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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天感到十分意外:“你早已離開那裏,竟還惦記著他們?”


    這也正是自己對這女人戀戀不舍的原因之一吧?


    ——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的時候,她還愛心泛濫地總記掛著別人,甚至是不相幹的人。不賺一文錢,卻操著全天下的心。


    蒼鬱一雙杏目閃閃發亮,眸光中有同情,有悲傷,有惋惜,也有責任。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個把自己錯認為女兒的晴藍死時的慘狀,以及在禮人工地所受的非人虐待。雲仙說過,奪心咒是魔界設下的,作為魔界公子的屠天,一定有辦法解除!


    解救禮人這件事,一直像塊大石頭壓在她心裏,並未因自己早已脫離苦海,就得到解脫。隻有到所有的禮人都平安與家人團聚那一天,她心裏的這塊石頭,才會真正落下來。


    “離開禮人工地之後,我沒有一天忘記過那些共患難的同胞,不知道他們好不好?”蒼鬱又自言自語說,“生命隨時都受到威脅,又怎麽會好呢?”


    屠天臉上有點兒掛不住:“這件事,是整個魔界的決定,恕我無能為力!”


    蒼鬱不甘心,她相信屠天骨子裏是一個善良的人,想要喚醒他沉睡的那部分善:“他們每一個都有家人、有靈魂,不應留在魔界受屈辱,被魔界所奴役,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他們,你是否希望有人去解救你呢?”


    剛才強調交給“仙界”,眼下又兩次提到了“魔界”,明明就近在咫尺,可屠天卻眼睜睜看著蒼鬱將她和自己,劃在了正與邪的天涯兩岸,遙遙相對,再無交集!


    他知道,別說是愛人,就算是大哥,隻怕也做不成了。


    仙魔殊途,命中注定,從今往後他們終將形同陌路!


    屠天垂首,不想再多說什麽。何苦呢?不是自己的,再努力,也無法力挽狂瀾。他無力地應付著:“我這就送你迴去,去找越雲澤。”


    “屠天,我早就說過,你這麽善良又重感情,你的身份是什麽,對我並不重要,就算你是魔,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屠天迴過頭,蒼鬱晶亮美麗的眸子迴望著他,熱切地盼望著他的應允。他有點懷念以前與她好好相處的日子,甚至還不知道她身份的那些日子。那時,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當她的大哥,危險時候保護她,為她“變戲法”,可以給她做好吃的,可以享受她親自喂粥的待遇,享受她用自己的身軀,滿頭大汗地支撐拖著殘腿的自己的待遇,甚至在岩洞裏還吻到了她。那時候,她至少不討厭自己。


    蒼鬱從他眸中看到了久違的東西,那個親切熟悉的屠天似乎又迴來了。


    可是,屠天停了半晌,卻意外地甩下一句:“你以為你是誰?九天雲仙身旁的一個小跟班而已。我用不著你管!你如何看我,一點都不重要!”


    蒼鬱被當頭潑了一盆涼水,但並未完全氣餒:“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會幫我的。”


    屠天冷笑著說:“為何不去求你那個,無所不能的九天雲仙?他為了你,不是還受了傷麽?對你可真是情深義重啊!”


    可自己心中的傷,丫頭能看得到麽?


    蒼鬱這才想起雲仙受傷之事,麵露憂色。


    “瞧,兩個人明明互相牽掛,卻非要裝出一副彼此漠不關心的樣子,仙界最擅長的,正是虛偽地壓抑自己的**!”


    蒼鬱也淒然一笑:“不,他才不牽掛我,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說虛偽。你是當局者迷,我是旁觀者清。好了,多說無益,送你迴去吧。”


    屠天將蒼鬱送迴了皇宮,對她最後的試探也失敗了。


    蒼鬱迴到宮中自己的房裏,一言不發地獨坐,感覺心裏好像少了點什麽。以後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屠天了吧?又或許,他會繼續在暗中爭奪,即將出現的第四塊魔器碎片?


    眼圈有點紅。若不是他,自己說不定早已葬身禮人工地了。不過他惦記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玲瓏跟自己,實際上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轉天,屠天帶著大量食物親赴禮人工地。不想讓自己人發現,到父親那裏嚼舌根,便對看守的女魔頭們略施小計,她們就全部沉睡過去,連那些漫天飛舞的眼球,也全都閉了眼,無聲無息。而毫無法術的禮人們反倒不受影響。


    禮人們看到女魔頭忽然全都倒在地上,眼球們也都定在空中一動不動,都呆住了。被唿來喝去奴役慣了,一下沒人監督做工,反而手足無措起來,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趁機逃離。


    看到帶來大量精美食物的屠天,禮人們有的木然地注視來者,有的聽說有吃的立刻爬起來,用沾滿泥土的手,將摸到的香噴噴的食物一口塞進嘴裏,狼吞虎咽犒勞饑餓的胃;還有的,吃完自己的,轉身又去搶別人手裏的。於是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腳,好事變成了壞事,亂得不可開交。


    眾禮人饑不擇食和互相爭搶的樣子,令屠天感到內疚。


    所謂“奪心咒”,其實就是剝奪了他們從前的記憶,讓他們以為自己生來就是禮人。既然生來如此,習慣了固有思維,也就沒有人想到,嚐試去過另一種生活了。自古至今,真正能夠不人雲亦雲隨大流的人,其實沒有多少。


    在魔無上下“奪心咒”之前,他們每一人都是自由之身,來自父慈子孝的家庭,或者夫妻恩愛。是魔界,隨便抓了些身體健康的凡人來充當禮人。


    如今親眼看到他們淪落到這般田地,連做人起碼的尊嚴都喪失了,更不要提道德和禮儀,屠天心中感到十分慚愧。也許,人在連活下來都困難的條件下,是無法考慮尊嚴的。


    還有最後一塊魔器碎片,憑驛馬印的力量,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其實用不著這些人沒日沒夜地挖掘,這樣成功的幾率本來就很小。青蔥說得對,是時候讓他們重新過有尊嚴的生活了。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魔無上讓這些禮人挖掘尋找的,並不隻是逆天行碎片,還有一樣別的東西


    “這都是我犯下的錯,就讓我來一肩承擔吧!”


    屠天在心中默念咒語,掌心豎立,拂過那些臉龐,將施下的“奪心咒”收了迴去。


    咒語解除,大門四開。他們每一個,都多多少少記起了自己的家人。


    屠天大聲宣布:“你們自由了!”


    可是,他沒有聽到預期的歡唿雀躍聲,也沒有看到重獲新生的笑臉。眾禮人正忙於你搶我奪那些食物,根本沒空聽他的言論。在他們眼裏,那些烤肉、包子,要比任何東西都來得重要。


    屠天高聲問:“眾位就甘心在這裏任人宰割,如行屍走肉般地度過餘生嗎?”


    雖然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可還是沒有一個禮人逃走。他們一邊往嘴裏塞東西,一邊相互望望,都說情願留下來。


    屠天有點急了:“留下來,繼續受奴役麽?!繼續讓日夜思念你們的家人流淚麽?!”


    “家人?我們離開這麽久,他們要是在乎我們,早就應該來找了啊。”


    “哼,我老婆早就看我不順眼,我離開這麽久,她應該早就改嫁了吧?”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不願意改變。”


    “隻要少挨些鞭打和刑罰,我便心滿意足了。”


    屠天發出一聲歎息。看來,要拯救他們的**,必先拯救他們的靈魂:“各位,如若隻顧著爭搶,那就如同一盤散沙,被人隨便踢一腳就灰飛煙滅;可是若團結起來,相互幫助,就是一隻巨大而有力的拳頭啊!”


    若他們自己放棄了自己的命運,那任誰也救不了他們。是時候讓備受摧殘和折磨的禮人,醒過來了!


    “你是何人?”


    “你為何給我們帶吃的來?”


    “要拳頭幹什麽用啊?”


    禮人邊往嘴裏塞著能塞的一切食物,邊含糊地問。


    “反抗啊!去爭取你們的權利!比方說,憑什麽你們努力做工,卻隻分得這麽一點點糧食,衣不遮體;憑什麽你們不能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憑什麽你要跟喜歡的人分隔兩地;憑什麽你不能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是時候恢複自由了!”


    禮人們被他的慷慨激揚弄得不知所措,張開的嘴都忘了合上。


    “其實,離開這裏,我們也不知該去哪裏,我本來就沒有家。”


    “不作禮人,也不知該做些什麽。”


    “就算是迴老家,還不是要種地、勞作,混口飯吃?這裏定時給飯、定時就寢,不用操心,不是挺好的?”


    “是啊,出去還是照樣得謀生。這裏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外麵的世界太複雜,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反倒不如這裏麵來得簡單。”


    “就是,在這裏隻要不偷懶,過得也不是太差。”


    屠天火了:“你們,你們在這裏被虐得倒還習慣了?到底走是不走?”


    “不走!”


    “我不走!”


    “我也不走!”


    屠天氣得一跺腳,轉身離開。


    ——“青蔥,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來自找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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