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到青省開車要十二個小時,夏芍上午將近十點才從學校出發,路上朋友們聊天玩笑倒也不聊,隻是迴到東市的時候,已經快夜裏十點了。《純文字首發》元澤和柳仙仙在傍晚就在青市下了車,迴到東市的時候,車裏隻剩夏芍和周銘旭。


    夏芍打了個電話給父母,說把周銘旭送迴十裏村再迴家,順道把爺爺奶奶接迴來。晚上十點,按村裏人的習慣,這時間大多都該歇息了,村口的路燈卻亮著。夏芍的車開過去的時候,便看見烏壓壓一大幫子人站在電線桿子下,遠遠的見有車來,便都揮起了手。


    周銘旭在車裏都愣了,好半天迴過神來,撓了撓頭,苦笑:「這也太誇張了吧……怎麽搞得跟迎接領導似的。」


    他咕噥的時候,車已經在村口停下,夏芍一下車來,便被村長老王叔當先握住了手,激動得手都在抖,不住地道:「哎呦,小芍迴來了!這孩子,有出息啊!」


    夏芍原先以為村裏人出來迎接是因為她和周銘旭從京城大學迴來,雖然這有點誇張,但是十裏村今年可是一下子出了兩個京城大學的學子,這對村子裏來說確實是很榮光的事,搞這麽大的陣仗也不是沒可能。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因為這。[


    「可不是麽!咱們村兒裏,出位企業家就應該很已經很了不得了!這孩子,學習好,還能嫁進老主席家裏!從前就有人說是老夏家上輩子燒了高香,現在看看,說不定是咱們村裏這塊地好,出貴人!」這時,一位村子裏的嬸子說道,寒冬臘月的天兒,她穿得嚴實,臉頰在路燈下凍得發紅,眼裏卻都是喜氣和羨慕。


    村裏人一陣兒附和,七嘴八舌地誇讚。夏芍垂了垂眸,不著痕跡地蹙眉。京城和青省遠隔千裏,她和徐天胤的事京城的人自然是消息靈通,青省這邊,上層圈子裏的人肯定也有消息渠道。但村裏老少是怎麽知道的?


    夏芍和徐天胤的事,最開始就是京城大學求婚的事,這件事放在網上,夏誌元第二天就看見了。可想而知,東市這邊看見的人必然不在少數,這都快半年了,傳到村裏人耳朵裏不是不可能。但是夏芍在意的是,村裏人的話裏,好像自己一定會嫁進徐家似的。


    雖然會不會嫁進徐家,夏芍心裏有數,但是畢竟她和徐天胤現在別說結婚,兩人連婚都沒訂。用老輩人的話說,就是名實。既然這樣,這陣仗搞得跟她已經嫁進徐家了似的,這對向來低調的夏芍來說,自然是不喜。而且,村裏都這樣了,那東市會怎樣?父母這段時間受的都是什麽待遇?


    哪怕夏芍和徐天胤的婚事再是鐵板釘釘的事,夏芍都要為父母的名聲著想,她可不希望自己家人被說成還沒結親,就擺起皇親國戚的譜來了!而且,這對徐老爺子的名聲也不好,老人清廉一生,至今受百姓們愛戴尊敬,他未來的孫媳婦寒冬臘月的,大晚上十點多了迴趟老家,還讓村裏老少在村口迎接?這叫什麽事!


    夏芍心裏不快,但也沒太表現出來,隻道:「老王叔,這麽冷的天兒,你把村裏老少叫出來做什麽?快讓大家迴去休息吧。改天我再迴來好好看望各位叔伯嬸子。」


    村裏人忙說不礙事,夏芍卻眉頭皺得又緊了緊。村裏老人和孩子們都出來了,這還叫不礙事?著了涼生病了怎麽辦?


    這時候,周銘旭已經把買的東西從車上拿下來,周旺和妻子已經笑嗬嗬地跟兒子敘過話。周嬸對兒子道:「就你這小子臉大!還坐小芍的車迴來!你也敢坐!」


    周銘旭苦笑,撓撓頭,「朋友的車,咋還不敢坐?」


    周嬸瞪兒子一眼,眼裏卻帶著驕傲的笑。並不僅僅是覺得兒子坐夏芍的車迴來很有麵子,還因為兒子小時候在村裏的孩子裏麵,算不上最機靈的,甚至憨傻憨傻的。村裏老人都說,這孩子做什麽事不太機靈,長大了未必有出息,可現在呢?村子裏土生土長的孩子裏,就屬自己兒子最有出息了!老杜家的兒子和老劉家的女兒雖然都考上了大學,但是兩人的學校都沒有周銘旭好。而且杜平去京城讀大學都一年半了,放假都沒迴來過。雖然老杜家說是在京城勤工儉學,但是村裏已經開始有閑言碎語了。再勤工儉學,暑假也就算了,過年還能不迴來看看父母?今年老早就有人問杜平迴不迴來過年,老杜家都沒個準話兒。


    看看地上兒子給自己夫妻在京城買的東西,再看看站在人群最後頭都看不見臉色的老杜夫婦,周嬸忽然就嘆了口氣。這時候,老王叔已開始招唿眾人迴家,村裏人七嘴八舌地又跟夏芍說了幾句話,這才三步一迴頭地各迴各家,走時看見周旺夫妻手裏提著的大小禮品盒子,這才羨慕地稱讚起了周銘旭,聲音很快遠去了。


    夏芍把村長老王叔留在後頭,兩人看起來有話說,這讓一些人遠遠地迴頭往村口瞧,很是好奇的樣子,但因為走得遠,也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麽了。


    村口,老王叔滿不在乎地笑道:「嗨!瞧你這孩子說的,你是咱們村裏人看著長大的,出來迎你都是大傢夥兒自發的,別過意不去!」


    自發的?夏芍皺眉,見老王叔雖然是笑著,眼神卻有些躲閃。


    「老王叔,您老在我心裏可是位好村長,為村子裏辦了不少實事。我可不知道您老這麽喜歡搞形式主義,還大晚上的組織村裏的老人和孩子到村頭兒吹冷風。」村裏人再自發,誰不心疼家裏老人孩子?夏芍當即臉色便沉了下來,「您老要是不說實話,我可走了。」


    說完,夏芍轉身就上車。


    老王叔一看夏芍真不快了,這才趕忙把她拉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實情說了,「唉!小芍啊,這事……其實真不關你老王叔的事兒,實在是上頭安排的,你老王叔就是個村官,芝麻綠豆大小都不算,你王叔還在國土局地籍科當科長,咱要是不按著上頭的指示,對你王叔也不好。」


    「怎麽迴事?」夏芍問。


    「這說起來,都是你那個倔爺爺!」老王叔一開口,就讓夏芍愣了愣,「前兩天,有倆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來村裏,找上你爺爺,說是給他安排退休老幹部的事。他年輕的時候不是脾氣臭,得罪了人,人家沒給他退休軍人的待遇麽?現在給他報了個退休老幹部的待遇,親自上門送給他。他倒好,脾氣還是那麽臭,硬給人罵了出來!全村老少都跟著看了熱鬧。唉!我估計那些當官的也是知道你出息了,要嫁去老主席家裏了,就想著把這事給辦好,但是你爺爺就是不收,人家來一次,他罵一次。政府的那些人估計也是為了完成任務,就找上了我,主意是他們出的,我也沒辦法。」[


    夏芍聽完皺眉,這些個當官的!


    老王叔見夏芍不高興,便嘆了口氣,「唉!小芍啊,那些下鄉來跑基層的人也是混口飯吃,這主意雖然是不對,但是說不定也是上頭的意思。這年頭,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們也沒辦法。你消消氣,迴頭勸勸你爺爺,給他的待遇他就收了吧。」


    />


    「我知道了,老王叔。謝謝您告訴我,您老上車吧,我把您送迴家。」夏芍道。


    事情是這樣的,雖然夏芍並不喜這樣的安排,但卻稍稍鬆了口氣。她原還以為,村子裏搞這麽一出,是因為知道了徐天胤過年要來夏家正式拜訪的事。這件事隻有自己家裏人知道,夏芍是知道父母的性子的,他們絕不會四處炫耀張揚,但是她的叔叔姑姑就不一定了。還是那句話,夏芍不希望父母被人說成女兒還沒嫁人,就擺國家領導人家屬的譜。所以,既然不是她叔叔夏誌濤或者姑姑夏誌梅張揚出去的,那最好。她還以為他們當真是記不住教訓,又開始不安分了。


    既然不是,夏芍至少鬆了口氣。至於那些當官的,自然好辦。


    老王叔聽說夏芍要開車送他迴去,頓時受寵若驚,忙說不用。夏芍卻說她要去接爺爺奶奶,正好順路,老王叔這才猶猶豫豫上了車。上車前還看了看自己踩得滿是泥的鞋底子,見夏芍並不在意,才局促不安地上了車。


    夏國喜和江淑惠剛接到兒子兒媳的電話,說是夏芍迴來了,一會兒就來接他們。兩位老人原本打算睡下了,這又趕緊起來收拾一番,夏芍的車停在門口,進家門的時候,江淑惠剛把幾件衣服收拾好。


    「奶奶,我迴來了!」夏芍進門,臉上已帶上了笑。


    江淑惠見孫女迴來,老人臉上頓時現出慈愛的笑容,過來先把她打量了一番,點頭,「這迴瘦得不多,看來老主席家裏的飯好吃。」


    夏芍頓時一笑,這才看向夏國喜,點頭道:「爺爺。」


    「好,好。迴來就好。」夏國喜到現在都覺得對夏芍有愧,見到她並不是很自然,但是看得出他還是很高興看見孫女的。不過,老人看起來更像是有很多話想問,隻是收拾了東西馬上要出門,因此也就忍了下來。


    夏芍也沒問政府的工作人員來找老人的事,當即便和爺爺奶奶一起出了門,安置兩位老人坐進車裏,然後開著車離開了村子。


    ……


    東市,桃園區。


    李娟在家裏不住地往外看,不聽叨念,「怎麽還不迴來?老夏,你說是不是閨女開了一天車累了,路上出了什麽事?」


    夏誌元哭笑不得,坐在溫暖亮堂的客廳裏,喝著熱茶,不搭腔。他要是一開口,妻子準得又是一大堆的話。


    但他不開口,李娟迴頭一眼看見他正喝著的茶,頓時道:「別喝!別喝!那是給女兒泡的!」


    夏誌元頓時啞然,苦笑,把茶杯放下好麽!女兒還沒進家門,他在家裏的地位就已經開始直線下降了。


    「她迴來,再重新沏不就行了?」夏誌元笑著咕噥了一聲,但話說完,他就知道他嘴快了。


    果然,李娟迴頭道:「你這當爹的,就是不知道心疼女兒。她開了一天車,這大冷的天兒,一進家門就能喝上熱茶,暖暖身子,這得多好?重新沏?那不得等會兒才能喝上?」


    「怎麽還得等一會兒?你添壺熱水,茶不就能喝了?」


    「添熱水茶不就淡了?你女兒對茶挑嘴著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時候她該嫌不香了。」[


    夏誌元嗬嗬一笑,覺得他還是閉嘴吧。反正在孩子的問題上,當媽的總是有理。


    正在夫妻倆說話的時候,夏芍扶著兩位老人走進了院子。她耳力好,老遠就聽見父母叨念了。夏芍笑眯了眼,滿心暖意,老遠便道:「爸,媽,你們又在編排我什麽?路上打了好幾個噴嚏了。」


    夏誌元一聽,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站在門口的李娟卻早在聽見女兒聲音的一刻就跑了出去。門口,母女兩人歡快地擁了擁,李娟上上下下打量過女兒,這才注意到兩位老人也在旁邊,頓時大窘,忙把老人扶進了屋。


    到了屋裏坐下,跟父母打過招唿,夏芍手裏剛捧上李娟塞過來的熱茶,迴頭就挨了嘮叨。


    「不是媽說你,你這孩子也太能耐了!這開車迴家的事,你也不事先說一聲!我和你爸都還以為你坐飛機迴來。你要是坐飛機迴來多好?用得著這麽晚才到家?路上可是開十幾個小時的車,你也不怕累著了。沒看電視報紙上說麽?多少疲勞駕駛出事的?下迴不許開了,聽見了沒?」


    李娟嘮嘮叨叨一大段子,夏芍捧著茶杯,一口熱茶還沒喝,便嘴角掛上了苦笑,「媽,您要是聽報紙電視上的,那真是什麽交通工具都不安全了。飛機、火車,都有出事故的。」


    「小芍說得對。」夏誌元附和,附和完了發現妻子瞪眼看他們父女,他便馬上換上一副嚴肅的臉,看向女兒,「不過你媽的擔心也有道理。開車時間太長了是會疲勞,疲勞就容易出事,這是對的。」


    李娟這才放過了丈夫,出門看了一眼,迴來道:「喲!你這是又買了新車?你這孩子,家裏有車,香港有車,去了學校又買。你淨亂花錢!」說完又皺著眉頭想了想,「等你迴學校的時候讓你爸送你迴去吧,你們父女倆都會開車,兩個人換著,這樣就累不著了。」


    「不用。師兄來拜年,迴去的時候我們一起迴去,讓他開就好了,就不用爸送我了。」夏芍道。


    李娟一愣,進了屋就在沙發裏喝茶看戲的兩位老人也跟著一愣。雖然夏芍已經打電話迴來說過了,但是直到現在,他們還覺得這事跟做夢一樣!徐老爺子的嫡孫要來夏家見見長輩?老夏家真就跟開國元勛家裏要結親了?


    想比起已經在求婚後去京城見過徐天胤的夏誌元和李娟夫妻,夏國喜是最激動、也是最不敢相信這件事的人!徐老爺子,抗戰的年代,那可是他的首長!他對如今的當官的各種印象不好,唯獨讓他敬重的老人就是徐老爺子了。雖然做夢都想邁進棺材之前,還能再見見自己的首長,但是夏國喜也清楚,徐老爺子現在是國家領導人,並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了。當年,他因為脾氣倔,得罪了人,退伍之後沒給他安排上城裏的工作。和他一起退伍的那些軍人幹部,有幾個老傢夥不知道嘲笑了他多少年,他們的子女都是幹部子弟,工作也安排得好,家境也富裕。唯獨自己在農村過了半輩子,子女都是工人,過的不如人。但是沒想到,老夏家會因為這個孫女,發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平時看不起自己的老傢夥,頂著退伍軍官的待遇,每年受到政府當官的看望都已經不錯了,而現在,他竟然會跟徐老爺子結親家?


    這是做夢吧?


    但相比起夏國喜的如在夢中,夏誌元不高興了。


    這迴是真不高興了,他瞪起眼來,提高音量,看向女兒,「怎麽?那小子開車比你爸好麽?他才開了幾年車!你爸都是多少年的老司機了!」


    李娟噗嗤一笑,趕緊給女兒擠眉弄眼。夏芍奈放下茶杯,趕緊解釋,「爸,您怎麽聽話不聽重點?你閨女那明明是心疼你。你開車送我去學校,迴頭還得坐飛機迴來,您年紀也大了,我這不是不想讓您來迴地在路上折騰麽?」


    「是嗎?我就看見女生外向!還沒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看不上你爸了。」夏誌元哼道。


    夏芍苦笑,趕緊起身,去沙發後頭給父親捏肩去,破天荒地狗腿了一迴,「我就這麽一個爸,誰能比?誰也比不上!」


    夏芍的性情家裏人知道,她沉穩淡定的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平時雖然孝順,但對父母大多是講理的時候多。她不常撒嬌,這種話更是難得聽見一迴。李娟先笑了,夏誌元沒忍得了太久,總算也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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