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向紅也說人得迴來。


    刮大煙炮不迴來,不就等著凍死嗎?


    山路上,謝曉陽也在勸林水芳,“先迴營地,這樣太危險。”


    林水芳執拗的不說話,大步往前走,風雪大刮的眼睛睜不開,更看不清麵前方向,走三步退兩步,隻移動一步。


    謝曉陽與林水芳接觸時間不多,卻也摸透她‘大小姐’脾氣,見人這時還犯倔,生氣歸生氣,卻不管不管。


    “水芳,要不先找個地方躲躲?”


    林水芳還想強撐,可是風雪刮的臉生疼,這樣的天氣她也害怕,又不想低頭,謝曉陽這個建議,她才勉強接受。


    謝曉陽等來了迴應,這才四下裏打量,山上隻是樹和雪,白茫茫一片,哪裏有躲的地方。


    兩人也不知道找了多久,謝曉陽抗不住凍,隻能在雪裏挖個洞,和林水芳躲進去。


    雪洞裏雖然也冷,但是避風,兩人失溫的身體,在雪洞裏緩了半個多小時,才慢慢有感覺了。


    謝曉陽能想到在雪裏挖洞,也是上次在營總的時候聽人說在柈子農場遇到刮煙炮,有人挖了雪洞,聽說裏麵很暖和。


    謝曉陽還是極力的勸林水芳,“水芳,我建議迴山上營地,不然咱們倆在這裏要出事。”


    林水芳靠在他懷裏,身子冷的還在抖著,“謝曉陽,我走不動了,我是不是要死在這了?”


    “有我在,一定不會讓你出事。”


    “我害怕,如果我死了,你告訴我爸媽,就說我不孝,讓他們傷心。”


    林水芳緊緊的摟著謝曉陽,仿佛這樣才能將她心裏的恐懼趕走。


    謝曉陽嘴上安撫林水芳,他自己也害怕。


    到北大荒這兩年多,他聽說很多人在刮煙炮的天氣出去再也沒迴來,被找到時,人都凍成冰棍了。


    營地裏,許海迴來後,並沒有露出輕鬆的神情,在窩棚裏,他也和肖壽根分析謝曉陽、林水芳的事情。


    兩人與許海他們前後腳下的山,按理說現在也該迴來,就是視線不好,走的慢,兩晚一兩個小時也該迴到山上,結果眼下天已經黑了,兩人還沒有迴來,這樣的天氣怎麽能不讓人擔心。


    肖壽根說,“許幹事,要不派人去找找?”


    許海也很矛盾,這樣的天氣,派人出去,萬一人沒找迴來,派出去的人再出事呢?


    想了想,許海說,“再等等吧。”


    肖壽根又坐迴去。


    晚上,女職工那邊送了飯過來,眾人吃過飯要準備休息了,營地裏有了動靜。


    肖壽根沒等起身,許海已經先起身走出窩棚,在窩棚門口看到了謝曉陽。


    他頭上披著一層厚厚的白雪,像個行走的雪人。


    臉凍的僵白,說話時上下牙打顫,“許...許幹事。”


    許海抬手幫忙掃掉他身上的雪,問,“林水芳呢?”


    聽到人在女職工窩棚那邊,知道兩人沒事,許海提了一天的心落了下來。


    和肖壽根將人帶進去,隔著身上的衣服幫忙揉搓凍的僵硬的身體。


    女職工窩棚那邊也是同樣的情況,林水芳一進窩棚就暈厥過去,孫向紅喊趙永梅和胡娟幫忙揉搓身體。


    突然,胡娟驚唿一聲,整個人慌亂往後退,撞到身後的鋪上,撲通一聲重重顛坐到鋪上。


    她看到手裏的東西,驚恐的尖叫一聲,用力甩到一旁。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被嚇了一跳。


    被她甩出來的東西,不偏不正,坐在何思為的腳下。


    何思為彎腰撿起來,是一隻耳朵。


    唐爽離她近,第一個看清是什麽,也驚唿一聲,“耳朵凍掉了。”


    同時,趙永梅也啊了一聲,顯然她也極力控製,聲音裏還是有掩飾不住的慌亂。


    她幹巴巴的說,“這...這隻也凍掉了。”


    一時間,整個窩棚陷入死寂。


    孫向紅下鄉六年,知道被凍傷暖得過急,鼻子、耳朵、手指、腳指都會凍掉,但是親眼看到直接就這麽鮮活的將耳朵凍掉的事情,還是頭一次。


    應變能力強的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解決,她隻能問何思為,“怎麽辦?”


    何思為走過去看一眼,說,“好好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麽地方凍的厲害。”


    趙永梅手裏還捏著那隻耳朵。


    後知後覺,像被刺了似的將手裏的耳朵扔掉。


    隻是再讓她去檢查林水芳,心裏也有暗影了。


    孫向紅同樣站著沒動,她喊胡娟,“快點檢查一下,看看還有哪些地方凍傷。”


    胡娟說,“孫知青,我渾身沒勁。”


    孫向紅又看趙永梅,趙永梅沉默了幾秒鍾,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走過來。


    最後,孫向紅才喊唐爽,她沒有叫何思為,大家也沒有人注意這些。


    林水芳身上衣服被披下來,最後檢查都沒有大問題,隻是有腳上的問題大。


    何思為說,“腳趾缺血發白,這是凍傷不過血導致的,先用雪給她揉搓,看看能不能挽救迴來吧。”


    耳朵掉了,腳趾可能也保不住。


    眾人同情又憐憫的看著林水芳。


    人作有禍,天作有雨啊。


    最後,孫向紅帶著趙永梅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林水芳的十根腳趾,八根都變紅通血了,兩根小腳趾顏色變的黑紫,一看就是救不迴來了。


    次日,風雪停了。


    孫向紅一大早送早飯過去時,也將林水芳的情況反應了一下,林水芳從昨晚半夜便開始發燒,給雪給她搓額頭,退下去了,不多時又燒上來,最後還是孫向紅和何思為借了安乃近片給林水芳喂下,天亮時燒退下去,也沒有再反複。


    但是林水芳的情況很不樂觀,那兩根小腳趾已經變黑。


    “何思為說,要盡快做手術切掉,不然會引導渾身感染病變。”


    肖壽根看著許海,“林水芳的情況不能自己下山,你看安排幾個人抬她下山,怎麽樣?”


    許海說,“送我們山上的卡車應該還在山下,就按你說的辦,先幾個力氣大的,送人下山。”


    時間緊,任務重,孫向紅也忘記提林水芳耳朵也凍掉的事,用被子將林水芳包裹好,男職工抬著臨時做的擔架將林水芳擔起來。


    林水芳是女同誌,隨行也要有女同誌陪著。


    肖壽根直接派趙永梅跟著,孫向紅從窩棚追出來,“這個你們也帶上吧,交給林場長。”


    她把一個黃紙包的小包塞到謝曉陽手裏,說,“這是林水芳的兩隻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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