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終審裁定下達以後,過不了幾天或者第二天,再有最快的就是當天就會被安排發配到不同的監獄去服刑,具體發配到哪兒,是根據刑期的長短,案件的性質,同案的多少,或者自己所托的關係等等,沒關係的,一般會按照看守所統一的安排發配到指定的監獄的,而那些托了關係的犯人,會被特殊安排到自己有關係的監獄裏邊,以利於以後的減刑,再有就是那些特殊性質的案件,比如涉黑什麽的,涉案人員過多,會打破常規而被分別發配到不同監獄的。發配過程中,有一個特殊的過程,那就是,看守所將這些已經判決的犯人不論發配到哪個監獄,交接時,接收單位——監獄會付給看守所每人八百到一千二或更多的錢,我們裏邊的人稱之為自己的身價,各個監獄有不同的“行市”,稱看守所為合法的“非常人販”,當然這是調侃之說,人家走的那是正常手續。

    冼哥自摸到終審裁定後,每天都輕鬆地等待著,我和“喬峰”繼續管理著全號,冼哥現在基本上已經不怎麽管事了,但我們包號的劉所長每次到號裏來時仍然是找冼哥,當然那是肯定的,也是應該的。沒事的時候冼哥仍會出去和劉所長聊聊天、匯報一下號裏的情況。有時人們也能感覺出冼哥在發配以前似乎安排著什麽事似的。

    冼哥摸到裁定後的第五天,劉所長通知了冼哥,明天就要發配他了,冼哥第一時間得到此信息後,一下子開始坐不住了,開始忙起來,冼哥要把自己的所有物品整理一下,因為不論誰發配到監獄以後,在一個新的環境,每個人都要從零開始重新“混點兒”的,你即使在看守所裏混的再好,但到了人家那一畝三分地肯定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的。我們幾個也都同時幫著冼哥收拾他的東西,他的東西是真多呀,被褥好幾套,其他應用物品也是又全又多,因為多年以來整個號的東西都歸他支配,所以與其說他的東西,不如說是我們整個號的東西,其實本質上是一樣的,隻不過因為冼哥走時帶不了那麽多東西,所以他隻能挑那些好的,有用的,他認為有什麽紀念意義之類的東西,盡量多帶上一些,然後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平常司空見慣的東西就留給了號裏,被褥也是,他自己留了兩套嶄新的,當然是那些新來的號子家裏給送來的,然後又主動送到冼哥麵前,要求給換套舊的。其他多餘的被褥及一些日常用品,冼哥開始給我們幾個分發。每個人都有份,各不相同。我得到了冼哥一個很珍貴的東西,讓別人羨慕不已,收音機,其實這台收音機本來就是我的,是我去年進來時間不長時,看到冼哥的收音機十分破舊,而從家裏給冼哥買了一個並通過達科長給送進來的。冼哥十分地愛慕至今,現在他發配以前要送給我了,他要不說送給我,我幾乎都忘了原來這個收音機是我的。隻不過今晚它還不屬於我,因為冼哥今晚還是要聽的,因為多年的習慣,不聽著收音機是很難入睡的。

    當晚,冼哥又給我們安排了一桌酒席,算是最後的離別之酒了。我們幾個圍著冼哥,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一會兒哈哈,一會兒無語,冼哥對我們的囑托,我們對冼哥的祝福,雖不是推杯換盞,可也稱的上把酒言歡,推心置腹。下邊一些“點兒低”的精明人,在適當的時機,也偶爾站起來說上一兩句祝福話,給冼哥奉承上幾句,以博得老大的一笑,氣氛很是濃烈和諧。在號裏其他人休息以後,我們的酒席時間又堅持了很長時間,估計是二班快換班了(大概一點鍾左右),冼哥我們才一個個盡興而睡。

    ……

    第二天,吃完早飯以後,我們早就已經把冼哥的大小包裹整理完畢,就等著喊他名字了。

    “咣——”鐵門終於開了,一個值班幹警拿著一張名單,喊了一聲“冼木傲!”

    “到——”

    “收拾東西,發配!”

    “嗯,好,我馬上收拾。”

    隨後那個幹警又去別的號喊人了。

    冼哥經過一夜的無眠,雖然眼睛略帶些血絲,但還算得上神采奕奕,他一轉身的功夫,我們幾個已經雙手拿著冼哥的大小包裹站在他身後。

    很快,劉所長也來送冼哥了,因為他們倆畢竟這麽多年的關係了,搭檔了這麽些年,除了互相的一種潛規則,潛利益以外,多少還是有一些情份的。

    “大家多保重,有機會我們出去以後再聯係吧,斯吾真那兒有我的家庭住址和聯係電話,後會有期——”冼哥一抱拳,對著我們幾個,以及後麵排列的有些散亂的人群,深情地說道,此時的深情是真的含有真實感情成份的。

    我們幾個也隻能把包裹給冼哥送到出門後西側的大走廊裏,然後我們就得必須迴監舍。

    我們幾個迴到監舍,來到屋裏,我對“喬峰”說:“喬峰,你看著該怎麽管就怎麽管得了,我也不怎麽懂,需要我做什麽,就說話,絕對跟冼哥在的時候一樣,放心,下邊的人沒人敢鬧事。”

    “我不管,劉所長沒安排呢,我不管,誰願意幹什麽誰就幹什麽。”

    我無語——

    我到外麵,找了個下邊關係不錯的,幫著他幹活……

    ——快到中午的時候,鐵門開了,劉所長走了進來,“集合!”

    我馬上讓大家以“軍事化”的列隊速度,站好隊,等著劉所長訓話。

    “冼木傲今天也發配走了,他管理的這段時間,咱們號一直挺穩當,沒出過什麽大事,以後呢,這個號裏由馬世力和斯吾真他們兩個一起大值班(大值班就是號長的意思),他們兩個負責管理咱們號,誰有什麽問題,有什麽事,找他們就行了,跟以前一樣,誰都給我好好呆著,要給我惹事的話,別怪我不客氣。聽見了嗎?”

    “聽見了——”

    “好了,你們繼續幹生產吧,你們兩個出來一下。”

    我們兩個隨著劉所長來到外麵的走廊裏,關上門,半上鎖,然後到東西走廊的東邊一個小談話室裏,劉所長坐下,我們兩個站在麵前。

    “你們兩個也都算的上老號子了,馬世力呢,你來的時間更長,對號裏的管理情況也很精通,以後你多費心,期吾真呢,你雖然來的時間不如他長,但你有文化,有頭腦,以後你們倆要好好配合,把咱們號管理的穩穩當當的,能做到嗎?”

    “能——”

    “能——”

    “好,你們個人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可以隨時來找我,我會盡力,你們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

    “那你們先迴去吧!”

    就這麽簡單,我們轉身迴到了監舍。我們倆也沒碰頭,沒說話,繼續各自幹著各自的份內之事。

    中午的時候,人們吃飯時開始有了一些碎碎的低語,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麽,但能感覺到這種聲音在以前是絕對沒有的,估計是人們在議論號裏的變動情況。

    “五號大值班的,出來一下。”一個當日值班幹警在門外喊著,同時鐵門馬上打開。

    我抬頭看了一眼“喬峰”,他也正在看著我,“你去吧,‘喬峰’,叫你呢。”

    他仍然沒動,不知道怎麽迴事,反正我也覺得挺別扭的,因為所有的號沒有這樣安排的,讓兩個人負責,在我們號還是頭一次,不知是劉所長這樣安排的真正意圖,是讓考察我們一下各自的管理能力呢,還是等著我們去如何地意思一下呢,我們不得其解。

    “五號大值班的沒他媽聽見嗎,怎麽還不出來?”門外又在重低音喊著。

    出於條件反射,瞬間我和“喬峰”同時站了起來,但隨即我馬上又蹲了下來。

    “你趕緊出去吧,省得咱們號還挨罵!”我幾乎用生硬的口氣說道。

    “喬峰”這才緩緩地走了出去。

    我和“喬峰”在剛才地推讓過程中,人們一個個私下耳語了半天,聲音一直不是生產時出來的那種純粹的聲音。“大家都好好幹你們的活吧,現在這個時期,誰都老老實實地呆著,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就打那不長眼的,所以你們一個個都不要太多事,知道嗎?”

    一個個都不再說話,也不作任何迴答。

    好大一會兒,門一開,“喬峰”迴來了,他迴來後,直接對著大家說到:“剛才所領導給各個號長開了個會,最近這兩天,市公安局領導及上邊監管處要來檢查,讓各個號做好準備,不能出任何的錯,所以大家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呆著你們的,誰他媽要是惹事,那純粹是找‘弊實’,找敲呢,都他姥姥的聽見了嗎?”

    “……•;#¥%—*聽見了-----”

    “斯吾真,你這兩天也都檢查檢查他們的部令(監規),看誰背不過,給我說,我敲他。”

    “噢,行,放心,大家白天也準備一下,晚上考部令!”

    ……

    人們一白天的過程中,在幹生產的同時,三三五五的在一起互相背部令的,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的,下午,生產完畢,驗完活,吃飯,活動了一下,點名,關風。

    進了監舍裏邊,人們照常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坐定,等著新老大、新領導的新訓話,我和“喬峰”仍然坐在我們原來的小炕位置上,一陣默默無語後,“喬峰”頓然說道:“今天誰他媽的生產沒完成,站起來!”

    稍微一停頓的片刻,有幾個新號子慢慢悠悠地站了起來,走到最前麵,低著頭,一言不發。

    “你們說怎麽處理,你們自己說!”“喬峰”說道。

    ……

    “這樣,你們明天給我幹快點,明天再不行,那他姥姥的就說不過去了,今天先放你們一馬。”

    “謝謝馬哥!”

    “別的也沒什麽事,下麵由斯吾真考你們的部令。”

    我站起來,“到現在,誰還背不過誰舉手。”隻有少數幾個新號子慢慢地、輕輕地、小心翼翼地舉了手。

    “你們幾個舉手的到前邊來。”

    “坐下,拿著你們的部令,給你們兩個小時的時間,給我背過,現在就開始。”

    “黑貝——”我看到角落裏的“黑貝”,衝他喊道,因為他剛才沒舉手。

    “到——”

    “你現在給我背背,你不是背過了嗎?”

    “監規:在押人犯……,——……?”他就背了幾個字就開始支唔起來。

    “我現在就問你一句實話,你到底背過了沒有?”

    “以前背過了,現在緊張,背不出來了。”

    “你他媽的緊張個及吧呀,接著背!”我不知不覺也用上了這裏邊的一些對下邊人很有效果的粗話。

    “…………?”

    “啪——”,重重地一記耳光,我毫不留情地甩給了他,這次雖然沒打倒他,但也打的他身子晃了幾下。“你背的過嗎?說實話!”

    “背不過——”

    “咚——,咚——!”兩個直拳,對著他的胸部衝了出去,他的胸部很硬,我的手都有些痛感。

    “到前邊去,今晚背過!聽見了嗎?”

    “聽見了!”

    “還有誰背不過,自動到前邊去。”

    又有三幾個不太新的號子快步走到了前邊,低頭不語,等待著我處理。

    “得了,不處理你們了,睡覺前背過,背過了再睡覺,明天早上我檢查你們!”“好了,沒事了,大家自由活動吧!”

    前邊站著的人也坐了下來,和先前的那幾個一起嘟囔著背訟起來。其他人開始小心翼翼地自由活動。

    大概快九點來鍾的時候,隻聽見外邊的鐵門“咣”地一聲開了,緊接著腳步聲嘈雜著。“肯定又來新號子了。”我們都這樣正常地想。

    內鐵門一開,隻見一熟悉的人一下子又顯現在我們麵前。

    “冼哥,哎喲,冼哥又迴來了——”我們都很詫異道。

    真的是冼哥,他又帶著他的所有包裹迴來了,原來是給退迴來了,因為他發配到深州監獄後,每個人都要做體檢的,冼哥的血壓高,為此被退了迴來。

    冼哥一臉高興的樣子,雖然沒有發配走,但再次見到他所熟悉的人,當然會有欣慰的感覺,人熟悉,環境熟悉,比什麽都重要。聽說得等下一批發配時再重新發配,他這倒挺好,發配兩次。這迴得了,全號的靈魂人物再次重現江湖,人心一下子又平複了,說句實話,我也很開心,因為冼哥一迴來,起碼當時心理上的那種別扭感一下子輕鬆了很多。

    一切如初,我們圍著冼哥問長問短,冼哥也津津有味地給我們講解著他一天的所見所聞,他說監獄那邊吃的比看守所要強,住的是上下鋪,怎麽怎麽樣,如何如何,人們都很用心地聽著,因為大部分的人都要早晚去監獄裏邊,體會那裏邊的生活,而我一邊聽一邊沒那麽多想法,因為我覺得我不會落到那種地步,我們的案子正一步步地進行著,種種跡象,我的命運可能要比他們好的多。

    我的收音機又放到了冼哥被窩的旁邊,人們的興奮勁一點點下去以後,隨後便進入了漫漫長夜。

    天亮以後,所有的生產生活跟以前一樣,冼哥隻是在屋裏邊聽聽收音機,邊和我們聊聊天,基本上不再參與任何的“政事”,但誰都知道,我們號裏仍然是他的天下。

    劉所長也得知了冼哥被退迴來的消息,也到號裏問了問情況,然後跟冼哥談了會兒話,一切便如往常了。隨後的幾天裏,每次所領導或值班幹警喊到我們號大值班的時候,一般情況下,在冼哥的再三拒絕下,冼哥讓我去,而我讓“喬峰”去,冼哥也沒說過什麽,他隻是做到再次發配前的“修身養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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