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可兒在侍者的接引下,順著走廊徑直走到盡頭,才推開那扇與眾不同的沉重大門。


    偌大的房間裏,三三兩兩的坐著很多人,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觥籌交錯間,臉上都掛著虛假的笑容。


    可無論他們之前討論得多麽激烈,在大門被推開的刹那都止住了聲音,齊齊將目光投射過來。


    那一道道神情各異的視線,落在越可兒身上。


    那一個個西裝革履,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所謂成功人士,在越可兒眼中,和一群被原始欲望支配的野獸沒有什麽區別。


    就算包裹上多少虛偽的儒雅,都無法掩蓋他們的貪婪與醜陋。


    越可兒眼風一蕩,唇邊的笑意很快從譏誚變成嫵媚。


    “不好意思啊,諸位老總,是可兒來晚了,抱歉。”


    她紅唇輕啟,那微微欠身的動作,隱約露出一抹雪白,瞬間讓場間的氣氛,變得燥熱曖昧起來……


    當那群男人,正搖晃著酒杯,朝越可兒投去覬覦目光的時候,肖宇卻迎著寒風,跳下了出租車。


    他下意識的裹了裹身上並不保暖的西裝,左右打量了一下這略顯空曠的街道。


    “哈,這你妹是什麽鬼地方啊,老燕不會給我說錯地方了吧?”


    肖宇攏起雙手,朝著掌心嗬了一口熱氣。


    看著周圍牆上一個個大大的拆字,那深陷在寂靜中的破敗建築群,在繁華的帝都裏,這裏注定隻能是被人遺忘的角落。


    所以,他很好奇,燕歸鴻為何那般凝重而急迫的將自己叫到這裏來。


    肖宇站在沒有車輛經過的十字路口,目光掃視了幾圈,依舊沒有看到燕歸鴻的身影。


    “這老燕是不是搞錯了啊?”


    就在他嘟囔著,把手往口袋裏伸出的時候,突然響起了一道響亮的唿哨聲。


    肖宇一愣,轉頭望去,隻見燕歸鴻從某個老建築背後繞了出來,衝著他招了招手。


    “我去,他還真在這裏,搞什麽鬼啊?”


    他將剛入手的破手機扔迴口袋裏,而後快步朝著燕歸鴻的方向走了過去。


    走在那長滿青苔的濕滑路上,嗅著那潮濕腐敗的氣息,肖宇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老燕,你在搞什麽啊,這麽火急火燎的把我叫到這裏來,是要鬧哪樣啊?”


    看著他輕鬆的樣子,燕歸鴻凝重的神情卻是沒有分毫的變化,手指立在唇間,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聲音也壓得很低,好像恨不得咬著肖宇的耳朵。


    “肖宇,你對這個地方,還有印象麽?”


    燕歸鴻抬手指著背後的建築,眼中隱約深藏著某種期盼。


    聞言,肖宇皺起了眉頭,先是不解的盯著他看了一眼,才將目光轉向他背後。


    那老建築雖然已經破敗了,頹圮的圍牆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藤條。


    可從那青磚黛瓦和門庭輪廓間,依稀能看出它往昔的鼎盛。


    在老年間兒的帝都,這樣的一個四合院,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


    肖宇能審視出它所有的細節,可看著它,心中全無半分漣漪。


    連那被塵封的記憶之海,都是風平浪靜,全無半點兒波瀾。


    片刻後,他緩緩迴過神來,迎著燕歸鴻期待的目光,平靜的搖了搖頭。


    “能看得出來,這裏原來肯定是個好地方,你看我像能住得起這種房子的人麽,我能有啥印象?”


    聽著他的話,燕歸鴻一愣,眼中的神采迅速的黯然下去。


    “沒印象?這怎麽可能?”


    他自言自語的聲音壓得很低,可還是被肖宇聽到了,他不由凝眉問道。


    “怎麽,我應該對這裏有印象麽,這裏和我以前的事情有關?”


    從燕歸鴻奇怪的表現裏,肖宇敏銳的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情緒也變得有些焦急起來。


    話音未落,燕歸鴻抬起頭來,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肖宇,既然你沒有印象,那就先別問了。我們還是先進去看看吧,如果你能想起點兒什麽,咱們再聊,好麽?”


    燕歸鴻用詢問的語氣說道,卻根本不等肖宇迴答,便自顧自的推開了塵封的大門。


    肖宇大惑不解的盯著他背影,低聲喊道:“老燕,你的意思是我該對這裏有印象是麽?這裏也和當年我的事情有關,對不對?”


    想起那一張張決絕微笑著在他麵前,倒在血泊中的臉,肖宇的聲音變得激動淩厲。


    可緩步向前的燕歸鴻,根本沒有迴應,隻是背對著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去。


    肖宇抬起頭,看著那牌匾早已遺失的門楹,努力的想要從記憶裏喚醒些什麽。


    但無論如何努力,隻能是徒勞。


    “如果這裏真的和我有關係,為何我就什麽都想不起來呢,為什麽!”


    肖宇厭棄的捶打著自己的腦袋,痛得青筋暴起的他,也隻能抬腳踏入這個古舊的四合院。


    繞過影壁,穿過垂花門,眼前的視線才豁然開朗。


    站在庭院的正中,肖宇放眼四顧,心中的驚訝也一點點濃鬱起來。


    這四合院雖然古舊破敗,卻是結構精密,布局嚴謹的標準小四合。


    北房三間,兩明一暗,堂堂正正,東西廂房各兩間,南房三間,耳房、穿堂、影壁甚至是抄手遊廊,也都是一應俱全。


    從那鋪設的磚墁和立柱上殘留的紅漆,依舊能看出此間往昔的富麗堂皇。


    燕歸鴻站在正房門前,一棵歪脖子樹下,也不打擾肖宇的沉思,隻是靜靜的等待著。


    秋風清掃著庭院裏的落葉,一片枯黃的葉片,拂過肖宇的肩頭,他凝滯的眼神,也終於波動了一下。


    “怎麽樣,想起什麽來了麽?”


    肖宇還沒有完全迴過神來,燕歸鴻的聲音,就急不可待的飄了過來。


    肖宇抬眼看他,輕輕搖了搖頭。


    “看得出來,這裏曾經也是鍾鳴鼎食之家,不管今時今日如何殘敗,這種底蘊,似乎都不是我這個小人物,能夠企及的。”


    雖說他傲然不羈,但肖宇對自己,還是有著很清醒的認識。


    這般富貴甚至是身份尊貴的背景,是不屬於他的。


    聽著那話,燕歸鴻眼中的失望一掠而過。


    “肖宇,你確定你隻是一個小人物麽,我看倒也不見得。”


    燕歸鴻這句話說得有些突兀,一下子就抓住了肖宇的心。


    他收緊眉頭,趕忙追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查到關於我的事情了?”


    看著肖宇迫切的目光,燕歸鴻也很想點頭應是。


    但那猩紅如血的“絕密”二字,遠不是他能跨過的障礙。


    於是,他隻能淡笑著搖了搖頭,手掌在那棵歪脖子樹上輕輕的拍了一下,才悠悠開口。


    “我的話沒什麽意思,隻是隨口說說而已。肖宇,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為什麽會把你叫到這裏來。也很好奇,這個宅子曾經是屬於誰的,如今有為何會破落至此麽?現在我就可以從頭開始,一一道來。”


    肖宇的事情是絕密,半點兒蛛絲馬跡都查不到,但從他身邊的人著手,還是能有所斬獲的。


    而這個四合院,就是燕歸鴻苦苦追查良久,得到的最重要線索之一。


    聞言,肖宇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天,確定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關於自己的消息,這才退而求其次。


    “好啊,那你說說吧,我洗耳恭聽。”


    感受到他心中隱約的怨氣,燕歸鴻淡笑著朝他走去。


    “兄弟,不得不說,你的眼光很毒辣,一眼就能看出這裏當年的鼎盛。你之前猜的不錯,這裏曾經的主人,也是身份地位顯赫之人,但世事無常,盛極必衰。肖宇,你知道這裏是什麽時候,開始荒廢敗落的麽?”


    看著那緩步走到他麵前的燕歸鴻,肖宇隱約覺得他的問題,隱含深意。


    “不知道。”


    在弄清他意圖之前,肖宇始終是以不變應萬變。


    “是在五年前,準確的說,是五年零八個月之前。”


    聽到那個精準的時間節點,肖宇的瞳孔驟然一縮,雙拳緊緊攥起,身上隱而不發的氣勢,也開始劇烈的激蕩起來。


    “你的意思是?”


    那簡短的話,一個字一個字被肖宇從牙縫裏用力的擠出來,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冰寒。


    在肖宇眼神的強大威壓下,也隻有燕歸鴻才能依舊保持著平靜。


    “你想得沒錯,這個宅院的破敗,和你當年的事情,應該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任何一個能傾覆豪門的陰謀,都絕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間,能夠策劃完成的,所以,當年的事情裏,很有可能還夾雜著更多更複雜的隱情,甚至是……”


    燕歸鴻沉聲說著,倒吸了一口涼氣,聲音戛然而止。


    肖宇聽得懂他的意思,但他不在乎那場陰謀,牽連究竟有多廣。


    他隻在乎,仇人是誰,而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盡快為兄弟們,以及蕊兒報仇!


    “燕歸鴻,我不想聽這些,我隻想聽你查到的真相,告訴我,那個人,究竟是誰!”


    肖宇將指節攥得哢哢作響,在那道沉悶的怒吼聲中,燕歸鴻已能感受到他壓抑不住的憤怒。


    麵對著危險猛獸般的肖宇,燕歸鴻不退反進,雙手緩緩的壓在他的肩頭。


    “兄弟,在追問仇人之前,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這裏,曾經是屬於誰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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