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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鬱一路迴味著鴻聲的話,迴到了那個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家”的地方。


    與她想象中的破敗不同,居然有人從裏麵快步迎了出來!


    抬頭一看,那般眉目、那般身姿、那般關切、那般柔情,不是雲澤又是誰!


    原來他還活著!


    他的身體竟然好起來了!


    僅僅隔了幾日,有那麽多事情都大不同了......


    心念一轉到小風華身上,蒼鬱眼裏剛剛燃起的激動的光芒,又陡然黯淡了下去,最後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越雲澤未語先紅了眼眶,雖然才分別幾日,但他想眼前這個女人已經想得肝腸寸斷。此刻望著朝思暮想的妻子,眸光裏又豈止流轉著千言萬語?


    目光轉到她平坦的小腹處——這哪裏還是身懷六甲的樣子?


    還沒到日子,可孩子呢?


    再看蒼鬱略有些淩亂的頭發、絕望的眼神、萎靡的表情,哪有半分初為人母的喜悅?


    加之她見到自己,沒有一丁點激動,這一切令越雲澤心中狠狠一沉,猜到了八九分,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啟齒。


    一個在妻子最需要的時候,沒能出半分力的丈夫,現在是否還有資格去關心她呢?


    蒼鬱不止一次地幻想過,若今生能再見到夫君,定要好好疼他照顧他,可是此刻真正相見,她卻任憑自己的腳步從越雲澤身邊,旁若無人地繞了過去!


    喪子之痛讓她疼到麻木,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做!


    眼睜睜地看著鬱兒從自己身邊走過,而未開口吐半個字,越雲澤感到胸口一陣劇痛,抑製不住地咳了幾聲,背對著蒼鬱噴出一大口鮮血,扶著葡萄架不住地喘息。


    在那些最艱難的日子裏,夫妻二人曾在這葡萄架下,有過許多珍貴的迴憶,而此刻,迴憶似乎都已隨風去。


    彼岸的精魂本已所剩無幾,對越雲澤的幫助也是微乎其微的,僅夠他的身體振作短短幾日。


    現如今心靈再受重創,這迴,誰也幫不了他了!


    蒼鬱明明聽見了動靜,卻沒有迴頭,甚至沒有停下前行的腳步,默默迴到自己的房間裏,從裏麵插上了門栓。


    要換做從前,她肯定第一時間就衝到愛人身邊了。


    越雲澤剛剛才好一點,經不住喪子和蒼鬱性情大變的打擊,身體一下又垮了。更何況,離人毒帶來的刻骨銘心的疼痛,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體。一個人的情緒好壞,對病情的好轉還是惡化,起著巨大的作用。


    可這次,蒼鬱就像徹底變了一個人一樣,對他不聞不問,大有任其自生自滅之勢!


    越雲澤拖著虛弱的身體,一個人慢慢走迴房裏去,躺下之後,就再也沒能起來......


    點砂被通情達理的斑駁仙人放出來之後,腳下像踩了風火輪,沒命地往蒼鬱這裏奔。


    這結界就如同一道智能門,知道該攔誰,不該攔誰。


    點砂隔老遠就扯著嗓子喊:“姐姐,姐夫,我迴來了——”


    然而當她見到蒼鬱的時候,跟越雲澤剛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傻眼了,手裏裝刁海龍的袋子“啪嗒”掉到了地上。


    “姐姐,你已經生了?”


    片刻之後,點砂頓足捶胸,後悔加自責:“什麽時候的事呀?唉,都怪我沒用,迴來得太晚了!順不順利?是男孩還是女孩?我我我我先去看看孩子!”


    她沒有注意到,蒼鬱自始至終連一聲都沒吭,既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也沒有見到自己歸來應有的興奮。


    點砂屋裏屋外找了半天,一無所獲:“姐姐,咱娃怎麽這麽乖呀,一點不哭鬧?在哪兒睡著呢?”


    蒼鬱空洞的雙眼望著別處,整個人就像聾了一樣,一句話也不說,迴應點砂的隻有寒冰般的冷漠。


    風塵仆仆的點砂,這才開始意識到不對勁,小心翼翼地問:“姐姐,出了什麽事?”


    蒼鬱還是沒理她,轉身走開了。


    更讓點砂傻眼的,是現在姐姐和姐夫的關係。


    蒼鬱對雲仙形同陌路!


    點砂驚見越雲澤的離人毒又變本加厲,雖未變身,但痛得根本就動不了。


    點砂顧不得那麽多,趕緊忙前忙後照料起越雲澤來。


    本來,她功力低,每日都需要少量睡眠。但為了照顧越雲澤,這一夜未眠,看著他受折磨,實在心痛。


    第二天,蒼鬱走進來,開口對點砂說了第一句話:“你走!不要管他,讓他自生自滅!”


    “你說的什麽鬼話?!”


    點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前就是從前那個溫柔善良、任勞任怨、對雲仙至死不渝的許蒼鬱!


    此時,越雲澤吐血已成日常,奄奄一息,他對自己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早無眷戀,隻是放心不下蒼鬱。


    他想,孩子沒有了,她必然受了很大的刺激,變成這樣也是人之常情。可憐那個孩子,還沒有讓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對他盡到過一天的責任!


    他一點都沒有怪蒼鬱,怪隻怪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但蒼鬱此言,將忍了多時的點砂激怒了!


    點砂從來都不當包子,心裏有話必須要說出來,否則寢食難安。


    她隻覺血往上湧,火冒三丈,今日要不替雲仙說句公道話,她就不叫點砂!


    她“騰”地站起來,“蹬蹬蹬”來到蒼鬱麵前:“姐姐,我今日再叫你最後一聲姐姐!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很悲傷的事情,才會讓你性情大變。但你要清楚,這不是姐夫的錯,不是姐夫的錯!他也隻是個受害者!他是為了誰變成這樣的,你可千萬別忘了!”


    點砂從未如此暴跳如雷過。雲仙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繼續說:“你要報仇,去找魔無上報仇!你沒看到,雲仙過得很辛苦,很可憐麽!你如此對姐夫是不公平的,簡直天理難容!”


    蒼鬱靜靜聽完之後,隻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冷冷吐出幾個字:“沒用的廢人!”


    目光冷得都快要結冰了。


    越雲澤又接連吐了兩口血。


    點砂怒道:“許蒼鬱,你現在真是變成了鐵石心腸,看到夫君這樣,你都不心疼一下麽?你現在跟魔無上的冷血有何區別!我們多年的姐妹算是白做了!從今往後,我不認識你!”


    越雲澤喘息著叫她:“點砂,別說了......”


    “姐夫你別管,今日我必須得把話說清楚,要不然得把我活活兒憋死!”


    蒼鬱冷冷地說:“好啊,不認識就不認識。這裏是我家,我想怎樣就怎樣,你給我走!”


    點砂一揚頭:“哼,你叫我走,我偏不走,不然,還不知道你又要怎樣虐待雲仙呢!”


    “你舍不得他?不是吸食男子美貌的病又犯了吧?那就帶著這個廢人一起滾!”


    蒼鬱一揚手,“啪”的一聲,房門院門大開。


    “你!”點砂簡直氣得七竅生煙,“算我點砂看走眼了!你不要雲仙,我要!”


    點砂感到絕望,她為越雲澤感到絕望,他從六界之尊,竟一步步走到寄人籬下、被曾經的愛人像垃圾一樣丟掉的地步!


    她倒是真的很想帶越雲澤走,但苦於自己的功力實在低下,離了這結界的保護,她又能帶他去哪裏呢?


    要不,帶雲仙去找師父?


    師父和一眾師姐,總能保護雲仙一陣子的。


    點砂柔聲問越雲澤:“雲仙,我帶你去找我師父好麽?”


    越雲澤搖搖頭:“哪裏也不去。”


    他誓死要和鬱兒在一起,哪怕她出於任何原因恨自己入骨。


    點砂一想,也是,他動也不能動,就算有我的幫助,如何經得住路上的顛簸呢?


    正在犯難時,蒼鬱又是冷冷一笑:“我生產的時候,險些死掉,那時,你們一個個的在哪兒?可憐的小風華遇害時候,你們又在哪裏?有沒有對我們母子伸出過一個手指?現在又有何資格來指使我?”


    小風華真的不在了!


    越雲澤和點砂本已料到,但現在聽到蒼鬱親口證實,還是再次受到重創。


    點砂立即就心軟了:“姐姐,對不起!我是被迫耽擱了!”


    “別叫我姐姐!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


    點砂連忙就要解釋自己被師姐關起來的事,但是不等她說完,蒼鬱輕揮衣袖,點砂就毫無招架之力地飛出了結界之外,再也進不去了!


    就像小飛蟲撞在金鍾罩上一樣,撞得頭破血流,也無濟於事。


    點砂抹了把眼淚,為昔日無話不談、生死相依的好姐妹,變成了這副樣子而感到心痛,更為雲仙的身體狀況捏了把汗。


    仙界。


    冬印偶遇六旬,誰又知道是真“偶遇”還是假“偶遇”呢?


    反正每次見到師兄,總是莫名的開心。但總覺得師兄近來心不在焉。


    不,剛剛閑聊了幾句,六旬忽然想起了什麽事,一拍腦門兒:“哎呀,差點兒忘了,快到日子了!”


    轉身便走,連跟冬印道別都沒來得及。


    錯愕不已的冬印心裏暗想,雲仙為了許蒼鬱,失了仙身,放棄了一切,但感情終成正果。


    “六旬師兄,你可知道,這個代價,我也願意付出,隻是你卻......”


    六旬安排好手上的事,帶了幾個女弟子和各種補品上門,中間甚至還到人間買了些哄小孩子的玩具。


    可誰知,師娘早已生完,且性情大變,將一眾弟子擋在結界之外,不讓他們見師父一麵!


    眾人合力,竟是無法衝破結界。


    沒想到師娘的功力已如此強大!


    更沒想到,幾日不見,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數。


    六旬隻好轉而迴仙界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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