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開始下起雪珠了,打在臉上生疼。好不容易熬到下了晚自習,文斌徑直躺在床上,不言不語,看著屋上的彎彎的桁條,心裏難受得什麽似的。雪珠從窗縫裏直往屋裏鑽。白天,於海華的父母居然帶來了那麽多的人到學校鬧事,差點沒把自己扁死呢,農村人的素質就是這樣的低,一點兒理都不講,自己已經為他們的兒子花了不少冤枉錢了,可是他們還是不依,就算是我打了他們的兒子,就能打出個腦腫瘤啊?他越想越氣,索性起身下床。秀蘭這時做好了宵夜,把他攔住:“先吃了麵條吧,你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飯呢。餓壞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文斌隻得坐下:“我想喝酒。”

    秀蘭疼愛的說:“你先吃了這碗麵條,我去炒幾個菜,給你下酒。”

    秀蘭炒了一盤雞蛋,炒了一碟花生米,拿來一瓶五加白,給文斌倒了一小杯。

    文斌抓住秀蘭的手:“來坐下,陪哥哥喝一杯。”

    秀蘭也沒掙就讓文斌把手抓著:“你就不怕別人說閑話?知道的說我是你小姨子,不知道的還不知道我倆是什麽關係呢。”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心裏卻想文斌抓著呢。

    文斌鬆開手,但嘴裏卻說道:“走你的路讓人們去說吧!”

    秀蘭陪著文斌喝了一小杯兒,可是,她不勝酒力,很快就伏在桌上睡著了。文斌隻得扶秀蘭上床,美人兒就躺在自己的懷裏,文斌的心跳在加快,他很想親親那櫻桃小嘴,可是,理智告訴他自己:她是自己心愛的人的妹妹嗬。他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看著她夢中甜蜜的笑容,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又坐到桌前,開始自斟自飲,不會喝酒的他居然把一瓶五加白全都喝下去了,可是,喝完了,他也醉得不成人樣了。宿舍的門沒關就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窗子的外麵的人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了,不大會兒功夫,有一個人輕輕推開了文斌的宿舍門,把這個情景全都拍進了相機裏麵了。

    第二天,這張照片滿校園都是了。

    其結果呢?

    結果是:秀蘭被溪橋初級中學退迴了江州市師範大學,文斌被溪橋鎮文教助理喬長貴叫去進行了蓋免談話,並責令他就幾件事寫出書麵檢查,並說視檢查的情況給出相應的處分。

    文斌的父親聽說這件事後,氣得胃出血住進了河縣人民醫院。哥哥文燦忙買了幾條紅塔山香煙和幾瓶洋河酒,去鎮上托人找關係,看能不能讓文斌免於紀律處分。

    文斌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到宿舍,宿舍裏亂成一團。秀蘭走了,她好委屈:沒吃到羊肉卻惹了一身臊。還記得臨走時,她哭著撲在文斌身上,狠狠的親了他一口,在他耳邊說道:“要是那是真的就好了。”然後轉身哭著跑開了。

    文斌欲哭無淚,望著麵前的筆和紙,他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領導要處分自己,於海華的父母還要讓自己出錢給他們兒子看病,父親氣得胃出血住進了醫院,學校裏的學生都知道了這件事,這讓自己怎樣麵對自己的學生?自己怎麽還有臉麵教育自己的學生?怎麽辦?老天爺,你說說,我應該怎麽辦?

    他當時死的念頭都有了,可是,轉念一想,那樣自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一切的一切就都成真的了。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但,此處是再也不能待了,他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做出了決定之後,他反而輕鬆了許多,他拿起筆,在紙上寫道:

    請諸君重溫《莫須有》的故事:

    北宋紹興和議之後,兀術派使者送密信給秦檜說:“你天天向我們求和,但是留著嶽飛,我們不放心。一定得想法子把他除掉。”

    秦檜先唆使他的同黨、監察禦史萬俟卨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攻擊嶽飛驕傲自大,捏造了嶽飛在金兵進攻淮西的時候,擁兵不救,放棄陣地等許多“罪名”。萬俟卨開了第一炮以後,又有一批秦檜同黨接二連三上奏章攻擊嶽飛。

    嶽飛知道秦檜跟他過不去,就主動要求辭去樞密副使的職務,高宗馬上批準。

    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大將張俊原來是嶽飛的上司,後來嶽飛立了大功,遭到張俊的妒忌。秦檜知道張俊對嶽飛不滿,就勾結張俊,唆使嶽家軍的部將王貴、王俊,誣告另一個部將張憲想占據襄陽,發動兵變,幫助嶽飛奪迴兵權,還誣告嶽飛的兒子嶽雲曾經寫信給張憲,秘密策劃這件事。

    秦檜根據王貴、王俊兩個好徒的誣告,先把張憲抓起來送進大理寺大獄,嚴刑拷打,張憲寧死不招。接著,秦檜又奏請高宗下令逮捕嶽飛、嶽雲,到大理寺受審。

    秦檜的使者去逮捕嶽飛,嶽飛笑著對使者說:“上有天,下有地,會證明我是無罪的。”

    嶽飛、嶽雲兩人被逮捕到大理寺的時候,張憲已被拷打得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不像個人樣兒。嶽飛見了心裏又難過,又氣憤。

    審問嶽飛的就是萬俟卨。萬俟卨拿出王貴、王俊的誣告狀,放在嶽飛麵前,哈喝著說:“朝廷哪裏虧待你們三人,為什麽要謀反?”

    嶽飛說:“我沒有什麽對不起國家的地方。你們掌管國法的人,可不能誣陷忠良啊!”旁邊一些官員們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萬俟卨,硬說嶽飛想謀反。嶽飛知道這批家夥都是秦檜的同黨,申辯也沒有用,就長歎一聲說:“我今天落在奸賊的手裏,雖然有一片忠心,也沒法申訴了。”

    秦檜又派禦史中丞何鑄審問,嶽飛一句話也不迴答,他扯開上衣,露出脊梁讓何鑄著,隻見嶽飛背上刺著“精忠報國”四個大字,痕跡很深。何鑄一看,大為震動,不敢再審,就把嶽飛押迴監獄,再看了一些案卷,覺得說嶽飛謀反確實沒有證據,隻好向秦檜照實迴報。

    秦檜認為何鑄同情嶽飛,不再讓他審問,仍叫萬俟卨羅織罪狀。萬俟卨一口咬定嶽飛曾經寫信給張憲,布置奪軍謀反的計劃。他們沒有物證,就誣說原信已經被張憲燒毀了。

    萬俟卨反複拷問嶽飛等三人,嶽飛受盡酷刑,什麽都不承認。有一天,萬俟卨又逼嶽飛寫供詞,嶽飛在紙上隻寫下八個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這個案件拖了兩個月,審訊毫無結果。朝廷官員都知道嶽飛冤枉,有些官員大膽上奏章替嶽飛申冤,結果也遭到秦檜陷害。

    老將韓世忠忍不住親自去找秦檜,責問他憑什麽說嶽飛謀反,到底有什麽證據。秦檜蠻橫地說:“嶽飛給張憲的信,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這件事莫須有(就是‘也許有’的意思)(或者說‘難道沒有嗎?’的意思)。”

    韓世忠氣憤地說;“‘莫須有’三個字,怎能叫天下人心服!”

    韓世忠反複力爭,沒有結果,就自己上奏章把樞密使職務辭了。

    有一天,秦檜上朝迴家,跟他妻子王氏在東窗下一起喝酒。秦檜手裏拿著一隻柑子,心神不定地用手指甲在柑子皮上亂劃。王氏是個比秦檜還狠毒的人,她看出秦檜對要不要馬上殺嶽飛,還在猶豫,冷笑著說:“你這老頭兒,好沒有決斷,要知道縛虎容易放虎難啊!”

    秦檜聽了王氏的話,狠了狠心,馬上親手寫了一個紙條,秘密派人送到監獄。公元142年一月的一個夜裏,這位年僅三十九歲的民族英雄在牢裏被害犧牲。嶽雲、張憲同時被害。

    寫完這些,文斌把宿舍收拾得整整齊齊,打掃得幹幹淨淨,然後含淚掩上門,向黑夜裏走去。

    文斌選擇了沿著北鬥星的方向前進。夜已經很深了,雪越下越大了。文斌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雖然腿像灌了鉛一樣,腦子裏也空空如也,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不停的邁出腳,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前方是什麽?是沼澤泥潭?還是康莊大道?是黑暗陰霾?還是陽光燦爛?他想到了病房裏的父親,他最對不起的人,怕就是父親了,平時省吃儉用供自己上學,父親喜歡喝點兒酒,但從來舍不得買原瓶裝的,總是買兌水的水酒喝。父親總把好吃的留給自己,記得那時生產隊裏勞力要去挑河,集體管飯管菜,飯呢,是大米飯,滿滿的一大碗飯,在那個年頭那可是很有口福了,菜呢,就是包心菜,到現在都記得,那菜炒得比現在的山珍海味都香呢。父親沒舍得吃一口,都帶迴家了,他隻喝了點兒稀飯,就去河工工地了。那天,他去工地都累倒了。要是他把飯吃飽了,一定不會出那樣的事的。以後媽就不讓父親把飯帶迴來了,可是父親還是偷偷的往迴帶。現在自己落到這步田地,真是無顏去見父親他老人家了。

    但,對不起的人又何隻父親呢?自己的兒子,自己愛的人,愛自己的人,他哪一個都對不起呢。現在自己這麽一出走,可是把後路都堵死了。真是親者痛,仇者樂嗬。

    什麽都不要去想了,什麽也不想了。

    雪越下越大了,已經看不清前方的路了,腳實在是邁不出去了,這一晚上走了也有幾十裏路了,還是坐下來休息會兒吧,路邊有塊石頭,文斌放下手裏的箱子,坐了上去。夜啊,靜啊,靜得出奇,早起的鳥兒卻已經開始忙碌了,路上也三三兩兩的有了人影了,人們都在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文斌感到莫明其妙。雪已經停了,東方放出了魚白肚色了,低下頭,文斌才看到,自己坐著的石頭,原來是塊墓碑,隻是大半身子埋在地下了,身後居然就是一座墳墓,他忙站起身,隱約看到碑上刻著“恕我不起了”,心下一時惆悵,想起了南京的“金陵塔”上的碑文:“拆去金陵塔,關門自己殺。日出東,月落西,胡兒故鄉起烽煙。草弓何優柔,目睹江山落夷手。冬盡江南萬古憂,繁華忽見瓦礫丘。迴天一二九,引起白日結深仇,眼見日西休。”這段碑文,,說是劉伯溫的預言。他預言:中國內戰(關門自己殺);日軍侵略東北,成立滿州國(日出東,月落西,胡兒故鄉起烽煙);東北失守,蔣介石與張學良皆應負責任(“草弓”二句);日本全麵侵華(“冬盡”二句);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九日,美國對日本宣戰(“迴天”二句;注意“一二九”的預言,可謂奇準);日本失敗(眼見日西休)。這個預言奇準,十二月八日,日軍偷襲珍珠港,十二月九日美對日宣戰。

    有沒有預言自己命運的碑文呢?

    要是有,也不會讓自己瞅見的。

    文斌拎了箱子,跟著人群,往北走著。

    文斌坐上了去北方的汽車,行程最遠的長途汽車,目標:終點站。

    靠窗坐著,看著窗外的景物向身後倒下,他目光呆滯……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年輕婦女,帶著一個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快樂的唱著,那甜美的歌聲沒有打動他。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青年女學生,她今年剛考取南方的一所大學,現在正從學校準備迴家過春節,她與同學們銀鈴般的笑聲,讓車廂裏充滿了春意。可是,文斌坐在窗口邊,不為所動。

    他的身邊坐著一個算命瞎子,算命先生說:“先生,如此失意,能讓我給你算算嗎?”

    文斌慢慢轉過身來:“我不信命!”

    算命先生眨了眨他那雙白眼:“信不信,讓我算算啊,我每天免費算十個命,你是我今天的第十個免費對象嗬。”

    文斌很蔑視的看著麵前這個瞎子,心想看你能算出個什麽來:“好,那你就算算,我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瞎先生哈哈大笑道:“想考我嗎?心中無址,心有止,心中有址,心無止。”

    文斌大笑:“你這是……”可是他不笑了,“心中無址,心有止,心中有址,心無止。”這不正是此時自己的處境和心境嗎?

    文斌忙向算命先生欠欠身子:“對不起先生,多有怠慢!請指教!”

    算命先生收住笑聲:“先生,我就實話實說了嗬,先生命犯桃花運,近有近災,遠有遠難,往事無有著落,目下心亂如麻。也是命該如此,你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必須身經八大磨難,後來方成正果。”

    “嗚—”汽車到了一處停靠站了,瞎子算命先生下車而去。

    一個小販在窗外兜售盒飯,文斌要了一份,伸手去懷裏掏錢,卻掏了個空,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再掏,還是沒有,好一個“近有近災,遠有遠難”原來是一個賊。他想大叫,可是,有用嗎?那個瞎先生早已遠去了啊。他隻得退了那份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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