    說到這裏,大隊長的話音一頓,笑意更加蒼涼。


    “我當年還是個中隊長,身處在那可怕漩渦的邊緣,眼睜睜看著功過生死的兄弟,有過提攜之恩的上司,一個個被扳倒,那種感覺,你不會懂,我卻記憶猶新。”


    “唿,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有人記得當年的事。沒想到這麽多風波蕩盡,當年的零號竟然還活著!哈哈,快六年了,我都已經忘了他的本名,又還有多少人記得那些事呢?”


    說著說著,他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他向天伸展出雙臂,用盡了全身的力量高唿,仿佛要將這天再撕破一次!


    在那一瞬間,燕歸鴻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他看著頭發花白的老王,仿佛看到了他少年時的模樣。


    整個人沐浴在橙紅的陽光之下,身上處處湧動著熱血!


    “老王,沒想到你也沒忘……”


    聽到燕歸鴻語氣複雜的聲音,老王猛地迴過神來,一雙眼睛裏也爆射著駭人的神采。


    “不,歸鴻,你錯了。不是我還記得,而是根本就沒有人忘卻過,隻是在那可怖的威脅之下,沒有人敢再去提及,俠以武犯禁,而身處在一個體係之中,也有很多需要默守的規則。”


    “但我沒想到,時隔多年之後,再次聽到有人說起當年,竟是歸鴻你。哈哈哈,你還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燕家還真是後繼有人啊,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


    話音未落,老王一邊撫掌,一邊仰天大笑。


    他笑了很久,笑得臉龐都憋得通紅,但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仿佛是要將心底擠壓多年的苦悶煩鬱,全部吐盡!


    燕歸鴻默默的承受他手掌拍落在肩頭的力道,肋下的傷口不斷的流出鮮血,將那裹纏的紗布一點點浸透。


    即便如此,燕歸鴻依舊忍受著,他看著身邊的老搭檔,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辛酸。


    他們在特種大隊,算是平級,平素也都是稱兄道弟的,但實際上,老王要比燕歸鴻大上不少,說是兩代人,也不過分。


    燕歸鴻以前對他的印象,都停留在他對工作的兢兢業業和一絲不苟上,沒想到他的心裏還埋藏著這樣的執念。


    那狀若枯木,形同死水的心中,竟還燃燒著那般猛烈的一團火!


    “咳咳咳,咳咳咳!”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王的笑聲,終於在一陣急促而劇烈的咳嗽聲裏戛然而止。


    燕歸鴻恍然迴神,趕忙起身,在他後背上輕輕敲打,幫他順氣。


    老王擺了擺手,隔開燕歸鴻的手,彎著腰重重的咳嗽了幾下,勉強的恢複正常。


    “老王,你說你也真是的,都一把年紀了,還逞什麽能啊?真以為你還是十七八歲,詩酒趁年華的壯小夥子呢?高興歸高興,不也得注意身體不是?”


    燕歸鴻淡淡的說道。


    話語聽起來像是戲謔,其間卻滿含著關切。


    老王依舊微笑著擺手,那大大咧咧的模樣,就像坐在田埂上,曬著太陽話家常的老農。


    “不礙事的,歸鴻,你說得對啊,我今天高興,很高興!”


    他手一抬,又重重的落在燕歸鴻的肩頭,吃痛之下,燕歸鴻的眉頭又不禁一皺。


    察覺到他的異樣,老王也呆了呆,這才想起燕歸鴻身上還帶著傷。


    “哎呀,歸鴻,實在對不起啊!你看老哥哥一激動,就把這茬給忘了,實在對不住啊。醫生,醫護兵快過來一個……”


    焦急歉疚之下,老王高聲唿喊起來。


    燕歸鴻看著今天一反常態的老王,苦笑著把他的手臂拽迴來。


    “不用了老王,這點兒小傷不礙事,不用麻煩了。”


    “呃,那好吧,反正你小子壯得跟牛犢子似的,放點血也沒事。那啥,你還是快點跟我說說零……肖宇的事兒吧?”


    看著老王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的變化,燕歸鴻吃驚得張開嘴。


    “我去,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撲克臉的大隊長麽?我說不麻煩就是客氣一下,你丫還真就坡下驢了啊,合著流的不是你的血?”


    燕歸鴻在心底腹誹一句,清了清嗓子,擠出一個笑容。


    “那啥,老哥,我覺得吧,放血放的太多,好像也不太好吧,要不然還是讓剛才那姐姐進來,再給我包紮一下?”


    看著燕歸鴻帶著諂媚的表情,老王把眼一瞪,一掌拍在他腦門上,就把他給拍了迴去。


    “得了吧小子,你還能跟我在這兒扯犢子,能有什麽大事兒?少廢話,先把正事兒給我交代清楚了再說!否則,我可直接把那人抓迴來,親自和他聊聊了哈?”


    一聽那話,燕歸鴻趕忙放下揉額頭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別別別,老哥哥你可千萬別。那小子估計正窩著火兒呢,你可別去碰釘子了,我求你了哥。”


    聞言,老王也瞬間想起了“零號”的過往,那威震國際特種兵界的傳奇兵王,還真不是他手下這些新兵蛋子,能對付得了的。


    一念及此,老王也就順著台階走了下來。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給你這個麵子,不過作為交換,你得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的給我交代清楚!”


    看著老王瞪起雙眼的模樣,燕歸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果然是個老狐狸,明明是得了便宜賣乖,還說得跟老子欠了你多大人情似的,切!”


    燕歸鴻嘴角一撇,臉上依舊掛著訕訕的笑容。


    “沒問題,好說好說。”


    “好說就快說!”


    心中急迫的老王,哪有工夫跟他扯皮,燕歸鴻話音未落,他就咄咄逼人的低吼出聲。


    在老王的積威之下,燕歸鴻一縮脖子,便打開了話匣子。


    “真要說起來啊,我接觸到當年那件事,並對它產生興趣,純粹是偶然。而遇到肖宇,就更是偶然了……”


    說著,燕歸鴻微微眯起眼睛,仿佛深陷進迴憶之中。


    迴想起在沙東殘陽如血的戰場上,和肖宇的初見,燕歸鴻還有種恍若一夢的感覺。


    而後來的交心,更顯得莫名和突然。


    或許,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親疏,不再相處的時間長短,而在於價值觀是否相同。


    也是此時,他突然感受到老王口中“吾道不孤”這四個字的力量,也理解了他方才的激動。


    “是啊,吾道的確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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