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難得早睡,昨天下午又睡了大半天,第二天一早她就醒了過來,而陳淮依舊在沉睡。

    她安靜躺在邊上,側身,單手托腮,看著沉睡的陳淮,那點笑意忍不住要從心底深處蔓延上來。

    林簡抬手從他眉峰輕輕帶過,還沒帶到他的眉尾,他就醒了過來,正好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林簡臉上一熱,不過還是繼續朝他懷裏蹭去,右手食指在他胸口上隨意亂畫起來,“我哥昨天打你的時候幹嘛不還手?”

    林疆的身手在他同事間應該是佼佼者了,但是到陳淮這裏,明顯是落後一截的。那會顯然是陳淮讓著他的緣故。

    “都說了是領教下而已。”

    “我哥力氣挺大的,胸口疼嗎?”林簡像是要檢查他上半身有沒有明顯的瘀傷青紫,她這樣近身湊過去看,吐息若有若無的噴拂在他□□的胸肌腹肌上,立馬就幻研成了不可言說的催化劑。

    大清早的,林簡一看到他精。赤的上半身,繼續無意識的吞咽了下嗓眼。

    陳淮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

    她不介意再發生下一步。

    然而,他卻適時而止,問了個毫不相關的問題,“簡簡,你哥在你心裏真的這麽重要嗎?”

    “當然,沒有我哥你就看不到現在的我了。說起來,你可真得好好謝謝我哥,多虧他把我帶出山區念書識字考大學,要不然你都沒機會認識我。”林簡被他這麽一問,饒有興致的應道。

    “山區?”他重複起來。

    “對啊,小時候我們都住在**鎮下麵的**村裏,那裏本來就是西部偏遠山區。要不是林疆在,我估計會和那裏的大部分孩子一樣,念到初中就去工廠打工了。”

    “那——你母親呢?”林勝他先前在博物館外麵見過一次,不過她和林疆的母親,他卻是從來沒有得知過,他直覺覺得她的原生家庭環境應該會很糟糕。她難得主動提起她自己的過往,他就順口問了一句。如果她不願意多說,他也不會勉強。

    “我母親——我從小就沒見過她。”她抽迴擱在陳淮身上的右手,和他並肩平躺在床上,神色尋常,“聽說她沒念過書,本來住在鎮上,不知道怎麽的認識了林勝,知道我奶奶家裏窮,她父母全都反對她和林勝往來,她幹脆自己一個人跑去外省當縫紉工,聽說那個時候工資一天隻有一兩元,她的大好青春都在外麵的服裝廠裏度過,靠她自己省吃儉用下來的微薄酬

    勞幫林勝念完大學。林勝是村裏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在我們那邊縣政。府工作,村裏很多人遇上麻煩事了都會去找他,因為他是他們唯一一個認識的公務員。林勝很快就不耐煩去招待他們了。我母親——我覺得她大概從林勝工作後就察覺到林勝開始嫌棄她不識字,她原本以為有孩子了就會好一些吧。他剛在縣裏上班的那年她就生下我哥了,等到懷上我的時候,林勝等不及看到我的出生,他就主動離職來這邊了。”

    “那你母親——後來呢——”陳淮的聲音開始沉悶。

    “她生下我不久,聽說沒坐月子幾天後就失蹤了。有人說她孤身去省城找林勝去了,也有人說她到大城市裏被人販子拐走賣到外省的偏遠山區去了。”林簡像是陷入了從未有過的陌生迴憶裏。

    看得出來,她平時應該是鮮少會去想她母親的事情。

    “我覺得我母親是個能人,三十年前那時民智遠沒有開化到現在的地步,她目不識丁都有勇氣漂到省外的廠裏當縫紉工賺錢。我覺得她隻是被林勝傷到了,躲得遠遠的,也不想看到我和林疆勾起那段不好的迴憶,所以她就從來沒迴來看過我們。”她說時神色平靜,沒有丁點怨恨,“我覺得她不會被人販子拐走的,即便運氣差真的遇上這種概率,以她的勇氣肯定也會找機會逃出,不會困在那裏的。她隻是不想勾起不好的迴憶,我能理解。”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從容鎮定。

    因為她情願相信她母親隻是不想看到林勝,連帶著她和林疆都被她一起嫌棄,她也不願意去相信她母親也許早就遭遇不幸客死異鄉了。

    “簡簡——”他忽然伸手將她攬了過來,從小就沒有父母疼愛,又是在偏僻落後的山區,他甚至不願意去想她的童年到底是怎麽過來的。

    “不過其實我還好,我從有記憶起,林疆就已經是個小大人了,他會陪我玩,把好吃的東西留給我吃。其實沒有你想象的悲慘。”她看出他的心思,開口安慰起來。然而她越是雲淡風輕的安慰,他卻是聽得愈發心疼。

    “不過有件事我倒是印象挺深刻的,我爺爺很早就病逝了,就奶奶一個人操持家裏,林勝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知道他貧寒的出身,一年到頭不迴來。小時候家裏窮到連吃飯都有困難,我有次被奶奶送到隔壁村一戶沒有兒女的人家,我奶奶之前也沒和我說實話,隻是說帶我去隔壁村那邊看戲班子做戲,在那戶人家吃了頓午飯,我一迴身奶奶就不見了。那時候也不知道逃,就曉得哭,不單哭還去亂砸東西。哭得那戶人家

    手足無措,估計覺得我難養--我小時候脾氣可暴躁了,”她說到這裏忽然輕笑了一聲,也沒有覺得是多麽苦難的過往,他卻聽得心口抽成一團,他不敢去想她那麽小的年紀毫不知情被送到陌生人家裏,一個人該會有多麽的無助棲惶。雖然她沒有提口半句。

    “那天晚上偏偏又下暴雨,他們對我束手無策,準備第二天等雨停了就把我送迴去。結果第二天一早,林疆居然找過來了。他也是第一次去那個村,不知道可以走近路,瞎摸翻了好幾座山才過來找我,他不認識那戶人家,還是挨家挨戶問過來的。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濕漉漉的滿是泥漿,大晚上的,他那時也就十幾歲而已,一個人走夜路爬山,還有電閃雷鳴,也不知道他怕不怕。我奶奶之前是瞞著他帶我出門的,他為此和我奶奶吵了一架。他對我說,隻要有他在,生活再難也不會把我送人的。再後來,他自己就趁著寒暑假還有周末去當苦力幫村民家裏建房子搬石材拚命幹活攢錢,到晚上了還去池塘裏抓泥鰍黃鱔到集市上去賣錢,我哥可厲害了,就沒有他不會的事情。他總是能夠在開學前湊齊學費,再後來他就帶我一起去學校念書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他對我說的話,沒有人會幫我們,除非我們自己努力念書,才能從大山裏走出去。

    我雖然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我在那個時候就想好了,我的哥哥,是這世上最好的哥哥,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變得有出息,至少要賺好多好多錢,讓他過上好日子。”她說到這裏,聲音輕快,大概是想到了最美滿的場景。

    “我記得他念高三的時候有天忽然問我長大後想要做什麽,我說想當警察,他隨口就否定了我的想法,他說女孩子當什麽警察,又髒又累還危險,要當也是他去當就夠了。他高考結束後,我奶奶剛好生病住院了,林勝迴來過一趟。他聽村裏的長輩說林勝在這邊工作,特意報考了這邊的警校,其實我知道,他想著興許我母親也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也說不準,他也還是想找我母親的。他擔心我一個人留在那裏讀書受欺負管不到,把我也帶過來在這邊念書。”林簡一個人自言自語,而他在旁邊安靜的聽著。

    直至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林疆在她心中的位置,是她手足,然而又遠勝手足。

    所以她很久前看到墨脫那邊彭榮傑和自閉症的妹妹時素未謀生就脫口而出要性命擔保,因為這樣刻骨銘心的手足情誼,她是從小到大真真切切感受過來的。

    所以她才會為了林疆不遠萬裏跋山涉水去找一個她自己其實具體信息

    都不清楚的人,隻因那人是林疆藏在心頭深處的戀人。

    她骨子裏,的確是和林疆相像的很。

    士為知己者死,她和林疆,雖是手足,然而也是互為知己。

    “你不知道,我剛得知董緒的噩耗時,我那時滿腦海就想著林疆要怎麽辦?他肯定會受不了這個噩耗的,我的世界也近乎坍圮,我壓根不敢去想要怎麽和林開口說這事,我甚至還自私的想著要不就瞞著他,可是以他的心智其實也不可能瞞得住。還好你替我說了。還好,林疆狀態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他一直都是這樣,刀槍不入。我要抓緊去實現我小時候的夢想,我要賺好多好多錢,過幾天我要迴去上班了,我得讓林疆早點享清福。”最後一句,她說得擲地有聲,大概是很有自信完成這個深藏多年的念想,眸間澄亮如星光,刺得他不忍再看。

    他有一瞬間,甚至開始打退堂鼓。

    然而,他還是忍住了。

    林簡起來後,林疆已經做好早餐了。隻有白粥,還有林簡很久前買來放在冰箱裏的腐乳。

    “你看我哥多勤勞,明天好輪到你做早餐了。”林簡對陳淮打趣起來,有幾分女主人的架勢,一碗白粥,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隻因為身邊有她在這世上最最看重的兩個人。

    “簡簡,我待會去趟超市,你要買什麽我順便給你帶過來。”吃過早餐,林疆準備出門。

    “我和你一起去吧,小區過去幾個路口就有個大超市。”林簡隨口應道。

    “董緒的衣服上有好幾處縫線都開裂了,你上午在家幫我補下吧,以後好穿。”林疆神色如常吩咐了一句,仿佛口中提到的董緒還是如常過活著,而非和他陰陽相隔。

    她一瞬間就杵在原地,不過還是點頭應承下來了。

    林疆快近中午迴來,林簡已經把董緒的那件舊衣服補好脫落的縫線了,並且熨燙整齊。林疆迴來後依舊去廚房忙活,他像是突然間對下廚起了莫大的興趣。林簡就怕他閑得沒事幹發慌,樂得他找點事情去做。

    他在監獄裏的這個把月整個人都清瘦不少,是毒品的驟然戒斷反應造成的。林簡不知道林疆目前的戒毒進度,她隻是沒有條件的相信他。

    林疆午飯燒了一桌子的菜,都是林簡愛吃的,上午他出去這麽久,的確買了很多食材和生活用品迴來,把林簡空蕩蕩的冰箱都塞滿了還是放不下。

    “哥,超市就在邊上,隨時都可以去買,你幹嘛買這麽

    多迴來?”林簡明顯不解。

    “怕你懶,超市都懶得去。”

    “這不有你在就行了呀。”林簡朝林疆咧嘴笑笑。

    林疆沒有再搭話,轉身去了浴室,沒多久就傳來電動剃須刀的聲響。

    林簡沒想到林疆居然還曉得打理自己,反正浴室門沒關,她閑的無聊跟過去倚在門邊上,正好見著林疆剃須後洗好臉對著鏡子在端詳他自己,鏡中的林疆身形清瘦,不過眉峰間還是泛著英氣,麵相依舊俊朗。小時候村裏的人經常會提起她母親是個美人胚子,這一點林簡深信不疑。

    “好端端怎麽臭美起來了?”這樣的林疆其實讓她放心不少。

    “有沒有覺得我長得不一樣了?我這張臉要是再變下去,你會不會不認識我了?”林疆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忽然問了一句。他不知何時換上了林簡縫補過的那件衣服,是董緒穿了多年的。

    “哪有,你再變胖變瘦也還是你,我都會認得你。你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想法。”林簡嘀咕一句,林疆才沒有繼續出神,從浴室裏出來。他把林簡的客廳都收拾了一遍,之後看到再沒有收拾的餘地了,林疆才走到林簡麵前開口,“簡簡,下午我去**公墓看下董緒。”

    林簡臉上的那點笑意驟然僵住,該來的還是要來。

    “他父母上午就把他下葬了,我想去看看他。”

    “嗯,也行,我陪你去。”林簡沒有攔阻。她雖然不得而知林疆為什麽會知道董緒下葬的地址和具體信息,不過林疆想要做的事,她會無條件支持他。

    過去的路上陳淮開車,三人坐在車裏,難得沉默。

    因為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董緒。

    林疆拎了一個黑色塑料袋過去,鼓囊囊的似乎裝了不少東西,他說是特意買給董緒的。

    林簡本來想看下,見著林疆的右手一直放在那個塑料袋口上,雖然袋口早已係緊看不到裏麵的東西了,她就打消了念頭。

    到了墓地那邊,陳淮停好車後走在最末,神色隱有戒備,不時去看他自己身後。

    林簡迴頭留意到他的動靜,有些不解,隨口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麽?”

    “沒事。”陳淮應了一句繼續跟上。

    到了墓地那邊,沿著青石板一級級往上走去。雖然是已經到酷暑天了,不過墓地這邊總體還是陰森森的有點涼意。三人走到董緒的墓前,上麵隻寫著董緒之墓,沒有頭尾,

    沒有生辰族譜在錄,仿佛他是憑空降生在這世上,孤零零來,孤零零而去。

    墓前除了新鮮的黃土痕跡,也沒有任何祭奠的果品香火鮮花供奉,簡單的一幹二淨。

    林簡過來的路上一直揪著心,直至這刻親自陪著林疆到董緒的墓前,沒有她想象中的情緒激動起伏,林疆上前幾步,抬手緩慢撫摸著董緒的墓碑,像是在檢驗董緒父母倉促間購置的墓碑石材是否牢靠。

    “簡簡,你走開下,我和陳淮聊會。”林疆忽然轉身,看向林簡,眸中是她熟悉的寵溺。

    “有什麽我不能聽的,這麽見外。”林簡嘟囔一句,她不願意挪動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早上早起多碼點接下來的情節,沒想到睡過頭了,下麵的劇情隻得順延到明晚了-_-||

    ps:昨天評論裏有幾個親猜中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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