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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鬱端來幾盆清水,還有一卷紗布,關好門窗,對臥床的越雲澤說:“你出了很多汗,我幫你擦擦身子好不好?”


    越雲澤正欲推辭,蒼鬱貼近他耳邊柔聲說:“來嘛,都已經是成了親的人了,還怕什麽羞?”


    其實她後悔自己為何早沒想到,他已經不是仙身了,不像從前那樣,無論何時都可以光彩照人。應該經常幫他換換衣服和鋪蓋的。


    再說,九天雲仙從前任何時候都不染纖塵,他本就是個極愛整潔的人,應該說甚至有些潔癖。


    為他做這些瑣碎而貼心的事情,才更像一對凡間過平常日子的小夫妻。


    既然是夫妻嘛,有難自然要同當。再說,隻要能與他同在,多辛苦都不算苦。


    越雲澤在她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動作利落了些,倒不像剛中毒的時候那麽虛弱了。


    關於魔無上這個話題,兩人默契地緘口不提。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也是彌足珍貴的,何不好好珍惜?


    蒼鬱替雲澤墊好後背,輕柔地撥開他肩上的亂發,小心地解開他領口,輕輕褪向兩旁。


    在家裏,越雲澤隻穿了一層單衣,這下就露出了胸口的肌膚。


    因為方才起身折騰了一下,到現在還有些氣喘,寬闊的胸膛微微起伏著。


    因幾經骨骼錯裂,導致他皮膚上一些地方,出現了瘀血和裂痕。光是看著就覺得很疼。


    蒼鬱臉上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心痛,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她痛著他的痛。


    相反,越雲澤倒是仿佛置身世外一樣,望著她,表情出奇地平靜。


    他想說幾句安慰她的話,可想了半天,竟不知說什麽好,無非是些欺騙她的辭藻,而聰穎如她,說了會信麽?


    蒼鬱非常努力才沒讓自己淚如泉湧,哽咽了片刻,迴過頭來,小心地幫他褪下了上半身衣物,拿起一塊浸了溫水又擰幹的柔軟紗布,極輕極輕地碰了一下他胸前某處:“疼麽?”


    越雲澤抬了抬嘴角,恬靜地說:“不疼。”


    蒼鬱咬了咬嘴唇,聚精會神地一點一點擦拭起來。


    其實,越雲澤無時無刻不在忍受撕心裂肺地痛楚,也不在乎多這一點了。倒是蒼鬱的指尖滑過他肌膚的時候,讓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雲澤,你在發抖,你冷麽?”


    蒼鬱緊張地問。她以為他現在身子弱,怕冷,忙拿過衣服要給他蓋上。


    “不冷。”


    實際上,越雲澤的身子正在由內而外地發燙。


    他不由閉上眼睛,略粗重地喘息起來,眼前淨是纏綿時,指尖互相遊走在對方每個輪廓的輕快。


    ——我還能再讓她快樂得顫抖麽?


    ——我還能再與她靈肉合一麽?


    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她還青春年少,難道要一輩子守活寡麽?


    也許,過不了幾日,就真的要守寡了。我對不起她!


    越雲澤再次動了想讓她離開自己的念頭,可是,看到她那麽體貼入微嗬護著自己的樣子,又覺得說不出口。這樣的話,是對她這份濃情厚意極大的褻瀆!


    上身擦完了,蒼鬱小心翼翼扶著他說:“來,躺下。”


    越雲澤慌忙阻攔:“就這樣吧,其它...不用了......”


    “你現在是凡人之身,早晚要清洗的,來,慢點兒。”


    越雲澤隻得忍著痛吃力地躺下,背部沾到床榻的刹那,骨頭錯裂,戳入皮肉,實在忍不住,呻吟了兩聲。


    蒼鬱的手更輕了。


    將袍子下半身掀開一半,還沒有看到什麽,蒼鬱的臉就已經紅到了耳朵根,火辣辣的。


    雖說已有過肌膚之親,親密到融入了彼此的身體,但畢竟才隻有過一次,一想起來,就覺得既幸福又害羞。


    無意中不小心隔著衣服碰到敏感地帶,蒼鬱眼看著越雲澤的表情愈發痛苦起來。


    她以為自己弄疼了他,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會再輕一點。”


    越雲澤緊閉雙眼,眉間深鎖,但那種渴望,還是欲超越疼痛鋪天蓋地而來。


    怎麽,這離人毒主要針對骨骼與內髒,倒是放過了那個無骨的部位?


    大口大口喘息。


    不,不能胡思亂想,自己眼下這種身體狀況,什麽也做不了,有**隻會更加傷身。


    他還沒開口迴答,蒼鬱一抬頭就發現了他微妙的變化,驚了一下,臉更紅了。


    “鬱兒,你先出去吧,我想,我想休息一下......”


    大口喘息。


    “哦,好!”


    蒼鬱也有點想逃開了。


    要是在成親之前,她一定不明白,為什麽好端端地突然叫自己出去。但現在她懂了,再擦下去,恐怕隻會對他的身體恢複更不利。


    他眼下這樣的身體狀況,不可以有任何的衝動......


    初秋的午後,室外陽光燦爛,天氣不錯。


    越雲澤的身體時好時壞,就像下周的氣象一樣,難以預測。


    這一日,趁自己能動,沒有告訴蒼鬱,他扶著牆,忍著痛,一點一點艱難地挪到院子裏,曬曬太陽,透透氣。


    身子還是不太聽使喚。


    如今才深深了解,那些病弱的凡人活得有多麽辛苦。


    若有朝一日恢複了仙力,定要幫他們......還會有這樣一天麽?


    蒼鬱把不大的院子收拾得簡潔而溫馨,搭上了籬笆和葡萄架。


    此時正是葡萄成熟的時候,顆顆珠圓玉潤,紫珍珠般閃耀著光澤,在頭頂搭出了一座紫水晶般的拱門。


    她在架下,為夫君擺置了歇息的木桌椅,還細心地在後腰處備了個柔軟的靠墊,上麵用綠絲線繡了一株生機勃勃的小苗。


    隻要他能舒服哪怕一點,她再苦再累、花多少心思都無怨無悔。


    旁邊不知名的花朵,正在初秋不算涼的天氣裏綻放。那花竟也是少見的淡綠色,細小的花瓣嬌嫩卻不嬌氣。


    縱以雲澤博覽群書、踏遍山川大河的智慧,也說不出這究竟是種什麽花。


    其實,蒼鬱特地將這種名叫“萬物生”的小花移植了來,同樣因為,綠色象征旺盛的生命力。


    他和她的這片小天地裏,每一個細節,都滿載著她對他的愛和對未來的希翼。正是因為他也許時日無多,才要更加珍惜相聚的每一刻。


    她也是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才說服自己接受,他可能將不久於人世這個事實。


    與其以淚洗麵,不如在有限的時間裏好好愛他,用這一世加上上一世的愛。


    這一方小院,不知怎地讓越雲澤迴憶起自己八九歲時,遇見師父趙倚空的那個小院,當年那些貓兒狗兒,已不知輪迴過多少次了吧?


    這院子裏,總還覺得缺了點什麽,想來想去,原來是......荏苒花!


    時間的長河裏,總有些人、有些東西,被深深烙上印記,無論身處順境逆境,他都在那裏守護;自己的心,也一樣沒有忘記過他們。


    蒼鬱忙完了手裏的活,見裏屋沒人,趕緊隨手抓了一件外衣,不放心地追到外麵來:“雲澤,你怎麽自己出來了?你身子還虛著,叫我,我陪你啊。”


    越雲澤靠著葡萄架說:“我想你在忙,自己活動一下也好。”


    蒼鬱扶他坐下,外衣蓋在肩上,也貼著他坐下:“再忙,你在我心中,也永遠是第一位的。”


    越雲澤伸手摟住了她。


    時光靜好,相愛的兩個人彼此依偎,這難道不是世間最大的幸福麽?


    無需言語,所有的思想便可在空氣中默契地交流。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天色漸暗,一輪圓月爬上樹梢。


    兩人相視一望,這才想起,今日恰逢中秋。


    這還是越雲澤第一次,在人間仰望中秋月呢。


    那團金黃,比在歸心殿看到的要小得多,遠得多,卻因為這是唯一一次與蒼鬱共同賞月,而顯得格外美麗、明亮。


    中秋年年有,明月常常在,隻是一起賞月的人,明年不知何在?


    “夫君,我彈琴給你聽,好麽?”


    “好。你幾時學的?”


    “是在歸心殿那幾日,讓六旬教我的,後來又讓他取了琴給我。”


    “鬱兒,你真是聰慧,無論學什麽,一點就透。”


    “啊?”蒼鬱略感訝異地看著雲澤,“夫君,你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當然不同了......”


    雲澤顯然沒明白,他抱歉地笑笑,目光轉向自己不太聽使喚的腿,從叱吒風雲到臥床不起,那能相同麽?


    蒼鬱忙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竟然會誇人了!”


    越雲澤愣了一下:“哦?”


    “以前,無論我多努力,你都不會誇我的。”


    “我難道沒常說你好?”


    “沒有,至少從來沒當著我的麵誇過,人家可是盼了好久。”


    蒼鬱依偎在他身旁,微微嘟起嘴撒嬌。那嬌俏的眉眼,和六月雨滴滋潤過的玫瑰花一樣的嘴唇,讓越雲澤怎麽也看不夠。


    他揉了揉的蒼鬱的頭發,輕聲卻堅定地說:“你是最好的”。


    想了想又補充道:“無與倫比的,獨一無二的。”


    蒼鬱感到無比滿足,卻不表現出來,隻含笑說:“我去取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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