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禧供職於一家半導體公司,叫吉芯。

    設計研發具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soc芯片(係統級芯片),成立快三年,還在孵化期。規模小,不到百人,算上行政和財務,女員工不及兩位數。

    老板姓唐,在海外待了大半輩子,退休迴祖國投資創業,散發餘熱。

    可選擇前期投入巨大,市場份額被大鱷們幾乎瓜分殆盡,需要政府扶持的ic(集成電路)行業,倒出乎許多人的意料。

    唐老板是投資人,不過問日常運營,隻在周一例會現身。

    每次現身隻有一個目的:打雞血。

    “前兩年中國進口芯片花了兩千億美元,進口額超過原油,但出口金額才幾百億。國家很重視國內市場的供需失衡,肯定會做大做強集成電路產業。”

    “國外的大公司千方百計要在核心技術上封鎖中國,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很痛心。”

    “不要理會那些唱衰微電子行業的新聞,就算摩爾定律走到盡頭,我給你們的工資也不會讓互聯網的碼農碾壓!”

    “年底公司將在香港上市,等到芯片量產,一塊賣三美元,毛利不會低於80%。我們一年賣一百萬塊,賣它兩三年,等股票翻番,你們不要愁買不起嶼安的房子!到時候人人都住大別墅!哈哈哈哈!”

    這一行的創業門檻很高,吉芯公司除了唐老板挖來的幾位矽穀技術大牛,其他人無不是畢業名校,有過工作經驗。

    陶禧這樣剛畢業的研究生,處於公司研發部門的底層。

    這幾天和容瀾練習跳舞,陶禧覺得不用再去學校了,晚上留在公司加班。

    傍晚,兩個女生選在科技園一家人少的中式快餐店吃飯。

    還沒動筷,公司的一眾工程師走進店來。

    其中一人看到陶禧,向她揮手,“陶禧,過來一起坐!”

    公司男女比例懸殊,陶禧又是年齡最小的,大家平日對她挺關心。

    店裏的服務生把兩條長桌一拚,瞬間坐下十幾個人。

    守著麵前的餐盤,一個入職兩年的老員工悠悠地說:“老唐上禮拜去千島湖,這禮拜去西湖,下禮拜估計要去南湖。”

    馬上有人接話:“老唐真瀟灑啊!”

    “可我們上周開會的時候,他還因為別家公司流片成功,朝我們發火!”老員工忍著火氣,“到現在我們連demo都沒做

    出來,他還玩得這麽自在,哪家創業公司老板像這樣?”

    這話戳到大家的痛處,七嘴八舌地討論開:

    “每次都拿股票分紅來畫餅,遙遙無期的不知道要拖我們多久。”

    “就是,一開會就畫餅,老唐不去搞傳銷真是屈才。”

    “說老實話吧,我也就現在年輕跟他混混,等過兩年要結婚公司還沒結果,肯定待不下去。”

    陶禧插不上話,默默喝湯。

    大家看似吵得熱鬧,其實人人心裏都明白。

    這樣的創業公司,萬一成功了,自己就是元老;萬一失敗,能在業內泰山級人物手下做事,積攢豐富的經驗,將來跳槽去好職位,這筆學費不算白交。

    怎麽看都不虧。

    連容瀾也這樣打算。

    “加上我和蔡姐,我們財務部才三個人,事情好多!不過可以學到很多東西!”迴去的路上,容瀾絞著手指頭,愉快地說。

    陶禧陪她去地鐵站,權當飯後散步。

    “那你也是做兩三年就走?”

    容瀾錯愕了一瞬,表情陰晴不定,“我……很明顯嗎?”

    “大部分人都這樣想吧?剛才他們也說了,就看這兩年公司能不能爆發。”

    容瀾點點頭,拉住陶禧的手,麵露哀求,“你千萬不要給蔡姐說啊!”

    蔡姐是行政經理,同時打理不少公司財務上的事,是容瀾的領導。

    容瀾的反應讓陶禧略感意外,晃著她的手說:“當然不會。”

    “你就好了,家庭幸福,學曆不差,人也漂亮。”容瀾轉身繼續走,盯著腳下的地麵,聲音陡然失落了起來,“你知道我不是嶼安人,我們全家就指望我在這裏紮根,我還計劃考注會呢,我們的人生是不一樣的。哎,不好意思,我剛才有點敏感。”

    “或許就是一樣的。”

    容瀾愕然看向陶禧平靜的神情,她說,“我也需要靠自己努力生活。”

    其實還有更多的話,陶禧收住了。

    像吉芯是陶禧第一次沒讓丁馥麗幹預的,完全出於她自己的選擇。像是計劃從家裏搬走,獨自住在外麵。還有等公司demo做出來,她要攢一些假期去旅遊。

    因為丁馥麗看得牢,陶禧二十年沒離開過嶼安。

    這些事情她一直在默默打算。

    好的

    壞的,總有一個開始,隻停留在腳下的陸地,又怎麽知道遠方會有燈塔和海洋。

    迴到公司,陶禧收到寶璐的微信,問她怎麽不去學舞了。

    陶禧言簡意賅地說要加班。

    寶璐發了個掩嘴笑的表情,附上一句:你們那種小公司還要加班?

    兩秒後,她把那張裙子的圖片發過來,要她確認,別看錯了。

    陶禧點開大圖,確實是那條珊瑚色吊帶長裙。

    但在迴複前,她將圖片傳上搜索引擎,找到一張模特圖片。

    陶禧盯著電腦屏幕上,那個露出一整塊後背的金發模特,麵無表情地拿手機敲了兩個字過去:

    ——確認。

    江浸夜每天一大早泡在工作室,測試顏料、紙和絹的成分,考慮修複方案。晚上去奶奶家整理畫作,將近零點迴來。

    一連數日,均是如此。

    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與陶禧竟然沒有再見過麵。

    對江浸夜來說,修複更像一種修行。

    隻有當他麵對畫作,才能摒棄雜念,一顆心徹底靜下。

    這比安眠藥管用。

    中午,陶惟寧去工作室,江浸夜正在打電話。

    “駱館長,這次幫大忙了,等畫修好了叫上陶老師,咱們一塊兒聚聚……哎,客氣客氣,行,迴頭聯係。”

    掛了線,江浸夜忙著和嶼安博物館的文物修複研究室聯係,加上剛才駱館長給他的微信號,寬慰地笑起來。

    陶惟寧叩門,和悅地問:“什麽事那麽開心?”

    “陶老師。”江浸夜為他搬椅子,“剛才駱館長在他們庫房找到兩幅可用的絹畫,省了我不少時間。能不開心嗎?”

    那幅《百佛圖》是絹本,需要補絹,一般從其他舊絹畫上取用,但不能亂找,絲質、紋路都得一樣。如今許多絹畫成了收藏熱點,很少見了。江浸夜本來有點發愁,沒想到好消息主動送上門。

    “修複方案也做好了,您過目。”

    陶惟寧接過,遲疑著放到案台上。

    “不急,我想先和你說一件事。”他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這禮拜天是丁珀的生日,我和桃桃,還有她媽媽都去看他。你……”

    江浸夜唇角微翹:“他不會見我。”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江浸夜沉吟,隨後走到門邊,抬頭望向一排瘦長的黑色屋脊像遭抹去一般,和暗下去褪成銅色的天空融為一體。

    他雙手揣在黑色長褂的口袋裏,倚門鬆散地站著。

    “我希望他早點出來,就算做不成兄弟,也祝他一切平安順利。”

    陶惟寧起身,緩步走向他,“我知道你和過去不一樣了,丁珀和他姐姐對你還有誤解,你不要怪他們。”

    “當然不會。”

    “那好,我們開始下午的任務。”

    作者有話要說:老江雖然有些黑曆史,但對桃桃動心後就經曆漫長的空窗期了,對她絕對是1v1。

    現在已經微瀾乍起了,浪在後頭。

    對了最近大家在考試嗎?祝福都有好成績哦。

    明天那章早晨六點發,起床就可以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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