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歷史性的一刻震動了世界,最受震動的,當屬國內。


    東市桃源區的宅子裏,夏國喜激動地站了起來,握著手杖的手還在不住地顫抖,「好啊!好!」


    老人除了這句話似乎已不會說別的,他隻是眼睛緊緊盯著電視屏幕,這樣的國際場麵,對生在戰亂窮苦年代的老人來說,從來也沒有見過,也從來不認為自己能見到。


    他這一生,脾氣硬,沒少得罪人,也沒少做錯事,命運因此幾番改變。因為得罪了人,他半生被困在山村裏,鬱鬱不得誌。因為錯看了孫女,享受著她帶來的安樂晚年,他到現在還覺得別扭愧疚。看著電視屏幕裏那張站在全世界的鏡頭前也寵辱不驚的女孩子,他真的法想像,那是他們老夏家的孩子。


    一生重男輕女,夏家卻沒有一個男孩能像她這樣白手起家、學業優秀、走出國門為國爭光,成就這樣的榮光![


    這是他的孫女,他一生錯看的孩子……


    老人激動,嘆息,夏誌元和李娟夫妻卻眼圈發紅,既欣慰又驕傲。看著女兒在全世界的目光下演講,看著她在那樣的場麵裏簽署協議,為人父母的心情,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夏誌濤卻站起來,激動道:「太好了!不愧是咱家小芍!我明天就出去,讓那群兔崽子這兩天在背後說華夏集團要倒了!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這麽說!」


    這幾天,國內抨擊華夏集團的輿論聲勢太重了,有些學者甚至分析了一下形勢,說華夏集團想要平息輿論,挽迴聲譽,必須要把壁畫給買迴來,不然聲譽將受到重創!但買壁畫的資金不是小數目,對於如今正全麵發展的華夏集團來說,對流動資金將是很大的消耗。壁畫買迴來了,聲譽雖然能挽迴,可是短時間內流動資金的緊張,對集團的發展也將是很大的不利,搞不好會有隱憂。


    這件事,是個兩難的局。不管怎麽解決,華夏集團這次都要受些損失,端看損失的輕重了。如果夏芍處理不好,搞不好華夏集團會有重創。


    這樣的話傳出來,人雲亦雲,漸漸的就變成了華夏集團要倒了。這幾年在東市,夏家人幾乎沒人不認識,誰見了都笑臉相迎,這幾天有的人在背後直戳老夏家的脊梁骨,說什麽華夏集團有錢,就應該把國寶買迴來,不買就是不愛國!


    簡直是道德綁架!華人企業有錢有名的多了去了,憑什麽就要華夏集團買單?


    夏誌濤平時認識的酒肉朋友裏,有幾個見了他恨不得鞍前馬後,這兩天他要辦點事,有的人就開始三阻四,有眼白點的甚至給他臉色看,把夏誌濤氣了個不輕!


    今晚,那些人估計是等著看壁畫被拍賣出去,看夏芍怎麽迴國,看華夏集團有什麽結果。現在,估計這些孫子都傻眼了吧!


    一想到這裏,夏誌濤就想笑,可算是揚眉吐氣了!華夏集團不僅不會倒,還會享譽國內,更上一層!


    「我說你這人就是沒記性!小芍剛才說三天後就送壁畫迴國,你是不是想鬧出什麽事來,讓小芍收拾你?」蔣秋琳在一旁剜了夏誌濤一眼,狠掐了他一把。


    夏誌濤嗷地一聲跳起來,「我就說出去溜達兩圈,又沒說要惹事!難不成還不許我溜達溜達,看看那幫孫子的臉?」


    「有什麽好看的,人情冷暖,世事逢高踩低,還沒看夠?」夏誌元看了過來,臉一沉。他這些年管理慈善基金,在上層圈子走動,板起臉來已頗有威嚴。


    「大哥,我就是看那幫孫子太氣人了,他們還說華夏集團要是倒了,徐家一準兒不要咱們小芍了,這話說得多氣人!我現在就想看看,這些人等咱們小芍迴來的時候,他們還有什麽臉湊過來。」夏誌濤一臉氣憤,但看見大哥板著的臉,語氣倒軟了許多。


    李娟聞言看了丈夫一眼,其實,她這幾天也在擔心這件事。倒不是擔心女兒嫁不成徐家那樣的家庭了,隻是見女兒是真心喜歡天胤那孩子,萬一一手創立的公司受到重創,感情也經受不住考驗,她怕她受不了這打擊。這幾天,比起外頭的那些風波,她倒因為這件事睡不著覺,現在好了,這孩子總是能不聲不響地幹出大事來。她雖然不太懂國際上的那些事情,但是也感覺壁畫迴歸是件為國爭光的好事,女兒嫁進徐家,可以風風光光的了。


    夏誌元倒沒李娟這些擔心,他從一開始就覺得華夏集團不會有事。或許是這些年女兒總是一次次地給人驚喜,這次國內輿論聲勢這麽大,她居然一點迴應也沒有,他就覺得她一定在謀定而後動。對外界婚事的傳言,從他身為父親的角度,他當然是希望婚事不會有波折的。但正是因為他身為父親,他更希望女兒看重的人是能夠經得住考驗的人。雖然這次的事是有驚險,圓滿落幕,但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他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有考驗到來。


    人生的道路很長,風風雨雨,考驗遲早會有,下次的風波或許會比這次還要來勢洶洶,希望他們能攜手與共,經受得住艱難考驗。


    ……


    就在夏家為壁畫迴歸的事激動、感慨、揚眉吐氣的時候,京城,紅牆大院內。[


    古色古香的書房裏,沒有開燈。老人負手而立,望向外遠方。京城雖已是淩晨,天光未起,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牆上的屏幕上閃光燈晃得書房光線昏黃,照亮了老人的側臉。


    老人的目光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炯亮有神,屏幕裏,掌聲雷動,老人轉頭望了屏幕一眼,那一眼,有感慨,有欣慰,最終融在一句笑罵裏。


    「小狐狸!」


    ……


    同樣是這一晚,國內有太多的震動,激動、歡唿、愧疚、心驚、懊惱、擔驚受怕,太多的人,太多的情緒,不知多少城市燈光徹夜不滅,又有多少人因不同的心事徹夜難眠。


    這一晚,遠在英國倫敦拍賣大廳現場,世界各國名流紛紛離席上前祝賀,不存了交好的心思。年輕的東方女子立在閃光燈和讚譽裏,始終含笑,寵辱不驚。大和會社在賓客們離席的時候就從後門灰溜溜地離開。


    這一晚,世間百態,全在一場拍賣中。


    這場形同壁畫移交新聞發布會的拍賣會結束之後,媒體們蜂擁而上,約搶專訪。夏芍答應了中英兩方媒體的專訪,但卻把時間遲到明天。眾人以為接下來夏芍要出席舞會,但在之後的舞會裏,所有人卻都沒有見到夏芍的身影。


    不僅夏芍的身影沒見到,萊帝斯集團的董事長老伯頓也沒有出現在舞會會場,主持舞會的隻有萊帝斯集團的繼承人威爾斯。


    夏芍和老伯頓在萊帝斯莊園的後院。


    書房裏,一間密室打開,老伯頓親自引了夏芍入內,巨幅的三世佛壁畫被存放在世界上最先進的防盜鋼化玻璃內,靜靜地立在密室裏。


    「夏董,我保證,這絕對是真品,您可以隨意鑑定檢驗。」老伯頓笑道。直到現在,他看見這幅壁畫,還很心疼,但是事已至此,心疼也沒用了。


    夏芍走近,近距離瞻仰這幅瑰麗的國寶壁畫,但卻並沒有鑑定的舉動。是不是真的,她自然能一眼看出來。


    「那就謝謝伯頓先生了。壁畫會在明天運往中方大使館,我們護送壁畫的專門人員明早就到,今晚就先存放在貴處了。」


    老伯頓聞言一驚,驚的是這麽重要的壁畫,夏芍竟然連鑑定都沒鑑定,她就這麽敢肯定是真品?不怕他蒙她?


    好吧,其實他也確實沒這個膽量……


    但傳言曾說夏芍的鑑定眼力十分精準,她不細看,莫非是已經看出是真品來了?


    老伯頓暗自心驚,但他隨即又是一急,急的是夏芍說壁畫今晚要存放在他這裏!那怎麽行?萬一有什麽閃失,他怎麽承擔得起?哪怕是明天中方的人就到,僅僅這一晚,他也放心不下。


    「放心吧,這裏我會布陣,東西不會丟。」夏芍說完這話,便讓老伯頓出去,老伯頓一聽夏芍要布陣,這才吶吶地離開。


    「大黃,出來吧,交給你了。」唯有夏芍一人的密室裏,女子負手含笑,不知在跟誰說話。


    她的大衣口袋裏卻有一道金線遊出,這金線遊去地上,仔細一看,如同蚯蚓,比人的小指還要細。夏芍見了一笑,大黃的修為果然是精進了,上迴讓它縮小體型,它隻能控製到嬰兒胳膊粗細,現在更加精進自如了。


    「壁畫這幾天就交給你了,論是今晚還是迴國途中,保證它的安全!」夏芍吩咐。[


    密室裏頓起鬼哭狼嚎般刺耳難聽的聲音,金蟒在咆哮。它已真正化蛟,為什麽在良主人這裏,它還得充當犬類?


    夏芍一笑,不理金蟒的哀怨,轉身斂了笑容,從身上拿出了手機來。


    看著手機,夏芍略一垂眸,將手機關閉,打開後蓋,從身上拿出隻新的手機卡換了上去。然後,撥下了一個默記在心的號碼。


    這是一個專線聯繫的號碼,執行任務前,老爺子交給她的。


    徐老爺子考慮周全,夏芍第一次執行國家任務,雖然隻是在外圍幫幫忙,但華夏集團是唯一出席拍賣峰會的國內企業,倘若壁畫出事,華夏集團第一個會受到懷疑。若隻是萊帝斯集團懷疑她倒不礙事,徐康國防止的是英方介入,將夏芍作為間諜調查逮捕。這種事在外交史上不是沒出現過,為避免出現緊急事態,徐康國讓夏芍默記下了一個專線號碼,這個號碼保密性很強,不允許她記錄在手機裏,隻能默記在心,並用專號撥打才會有人接聽。


    這件事情,連徐天胤一行也不知道。


    夏芍在被老伯頓請去萊帝斯莊園的時候,沒有撥打這個號碼。在華夏集團遭遇輿論攻擊的時候,也沒有撥打這個號碼。現在,這個號碼她必須要撥。


    京城紅牆大院的書房裏,屏幕上的直播已經結束,老人卻沒有睡下。他坐在書桌後的椅子裏,似在等待什麽。


    書房的門被敲響,警衛員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手機,「主席,專線電話。」


    老人笑了,炯亮的眼底是老狐狸般的深沉意味,伸手接了過來,「專線電話隻有三分鍾,報喜就不用了,想說什麽抓緊時間。」


    夏芍在電話那頭一笑,「看來您老早就算到我會打這個電話了,那我就不跟您繞彎子了。雖然這次任務的結果有點意外,但壁畫還是迴歸了。接下來要護送壁畫迴國,華夏集團身為私人企業,不敢承擔這個重大責任,我請求國家力量介入,來英國接手壁畫,並護送迴國。」


    那頭,老人沉吟,「嗯,有道理。華夏集團的請求國家會考慮,等天亮後,護送壁畫的人選商量後再定。」


    「不用商量再定了,我現成人選。現在徐將軍就在英國,他對這次任務傾盡了不少心力,也是最了解與壁畫有關的各方勢力的人,沒有人比他更合適護送任務。」夏芍語速很快,因為時間有限。


    聽著平時行事總是慢悠悠的女孩子,此刻說話如同倒豆子,老人在書桌後聲笑開了,但說話時卻聲音威嚴,語氣嚴厲,「你這是在教我徇私嗎?這是國家事務,國家會做出決定!你要幹預國家決定嗎?」


    老人嚴厲的責備卻沒有唬住女孩子,夏芍在電話那頭挑眉,「哦?是麽……可是我剛才已經跟萊帝斯家族承諾,壁畫隻在他們這裏存放一晚,明天一早就由我方專人來接收,送抵大使館。老爺子,這邊離早晨還有十個小時,京城那邊離國家部門上班還有三個小時,您老有七個小時的時間商討決定人選,並派其飛來倫敦執行接收任務。」


    夏芍說到此處,竟然也不擔心通話時間有限了,語氣悠閑得很欠扁,「啊,我忘了一件事。京城到倫敦的標準飛行時間似乎是十一小時二十分鍾。您老時間不夠了耶,需要我明早放世界各國媒體的鴿子嗎?」


    電話那頭,好一陣兒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那邊傳來老人的震怒聲,「混帳!你個大膽的丫頭,連國家都敢算計!」


    罵雖如此罵,書房裏,老人卻滿麵紅光,目光激賞。


    這次壁畫迴歸的意義重大,其實就算夏芍不打電話來,國家也一定會派專人接收壁畫並護送迴國。但是,他剛才所說的話也沒有誆夏芍,人選確實要商討決定,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


    這主要因為這次的事世界矚目,壁畫迴歸可謂歷史性的一筆,這一筆將被載入史冊,國家很重視。去英國接收壁畫不可能悄聲息地接收,一定會有正式接收的儀式,那將是一場國寶迴歸的盛事。這場盛事,會被歷史銘記,代表國家執行接收任務的人也將被全世界知曉,載入史冊。這是上的榮光,是一生都能扛在肩頭的驕傲,誰不想要?


    在和平年代,功勳難得,這樣的榮譽機會豈是尋常能有的?百年也難有一次!


    正因如此,想接這任務的人多了去了。京城派係紛雜,爭鬥正處於白熱化,王家剛剛覆滅,軍界各方想接替的勢力暗湧,今晚壁畫迴歸的事一曝出來,這些人必然會打主意。等天亮了舉人選的時候,定有一番爭奪。徐康國雖然身居高位,也不好任人唯親,盡管老人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的孫子為國出力,除了他,沒人有資格接受這份榮譽。但是他在外執行任務的事是機密,不能對外公開,所以要讓他接受這件任務,必須服眾。


    但是壁畫在英國停留的時間越長,變數越大,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給國內這些人爭搶利益,想要第一時間把事情定下來,隻有非常手段!


    徐康國今晚在書房坐等夏芍的電話,因為她就是那個非常手段。他知道,這隻小狐狸絕對不會願意把功勳和榮譽給別人。


    夏芍當然是這樣想的。她極少算漏一件事,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愧疚起不了任何作用。在得知任務必然不能繼續後,夏芍就在心裏盤算怎麽彌補了。


    華夏集團接受促使壁畫迴歸的榮譽,夏芍受之愧,但這份榮譽不該隻屬於她一個人。為這件事努力過的人,都應該得到應得的榮譽。思來想去,隻有接收壁畫這件事了。而且,之前徐天胤四人執行的是秘密任務,任務即便完成,他們得到的功勳也不為世人所知,隻是記錄在案。這次代表國家接收壁畫則不同,他們將以軍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全世界麵前,接受屬於他們的榮光,成為家喻戶曉的英雄。


    他們是為這件事努力過的人,功勞和榮譽理應屬於他們,夏芍當然不會允許有人敢厚著臉皮來搶功勞。


    她打電話給徐老爺子,並不介意算計國家一迴,就算有人怪她擅自決定,她也不痛不癢咦?難道國家不是即刻派人過來嗎?壁畫在華夏集團手中,我們很惶恐,怕被盜。什麽?各位還得商討決定?哦,那抱歉,一介商人,不懂國事,我們以為馬上就會有人來的,所以話已經說出去了,對不住。


    現在,就算京城方麵立馬派人來,時間也趕不及了,隻有徐天胤一行身在英國,可以接受任務。至於徐老爺子怎麽對外解釋徐天胤一行可以按時到達英國,那就是老爺子的問題了。


    「你這個丫頭,淨會給我出難題!」徐康國在電話那頭怒斥。


    夏芍卻開心一笑,「不是難題還不交給您老,您就能者多勞吧。時間差不多了,我掛電話了。」


    說罷,不等徐康國再說什麽,夏芍便掛斷了電話。她才不擔心老爺子會解決不了這事,他老人家身在政壇大半生,什麽風雨沒經歷過,這點事根本就不是難題。


    拿出手機卡來,放在手中一握,一道陰煞裹來,已是壞了卡內磁場,不能再用了。


    夏芍換迴原來的手機號碼,再次吩咐大黃做好犬類的工作,這才滿意一笑,出了密室。


    老伯頓正在外頭忙活,他已經將壁畫明天就由華夏集團移交給中方大使館的消息傳出去了,這也不能怪他,他也是怕夜長夢多,在自己這裏再生枝節。


    此舉正中夏芍下懷,她隻一笑,沒再多言。老伯頓也不敢問她在密室裏布了什麽陣法,聽她說要迴去,便趕忙派了專車,送她迴了酒店。


    酒店裏,華夏集團一行還在舞會上未歸,徐天胤四人正在夏芍的房間裏等她。


    「夏小姐,壁畫的安全安排好了?」畢方性急,最先開口。他們今晚本打算跟夏芍一起去萊帝斯莊園,把守一夜,但夏芍稱自己會前往布陣,他們跟隨會被陣法煞力所傷,要他們不必跟去。她的本事,他們雖未見識太多,但那晚的詭異事情至今還記憶猶新,見連隊長都由著她,王虺三人也隻好選擇信服。


    其實,夏芍不讓徐天胤一行跟去,自然是那通電話不適合有人在場。而且她也不希望這件事被四人知道,她不需要他們領她的情,那本來就是他們應得的。


    「放心,一切穩妥。」夏芍笑著走向沙發,坐下來後便揉了揉太陽穴。


    「累了?」徐天胤看著女子一臉的疲態,伸手將她揉太陽穴的手拿下來。夏芍一愣,抬眸間,掌心一杯溫水放來,她眼神一暖,男人卻默默走到她身後幫她按摩了起來。


    夏芍一笑,往沙發裏融了融,舒服地閉上眼。


    房間裏,王虺和畢方大開眼界,兩人一個咧嘴傻笑,一個擠眉弄眼,英招則低下頭,目光一黯。但這迴,她比王虺和畢方幹脆,轉身道:「走吧。」


    房門關上的一刻,夏芍笑著睜開眼,仰頭看徐天胤。男人的目光落在她寧靜舒展的眉眼上,問:「好點了?」


    她的眉眼明明舒展,卻一副懶散貓兒般的倦態,搖頭,「不好。」


    男人眉頭微皺,認真望著她,抬手,繼續幫她揉。女子果然嘴角翹起,舒服地閉上眼,享受了一會兒他的服務,半晌才又睜開眼,眼中全是笑意,「好了。」


    男人卻沒放下手,而是目光落在她臉上,確定她氣色神態都很不像是在強撐,這才把手放下。


    但手剛放下,她便笑了,「頭是不疼了,就是有點悶。」


    徐天胤一愣,悶?


    男人垂眸,目光自然而然落向女子胸口。她此刻融在沙發裏,微微轉身,腰身在沙發裏轉出美妙的弧,那弧的兩頭,琵琶別倒,峰巒圓潤,落地外異國情調的霓虹映進來,灑在她身上,別有韻味。


    「師兄,悶。」她聲音淺淺,眉頭輕蹙,往椅背上側身靠了靠,模樣更加誘人。


    男人的目光落在女子誘人的胸口,眸微沉,氣息在寂靜的房間裏染上危險的意味。但他卻微微閉眼,片刻,再睜眼時沉斂危險的氣息已被壓製住。隨即,男人伸手,不帶地撫向她的胸口。


    但他的手還沒落下,便見夏芍垂眸,眸中深深笑意一閃。這笑意閃得很快,卻正被徐天胤捕捉到,他微怔,手便一頓。


    一頓間,夏芍已忍俊不禁,笑著從沙發起身,身子原地一轉,麵向男人,眼眸彎彎,眉目舒展,哪裏有半分不舒服的樣子?她不僅好得很,還挑眉看他,「師兄想幹嘛?」


    「你說悶。」徐天胤看著她,陳述事實。


    「我說悶,你應該帶我出去走走才是。」夏芍笑吟吟,笑容卻很愉悅。


    「唔。」男人望著她,這才知道,她又在逗他了。她是悶,但此悶非彼悶。


    看著女子嬌俏含笑的眉眼,男人目光微微恍惚。恍惚間看見那年山上,十五歲的少女站在石榴樹下,笑意盈盈,整日逗他。一晃五年時光,她還是喜歡逗他取樂。


    徐天胤目光淡淡柔和,薄唇短促輕揚,「去哪裏?」


    「遊樂場。」


    ……


    倫敦八月,秋風微涼。深夜的遊樂場依舊歡聲笑鬧,不乏玩樂的年輕情侶。


    一對東方情侶牽著手走進遊樂場,兩人的外形十分惹眼,男人黑色的休閑衣褲,女子白色的羊尼大衣,男俊女俏,卻誰也不好想到,剛剛在拍賣會場上倍受世界矚目的女子,這一刻會出現在遊樂場。


    兩人牽著手,一進了遊樂場便往摩天輪而去。


    巨大的摩天輪下方,男人站在霓虹微映的黑暗裏,目光恍惚。摩天輪對於徐天胤來說,有著不同的意義,三歲,他的父母要帶他來這裏,卻永遠不能成行。在香港的時候,夏芍曾陪他坐上過摩天輪,今晚,兩人在異國他鄉,仍然選擇來到這裏。徐天胤不自覺地牽緊夏芍的手,低頭看她。


    夏芍柔柔一笑,道:「走吧。」


    兩人走進摩天輪裏,世界在門關上的一霎那隻剩兩人。腳下的風景這迴是異國情調的城市,兩人擁在一起,卻覺得世界沒什麽不同。


    「來英國半個月了。」夏芍枕上徐天胤的胸膛,男人體溫溫熱,心跳沉而有力。


    「嗯。」徐天胤的聲音從胸膛傳來,震得她的臉龐有些癢。


    「一直在忙,事情總算是完成了。」


    「嗯。」


    「總算有時間出來走走了。」


    「嗯。」


    「師兄還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徐天胤沉默,卻手臂將她擁得更緊,聲音更沉,「記得。」


    夏芍微微一笑,這笑容卻複雜,意味著太多。今天是八月六號,恰巧是八月六號兩人原本打算訂婚的日子。


    如果,沒有這次世界拍賣峰會,沒有壁畫的任務,今晚也該是兩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可是今晚,這重要的日子成為了歷史性的一天,卻是他們兩人有些遺憾的一天。


    雖榮光,卻遺憾。


    如果不是到了這一天,夏芍還法體會到自己有如此強烈的心意。以往,她總覺得學業未完,年紀尚輕,成家之事不急這幾年。但當她答應他將在這天成為他的未婚妻,卻因事遲之後,此時此刻,她的心情竟是如此低落。


    原來,心裏早有期盼,隻是不曾發現。


    「胤。」夏芍微笑抬眼。


    徐天胤明顯一怔,她很少這樣稱唿他,除了在不能稱唿他師兄的場合,或者兩人情濃之時,他逼迫她叫。男人微怔,低頭,卻剛好見她退開一步,抬眸對著他微笑,手不知什麽時候攤開,掌心了靜靜躺著一隻紅色盒子。


    盒子半個巴掌大,在女孩子粉潤的手心裏顯得小巧可愛,那心形的形狀卻令他怔住。


    夏芍一笑,在徐天胤怔愣的時候,將盒子慢慢打開,霓虹閃爍的天光裏,一隻男士戒指靜靜鑲嵌其中。男人的目光落到那戒指上,神情更加怔愣。夏芍含笑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那裏戴著隻鑽石和金珠鑲嵌的花鑽,她的目光極柔,低聲笑道:「這隻戒指是你為我戴上的,所以,我還欠你一隻戒指。」


    夏芍將戒指托在掌心,男士的戒指,指環圓潤,看似普普通通毫特色,卻是她精心設計。他太冷,太孤漠,她不希望他戴有稜角的東西,她希望他能少一分冷硬,收穫多一分柔軟。她知道,他喜歡黑色,沒有比黑色更符合他氣質的顏色。他的手指上若能戴隻黑寶石的戒指,將會很神秘,但她偏偏沒有用黑色。圓潤的指環中間是一圈浮雕的白玉,白玉邊角仍有淺黃包漿,看起來是古玉,但玉片打磨得非常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像世上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技藝,竟能讓玉片貼合在戒麵上。並且,形態鏤雕,竟有七朵芍藥花!


    那花並不顯得嬌氣,雕刻師傅的技法極為精湛,泛黃之處皆婉轉雕刻,遠遠看去,一朵朵金色的芍藥雅致裏透著尊貴的氣度,逼真之態,令人驚嘆!


    即便是不懂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來,這戒指不論材質,隻是這精湛的工藝就價值不菲了。


    其實,對夏芍來說,價值怎抵得上她的心思?


    古人以芍為愛情之花,她以七朵奉上,寓七夕之情。這玉也並非普通古玉,而是漢代高古玉,玉身經千年天地元氣蘊養,已有濃鬱的金吉之氣。用來製作這隻戒指,卻浪費了不少材料。因為夏芍的設計要求玉片打磨很薄,而且鑲嵌工藝上更考驗水準,即便是手藝再精湛的師傅也做壞了不少個。一塊本來就不大的玉石,隻完成了這一隻戒指。


    這戒指從年初就開始準備的,本想今天送給徐天胤一個驚喜,奈何訂婚的日期延遲……


    當時,戒指還沒有完工,夏芍卻請匠人繼續加緊製作,拍賣峰會那天,陳滿貫等人來到倫敦,總算交給了她。


    今晚,夏芍還是把它拿了出來,盡管今晚已不是兩人訂婚的日子。但在她心目中,她所等的,始終是這一天。


    徐天胤的目光落在戒指上,從看見的那刻起就不曾移開過。霓虹映照在男人臉上,細碎的光影隨著摩天輪的緩緩上升而變幻湧動。這樣的目光她隻見過一次,記得那年,她親手為他織就圍巾,他亦是如此動容。


    這個男人,得到的很少。隻是那麽一點點,足以讓他感動。


    不知過了多久,徐天胤抬眸,漆黑深邃的目光撞進女孩子寧靜柔和的目光裏,他望見那眸中含著一潭暖春,他陷進去,便從此恍惚。


    她卻在他的恍惚裏輕笑,依舊逗他,說話卻帶著鼻音,「幹嘛?不想戴?」


    徐天胤沒有迴答,隻是伸手,將夏芍擁進懷裏,緊緊,像是要將她揉進身體裏。她有些唿吸困難,卻笑而不語,任他抱著,隻是笑著望向遠方的時候,看見摩天輪正行到頂端,異國的風景,卻成為她此生裏的銘記。


    不知過了多久,徐天胤才慢慢放開夏芍,去看她手中戒指。夏芍在這時候竟然笑了笑,惡劣的因子又生了起來。她把徐天胤遠點,自己清了清嗓子,竟然似模似樣地行了個西方的紳士禮,笑道:「尊敬的小姐,請問你願意嫁給我麽?」


    男人一愣,看見對麵女子眼眸彎彎,月牙兒般喜人,隻是意味太過欠扁。


    「要?不要?」她問,手裏握著戒指,誘惑他。


    徐天胤微微轉頭,看向外頭風景,霓虹裏側臉淩厲的線條柔和,唇角淺淺勾起。這迴,竟然久久沒落迴去。


    「師兄,三秒鍾,要還是不要?」她逼迫他。


    徐天胤轉過頭來,看著她一定要讓他吃點虧的笑容,深邃的眸微眯,危險的氣息在狹小的空間裏很快令她變了臉色。


    她警覺往後一退,他伸手便捉向她的手腕!夏芍目光一變,趣味一笑,由著徐天胤抓住她的手腕。卻在他抓住的一瞬,掌心一抬,戒指倏地拋向空中,她另一隻手抬起便接!


    徐天胤的反應速度也很快,他一按夏芍的手腕,伸手也去接!男人的手臂比女子的要長,優勢明顯,夏芍眼一眯,腳下一勾,直逼徐天胤的腳踝。出腳的工夫,與她速度相當的,徐天胤的腿靠過來,一掰、一靠!抓向空中的手還沒碰著戒指盒子便忽然收迴。


    夏芍一愣,忽覺腰間危機一來,目光掃處,男人的手指點來她的腰間,她身子一歪,不得不往旁邊一傾,抓向空中戒指的手便偏離了那麽一分。


    正是這一分的空擋,徐天胤伸手一撈,眼看著戒指到手,夏芍卻不甘示弱,拚力往上一縱,也是一撈!


    紅色的盒子卻先一步到了徐天胤手中,男人握住盒子,目光柔和,竟衝著夏芍一晃。夏芍卻挑挑眉,並沒有氣惱神色,反而眉眼飛揚,也是一笑,看一眼那盒子。


    徐天胤一愣,打開盒子一看空的!


    夏芍輕笑一聲,手中一晃,拇指和食指間捏著一隻男士指環,示威。


    徐天胤卻仍然將盒子往身上一收,放好,抬眼看向夏芍手中的戒指,再次出手。


    兩人又一輪的爭奪保衛戰開始。


    隻見得,高高的摩天輪上,霓虹光影裏,兩道交手的人影在異國的高空裏交織如舞。底下的人漸漸發現不對勁,紛紛指向高空,而高空裏的兩人卻忽然停下了打鬥。


    底下的人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是仰著頭看著,摩天輪緩緩往下降,十分鍾後,摩天輪接近地麵,人群發出叫好的口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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