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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鬱卻不知道越雲澤就在左近,哪怕他就站在她麵前,隱了身,她也是無從知曉的。.


    越雲澤剛想過去叫她,卻見蒼鬱忽然疾奔起來,像頭受驚的小獸,飛一般穿過竹林、溪澗,以及那棵桂花樹,卻不再遇見任何一個男人,他們似乎都隨著落羽升空而人間蒸發了。


    越雲澤目不轉睛地望著她想,也好,且看看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這姑娘是如何獨自應對周遭一切的。


    蒼鬱這個路癡,為了找到重迴鏡子前的路,先是沒頭蒼蠅般一陣發狠地東闖西撞,來來迴迴兜了好幾個圈子,才發現自己費了半天勁,好像又迴到了原處。如果換了別人,可能早就發現了。


    沮喪之下,她這才不得不仔細迴想來時的蛛絲馬跡。當時路邊好像有這個,然後是那個,桂花樹在這邊,大石頭......好像是在那邊,再往前一點,就是那棵古怪的歪脖大樹,這個地方好像也來過......


    越雲澤並未現身幫她,隻是不動聲色地看她滿頭大汗地忙活著,反正此刻也不急。作為一個看透世事的神仙,他倒是有一事實在想不明白——不是明明已經走過兩三遍了麽,為何她還有本事一臉疑惑地迴到原處,好像真不記得似的?


    他哪知道,她是真的不記得,不是裝的。肚裏自帶指南針的人,永遠也不懂路癡的苦。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多少男人抱怨女人記不住路。可是別忘了,人無完人,女人也會抱怨你們邋裏邋遢、丟三落四、嗜酒如命、見色忘義,利欲熏心,以及笨手笨腳學不會針線活兒呢。


    漸漸地,蒼鬱居然一點一點拚湊著,把來時路記起些來了。沒想到情急之下突然開了竅,竟然頭一次學會了認路,這讓她比學會了法術還要開心。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又找迴了鏡子近前,此時見到鏡子,簡直像見到親人一般,真想抱著它親兩口!可鏡子顯然不這麽看她。


    外麵是凹鏡,裏麵卻是凸鏡,使得外氣朝不同方向擴散。因此,蒼鬱一次又一次上前,都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彈迴到地上。這力量就是鏡子內外的結界,守護著永尊的當下與未來之間的界限。


    正當蒼鬱氣喘籲籲、思索用哪種法術將其攻破之時,如同傾瀉的流光一般的鏡麵上,忽忽閃閃,逐漸清晰地現出一些字來:“許——蒼——鬱......”


    雖然沒有聲音,但文字的震撼力竟然如此巨大;雖然沒有聲音,蒼鬱耳邊還是“轟”地一聲——這鏡子如何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可鏡子接下來顯示的文字,更加讓她觸目驚心——


    “......你心中愛慕著一人。寫出他的名字,就放你出去;若撒謊,這把刀會刺進你胸膛,讓你永遠留在世興的未來......”


    留在世興的未來,對她來說比死還糟糕,因為她隻想留在雲仙的未來。


    文字剛剛顯示完畢,鏡子裏就“噗”地扔出一把雪亮的刀子。


    “原始測謊儀?”


    不管鏡子說的話是真是假,這都是場高明的心理戰。蒼鬱心想,鏡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說明它不是純粹套自己的話。她壯著膽子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鏡子上果斷出現一個字作為迴答:“寫!”


    “這麽兇!”蒼鬱咽了咽口水,再次壯著膽子問:“你,你早已知道那個人是誰了吧?”


    鏡子上再次閃現那個字:“寫!”並且,字體陡然大了三號!


    蒼鬱嚇得一個機靈。原來不用聲音,也一樣可以嗬斥人!


    鏡子問的問題,其實她心中已有明確答案,可寫是不寫?寫,自己的心事暴露無遺,多不好意思;不寫或者撒謊,說不定會死在這裏。一時想不出第三種解決方法。


    她心中展開了激烈的天人交戰。不喑世事的姑娘,還是輕信了自己的眼睛。


    愣著不是辦法,蒼鬱忐忑不安地拾起那鋒利的刀子,小心翼翼握在手上,不知這刀子上是否有機關。左瞧瞧右瞧瞧,至少肉眼看起來,隻是把普通的刀子。


    再看看四下無人。


    罷了!這永寂山高水遠,人煙稀少,所有的人都忙著一心清修,不過就是地上寫幾個字嘛,根本沒人瞧得見,雲仙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再說,要是因為三個字就把自己葬送了,那死得也太輕如鴻毛了。


    可要是讓雲仙知道了怎麽辦?臉往哪兒放?


    嗯,有朝一日萬一雲仙問起來,就說是一時想不出別人的名字,用了個權宜之計好了。


    她握著刀,在旁邊找了一塊平整的泥土,一筆一劃劃出“越雲澤”三個字。每一刀下去,心也突突跳得更加厲害,仿佛是在把女兒家的心事,說與旁人聽。


    繪畫與書法一脈相承。畫得一手好畫的蒼鬱,雖沒有專門練過字,但字也還算拿得出手,隻是從未用刀子在地下寫過字罷了,效果當然比在紙上差遠了。末了,她不滿意自己劃出的字,因為雲仙的名字,理應配上最瀟灑的筆跡。於是,她竟然在旁邊重新物色了一塊平整的地方,又更加用心地劃了一遍!


    嗯,這次漂亮多了。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危險處境,陶醉地檢查欣賞了半天,這才滿意了,笑嘻嘻地對著鏡子說:“好啦,你自己看吧。”


    鏡子聽得懂人話,它停了片刻,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似乎自有方法檢查她的答案。而後,又似乎對答案感到滿意。鏡中央開始流動起奇光異彩的凹凸光影,原本光滑的鏡麵,仿佛向裏麵溶化掉一塊,中間讓出一道足以讓一個人通過的門!


    蒼鬱輕籲了口氣,她知道,這算是通關了!


    剛要進得門去,忽地又折返迴來,一邊在心裏不住默念“對不起了雲仙”,一邊蹲下,用手在地上劃拉那些泥土,確認把那六個字蹭得難以辨認了,這才趁出口還在,穿門而出。


    自己的這點兒粉紅少女心,哪好意思讓別人窺穿啊。


    蒼鬱走後,一陣不易察覺到的風飄過,越雲澤停駐在她寫過字的地方,蹲下看了看,字跡已難於辨識。不過這難不倒他。無欲無求的雲仙,此刻竟很想知道她究竟寫了什麽。


    於是默默運功,以手掌緩緩拂過地麵,那些細碎的泥土被奇妙的力量牽扯著運動起來,各自歸位,還原了方才的樣子!


    越雲澤怔怔地望著地上清晰可見的兩遍自己的名字——左邊三個字已經很工整漂亮了,右邊三個字的運筆,哦不對,運刀,相比之下還要更加講究些。饒是對書法頗有研究的雲仙,也覺得這姑娘字寫得不錯,想必該是出身書香門第。若不是與驛馬印有了瓜葛,也許她本該尋個好人家,過著撫琴弄墨、衣食無憂的生活,用不著費勁修煉,並時時麵對危險。


    這令他想起,彼岸墜落九重天後,其他弟子在打掃她房間的時候,發現的她遺留下來的字。那厚厚一遝宣紙上,滿滿地重複的隻是三個字——越雲澤。有的龍飛鳳舞,有的工整端莊,就好像一個女子的不同風情,時而矜持,時而嬌媚,時而快活,時而憂傷......她在九重天時,情緒也確實如此,隻不過越雲澤很少能感受到罷了。


    當時,他捧著那些字的手,竟有些微微顫抖,心想,那個傻丫頭,怎麽寫了這麽些,為何不及時銷毀掉呢?他哪裏懂得,愛慕師父已入骨的彼岸,是舍不得弄壞任何一張寫著他名字的紙的,有關師父的一切都是神聖的......


    越雲澤一向如明鏡般的思緒,竟然有片刻的紊亂。他知道,鏡子方才所為,隻是個小小的幻術。隻是,尚不知何人使此幻術,以及意欲何為。


    上至天文、仙術,下至地理、戰略戰術,越雲澤無所不知,唯獨女人的心,對他來說是個千古難題。一是因為,他的確沒有親身經驗;二也是因為,他潛意識中對女人刻意躲避,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要知道,世間多少英雄漢,都是在胭脂紅粉石榴裙下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既然自己不願、也不能動情,又何必去招惹別人?因此,他終日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既是保護自己,也是保護別人。


    鏡子問蒼鬱心裏的那個人的名字,她就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難道和彼岸的心意相同麽?在山中竹屋,自己替蒼鬱療毒,確有過一些肌膚相親,可並未有任何出格的舉動,她也無須以身相許。


    其實他早該想到,一個不喑世事的青春少女,正處於懵懵懂懂的戀愛季,數次被心潮澎湃地英雄救美於危難之中,愛慕上及時搭救她的恩人,是理所應當的事,更何況,這個恩人本來就是個,讓幾乎任何女人都一見傾心的男子。當然他自己並沒往此處想。要是屠天,老早就明白了。


    至於蒼鬱為何寫一遍不夠,還要寫第二遍,越雲澤一時也猜不透。他想,為了尋找魔器,這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可能要隨時出生入死,她二話不說,就答應幫仙界尋找魔器,她願意付出如此多的時間和艱辛,追根揭底,難道是源自於她對自己的心動?


    可自己早已堪破七情六欲,就是一塊冰冷的石頭,此生不能、也不會對任何人動情。到頭來,終究是無法迴報,她想要的那份感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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