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涼如水,一勾冷月,若隱若現地浮在雲端。

    沈昂的心情非常不美麗,他在庭院的木質地板上,對著一堵牆練習拍球,砰砰鏘鏘,寂寥地迴響在濃鬱夜色中。

    大金毛呆呆就坐在他的身邊,腦袋隨著白色的乒乓球的移動,有節奏地望過來,又看過去,

    一個不小心,球滾到了金毛的身邊,它瞅向沈昂,拿前掌踩了踩球,伸嘴就要叼。

    “呆呆。”沈昂頗有威嚴地喚它一聲。金毛立刻將嘴收迴去,同時大掌將球一推,球立即滾到了沈昂腳邊。

    “乖。”他誇一句,撿起球繼續練習。

    “這個家,也就隻有你,笨得要死還喜歡我。”他漫不經心喃了聲。

    呆呆察覺到沈昂語氣的變化,立刻走過來,用腦袋去拱沈昂的腳,求撫摸。

    沈昂踢開拖鞋,用柔軟的腳掌踩了踩呆呆的腦袋,算是愛撫。

    又打了幾拍子,頓覺索然無味,他收起球拍迴房間,躺床上望天花板發呆。

    心煩意亂。

    當初去省隊,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逃離這個家,逃離老爸的管束。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媽媽,媽媽在生他的時候,因為突發的羊水栓塞,去世了,很多年以後,家裏又來了一位女主人,沒多久,有了個小弟弟。

    爸爸讓他打乒乓的願望近乎偏執,從小對他嚴格訓練,似乎一定要把他培養成世界級冠軍。

    沈昂叛逆,沒少跟老爸吵架,也沒少擲過拍子,但每次,都被他重新撿了起來。

    他起身走到一堵牆的架子邊,木質的架子擺滿了他這些年拿過的獎杯獎牌,大大小小,參差錯落。

    可是...卻連一個陸禮安都打不過。

    你們,有什麽用?

    沈昂眼角勾起一抹嘲意。

    可是沒有這些獎杯,沈昂就什麽都不是了。

    他隻有它們。

    “叮”的一聲,手機短信進來,沈昂伸手從枕頭下麵摸到手機,懶懶地看了一眼。

    小燈盞:明天練球嗎?

    沈昂想了想,迴道:看你時間。

    小燈盞:下午一點到兩點,晚上放學後到七點前。

    沈昂坐迴到床上,手肘撐著膝蓋,專心致誌編輯短信:“七點就迴家?太早了吧!”

    “沒辦法,

    父母要求,而且周一作業肯定多。”

    沈昂又編輯了一連串的文字,嘲諷她乖乖女好學生,不過他指頭粗大,手機屏幕又小,而且他極少打字不大熟練,編輯出來一連串錯別字。

    他索性全部清除,隻發了一條:加個微信。

    發完這條消息後,沈昂突然想起以前有不少女生跟他要過微信。

    添加微信,聊騷,保持曖昧,發展戀情...目的性異常明確。

    當然沈昂的拒絕也非常果斷幹脆,理由簡單隨意:“抱歉,不用微信。”

    叮!

    朱盞:我不用微信。

    沈昂盯著手機屏幕看了整整一分鍾,她說不用微信!

    這分明就是他拒絕女生的慣常套路。

    操了。

    巨大的挫敗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沈昂居然也會有被拒絕的一天。

    拒絕就拒絕吧,借口也是隨便得叫人心塞,編個稍微有誠意一點的理由很困難嗎?

    她把他當隨便上來搭訕的陌生人,就這樣潦草應付?

    這年頭,就連爸媽那一代都用上了微信,她怎麽會沒有?

    一連串的問號,無解。

    沈昂冒火了,立刻給她打電話,不過電話剛撥出去,就被他掛斷。

    質問還是發泄,我沈昂要跟你加微信是看得起你,你眼睛是不是長在屁股上,居然這樣不識好歹?

    算了吧。

    他扔開手機,往床上一躺,他們什麽關係,連朋友都不算,她給他當陪練,不外乎為了團委那點工資,再不然就是跟他偷師學藝,能有什麽情什麽意,什麽交往聯係需要用到微信。

    沈昂摸到手邊的粉色女款鴨舌帽,胡亂地往床下一扔,同時腿用力蹬了蹬棉被。

    就在他氣悶了約莫三分鍾之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到屏幕上閃爍跳躍著“小燈盞”三個字,他心神一凜,正要接電話,但是想到她剛剛的短信,一咬牙,算了。

    手機扔在床上,響了一分鍾左右,斷了。

    這下子,沈昂更是心癢難耐,暴躁抓狂,索性起身在房間裏做起了俯臥撐!

    哼哧哼哧,哼哧。

    他十分鍾後,他仰躺在冰涼的地板上,唿吸漸漸粗重。

    終於,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往床上一

    躺,抓起手機給她撥迴去。

    那廂,朱盞坐在書桌邊埋頭寫作業,一盞節能燈孤零零地陪伴著她。

    沈昂的電話突然進來,電話裏,他唿吸聲粗重:“是我。”

    “我知道。”

    ......一陣沉默。

    朱盞問:“你在哪裏。”

    “床上。”

    “在睡覺嗎?那我不打擾你了。”

    “不是。”沈昂立刻道:“在運動。”

    ......

    在床上,運動,哼哧哼哧。

    朱盞的臉頰鬼使神差地紅了一片,然後她更加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一個人?”

    “你傻啊,兩個人怎麽運動?”

    ......

    “剛剛我看到你的未接來電。”沈昂不自然地問:“找我有事?”

    “沒什麽事,怕你多想,跟你解釋一下,我手機不支持安裝微信。”

    她拿的是諾基亞的老人機,款式很老了,除了打電話和發短信,還有玩貪吃蛇這類簡單的遊戲,沒其他多餘的功能。

    “我才沒有多想。”

    沈昂悶悶地說,可是心卻安了,之前的躁動和鬱結頃刻煙消雲散。

    “那就好。”朱盞柔聲道:“有什麽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能有什麽事。”他別嘴:“好了我去洗澡,一身汗,掛了掛了。”

    “唔,好。”朱盞正要掛電話,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等一下。”

    沈昂又連忙接起電話:“什麽?”

    “白天已經這麽累了,你...要注意節製哦。”

    沈昂:???

    朱盞想起別人說沈昂在省隊每天晚上擼管被舉報的事情,又聯想到剛剛...不禁有些擔心他的身體。

    沈昂莫名其妙地掛了電話,看到被他扔在牆角的鴨舌帽,連忙撿起來,拍了拍灰,往自己腦袋上一戴,躺在地板上,表情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想到剛剛那一通電話,他的心尖尖莫名竊喜。

    不就是沒迴你短信嗎,還上趕子打電話來解釋,瞧你那小樣兒。

    越想,他越樂,將帽子挪到臉上蓋住,深唿吸,手摸到了身下的褲子裏,逍遙快樂去......

    朱盞每天放學都要陪沈昂來上幾局,每

    次都能累得滿身大汗,酣暢淋漓。沈昂以前也沒跟朱盞這麽拚的對手打過,跟她打,除開技藝方麵的缺陷不說,第一就是痛快,這是乒乓這項競技運動能帶來的快感,那樣一個質量輕體型小的圓球,承載著兩個人最極限的速度與力量。

    朱盞的技藝進展迅速,短短兩個月,她學到的東西比過去好幾年都多,無論是與沈昂的實戰經驗的累積,還是他有意無意對她的點撥訓練,讓她受益匪淺。

    而朱盞當然也盡全力地幫助沈昂,她去網吧看陸禮安的所有比賽視頻,記錄下他的失分球,結合自己過去跟他對打的經驗,分析他的薄弱環節,做好筆記。

    時光匆匆,轉眼十二月到來,南方的小城很少下雪,但是寒冷程度依舊不亞於北方。尤其是那一陣陣刺骨的寒風,像刀子似的要把人淩遲處死一般。

    教室裏開著空調暖氣,熱烘烘的,英語老師操著一口帶著鄉音的口語念讀課文,調子就像一灘平靜的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

    朱盞昏昏欲睡,明明手還做著筆記,勾畫著單詞短語,接過畫著畫著,線就歪到十萬八千裏。她眼睛一眯,腦袋一偏,然後馬上又醒來,又擺正位置繼續勾畫,如此幾番,課本已經不忍直視。

    “同學,你是不是很困?”英語老師突然拔高了調子,快速切換語言,打瞌睡的同學們精神一凜,左右觀望,尋找“中獎”的那個同學。

    同桌葉青芙連忙用手肘戳了戳朱盞,她一個激靈,醒過來,抬頭就撞上英語老師憤怒的眼神。

    “呃。”

    英語老師怒聲道:“出去把瞌睡醒了再進來!”

    朱盞拿著英語課本,訕訕的走出了教室,來到走廊邊上罰站。

    不遠處幾個男生吆五喝六去操場打籃球,穿著黑色羽絨服的沈昂正走在他們的前麵。他主要訓練乒乓,沒事也會跟人還打籃球踢足球,興趣很寬泛。

    幾人經過高一二班的教室門口,沈昂立刻注意到牆邊罰站的小女孩。

    朱盞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個子瘦瘦小小,很不起眼。她手裏拿著書,腦袋磕在牆壁上,正唿嚕唿嚕地打瞌睡。

    也是厲害了,站著都能睡著。

    沈昂漸漸興起些意味,起了要捉弄她的壞心。

    他將籃球遞給朋友,讓他們先離開,兀自走到朱盞身邊,湊近了她的臉龐,準備在她耳邊大吼一聲,嚇嚇她。

    卻不曾想,就在他將

    臉遞過去,深唿吸憋了口氣,一聲中氣十足的“嘿!”還沒喊出來,朱盞猛地睜開眼,側過頭,跟他來了個臉貼臉的對視。

    冰天雪地,飛沙走石!

    時間仿佛也凝固在了她看向他的那一眼中。

    剛剛憋足的氣一下子敗了,沈昂張著嘴,對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哈’了一口熱乎乎的白霧。

    作者有話要說:

    朱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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