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少有掉餡餅之事,此為恆言,亙古不變。

    也是當日下午,小五再往蘇府送柴,正到門口,卻被人叫住,去看時,卻是先前與他‘稱兄道弟’的小廝,忙放下柴,上前問安。小廝笑道:“與兄弟一日不見,怪惦念兄弟的。左近無事,特來請兄弟陪哥哥去喝杯酒來。”小五忙道:“小弟不會喝酒。”小廝愣了愣,大笑道:“哪裏有天生就會喝酒的人!兄弟若不嫌哥哥淺薄,便聽哥哥講些生財之道如何?”小五心裏早嫌他了,卻礙著昨日給的許多銀子原因不明,也要試探,當下隻道:“大哥說哪裏話,小弟弱得大哥提攜,便是小弟的福氣了。”小廝點頭,邊拉小五的手,邊道:“那咱兄弟就去那‘迴頭香’聚聚。”小五雖不識字,這‘迴頭香’卻是知道的,是城裏較有名氣的酒樓,也算是富貴的消遣去處了。見小廝拉得急,也不再推脫,隻是看了看那木柴,道:“大哥少等,小弟先將木柴送進去罷。”小廝聞言並不鬆手,愈拉得緊了,隻聽他道:“那木柴也算是送到了。”見小五一副為難的樣子,又道:“哎!這送柴的活兒還是我接的你呢,自然有什麽罪責由哥哥擔著。”小五隻得無奈地點點頭,看了看小門方才隨了那小廝去。

    蘇府。

    說那寒惜二人過得中午方迴府,到了府前不敢走大門,隻得往那小門而去,過了花園來了大廳卻正見著老太太來迴踱步,看似非常著急。老太太見了二人,忙上前道:“你可算是迴來了!”寒惜見老太太問得急,忙道:“發生了何事?娘親這般焦急。”老太太也不答話,直拉了她往內廳裏去,臨走示意玲兒不要跟來,隻在外麵守著就是。

    一路寒惜問發生何事,老太太隻是叫她別問,並不多說話。等進了蘇老頭書房外,老太太將門關好,才道:“你去見你爹爹罷。”寒惜往書房內看時,見蘇老頭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忙走近前,欲要請安,卻見她老爹臉色慘白至極,憔悴非常,忙靠上前,握了蘇老頭的手,失聲道:“爹爹為何這般憔悴,是得了病麽?”又轉頭對老太太道:“看醫人了麽?醫人怎麽說的?”卻是蘇老頭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停了下來,咳嗽道:“惜兒,你也不須多說,隻我講,你留意聽,記牢靠了。”寒惜含淚道:“縱有什麽要事,爹爹將身體養好再講不遲呀。”老太太不知何時走了上來,歎氣道:“你就依你爹爹所言,隻管聽他講就是了。”

    隻聽蘇老頭緩緩道:“三百年前,開戰,人間大亂,人類苦不堪言,強寇群起,盜賊林立,修真之人自危,卻苦的是尋常百姓,命若草薦,朝不保夕。。。。。。”寒惜聽得莫名其妙,苦笑道:“爹爹若是跟我講故事,卻待你身體安好之後再講也不遲。”蘇老頭沉聲道:“我也沒有講故事的閑情逸致!”見寒惜諾諾閉嘴,才仰頭道:“百姓流離失所,紛紛至山野躲藏,隻求等之戰風波過去再安定家園。奈何之戰無處不在,波及天下,避禍百姓大都被卷了進去。人間再無寧靜樂土!當時化來州有百千人,攜了家眷,遠渡長海,翻山越嶺,終於在群山中尋得個隱蔽之所,就此在這裏安居樂業,人人立下重誓,外麵世界發生的一切不得對子孫提起,以求永享太平。”看了看寒惜,緩緩道:“而當時那百千人所安居的樂土,便是這環仙城了。”寒惜大驚,始信蘇老頭不是在講故事了,因問道:“既是人人立了重誓,爹爹卻是如何知道的?爹爹今日講給我聽,卻是要違背誓言了。”蘇老頭難得地一臉慈祥,笑道:“那誓言隻是當時祖先所立,我卻並不在場。縱在我身上靈驗了,也是無妨。”又歎道:“想我一生斂財無數,到處風光,卻未曾想老來快死時這般淒涼,兩眼空洞,心中無物。我倒是想這誓言靈驗了,被雷劈死卻比現在這屈死風光得多。”寒惜見蘇老頭毫無平日輕慢態度,十分認真,猛然心中不安,失聲道:“爹爹定會好起來的。我這便去將黃醫人叫來。”說完就要離去,卻被老頭死死拉住,隻聽他道:“以前全城的人都說我蘇玄業一生欺名盜世,做多了坑蒙拐騙之事,報應我晚來無子,無人送終。也算上天明眼,待我不薄,皓首之年竟得一女。哼!那些軟弱無能,隻知背後說人長短的人哪裏會料到,我這個欺名盜世人的女兒竟這般優秀。”隨即卻又暗淡下來,歎氣道:“尚許是凡事無全罷,卻不得女兒送終。”寒惜哭急,道:“爹爹卻要相信惜兒,無論發生何事,惜兒都會陪在爹爹身邊呀!”蘇老頭搖頭道:“你不能留下,今天就得離開,這環仙城再無你立足之地了。”寒惜茫然道:“爹爹為何這般說?”

    老太太此時也是淚流滿臉,當下用手帕將淚擦幹,上前道:“你爹爹昨夜大恙,一夜未眠,今日早起竟已這般形狀了。”寒惜急道:“那醫人診斷是何症狀了麽?”蘇老頭哼道:“勿須醫人診斷我也知是那廝下的慢性毒藥!”寒惜大驚道:“是誰給爹爹下的藥?”見蘇老頭不答,又轉過頭去問老太太,那老太太卻是又看看寒惜又看看老頭,末了歎道:“還是告訴你知道吧。如若不然,你也不會死心離去。隻是,你得答應娘親,不可莽撞行事。”寒惜哪裏聽不出這話的意思,當下不語,卻聽蘇老頭道:“自己力不足而行其時叫莽撞行事,若是有了力時,就另當別論了。”寒惜聽了,心裏已有了算計,點頭問老太太道:“惜兒答應便是。”蘇老頭似是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道:“那廝就是唐管家。”寒惜怔在原地,半晌才道:“難道他為了金銀就要置爹爹於死地麽?若他想要,便把全部家財給他又何妨。”蘇老頭哼道:“那廝陰險狡詐,我比他尚有不及。”自知失言,轉言道:“當年我見那廝落敗街頭,行乞也似的人物,浪蕩街頭,人見他可憐給他銀錢他卻不受,偏我給的錢他卻收了,我覺奇怪,一個乞丐還這般倨傲,便問他原由,他卻答道:‘平民的錢財多轉人手,已失了富貴氣,若接來時,怕是一生不得翻身。富人則不然,他們的錢財多私於庫,我收了自有我發達之日。’我見他言語雖是荒謬但已是不凡,便收留了他。——哎,現在想來,那一幕卻是那廝設的局,他定早已注意上了我,知我無子嗣承,欲承我家業。”又看看寒惜,苦笑道:“你該奇怪他為何還讓我順利得了女兒吧?那廝倒是看透了我,想法精絕,哼!雙雕之計!他不阻撓,一要我安心,對他再沒戒心,更好取信於我。事實卻也是如此,其時他已是管家之職,我難免起疑他覬覦我無嗣承家,耍什麽手段,他耍的這一套卻正好蒙了我眼!二又在外散播些謠言,說我欺世盜名,報應我無子嗣。這一招更是精絕,明知我有了女兒卻如此行事,倒更弄拙成巧了。他知我愛惜麵子,愛爭一口順氣,聽到傳言定會搖擺一番,將心思全部放在你身上。”說了顫著手指了指外麵,歎道:“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留意到,以前我熟識的家丁都已不知去向,現在外麵守著的,無一不是他的人。也因此,這時得了重病也不敢去找醫人了,若是讓他知道,阻止不說,卻怕把我們看得更嚴了,那時你要想再逃出去也怕是難了。”

    書裏的盡是君子聖人,行事光明磊落,寒惜未曾想過世間竟有這般複雜的事,竟有這樣的人,愈往下聽,愈呆了。末了哭道:“爹爹隻管叫惜兒離開,可曾體諒過、顧及過惜兒的想法,爹爹可否告訴惜兒,失去了爹爹娘親惜兒該如何生存下去呀!”蘇老頭見狀,眼瞪了瞪老太太,要她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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