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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八一早,陸晚靜悄悄地出了府門,帶著玉墨幾個往開元寺去,剛走了不到半刻鍾,綠枝便掀開窗簾子掩嘴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瞄著陸晚的臉色迴道:“姑娘,世子爺在後頭跟著呢。”


    陸晚順著綠枝的視線往窗格子外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正不遠不近地跟著的衛掣,扶著額頭無奈地唿了口氣,示意兩個丫頭:“算了,甭理他,讓他跟著吧!”


    一行人緊趕慢趕到了山下,依舊在半山腰下了車,才剛沒走兩步,衛掣已經追了上來,玉墨跟綠枝對視一眼,一邊笑一邊放慢腳步,任由前麵兩人並肩往山上走。


    陸晚停住腳步,好氣又好笑地嗔了衛掣一眼:“不是說讓你在寺裏等我就好了,你怎麽還跟著我一路?京城裏的百姓都是人精,看見你跟著我的馬車,還不知道又要怎麽說你呢!”


    衛掣被陸晚瞪得笑了起來,聲音低低沉沉的,試探般往前伸了伸手,見陸晚站在台階上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也不躲,心底頓時多了抹歡喜,自然而然地牽了陸晚的手往前走。


    “無妨,京城裏關於我的流言也不少,不差這一迴。”頓了頓,又低頭看著陸晚,放緩了聲音問道,“你想讓周泰去跟著顧三源?”


    “吳地的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顧三源我倒不擔心,就怕別人起了心思,有周泰暗中跟著他,也穩妥些。周泰這人話不多,重情,又是從芒山出來的,護著顧三源正好。”陸晚“嗯”了一聲,手指被衛掣手上的繭子隔得有些不舒服,微微動了動,拉著衛掣的袖子,在衛掣暗淡緊繃的目光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輕聲細語地嗔道,“你手上的繭子擱疼我了。”


    衛掣愣了一瞬,目光軟下來,有些歉然地看著陸晚,拉著陸晚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遲疑著征詢道:“那我輕點?”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握住她手腕的時候,他都沒怎麽用力,她手腕就紅了,那是他第一次察覺到女子不同於男子的嬌軟,仿佛一碰就碎。


    陸晚莞爾,笑著點了點頭,任由衛掣小心翼翼地牽著手,上了台階,在轉角處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示意衛掣停下來,抽迴手,從袖子裏摸出個極精致的荷包出來,遞給衛掣,“原本先前就想給你的,上迴差點兒忘了,還好今天記得帶出了門。”說著又將荷包上的繩子拉開,在衛掣欣喜灼然的目光中頓了頓聲音,不怎麽自在地解釋道,“這裏頭是我先前在大師那兒拿的護身符,你戴著吧。雖說咱們不信這些,可戴著心裏也能安穩點兒。”


    衛掣欣喜地看著不自在的陸晚,眸底滲著層歡欣的笑意,接過荷包,看著荷包上的繩子猶豫了一瞬,想了想,解了腰上的玉佩就要往腰間係。


    原本還有些別扭的陸晚瞥見衛掣笨手笨腳係荷包的樣子,也不知怎麽了,心裏沒由來地軟了下來,這人一看就沒係過這些姑娘家做的東西,一時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極其自然地伸手過去,拍開衛掣的手,拿過荷包,又擠開衛掣的手指,取了衛掣手心裏的玉佩,替衛掣重新係上了,這才從荷包裏取出個極小的黃色符文紙片出來,套在荷包裏備好的紅繩上,打了個活結,示意衛掣往下站了兩步,將護身符掛在了衛掣脖子上,滿意地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微紅著臉拉開一點兒衛掣的衣襟,將符紙小心翼翼地放進去,方退開一步,點著衛掣的胳膊,笑著教道:“看見了?是這麽戴的!”


    衛掣重重地點了點頭,眼裏一片灼然,目光發亮地看著陸晚,原本冷峻的臉上瞬間柔和下來,整個人身上的陰冷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直看得不遠處的青川等人忍不住擠眉弄眼。


    這樣明顯的變化陸晚不可能察覺不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又看到了幾年前,那個在芒山上看著自己的清俊少年,隻不過這一次,他的眼裏不再是漠然的審視,而是溫柔真切的愛戀——她從他眼裏就能看出他的歡喜,他喜歡她。


    被一個號稱閻王的人這麽含情脈脈地看著,陸晚的心跳不自覺地亂了一拍,隻覺得原本平靜的心被擾動,不由自主地蕩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莫名地有些臉熱,戳著衛掣的胳膊,故作鎮靜地嗔道:“你傻愣著幹什麽?走了!”


    衛掣眼裏笑意漸濃,點了點陸晚手裏的荷包,“這個不給我嗎?”


    陸晚被問得哭笑不得,紅著臉沒好氣地嗔了衛掣一眼,“這都是我們姑娘家戴的,你拿著幹什麽?”


    “那我不戴在外麵。”衛掣低頭看著陸晚,認真地想了想,試探般征詢道,“也貼身帶著?”


    陸晚一口氣嗆在喉嚨口,臉色通紅地瞪著衛掣,被堵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就知道,這人有時候的想法簡直是莫名其妙!雖說心裏這麽想,可目光卻不自覺地多了絲溫柔,無奈地將荷包塞給衛掣:“行行行!你要想就給你帶著吧!”頓了頓,又點著衛掣的胸口命令道,“不許讓人看見!”


    那個荷包原本就是她常戴在身上的,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東西,在這個世間,這就是貼身之物,輕易不能給別人,更何況還是個男人!雖說他們倆訂了親,可這樣親昵的東西被人看見還不知道要招多少笑話!


    “嗯。”衛掣眉間眼角都是笑意,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仔細地將荷包收進衣襟裏,這才重新握住陸晚的手,牽著人不緊不慢地往山上走。


    陸晚走了兩步,被山上的涼風一吹,臉上的熱度漸漸散了下去,方想起正事來,轉身看向衛掣,頗有些懊惱地歎了口氣,嘟囔著說道:“我讓陳平把山下別院那幾個匣子撤迴來了。昨兒爹還罵了我一通,說不讓我管這事兒。”停了一瞬,又厭惡地哼了一聲,“先前周誌堅的事兒爹早前就看出來了,他嫌我動手太急,下手不幹脆……”


    衛掣詫異又好笑地聽著陸晚的念叨,看著走在自己身邊,不自覺地對自己流露出親昵依賴的小姑娘,心裏軟成了一灘水,微微錯開一步,替陸晚擋著迎麵吹過來的山風,極有耐心地聽陸晚嘟囔完了,方笨拙地勸道:“這事兒,嶽……陸大人,必定有自己的顧慮……”頓了頓,又縱容地安穩著陸晚,“那匣子撤了就撤了,總還有別的法子。你放心,我讓人盯著就是,不會漏了的!”


    “哎,算了,別查了。”陸晚停住腳步,意興闌珊地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手指無意識地點著衛掣的胸口,低聲歎道,“盯著沈家的人不少,可能動手又敢動手的不外乎就那麽些人,查到了又能怎麽辦呢?我先前也沒想那麽多,被爹罵了一迴,反而想明白了……你也別讓人盯著了。多行不義必自斃,咱們不跟那些人一般見識!哼!我就不信了,這種隻會盯著別人東西的人還能有多高的本事去搶那個位置!”


    衛掣看著有些蔫蔫的陸晚,原本有些擔憂,待聽到最後一句時,心底卻莫名地動了動,又是欣喜詫異又是愛憐疼惜,攏了陸晚的手指,低頭看著有些懊惱的陸晚,悶聲笑道:“嗯,你說得對,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陸晚聽出衛掣聲音裏的敷衍跟笑意,沒好氣地瞪了衛掣一眼,“你覺得我說在胡說八道?”


    “沒——”衛掣忙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放柔了聲音,笑著哄道,“你說得很對!”頓了頓,在陸晚氣結的嗔怪中忙又補充了一句,“我喜歡你這麽跟我說話,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這種隻想著坐享其成的,就算是皇家的人,咱們也看不上眼!”


    陸晚聽著衛掣刻意咬重的“咱們”,氣悶地瞪了衛掣一眼,心底卻漫過了一層溫軟細流。他早有猜測了!也對,這人雖說有時候做事不著調,但架不住聰明,手裏又有錢有人,就算猜到了也不奇怪……可就是這麽著,他也願意陪著她胡鬧,願意為了她的一句“心裏不安穩”而冒著跟皇家的人對峙的風險費時費力地去幫她。


    “還去寺裏嗎?”衛掣被瞪了也不惱,握著陸晚的手低聲詢問著,看陸晚點了頭,方帶著人往寺門走,兩人進了寺門,到觀音殿上完香,又去拜了拜大師的衣冠塚,這才從山上出來,並肩下了山。


    馬車進城門前,陸晚壓著性子好說歹說才勸住了要跟上來的衛掣,兩隊人錯開了一段路,一前一後進了城門。剛走到離嶽秀莊不遠的大街上,冷不丁地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就哭天搶地撲了上來,嘴裏不清不楚地喊著“作孽開恩”之類的話,直把駕車的婆子嚇了一大跳,忙勒緊韁繩,慌亂地讓馬車停了下來。


    周圍的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險一幕嚇到了,又聽那婆子哭天抹淚地喊著什麽,頓時起了看熱鬧的心思,忙圍上來,指指點點地聽著那婆子喊冤。


    “……姑娘不能這麽狠心呀……我們一家老小都是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姑娘說賣鋪子就賣鋪子,一家子的差使眨眼就沒了,後頭也沒個安排,好容易挨過了年,盼來盼去,求爺爺告奶奶的都沒個人理會,如今是連飯都吃不上了,我那小孫子如今還病著,我也是走投無路了……姑娘貴人事多,不耐煩管我們,我也不敢怪姑娘,隻求姑娘發發善心,念在我們一家子是沈家舊仆的份兒上,好歹給我們安排個差使,我也不敢白伸手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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