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秋琳這話一出口,氣氛立馬有點尷尬。


    這話本身其實沒什麽,一家人,相互之間問問有沒有什麽困難,能幫忙的就幫忙,這很正常。但問題在於說話的人。


    蔣秋琳向來是事不關己便在一旁納涼看戲的人,她自從嫁進夏家,老公沒做生意之前,兩口子最常做的事就是迴老家,跟老人哭哭窮,要些養老錢花。現在家中有了些積蓄,卻也從沒聽說過她有問問公婆可有什麽需要,今天忽然就問起李娟來了,這不得不叫人一愣。


    李娟笑了笑,看了一眼夏芍,「我們家小芍向來不是個亂花錢的,而且學費學校給免了,還有獎學金。學校是寄宿製的,我想也花不了多少錢。」


    蔣秋琳好笑地看了李娟一眼,擺弄自己手腕上剛買的玉鐲子,「嫂子,你真是想得太簡單了。獎學金能有幾個錢?能抵多少生活費?青市可是省會城市,城市發達,人也時髦,新鮮好玩的事也多。同學之間免不了出去玩一玩,到時候人家花錢,咱家小芍還能光看著?到時候人家有的,咱們家小芍沒有,不叫人笑話?」


    李娟一聽愣了,覺得有幾分道理,不由看向女兒,滿眼擔憂,又有些愧疚。這孩子從小就懂事,都怪她和丈夫太平凡沒本事,不能給她創造更好的條件。她從小在家裏也是被疼愛的,學習成績又好,要是真因為吃的穿的比不上別人就被人看不起,孩子心裏得多難受?


    夏芍起初一聽小嬸的話便垂了眼,此刻看見母親眼中的歉意,她輕輕一皺眉,嘴唇抿了抿。這是她不悅時的習慣表情,但她還沒說話,父親夏誌元就開了口。


    「我們家孩子不會,這點我有信心。小芍從小就懂事,學習從來不用我們操心。這孩子心眼兒還好,她這麽些年,連村裏後山上那老人,她都能經常去看望。說明這孩子心善孝順,是個好孩子。我不信這樣的孩子,會嫌棄家裏窮。我和娟兒雖然沒本事,但是我們一點也沒少疼她。我的閨女,我有信心。」


    夏誌元語氣沉重,這一場慶祝的宴席,本應是喜慶歡樂的氣氛,卻菜還沒上來就變了味兒。


    一家子都聽出夏誌元語氣有些悲憤,他向來敦厚老實的,見了誰都是寬厚溫和,今天突然間說了這麽番有些悲憤的話,一家子都有些不適應,氣氛更加尷尬。


    夏芍卻是看向父親,心中感動之餘,不由唇抿得更緊。


    奶奶江淑惠也聽不下去了,皺眉說道:「秋琳,不是媽說你,今天你大哥請一家人吃飯,就是給小芍子慶祝的,好好的,你說這些做什麽。」


    蔣秋琳笑得有些尷尬,見丈夫瞪過來一眼,她這才笑著說道:「媽,瞧您說的。您還不知道我?我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直爽性子。我這不是也是好心問問嘛,哪知道大哥大嫂不愛聽……」


    「誰愛聽?今兒請的是什麽席?要說也家裏說去。」江淑惠的性子軟,在家裏都是夏國喜當家做主,她很少擺出長輩的姿態來訓斥兒子兒媳,今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說了兩句。


    「媽,我覺得秋琳說的沒錯。今兒大哥大嫂請席是沒錯,不過都是一家人,說說也沒什麽。什麽事都是有利有弊。大哥大嫂真以為去外麵讀書這麽容易?」這時,夏芍的大姑夏誌梅開了口,她在東市一中當老師,已是教導處的主任,原本她說話就像訓話,很是嚴肅,如今更是帶著些威嚴,「大哥也別不愛聽,我在學校教學生多少年?我最知道這些學生的想法!現在的孩子,哪個不攀比?這個年紀正是青春期,愛玩、自製力差,對什麽都好奇。你以為孩子去外麵讀書就好?青市那是省會城市,新奇事多,到時家長不在身邊,沒人管,孩子很容易就學壞了。」


    接著,夏誌梅就舉了幾個例子,說是學校裏考上來的一些鄉鎮的學生,在看見城市孩子的生活和花銷以後,覺得自卑,變著法兒地跟家裏要錢,心思都放在了攀比上,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


    她說的有理有據,李娟臉上早就沒了剛剛的喜氣,她越發擔憂地看向女兒。女兒從小就乖巧,要是去了外頭學壞了,還不如就在東市一中讀書——原以為考去青市是好事,怎麽還有這麽多叫人擔心的事?


    「那我閨女考去青市,照你這麽一說,還是個錯兒了?」夏誌元皺了皺眉。大妹說的話也有道理,他心中明白,但是先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孩子考上青市一中是件喜事,他今天宴請賓客就是為了慶祝這件喜事。


    今天就不能叫孩子好好高興高興?要說這些事就不能過了今天的宴席,迴家再另外說?


    非得今天說?


    見大哥生了氣,夏誌梅語氣這才緩了緩,「小芍被青市一中錄取,當然是好事。我們也隻是幫大哥分析分析,你們也掂量掂量家裏的情況,看看孩子到底合不合適離開家到外麵讀書。」


    「二姐說的有道理。」小叔夏誌濤點頭說道,「大哥,現在這個社會,沒本事受了欺負都沒地兒說去。學校裏也是個小社會,小芍要是在學校裏被欺負了,人家家長要是比咱們有本事,咱連個給孩子說理的地方都沒有!就像你去年在廠子門口被人打了,一句打錯了人,付點醫藥費就完了?你要是個有頭有臉的人,人家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能打錯了人?就算打了咱,咱也有本事叫對方不好過!你看看大姐夫。」


    夏誌濤邊說邊看向夏誌梅的丈夫劉春暉,「大姐夫的生意做得多大?家裏有油料加工廠,現在又辦起了廠房,跟國內一線的品牌汽車公司簽了合同,生產配件。在咱們東市就屬於有頭有臉的人。你想想,要是大姐夫被人打了,對方能好過?別說是大姐夫了,就說是我,現在在建材市場裏,也沒人不認識我。誰敢欺負到我頭上,他都得掂量掂量!」


    劉春暉趕忙笑著擺擺手,做出副謙虛的模樣,卻麵有紅光。


    夏誌濤繼續道:「我聽說大哥的廠子這兩年不景氣吧?好多人都離開了,另謀出路去了,大哥怎麽還守著這麽個連工資也發不下來的廠子?現在的社會在變化,人得拚搏!出人頭地才能叫人看得起,老婆孩子也不跟著受欺負。」


    夏誌濤言辭激烈,席間氣氛更是寂靜沉默。


    夏誌元和李娟兩人被說得臉上漲紅,一開始夏誌元還有些氣憤,此刻卻是不言語了。


    夏芍卻是淡淡皺著眉,內心嘆氣。小叔的話也不能說沒道理,社會現實確實是這樣。父親被打的事,他們不知道其中細節,自然不知道她已經給父親把場子找迴來了。這要是換做前世,她沒有這些本事,哪裏能打上億天?哪裏能在東市黑道立威?


    若是前世自己家裏,父親被人打了,這虧還真就吃定了。別人哪有可能親自提著補品上醫院道歉,還結了醫藥費?


    小叔夏誌濤在老夏家排行老麽,父母和哥哥姐姐從小就寵著他,他也最不成器。在夏誌元任廠子車間主任、夏誌梅在高中任教的時候,他在村子人的眼裏,還是個「老夏家遊手好閑的小兒子」,整日跟老人伸手要錢,沒少受村裏人背後指指點點。現在好不容易事業上有了起色,做出了些名堂,身邊的人都開始對他刮目相看,討好、稱讚、恭維……這一番變化,從前與現在的差距之大,或許才讓他有了這番人生體悟。


    夏誌濤的話聽著是功利了些,但就他本身的經歷來說,並不為過。


    但夏芍始終認為,今天的場合拿出來這些話說,叫人不喜。就算是家裏親戚覺得這些話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的父母,難道不能私下裏兩個人說?難道非要在自己的父母親歡喜的時候潑冷水?就不能叫他們享受這一天的喜悅?非得叫他們花錢請客都得吞這一肚子委屈?


    同樣的一番話,若是私底下兄弟兩人或者兄妹兩人這麽一說,倒叫人覺得推心置腹。可是在宴席上,當著一大家子人這麽說,小輩們還在呢,壞了氣氛不說,總叫人覺得有些高姿態。


    世人迎高踩低,由來已久。不管願不願意承認,社會上人際交往之間,確實這種情況不少。但外頭是外頭,那畢竟是外人,把這習慣帶到家裏,連自家人也踩,夏芍實在看不慣。


    見父母親被教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夏芍便抬眼望向小叔夏誌濤。


    「叔叔的話也不能算錯。人是得拚搏,可須知人外有人,這個世界上,你再成功,站得再高,永遠有比你成功比你高的人。並非每個人都迎高踩低,輕蔑還是友善,這永遠與身份地位無關,而關乎各人的修養。」


    她神態淡然,話既不尖銳也不嘲諷,不緊不慢,淡雅,安寧。


    這番氣度倒叫沉默的一大家子人愣了愣,不免看向她。


    「大姑的話也不算錯,但還是一個道理。並非每個人都會迷失自己,這關乎各人的心性。」


    麵對一眾長輩的視線,夏芍卻坐得安穩,脊背悠閑地靠在椅子上,倒有幾分寵辱不驚的意味。


    她是家裏的小輩,在長輩眼裏,她還是個孩子,成績好,懂事,是個不用父母操心的乖乖女。她不像表哥劉宇光那樣油嘴滑舌,最會哄長輩開心,也不像表妹張汝蔓那樣性子野,時常跟男孩子打架闖禍。她性子安靜,笑容恬靜,話不多,在同輩的孩子裏可以說是最符合家長心目中好孩子的要求,但卻最像個布景板,最沒有存在感。


    就像今天這樣,雖然這宴席是為了慶祝她升學的,但其實誰也沒把她放在心上,甚至早就忘了她的存在。


    老夏家的一眾人都沒想到,夏芍會在這種場合裏開口說話,而且還反駁了長輩的話。


    雖是反駁,但聽了卻並沒讓人覺得不舒服,她的話並不尖銳對立,但也正因如此,反而讓她在這屋子裏看起來有點世外高人的氣度。而一群擠兌夏誌元和李娟夫妻的親戚,則顯得十足市儈。


    李娟偷偷拉了拉女兒的衣角,使勁給她使眼色,叫她別說話。她跟丈夫兩人被說一頓也就算了,可不想讓女兒也成了眾矢之的,被一家子人圍攻訓話。


    夏芍笑著拍拍母親的手背,安撫她。


    這時,身旁卻傳來一聲叫好聲!


    張汝蔓一拍手,「我姐說得有道理!不是每個人都跟你們想法一樣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你們嘴裏的那種人。自己是這種修養和心態,別以為別人也是!」


    她早就在一旁聽著火大了,隻不過姨媽和小舅滔滔不絕,她一時插不上嘴,此時聽表姐這麽一說,第一個聲援她。但她覺得表姐氣度修養也太好了些,對這些人,不打臉不解氣!


    於是,張汝蔓一眼瞪向挑了事就在一旁納涼看戲的蔣秋琳,曬成小麥色的臉上,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嗤笑:「要是別人有的自己沒有,就得被人笑話。那小舅媽不是被人笑話了好多年?」


    她指的自然是夏誌濤一家以前的家庭條件,傻子都聽的明白,蔣秋琳頓時臉色漲紅。她沒想到會被小輩打臉,頓時有點懵。


    夏誌濤卻是反應過來了,頓時皺眉喝斥道:「汝蔓!你怎麽說話的?沒大沒小!」


    「我沒大沒小?」張汝蔓好笑地哼了一聲,「小舅你也差不多吧?你都快把大舅訓成孫子了!我沒記錯的話,他是你大哥吧?」


    夏誌濤一愣,接著臉色漲紅,夏誌梅也是跟著皺了皺眉頭。這話雖然不是對她說的,不過也是一巴掌連她一起打了。


    夏誌濤卻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怒氣沖沖一拍桌子站起身來,看向夏誌琴,「三姐,你的閨女,你管不管?」


    夏誌琴趕緊皺眉拉了一把女兒,低聲斥責,「汝蔓!你少說兩句!大人說話,哪輪到你插嘴?」


    「三妹,我當初就跟你說了,孩子在外頭讀書,時間長了心就野了。現在你信了吧?汝蔓的性格本就不好管,現在我看你是管不了了。」夏誌梅臉色嚴肅道,邊說邊看向自己的兒子,「你看我們宇光,我從小對他教育就嚴,你看今天宴席上長輩們之間說話,他插沒插過一句嘴?」


    劉宇光今年十八歲,在東市一中讀高三,一米八的個頭,長相算得上俊朗,此刻坐在位子上唇邊掛著淺笑,雙手交疊放在小腹上,看起來公子哥兒似的,教養極好。


    但此時房間裏這種氣氛,他這笑容就多少叫人有些不舒服了。


    席間的矛頭都轉向了張汝蔓,夏芍不由抬眸掃了眼自家的這些姑姑叔叔,目光在爺爺夏國喜臉上頓了頓。


    夏國喜從來都以一家之主自居,今天這種情況,他竟是一句話都不說。


    夏芍垂了垂眼,縱是她這些年養氣修身,心境再好,此刻也不由心生煩悶。這時,服務員進來開始上菜,夏芍便說道:「今天是我爸媽給我請的慶賀宴,姑姑、叔叔、嬸嬸,各位要是有話說,也請過了今天。今天叫我好好吃頓飯,成麽?」


    她眼也沒抬,語氣已不是先前的淡然,而是帶了幾分冷沉。這倒讓一家人都是一愣,好像這麽多年,頭一次知道這孩子還有脾氣。


    夏誌濤坐了下來,氣還沒消,笑了一聲,「好,好。大哥大嫂,反正我是該說的話都說了,本來還想說,家裏要是有什麽困難,兄弟可以幫一幫,既然你們不愛聽,那我就不說了,以後別說兄弟沒心幫襯。」


    「唉!忠言逆耳啊。」夏誌梅嘆口氣,搖頭。


    夏芍眉頭又皺了皺,這些人,沒完了?


    她好聲好氣勸了兩迴了,聽不懂?


    或許不是聽不懂,而是有聽沒有進。他們一家人,在這些叔叔姑姑眼裏,就是那隨便敲打的軟柿子,誰都可以捏一捏,訓一訓。


    你聽了,那是應該的。你不聽,那就是忠言逆耳,你不夠虛心。


    「是啊,忠言逆耳。」夏芍笑了笑,笑意卻是冷了,「既然這樣,汝蔓的忠言逆耳,叔叔和姑姑怎麽就聽不進去?」


    她先看向蔣秋琳,「嬸嬸,我爸媽供得起我讀書,這點不勞您操心。有這個心思,請看好我叔叔。男人有錢了,在外麵亂來的不少,很不幸的是,你遇上了這樣的人。」


    蔣秋琳臉色一變,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夏芍話裏的意思。她當然不會知道夏芍是從麵相上看出夏誌濤有外遇的苗頭的,她隻以為是夏誌濤背著她在外麵鬼混,不小心被夏芍看見了。她眉一擰,也不管夏芍不尊敬她這個長輩了,當即就興師問罪地瞪向夏誌濤。


    夏誌濤心裏咯噔一聲,麵對兩位老人和兄嫂和姐姐姐夫投來的目光,一拍桌子大怒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麽!」


    「我說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叔叔問心無愧。容我提醒叔叔一句,一字記之曰色,沾不得。當心人財兩空,妻離子散。」夏芍笑眯眯地勾起唇角,「請千萬聽進我的話,忠言逆耳哦。」


    夏誌濤大手按在桌麵上,氣得嘴唇發抖,手也跟著哆嗦。


    夏芍卻是不再理他,轉眼看向了夏誌梅,意態悠閑,「姑姑,我爸是你的大哥,請不要把你在學校裏教訓學生的作風帶迴家裏來,他不是你的學生,謝謝。」


    之後,她掃了一眼幾位長輩,笑了笑,「可能我說的話是冒犯叔叔嬸嬸和姑姑了,但忠言逆耳,我想你們明白我的苦心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不分場合,我想說說這些,應該也沒什麽。好了,既然各自說完了,那咱們開席吧。」


    她笑著指指桌上的菜,卻沒人動筷子。


    一家人都驚愣地盯著她,好似不認識她了似的。


    連夏誌元和李娟都張著嘴,他們也是頭一次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他們是看出來了,女兒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不管她說的誌濤的事是不是真的,她話裏的那些「忠言逆耳」和「一家人,說說也沒什麽」的話,可不就是誌梅拿來擠兌他們夫妻倆的話?


    女兒這是看不過去了,在幫他們出氣呢!


    夏誌元與李娟對視一眼,又是感動又是心疼,女兒向來乖巧,她什麽時候頂撞過長輩?今天要不是被逼到了,她會這樣?


    夏誌梅卻是氣笑了,「好哇,有出息了。這都是我們老夏家的孩子,一個個挺有教養!」


    「她有什麽教養!書都白念了!考上省重點能怎麽樣?學校就收這種人品的學生?」夏誌濤一拍桌子,兩眼血絲都漲出來了,「你小時候我也沒少疼你,結果你今天就這麽跟我說話?什麽叫人財兩空,妻離子散?這是一個小輩說的話?你今天還就必須給我把話說清楚了!」


    夏誌濤是動了真怒,他這一拍桌子,聲音大得嚇人,桌上的湯品都灑了出來。


    誰也沒想到,好好的一頓飯,怎麽演變成了這樣。


    屋子裏靜悄悄的,夏芍卻坐得穩當,氣度從頭到尾悠閑。這讓夏誌濤更是大怒,指著夏芍,手指發抖,「你給我站起來!長輩問你話,你還敢坐著?」


    夏芍一挑眉,非但沒有起身,反而又往椅子裏靠了靠,唇邊笑意意味不明。她非但敢坐著,她還要看看夏誌濤能裝到什麽時候。他雙眼眼角處有一條黑色的線,山根呈雜色,人中略微發赤色,明顯就是有了外遇,時間還不算太長。


    上一世裏,叔叔夏誌濤最後和嬸嬸離了婚,娶了小三進門,嬸嬸走的時候連女兒也沒要,撫養權歸了夏誌濤,他卻是對這個女兒並不是太好,夏蓉雪沒少受繼母和妹妹的欺負。


    就憑這一點,夏芍對叔叔這個人一直印象就不太好,今天見他這麽會演戲,不由心中冷笑一聲,坐著不動——她倒要看看,建材市場裏沒人敢惹的夏誌濤老闆,能把她這個親侄女怎麽樣。


    夏誌濤卻覺得夏芍這個樣子,明顯是在挑釁他,他覺得臉麵大失,氣血直衝腦子,當即就離開了座位,怒氣沖沖朝夏芍走來。


    但他剛走出兩步去,包間門口就有一群人吃喝完,剛剛出來經過,要往樓下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見一個男人怒氣沖沖地衝著一名少女走過去,看樣子有點衝突,那人便不由多看了一眼。


    這一眼,不由叫他目光在少女的側臉上一定!


    「夏小姐?」


    夏芍轉頭。


    夏誌濤停住腳步,一大家子人看向門口。當看清門口站著的一行人時,夏誌濤、夏誌梅和劉春暉三人,當先臉色變了變!


    門口,副市長劉景泉站在一行二十來人當中,他身旁站著福瑞祥古玩行的老闆陳滿貫、華夏拍賣公司的總經理孫長德、趙氏民窯的老闆趙廷光,還有一些人,竟無一例外是東市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這些人當中,竟然還有不少省內有名的企業老闆!


    他們站在門口,目光同時望向包間裏。


    這一聲「夏小姐」的稱唿讓老夏一家都是愣了愣,這是叫誰?


    夏誌梅整了整衣襟,站起身來,神色略顯侷促。她自然知道這聲「夏小姐」叫的是夏家的女性,但她卻不認為自己有這麵子,能讓副市長留步,前來打招唿。


    那……難不成是妹妹夏誌琴?


    可夏誌琴的老公雖然是連級幹部,她本身卻隻是個工廠的員工,也不該有這臉麵才是。


    剩下的夏家女性,可就剩夏芍和夏蓉雪了。兩個都是孩子,一個十六歲,一個才六歲。這……總不能是她倆吧?要真是,那就有點好笑了。


    正當老夏家一大家子人被這場麵震得有些反應不過來時,夏芍站起身來,走向了門口。


    「劉市長,您好。」


    劉景泉一見沒認錯人,當即笑了一聲,與夏芍握了握手,親切道:「真是夏小姐啊,我還以為看錯人了,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


    夏芍笑著頷首,目光掃了眼陳滿貫和孫長德,兩人對她點了點頭。其實,今晚的飯局夏芍知道,是為了一個多月後的夏季拍賣會。孫長德已經把各方人員都打點好了,這次拍賣會,來的不僅有市裏、省裏的人,全國有名的各界人士都有接到邀請函。這些人中,有一些學者早在一年前就盯上了福瑞祥的青花大盤,打算趁著拍賣會展出拍品的時間,過來參觀開開眼界。


    今夜,孫長德便先請了東市和省內幾位有名望的老總吃飯,負責東市經濟的副市長劉景泉自然也在飯局名單中。


    夏芍的身份還沒公開,加上今晚正好父母要給自己辦慶宴,她也就沒參加。沒想到,他們倒是先吃完了,出來時還遇上了。


    夏芍掃了眼這二十來個人,竟然有一半人她都認識。這些人都在這一年多來找她看過風水運程。


    因而,這些人一見是夏芍,頓時熱情地打起了招唿。其他人不知怎麽迴事,小聲地詢問了身旁的人後,都是眼色一變!他們也都在圈子裏聽說過夏芍的名頭,這位風水大師修為可是挺高深!看運程卜卦、排盤布陣很靈驗哩!


    這些人當即便也熱情地跟夏芍打招唿,並遞上名片。雖說風水這東西很玄乎,可是做生意的人,是寧肯信其有,誰沒個投資方麵的難事?谘詢一下也是好的。


    「夏小姐你好,我是恆宇地產的老闆馬運財,這位是金湖集團的王董事長。」


    夏芍邊聽著這些老總自我介紹,便禮貌地收過他們遞來的名片。


    「夏小姐今夜這是?」這時,趙氏民窯的老闆趙廷光看了眼包間裏,笑著問道。他正是趙靜的大伯,跟夏芍不熟,但他不介意臉皮厚扮熟。前段時間,弟弟一家走了黴運,公司一蹶不振,他親眼看著一家經營不錯的公司,轉眼就落敗了,不由感覺商場如戰場。今天遇見這位在東市上層圈子裏如雷貫耳的風水大師,搞好了關係,日後說不定能幫幫自己的忙。


    夏芍微微一笑,也不計較,她跟徐趙兩家的恩怨已了,不會再難為他們的親戚朋友。因而,她答道:「沒什麽,跟家人一起吃頓慶宴。」


    「慶宴?」


    「哎喲!我想起來了。」副市長劉景泉這時一副恍然的模樣,笑道,「我這段時間忙的,都把這事忘了。最近咱們市裏中考剛結束,出了兩名中考狀元,夏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一群老總立刻驚訝地看向夏芍,接著紛紛笑著恭賀、誇讚。


    夏芍隻是淺笑著接受祝賀,沒有半分驕傲的神色。這分寵辱不驚的氣度,倒叫一群老總暗暗咋舌——這年紀,能有這心性,難得啊!


    「我記得青市一中來咱們這裏挖人了來著,夏小姐同意去青市就讀了麽?」劉景泉問道。


    「已經決定去青市了。」夏芍點頭一笑,她去青市,不僅是為了讀書,更是為了發展自己的公司。她要把福瑞祥和華夏拍賣公司開去青市,不僅是青市,今後還要進一步擴張。


    「青市?那可太好了!」


    這時,一聲大嗓門傳來,說話的老總臉大肚圓,身量魁梧,笑聲洪亮。他正是當初親自驅車來東市請夏芍看風水,結果遇上周末,生生在東市等到了周一才見了她一麵的那位國企老總。


    這位老總名叫熊懷興,外界傳聞性情暴躁,實際上卻是個精明的商人,待人豪爽。隻是眼大鼻寬,相貌粗惡,說話聲量高,很惹人誤解。


    熊懷興哈哈一笑,「太好了!我老熊就在青市啊!那我以後見夏小姐不是方便多了?太好了!夏小姐,什麽時候開學,跟我老熊說一聲,到了青市我給你接風洗塵!」


    東市的幾名老總卻是苦了臉——離你是近了,離我們倒是遠了。這以後可就輪到他們驅車往青市去了。


    這群老總跟夏芍打過招唿,這才發現耽誤時間太長了,倒是影響她跟家人吃飯了,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這才客客氣氣地請她迴去入座,一行人打算離開。


    卻是沒想到,當這些老總都往樓梯口走去時,副市長劉景泉卻是顯得有些猶豫。他看向夏芍,看起來支支吾吾,像是有話要說。


    夏芍意味頗深地一笑,說道:「劉市長,借一步說話。」


    酒店二樓的拐角處有一盆盆栽,夏芍與劉景泉走了過去,四周沒人,夏芍這才笑著說道:「劉市長官祿宮色青,且眉淡,近來有官非,犯小人。」


    在夏芍的記憶中,劉景泉在自己前世這個時期,便被人擠下了台。當時她還記得父親有叨念過,說是劉副市長在經濟方麵的政績不錯,口碑也挺好,下台的事肯定有貓膩。但那個時候,夏芍哪裏會知道其中的詳情?她甚至以為是父親想多了。


    但如今一看,原來是犯了小人。


    其實,早在夏芍看見來人是劉景泉,她便猜出他是為什麽跟自己打招唿了。官場上的人向來在乎身份,自古權錢、權錢,權永遠排在錢前頭,在當官的眼裏,商人永遠低他們一等。劉景泉畢竟是副市長,他親自來跟自己打招唿,並且還很熱情地將她考入青市一中的事說了出來,讓自己接受了一通誇讚,這明顯是在向自己示好。


    劉景泉是知道夏芍風水師身份的。風水之事,雖受人敬畏,但在國內的情況來說,永遠不能拿到明麵上來公開承認。當官的都愛惜名聲,這要是一頂封建迷信的大帽子扣下來,劉景泉可擔當不了,在他的仕途上也絕對是一筆汙點。平時找夏芍看風水運程的政界人士,哪個不是避著人來,避著人走?


    但劉景泉卻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來跟夏芍打招唿了,這就說明他實在是走入絕境了。


    夏芍心如明鏡,這才不等劉景泉問,便帶他走到偏僻處,開口點明了。


    劉景泉早在去年拍賣會上的時候,就見識到夏芍一句話,就讓李伯元放棄了一件鈞窯瓷。那時候他還在想這女孩子年紀不大,怎麽說話像個神棍?直到去年下半年,東市上層圈子裏,夏芍名氣大震,且越傳越神乎,劉景泉這才驚覺,難不成,這風水的東西還真有其事?


    那時候,他也隻是心中疑惑,自身卻並沒有想去試試的打算。但今年卻輪到了東市領導班子換屆,原本他可以連任,但政治嗅覺敏銳的他,卻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領導班子裏,兩股勢力早就明爭暗鬥,原本劉景泉贏麵很大,可近來卻是連連失利,在不少地方被小題大做,他暗暗感覺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他。這讓劉景泉察覺出了一絲危機,但換屆在即,此時被翻盤至此,他有心反擊卻無力迴天,這才在沒有了法子的情況下,想到了夏芍。


    而且,劉景泉主管東市經濟方麵的事,此次招辦拍賣會,他這才得知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福瑞祥古玩行和華夏拍賣公司的幕後老闆,竟然是夏芍?


    這件事是陳滿貫和孫長德告知他的,當然要他暫且保密,隻是對他這個主管經濟的副市長就不隱瞞了。


    這實在是叫劉景泉震驚,這少女的年紀、家庭……她是怎麽做到的?


    不管她是怎麽做到的,她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出色。這樣的一名少女,在玄學上還有深厚的造詣,這樣一來,劉景泉便覺得有些可信度了。


    他這才決定來找夏芍試試看,也才有了今天放下官威,熱情與其打招唿的事。隻是沒想到,她不等自己開口,便看出了來意,且斷定他有官非!


    要知道,換屆的事,領導班子再怎麽鬥,在百姓眼裏都是合作愉快的,因而這些事,都不是明麵上的,夏芍不可能知道。她說自己有官非,犯小人,這絕對是看出來的!


    「夏小姐,你說我犯小人,這話的意思是?」劉景泉認真問道。


    夏芍卻搖了搖頭,「單從麵相上,能看出來的事也有限。劉市長找個方便的時間,我想去您家裏和辦公室裏看看。」


    劉景泉思索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夏芍把自己的私人手機號碼給了他,讓他找個沒人的時間打給自己,這才迴到了自家的包間裏。


    一進去,裏麵靜悄悄的,一大家子人全都直勾勾盯著她。


    在見到了剛才的事之後,老夏家的人哪還記得鬥嘴慪氣的事?夏誌濤好像忘了剛才他還想衝過去教訓夏芍這個晚輩,夏誌梅也忘了她那些教育人的話,一眾人等一見夏芍坐了下來,便開始打聽剛才是怎麽迴事。


    那可是副市長啊!


    那些老總的身家少說也有個上億啊!


    那些人才稱得上是企業家,別說夏誌濤隻是在市場上做點建材生意了,就連剛跟國內的一些品牌汽車企業簽訂生產零件合同的劉春暉,身家也不過千萬!


    平時,劉春暉要是見了這些老總,不管哪一個,都是要笑麵逢迎的。夏芍這孩子,是怎麽認識的這些財大氣粗的老總?


    老夏家的人也不是傻子,他們自然看得出這些老總不僅對夏芍十分客氣,甚至有些討好敬畏的姿態。這說起來有些好笑,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那些老總,爭先恐後地遞名片給她呢!


    夏誌濤和蔣秋琳夫妻、夏誌梅和劉春暉夫妻都是傻愣愣的想不通,大哥大嫂什麽底細他們還能不知道?小芍這孩子到底……


    他們急盼著夏芍給個話兒,夏芍卻是垂眸看看桌上的菜,「吃飯吧,叫了這麽多菜,不吃可惜了。」


    說罷,她便夾了些菜給奶奶和父母,自己便自顧自吃飯了。


    一群等著她說話的人都有些尷尬,但這迴卻是沒人再說什麽,劉春暉笑著說道:「就是,先吃飯吧。今天是給小芍慶賀升學,先高高興興地把飯吃了!」


    一大家子人這才開始幹笑了兩聲,默默吃飯。菜都已經冷了,吃的人也是食不知味,且夏誌濤和夏誌梅這兩家人都是邊吃邊抬頭看夏芍,發現她一直神態淡然,眼簾微垂,動作悠然裏帶著點優雅。


    一家人這才恍然發覺,夏芍這孩子看起來竟不太像個十六歲的女孩子,舉手投足間隱隱生出的氣度,竟連劉春暉這樣的人也感覺有所不及!


    這種感覺,就好像以前一直沒有注意過的一粒砂子,忽然間變成了珍珠。他們竟是從來沒發現,自家的孩子竟是這樣的!這突然間的發現,好像眼前有個熟悉的陌生人一般。這感覺,五味雜陳,很難說清。


    夏芍吃飯的過程中,一句話不說,眾人也不敢問,就這麽尷尬地陪著她吃。她好似一點也感覺不出尷尬來,吃飯細嚼慢咽,菜冷了也吃得下去。她每一道菜都試過,覺得還溫熱的,就夾去給身旁的奶奶和父母,也囑咐表妹張汝蔓和姑姑夏誌琴多吃些。


    飯吃到一半,一名酒店服務員來到了包間,「請問,哪位是夏小姐?」


    一家人刷地把目光投向夏芍。


    「我是。什麽事?」夏芍迴頭。


    服務員露出職業化的笑容,「是這樣的,您這桌的單已經被華夏拍賣公司的孫總給結了。」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夏芍淡淡一笑,禮貌地道了謝。


    服務員笑著退了出去,臨走時卻好奇地多看了夏芍一眼。這少女是什麽人?剛才在總台,好多老總爭搶著要替她埋單呢。


    服務員走後,包間裏氣氛更靜了。夏芍卻是繼續淡定吃飯,等她吃飽了,叫了人來把剩下的魚肉等菜打包,便與爺爺奶奶道別,跟著父母親迴家了。


    直到臨走,夏家的親戚也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迴到家裏,在席上一直沒有說話的夏誌元和李娟,卻是坐到了家中不大的客廳沙發上,把夏芍叫到了身邊。


    ------題外話------


    我這兩天看了看,我發文的時間貌似已經在九點左右了,那以後更新時間就固定在九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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