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功房有些陳舊,地板也大多掉了漆,被磨得鋥光瓦亮,有些滑。牆上的鏡子也多是裂痕,有得用鐵絲卯了起來,有得則用封箱帶粘上了。窗子上罩著一層白色的半透明窗簾,把大部分的陽光都擋住了,屋子裏有些暗。練功房裏除了玲子,再沒有其他人。玲子整了整緊身的練功服,活動了下四肢,然後抬腿將腳放到了扶手上,開始壓腿。一番準備活動後,玲子感覺已經拉開了渾身的筋骨。她一連幾個跳躍,輕盈利落,像個歡快的小燕子。

    玲子來到了練功房的中央落定,前後左右的鏡子中都是她的身影。玲子的表情很放鬆,隻見她緩緩地伸出雙臂,做了幾個飛翔的動作,然後輕輕地踮起了腳尖。她就像一隻高雅的白天鵝,在翩翩起舞。更像是一隻無憂無慮的大雁,翱翔於天際,自由自在。玲子完全陶醉在了舞蹈中,仿佛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了她一個。她高興地轉著圈兒,興奮地奔跑著。她在這個灰暗狹小的舞台上,縱情地展示著著自己最優美的舞姿。鏡子中的自己,則是她最忠實的觀眾。玲子一邊跳舞,一邊與鏡中的自己互動著,她迴憶起了一些過去。

    以前,秋子軒總是坐在角落裏,默默地看自己跳舞。玲子喜歡他那癡迷的傻笑,喜歡他用略帶羞澀的眼神,偷偷窺視自己玲瓏的曲線。玲子竟然有些怔了,她好像在鏡子裏看見了秋子軒。就像以前那樣,在角落裏默默地注視著她。玲子停下了舞蹈,迴頭看了看。身後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隻有練功房的門在緩緩地動著,好像是被風吹開了。玲子有些失落,但想到病情逐漸好轉的秋子軒,玲子又充滿了希望。終究會有那麽一天的,我一定會心愛的人,跳一支最完美的舞步。想到這,玲子又繼續跳了起來。

    魏宗躲在門口的黑暗裏,長舒了一口氣。剛才,玲子差一點就發現自己了。魏宗靠在牆上,平靜了一下心情和唿吸,又悄悄地扒開一條門縫,繼續偷窺玲子。漸漸地,魏宗的額頭上滲出了一些汗。他感覺玲子的舞步太輕盈了,似乎人是不可能達到這個境界的。玲子就像。。。像什麽?魏宗說不上來,在他看來,玲子的步伐和身影有些詭異。他眼睛死死地盯著玲子,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個動作。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的意義何在,但他總覺得自己有些話要和玲子說。他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找個合適的借口。但偷窺絕對不是個上策,魏宗自己也很明白。

    玲子再一次停止了舞蹈,她靠近一麵鏡子前,木呆呆地站在那裏,注視著另一個自己。此時,鏡子似乎是一個連接著虛幻與現實世界的大門。玲子看著另一個自己,突然產生了一種陌生的感覺。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感覺好像那是另外一個人。雖然和自己長得一樣,但那覺得不是自己。玲子有些困惑,甚至有了一些害怕的感覺。她往後退了幾步,鏡子裏的她也跟著往後退了幾步。玲子啞然失笑,怪自己疑神疑鬼。舞蹈鞋有些不對勁兒,玲子彎下腰整理鞋子。可鏡子中的玲子,卻並沒有彎下腰。這簡直太詭異了,很顯然,鏡子裏的人,不是玲子。隻見她低著頭,看著鏡子外俯身的玲子,她笑了!隻過那個笑,看起來有些恐怖。她在笑什麽?笑自己成功捉弄了玲子嗎?還是笑玲子根本發現不了自己?隻見她笑的很放肆,而且越來越猙獰。這一切,都被門外的魏宗看在眼裏。

    鏡中的人,發現了魏宗。她往門外的方向看來,盡管相隔很遠,但魏宗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眼神。魏宗想叫玲子,但突然頭疼了起來,就像是要裂開了一樣。魏宗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腦袋,慢慢地跪了下去。但他依舊能感覺到她,他甚至想,自己的頭疼會不會是她控製的。而玲子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直彎著腰,撅著屁股不知道在幹什麽。魏宗疼的有些受不了了,他渾身冒著虛汗。他呲著牙,咧著嘴,卻喊不出半個字來。他兩眼通紅,強忍著巨痛,掙紮著抬起了頭。突然,他的頭不疼了。頭疼突然消失了,就像唐僧停止了孫猴子的緊箍咒一樣。他趕緊望向鏡中的她,隻見鏡子中的另一個玲子,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玲子正常的影子。

    魏宗這兩天來,思緒一直很混亂,混混噩噩的不知所以。他現在蹲在地上,雙手捧頭,表情痛苦。再看玲子,玲子呆站在鏡子的麵前,若有所思。看著玲子美麗的背影,魏宗突然產生了一股衝動,他現在心中有千萬個困惑,他想跟玲子去求證。玲子肯定會給自己一些答案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魏宗下定決心,準備進去。就在此時,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魏宗迴頭,隻見迎麵突來一個鬥大的拳頭,已經挨著自己的鼻尖了。“碰!”一聲悶響,魏宗被打昏了過去。恍恍惚惚之中,魏宗感覺自己被人拖著雙腳,來到了一個房間。魏宗努力想使自己清醒過來,但被襲擊他的人發現了。那人蹲下來,看著魏宗,用手在他的眼睛上揮了揮。見魏宗有些許的迴應,便又是一拳。

    剛才明明聽到了一聲悶響,可是門口什麽也沒有啊。玲子聳聳肩,迴到屋內,拿起衣服往更衣室去了。玲子換好衣服,離開舞蹈教室,準備迴宿舍。就在下樓梯的時候,她看見了鄭全世,兩人都一愣。鄭全世剛想說什麽,隻見玲子一低頭,轉身下樓了。鄭全世看著亭亭玉立的玲子,盡管是背影,內心還是起了一陣波瀾。他突然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然後又往樓上去了。鄭全世是來找魏宗的,剛才有人告訴他,在舞蹈室的那一層,看見了魏宗。

    好重的一股騷氣,魏宗被熏醒了。他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但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是被人用布蒙上了。他動了動手腳,發現也被人綁住了。隻有一股暖流順著他的頭,正嘩嘩地往脖子上流。是尿!魏宗掙紮著想起來,膝蓋剛離開地麵,就被人在後麵踹了一腳。魏宗的膝蓋又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半天動彈不得。“你他媽的是誰?幹嘛綁我?”魏宗氣憤地說。“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究竟幹了些什麽!”那人的聲音,明顯是捏著鼻子發出的,顯然他怕魏宗聽出他的聲音。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魏宗跪在地上,又偷偷地動了動雙手,發現被綁的很緊。

    “是嗎?你剛才在偷看什麽?你想幹什麽?”那人捏著鼻子,陰陽怪氣的問到。

    “你管的著麽?哥們兒,別在這裝神弄鬼的,勸你趁早把我鬆開!要不然。。。”魏宗話音未落,就被那人摑了一個大耳光,“啪”一聲。魏宗的臉上,登時浮現出了一個紅紅的手掌印。

    “要不然怎麽的?死到臨頭,還跟我耍橫?啊。。。要不,這樣吧!咱們玩一個遊戲如何?我們來玩問答遊戲,我問你答,打錯了!我就賞你一個巴掌!”那人惡狠狠地說。

    “去你媽。。。的!”又是一個巴掌,魏宗的鼻子被打得流血了,因手腳被綁,無法擦拭。鼻血順著人中,流到了魏宗的嘴裏,一嘴的血腥。

    “哦,對不起!你搶答了!我還沒問你呢!”那人有些戲謔地說。

    “你他媽的,究竟想要幹什麽?”魏宗知道現在無法脫身,隻得妥協。

    “聽說你得了健忘症?十幾天前你幹過什麽,還記得嗎?”那人問魏宗。

    魏宗沒有迴答,他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十幾天前的那件事嗎?他究竟是誰?是和那件事有關聯的人嗎?自己顯然是曾經遺忘了那天發生的整件事,最近幾天迴憶起的,也隻是一些碎片,要連接起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還需要向幾個人求證。其中一個就是玲子!難道眼前這個人和玲子有什麽關係嗎?見魏宗猶豫,那人揚手“啪”又是一個巴掌。一個更紅的手印,覆蓋在了剛才的手印上。魏宗被打的滿眼金星,頭昏腦漲。

    “還是剛才問題,十幾天前,你幹過什麽,還記得嗎?”那人又問到,語氣還是那樣的怪異。“你想知道些什麽?”魏宗真的不知道如何迴答,他確實想起一些,但忘記的更多。

    “啪!”又是一個巴掌,打得魏宗耳朵嗡嗡作響。“cao你媽!你他媽瘋拉?!”魏宗吼道,結果又招來一個耳光。魏宗被打的一點脾氣也沒有了,他不再說話。

    “十幾天前,你幹了什麽?”那人依舊問同一個問題。

    “我不記得了!”魏宗癱坐在地上,雙手偷偷地解著腳上的繩子。那人沒有再打魏宗,貌似是迴答正確了。

    “哦?真的不記得了?”那人顯然不相信,用懷疑的口氣問。

    “你他媽的瘋子,跟你說我真的不記得了!”魏宗嘴上罵道,手上暗暗加快了解繩子的速度。

    “你真的不記得了?”那人不死心,繼續問到。突然,那人身體一震,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他不應該這麽問,這麽問顯然是沒有意義的。魏宗的話是真是假,自己跟本沒辦法判斷。

    “好吧!我們換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跟蹤玲子?”看樣子,魏宗猜的沒錯,他和玲子果然認識。

    “吳楚學院誰不知道,我魏宗是個花花公子!我垂涎玲子的身體很久了,想趁沒人的時候,來個霸王硬上弓,不行麽?怎麽?難道你也暗戀玲子?你不如把我放了,我們一起把玲子綁了,共同快活?”說著,魏宗解開了腳上的繩子。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了那人的聲音。難道他已經離開了?魏宗站了起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房間裏亂轉。房間很空曠,魏宗慢慢地走了十好幾步,沒有碰到任何的障礙物。他繼續往前走,終於撞到了前麵的牆,確切地說是一麵鏡子。魏宗心中疑惑?嗯?該不會是玲子剛跳舞的練功房吧?身後傳來一個腳步聲,從門外進來,徑直往魏宗身後走來。魏宗心想:是剛才那個人迴來了?媽的!等你到跟前,看我一腳把你蹬殘廢了!那人走到了魏宗的身後,停了下來。他身後伸手去拍魏宗的肩膀,同時說道:“你就是魏宗?”

    魏宗估摸著那人的大概位置,抬起腿,往那人小腹的位置,狠狠地踹了過去。可是聽到那句“你就是魏宗?”,知道身後的人,已經不是剛才的那個人了。可是要收腿,已經來不急了。身後的人,不是別人,是鄭全世。他問了幾個學生後,來到了練功房這一層。路過練功房時,聽到裏麵“嘩啦”一聲,就是魏宗撞到鏡子的聲音。便走了進來,看見一個雙手被反剪,用黑布蒙著眼睛的魏宗。鄭全世心中疑惑,哪知剛一搭到魏宗肩膀,就被偷襲了。

    鄭全世畢竟是警校畢業,練過功夫。看見魏宗一腳踢了過來,一閃身,躲了過去,然後把住魏宗的腳腕,順勢往前一帶。魏宗失去重心,人往前麵栽去,一頭撞到鏡子上。鏡子被撞碎了,唏哩嘩啦地灑了一地。魏宗鮮血直流,鄭全世後悔莫及,沒想到自己一出手,把他弄傷了。便趕緊把魏宗扶了起來,解開他的雙手,摘下了蒙在他眼睛上的黑布。魏宗覺得自己今天倒黴透頂,被人莫名其妙地打了幾個巴掌不說,現在頭又被撞破了。

    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看見眼前的人,竟然是個警察。魏宗愣了一下,剛要說話,隻覺腳底一軟,人又往後麵栽去。鄭全世見狀,一把抱住魏宗。魏宗的頭,撞在了鄭全世結實的胸膛上。這一撞,也不輕,魏宗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還是那種被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腦海裏又閃現出了一些畫麵。最終,畫麵定格在了一個人的臉上,唐笑。魏宗昏了過去,鄭全世趕緊把他扶出房間,準備去醫院。兩人踉蹌著,離開了練功房。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傅磊從樓梯的拐角處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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