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餐廳僅僅名字不起眼,絕非普通的大眾餐廳。位置偏僻,開在科技園背麵林蔭掩映的一棟洋房裏,門前植叢堆繞,卻引得老饕們一次次地迴頭。

    從公司走過去約莫二十分鍾,路程不算短。

    不知道江浸夜何時收迴規定,本著吃到就是賺到的原則,大家今朝有酒今朝醉。

    穿過門前的院落,都市擾攘的喧囂如被按下靜音鍵。

    三層高的洋房牆麵是優雅的淺黃色,巨大的窗玻璃圍有白色窗框和黑色窗格,彌漫舊日的西洋風情。

    踏上木樓梯,老式留聲機咿咿呀呀的音樂聲嫋嫋飄出。

    江浸夜包下了整個三層,連同天台花園。大廳隨著梯級的減少,一點點在視野呈現。

    眾人的歡笑聲陣陣爆發,又是江浸夜在講冷笑話:

    “金木水火土,誰的腿最長?”

    片刻的安靜後,他得意地說:“當然是火,因為……火腿腸!”

    陶禧:……

    “巧克力和西紅柿打架,巧克力贏了。為什麽?”

    依舊是他道出:“因為巧克力棒啊!”

    兩張長條餐桌圍滿了公司同事,桌上放置了素雅的花束,鋪展同色台布。淡色的陽光穿過一壁巨大的落地窗,打亮了整座大廳。

    陶禧困惑地看著每個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懷疑自己的笑點是不是和別人都不一樣。

    她拉開絨麵椅子正要入座,一個瘦高的侍者小步跑過來,恭敬地彎腰低聲說:“江先生邀請您去包房用餐。”

    他音量不大,但身邊幾個人都聽到了,紛紛轉過頭來,帶著一臉八卦的笑意:

    “我早就說,人家那麽大排場,哪是衝著我們來,我們是跟著沾光呀!”

    “小陶,你趕緊答應人家,興許江先生一高興,給公司增設遊戲室和健身房,那就太方便了。”

    “你說的也太露骨了,人家美好的姻緣我們要衷心祝福,怎麽會是為了遊戲室和健身房呢?當然,要是有,就更好了。”

    陶禧不知從何說起,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她蜷起的手指緊了緊,隨即告訴那個侍者:“麻煩你轉告他,我想和大家在外麵邊吃邊聊,比較有氣氛。”

    對方點頭,走向挺身坐直的江浸夜。

    其實無需侍者傳達,他從陶禧的舉動

    中,判斷出了結果。

    她特意挑了長桌另一端的位子,與他分隔遙遠。從她現身的那一刻,那張燦若桃花的臉就不曾轉向他哪怕一秒。

    於是講笑話的心情盡失,江浸夜仰頭飲下一杯酒。

    旁邊的孫蘊巍安慰:“要不我陪你去包房吃?”

    “不用了。”江浸夜疊起餐巾拭去唇角的酒液,“我也不是經常來,難得和那麽多人一塊兒坐,就在這兒吃吧。”

    清蒸鰣魚、雪花牛肋肉、蟹粉燴豆腐和幾樣應季素菜很快上桌。

    菜色不多,但因為是長桌,便上了幾套。

    人人笑逐顏開,唯獨江浸夜麵色暗淡。

    有人問孫蘊巍,公司自從換了新的寫字樓,擴大市場部和財務,接下來是不是會有大動作。

    他說:“首先是無人機和服務器這兩款核心產品,我們已經有把握大規模量產銷售。然後在終端市場布局安防監控領域,雲端市場則針對語音識別與圖像處理。大家好好加油!有了江先生的資金支持,今年一定會有更好的發展。我們敬他一杯!”

    幾十個人高舉手中顏色各異的果汁,江浸夜也舉起酒杯,卻笑得勉強。

    敬酒之後,餐桌上討論起這些產品的開發周期、迭代速度及其生產成本,江浸夜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尤其當看見陶禧和其他人相談甚歡,比往日與他在一起時更活潑善談,江浸夜有了兩個世界的距離感。

    於是潦草地吃了幾口,他借故起身離去。

    從陶禧身後快步行過時,帶了一陣風,撩起她額前的發絲。

    陶禧正在和同事聊天,臉上的笑還沒停,卻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音戛然,胸口傳來悶悶的窒息感。

    剛才的活潑善談全是故意做給江浸夜看的,不過想暗示他,她有自己的世界,不會以他為中心。

    同時也推開了他,拒絕他的靠近與融入。

    陶禧有點懊悔。

    孫蘊巍帶公司團隊出發,乘坐高鐵去往相鄰的a市,參加為期兩天的國際人工智能大會。

    路上陶禧東瞧西看,直到上車也沒見著江浸夜,空落落地想那隻跟屁蟲怎麽沒跟來。

    蹊蹺的不止這一點。

    自從前天江浸夜半途離去,就再也沒見他的身影。

    沒有信息,也沒有電話。

    陶禧憂心忡忡地時不時就按亮手機屏幕,生怕手機壞了他聯係不到,卻沒有半點音訊。

    他不會真的生氣了?

    小氣鬼,不知道這一走就是兩天嗎?

    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景色,陶禧心裏亂糟糟的。工作報告她已經充分準備了,完全不怵,眼下唯一棘手的,倒變成那個一聲不吭就玩消失的人。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陶禧嚇了一跳,迅速摸出衣袋。

    是陶惟寧打來的。

    她眼神黯了黯,接通:“爸爸。”

    “桃桃,本來我和你媽媽想一起去看你,不過小駱來了,就沒辦法抽身。”

    陶禧微怔,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困惑地問:“小駱?”

    “駱館長的小侄子呀!比你小兩歲,才剛大二,對古畫修複很有興趣,非要來拜我做老師。”

    “可爸爸你不是不收徒弟了嗎?”

    由於身體原因,江浸夜之後陶惟寧就沒再收過學生。

    陶惟寧笑著說:“不要緊,我帶一段時間,他要是真的下決心做這件事,可以交給小夜。”

    陶禧聽到江浸夜的名字,一瞬握緊了手機,問:“爸爸,我都兩天沒看到小夜叔叔了,他在忙什麽?”

    “兩天而已……很長嗎?”

    “……”

    幸好陶惟寧隻是隨口感歎,沒有察覺出陶禧的急迫,繼續說:“嶼大今年要開設文物鑒定與修複專業,想請他去教書,多半在跑這個事吧。而且上次的紀錄片播出後,來找他的藏家很多,不知道他有沒有接新的活。”

    “……哦,好的,爸爸再見。”陶禧黯然地掛了線。

    見她收起手機,一旁的孫蘊巍才取下耳機,不緊不慢地說:“我知道江先生的本職,是古畫修複,已經有上千年的曆史。但其實,和我們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陶禧一聽,懨懨的麵色頓時來了精神,“什麽聯係?”

    “文物修複近年也運用上了許多新科技,比如說三維建模。那些動畫和渲染的功能,可以模擬修複的情景,減少不必要的試錯。”

    “我知道!”陶禧欣喜地彎起眼角,“可以利用我們公司開發的芯片,和一整套深度學習硬件解決方案來做這件事,將這種建模軟件應用在專業場景中,不僅僅是文物修複,還有電影的特效渲染。”

    孫蘊巍比出一個大拇指,“記

    得加在工作報告裏。”

    “好!”陶禧上揚的聲調透露著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振奮。

    原來並沒有每個人隻屬於一個世界的說法,一定會有座相連的橋。

    她立馬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記錄一邊問:“對了,我們參加這個會也算大事吧,江先生作為投資人,真的一點都不過問嗎?”

    明明上次連開個例會都要親自參加。

    孫蘊巍聽出她的言外之意:江先生真的不過來嗎?

    他抿唇笑了笑,說:“據我所知,他不過來。”

    “……哦。”

    第一天上午是大會開幕,各方領導和委員會致辭,從下午到第二天上午是高峰論壇。而陶禧的工作報告,安排在第二天下午。

    相對於前一天各路媒體和專家組長,槍短.炮似的提問,僅作為行業內的交流,她確實輕鬆許多。

    依舊不免挑刺般的質疑,有人問:“gpu就能滿足3d渲染的需要,你們公司開發的產品不會顯得雞肋嗎?”

    陶禧擲地有聲地說:“其實一開始,cpu就能滿足運行程序的需要。可是當大家在玩遊戲時,發現gpu的算力更強,便又加入了gpu。而深度學習計算中大規模的頻繁複用,已經顯示出無窮的潛能,它需要專門的產品來替代,我們正是專注於此。”

    甚至還有人提起孫蘊巍那篇關於神經網絡壓縮算法的論文,其刨根究底的追問,已經算是刁難。

    可陶禧全都高接抵擋,一一應對自如。

    她的發言結束時,兩隻手都沁出了一層汗。

    四下掌聲如雷,那麽多投向她的讚許的目光,卻獨獨少了那個人的,這讓她心生遺憾。

    晚上孫蘊巍在酒店舉辦慶功宴,同事們都說,陶禧會被刁難,絕對是模樣顯小,才讓別人不信任。

    立刻就有反駁的聲音:“那些人就是嫉妒,一個個吹毛求疵,毫不大度。”

    隨即有人附和:“沒錯,這次作為發言單位的都是國內外大公司,我們這種才成立沒幾年的小公司上台,他們想考驗考驗也很正常。”

    這話立馬得到一片讚同:“沒錯沒錯……”

    “不好意思,各位。”於一片喧嘩聲中,始終平靜如水的陶禧倏地起身,“我有事要先走了,大家慢慢吃。”

    沒有多做解釋,留下一群錯愕的麵孔,陶禧提起包迅速離開。

    很想他。

    既然想,就馬上去找他。

    陶禧從來不喜歡玩欲擒故縱的遊戲,便拿出手機,訂了最近一趟高鐵。

    退出頁麵後,手指停留在通訊錄。

    正要撥,屏幕忽暗,亮起名為“江小夜”的來電。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桃桃堅持不住了~

    好了,之後不會再有這些專業拗口的詞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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