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二十四年一月隆冬宣平侯府


    窗外漫天的鵝毛大雪卻蓋不住屋內的其樂融融,半個月前,陸南音生了個兒子,孩子雖差了十多日才足月,可是卻是白白淨淨哭聲洪亮的,一瞧便是個有福氣的娃娃。


    侯府上下喜氣洋洋的,老侯爺更是定了二月二十孩子的滿月之日要擺上整整三十六桌的流水宴,以示六六大順吉祥如意。


    是以這日,連鳳玖便是頂著個大肚子冒著風雪趕到了侯府,一來是道喜送禮,二來也是趁著侯府忙碌之前去看看陸南音。


    話說連鳳玖進屋的時候,宋謹譽剛將兒子抱在手上。


    小小的人兒,五官還沒有全部打開,半睜著眼睛好奇的打量著一切,嘴裏咕嚕嚕的正冒著泡,連鳳玖一靠近,鼻息間就傳來了一陣糯人的奶香,讓人心情愉快。


    陸南音正靠在床頭,燒著地龍的屋子裏她也不敢馬虎,穿的嚴嚴實實的,索性人看著還算精神,臉色也是白裏透紅的見著潤,看到連鳳玖進屋她便笑道,「要抱抱大哥兒麽?」


    連鳳玖連忙搖頭擺手道,「下迴吧下迴吧……」


    她如臨大敵的一開口,順勢就惹笑了屋子裏的人,宋謹譽便道,「拚命三郎連家九姑娘也有怕的時候。」他一邊說一邊把兒子送迴了奶娘懷中,然後板起了臉滿眼不悅的又問道,「你家男人還是不準備進宮麽?」


    他說話的時候,連鳳玖剛好從腰間取出了一個沉甸甸的紅錦荷包塞到了大哥兒的懷中,聞言便是抬起了頭眯著眼好奇的迴道,「他不是辭官了麽,進宮做什麽?」


    宋謹譽冷哼了一聲,偏了頭更加不悅道,「上個月是方閣老去的白府吧,上上個月好像是趙老,再上一次好像是……」


    「是鬱大人。」見宋謹譽「是」了半天也沒是出個所以然來,連鳳玖便是好心的出聲提醒了一句。


    結果宋謹譽一個白眼就翻了過來,「鬱大人年過六旬,迴宮的時候硬是低著頭被皇上念叨了半個多時辰,出禦書房的時候,我瞧著他臉色都白了,老白也真好意思!」


    連鳳玖心裏暗念,想著鬱大人來白府的時候,和白卿兩人把酒言歡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頓長長的晚膳,走的時候還拿了白卿送的一塊柳香古墨,笑得連嘴都差點合不上了,可不應該在皇上跟前裝裝樣子麽。


    是以看著宋謹譽一臉不滿的模樣,連鳳玖便問道,「瞧你這般義憤填膺的,該不會這次皇上點了你的名吧?」


    宋謹譽的聲音戛然而止,看著似笑非笑的連鳳玖隻差沒有喊她一聲「姑奶奶」了,「阿九啊,老白走了以後一堆的事兒啊,白天我還要去校場教太子習武,晚上迴宮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摺子等著我來分理,我還想生第二個兒子,第一個女兒,第三個兒子,第二個女兒……」


    「宋謹譽,你還不進宮!」結果宋謹譽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南音一聲怒吼給打斷了,「皇上不是還等你商量東夷的事兒嗎?你是準備再去看皇上的臉色不成?」


    宋謹譽一愣,方才訕訕然的挪了步子道,「我這就走了。」


    連鳳玖見狀笑著拍了拍他耷拉下的肩道,「世子爺,自古能者多勞,白卿已辭了官,庶務政事肯定不會再管了。」


    「呸!」宋謹譽嘀咕了一聲,「什麽不管了,宮裏哪一件事兒瞞得過他的眼,他這個慣會演戲的騙子……」


    站在他身邊的連鳳玖自然是聽到了這句話,卻隻抿嘴笑著默不作聲,隨即目送著他沒精打采的出了廂房。


    待宋謹譽走了以後,陸南音便吩咐奶娘將大哥兒抱去了隔壁屋,然後才沖連鳳玖招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身邊道,「阿九來,坐這兒。」


    連鳳玖聞言順勢就坐在了她的床榻邊,聽著陸南音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以後便是問道,「你身子如何了,恢復的好嗎?」


    陸南音笑著直點頭,「生好以後就被當成豬一樣養著,怎麽都恢復了。」


    「話不能這麽說。」連鳳玖蹙了眉,「你生哥兒早了十來天呢,且這也是頭一胎,你千萬要養好身子,過兩年才好繼續生哥兒、姐兒的。」


    連鳳玖說的一本正經,陸南音卻紅了臉,連連瞪著連鳳玖道,「世子爺嘴上沒門亂說話,你也跟著瞎起鬧臊我。」


    連鳳玖一聽,「咯咯咯」的就笑了起來,「這有什麽好害羞的,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嘛!」


    「是是是,明擺著。便就希望你這兒也明擺著是個閨女,不然啊,不止師兄盯著你,我也要盯著你給我生個大媳婦出來呢!」陸南音哪裏肯吃虧,順手柔柔的摸了摸連鳳玖隆起的肚子便調侃了起來。


    兩人隨即笑成了堆,半天後陸南音方才由衷的感激道,「阿九,說起來,毓妃娘娘的事兒,你迴去真的要替我好好謝謝師兄。」


    連鳳玖一愣,隨即柔了視線道,「宋謹譽這個大嘴巴,毓妃人還沒迴來呢,話就已經和你說的這麽滿了。」


    「沒有沒有!」陸南音拉住了連鳳玖的手道,「他沒同我說什麽,是匡家收到了風聲給我來了信我才知道的。可你也明白,匡家如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雖娘娘迴來是天大的好事兒,可是對他們來說卻也是負擔,是以……」


    連鳳玖聞言不由的嘆息道,「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匡家的心思我明白。他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今又哪裏還有能耐去護毓妃娘娘的周全。可是南音,夫君此番費盡心思的把毓妃娘娘從廣陽送出來,說到底為的還是你和宋謹譽。」


    見陸南音微微的垂了眼簾,連鳳玖就知道她聽懂了自己話裏的意思,便也懶得再繞彎子,徑直道,「不等開春,皇上就要對沈家斬草除根了,世子爺方才嘴上說庶務纏身忙得頭暈目眩的,其實他應該比誰都清楚,沈家的這一把火,左右都會燒到宣平侯府的,侯爺夫人與先皇……與沈氏的母親是宗親姐妹,雖說是外戚,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隻怕世子爺現在就已經開始在籌謀了。夫君說,這時候拉出匡家是再好不過了,先不說這兩年確是毓妃娘娘替沈氏背了黑鍋的,就單說五皇子如今是皇後娘娘親自帶著,那以後毓妃娘娘即便迴了宮,隻怕也是受了牽製的,其實並沒有比在廣陽行宮自在多少。」


    連鳳玖話音剛落,陸南音就抬頭苦笑了一下道,「如今才知,那時候你親耳聽聞沈氏的事兒,該有多難過。其實毓妃娘娘雖性子刁鑽跋扈,可私下對我卻還是關懷體麵的,隻是很少有人體會過她的好罷了。」


    「都是被深宮乏日逼出來的。」連鳳玖嘆了口氣,把對聖人的微詞咽進了肚子裏。


    陸南音聞言,碎碎的附和了幾句話,方才又轉了話題道,「是不是開了春,白家的族學就要開起來了?」


    這話題頗為愉悅輕鬆,連鳳玖答得也順風順水,「對,師父把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三,說那一天開門吉利。但說是族學,不過也就是把北山的小屋休整了一番而已,最近白卿和師伯一直在山上忙,便是有兩次都直接睡過夜的。」


    陸南音一聽,「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你這一口師父一口師伯的,也沒人鬧意見?」


    連鳳玖連連擺手道,「師父他老人家可不開心了,直說我把輩分給喊亂了,可哪兒是我的錯,分明他自己也拗不過師伯耍賴,師伯又說若是我敢把他的輩分給喊小了,便就直接甩手走人。天知道我還等著喝他和歡顏姐姐的喜酒呢,他這一走就和泥鰍鑽了塘一般,隻怕要找就難咯。」


    「大師兄和金家姐姐的事兒……」陸南音一聽也好奇了。


    連鳳玖卻搖頭道,「我便就是怕歡顏姐姐沒了耐性,迴頭估計師伯哭都要來不及了。」


    兩人這一暢聊,時辰就過得飛快。因陸南音還在月子裏,連鳳玖也就不敢多待,便是左右坐滿了一個時辰就告辭出了廂房。


    陸南音不便送她,喊了貼身的媽媽,吩咐務必將連鳳玖好生的送上馬車。老媽媽知連鳳玖的身份,是以攙著她這一路至侯府大門,挑的大多是有廊簷的地兒,所以連鳳玖走著倒是比來的時候還覺得更輕鬆些。


    迴到白府,天還沒有暗透,連鳳玖吃不準白卿今兒是不是還會繼續在山上過夜,便準備先眯一會兒再讓花言擺膳。結果她這一睡就睡了一個多時辰,待醒來的時候,院子裏都已經掌起了燈。


    「下午又不聽話亂跑了。」誰知還未等她坐起身,她的頭頂就壓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溺寵中雖帶著一點嚴厲,卻聽不出什麽震懾感。


    連鳳玖眨了眨眼,剛適應好了屋子裏的亮度,就見白卿已經傾身欺了下來,一下就鎖住了她的唇,將她的嚶嚀淺笑悉數的封在了齒間。


    連鳳玖發現,自打懷了身孕,她就愈發的貪戀起了白卿身上淺淺的沉香味,也愈發的迷戀他寬厚有力的胸膛了。


    她一直想知道,在幾個月以後,他會做一個怎樣的父親,一想到肚子裏這個小小的生命即將鮮活的融入進她和他的生活中時,連鳳玖便感覺有說不完的感動和驚奇。


    也是在這日漸容易被感動的情緒中,她才慶幸自己能遇到白卿,能在最難的日子中被他守著護著,能在最幸福的日子中被他陪伴著嗬護著。


    前麵的風浪已經過去,雖說後麵的日子並不可能都是一帆風順的,但連鳳玖覺得,隻要有白卿在,她便不用去多慮外麵的風風雨雨,隻要安穩的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就是對他最大的守護。


    正可謂是——舉案齊眉不探風華,良辰美景不枉今生,一世輪迴情深依舊,如影隨形君子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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