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雖然太陽早早的升起來了,但是牆角陰暗處的雪還沒有化盡,路上的小水塘裏都結上了冰,早晨的風刺骨的寒冷。伊玲玲早早的就起來對著鏡子梳妝打扮呢,她把自己的頭發梳了又梳,理了又理,直到每一根頭發看上去都很有條理,這才把頭發攏住,用帶有頭花的莢子夾上。然後擦了點雪花膏,描了描眉毛,又擦了點粉,把那本就殷紅的香唇,在口紅紙上又呡了呡。對著鏡子把那貂皮大衣的毛領子又理了理,自己覺得很滿意了,這才吩咐仲阿姨把早點準備好,自己就來到門前的大路上張望呢。她在期盼文斌的到來。

    可是,太陽已經升到頭頂上了,還是不見文斌的人影。仲阿姨叫她吃飯,她氣衝衝的跑進自己的閨房:“我不吃。”

    太陽下山了,夜幕降臨了。伊玲玲感覺到寒風絲絲刺骨,她的心更痛。她沒有吃晚飯,躺在床上獨自流淚。

    她的媽媽嚴梅心疼的摸著她的頭:“玲玲,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要不要去看醫生?”

    她把頭蒙在被子裏不肯說。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這可把嚴梅急壞了。

    已經是正月初十了,還是不見文斌的人影,伊玲玲心裏的那個氣早已從腳底下升到了腦門上了,她心裏已經發了上萬個狠:不來算了,從此你就不要來了。

    可是,到了正月十一的中午,還沒見著文斌時,她就撲在她媽媽的懷裏哭著說:“媽—,我要去找文斌。”

    嚴梅安慰女兒道:“別哭了,我讓你爸爸帶你去找。”

    伊玲玲的爸爸伊成建是江州市教育局辦公室主任,在江州教育部門也稱得上是名人了。他是靠真本領爬上這個位置的:他當教師時是名師,做校長時,是名校長,然後到市教研室做研究員,接著做教研室副主任,主任,現在是辦公室主任。平時,到了下麵的學校檢查工作,基層領導不怕局長,都怕他。因為,他最清楚教學是怎麽一迴事了。所以他在教師中的威信很高。

    但是,他在女兒麵前,可威風不起來。

    他倒不是怕女兒,隻是這個女兒,得來不易,他太太前幾個孩子,要麽流產,要麽生下來就沒氣了,再就是,不到滿月就夭折了。他老婆嚴梅私下請了個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煞有介事的掐指算了一番,嘴裏“子、醜、寅、卯”一通,說是她前麵遇到的都是“討債鬼”,上輩子欠了他們的債,這輩子來討還的。

    嚴梅忙問道:“有什麽辦法破解嗎?”

    算命先生先是感覺到非常為難,在嚴梅拿出一疊鈔票後,他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辦法倒是有,除了多燒點紙錢外,要把嬰兒的手指頭割下來,埋到門檻下麵,方才收得住孩子。”

    她偷偷的請人按照算命先生的說法做了。

    時間不長,她總算又懷上了,這個孩子就是伊玲玲。這時伊成建已經是三十六歲的人了,從不燒香的他,居然也去廟裏上了一柱高香,又是拜佛,又是許願,答應他的孩子如果平安出生長大,他將來給佛像貼金。

    平時更是把夫人嚴梅當成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熊貓,來對待,等到孩子降生了,也不管是男是女,他都當成了寶貝,成了他的掌上明珠。

    可是,在孩子快到滿月時,一天夜裏,突然高燒不退,這可嚇壞了伊成建,忙把她母子二人送到省城最好的醫院——康寧醫院,找最好的大夫——全國有名的兒科專家——林忠喜,醫治,藥是用最好的——進口藥,可是三天了,孩子的病情就是不見好轉,仍然高燒不退,急得這位辦公室主任快要哭了。

    林醫生一會兒讓拍片子,一會兒讓做心電圖,一會兒又讓抽血化驗……忙得伊成建滿頭大汗。這時,陪他來的司機跑來告訴他:“伊主任,您有個鄉下的親戚來找您。”

    伊成建擦了擦頭上的汗,不耐煩的說:“什麽親戚?這時找我有什麽事?我都快急死了,哪有心思來理他?不見。”

    可是,這位鄉下的親戚已經到了他的跟前了:一身青布衫,雖然打著皺痕,但是幹淨利索,褲子卷到小腿彎了,腳上穿著一雙,發了白的黃球鞋,頭上戴著一頂舊涼帽,幾縷白發從破縫裏露了出來。這身打扮,跟這省城的色彩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也跟這優雅的環境格格不入。來人看上去有七十歲的樣子了,可是卻神采奕奕,精神特好,進門笑著說:“表弟,怎麽連我也不肯見了啊?”

    伊成建抬頭一看,原來是表哥仲秋雨。

    仲秋雨在鄉村可是位“神醫”呢,醫治好了許多疑難雜症。他最拿手的是針灸,有位老人偏癱了近三十年,跑過數不清的醫院,看過無數的名醫,花光了全部積蓄和家產,可就是沒有一點兒效果,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的兒子認識了仲秋雨。於是,他住進了仲秋雨的陋室。每天,仲秋雨給他針灸,拔火罐,半年後,他居然神奇的站了起來。

    從此,鄉下人都願意去他那兒看病,有錢沒錢的先看了再說,救人要緊。實在沒錢,那隻有做賠本的買賣了,所以雖說到他那兒看病的人多,可到現在他還是在那間破草房裏給人看病,依然每年春天的時候要修上一修補上一補。也有一個外國大商人,為了感謝他醫治好了,自己的偏頭痛,給了他一大筆錢,但,他隻收了他應該收的錢,其餘一分錢也沒多要。

    伊成建見了仲秋雨非常高興,拍拍自己的腦袋說:“哎,我怎麽把你這位‘神醫’表哥給忘了啊?快給你侄女兒看看,她究竟怎麽了?”

    說著,忙對病床前正在給玲玲看病的林醫生說道:“林醫生,這是我表哥仲秋雨,他在鄉下可是個神醫呢,讓他給玲玲看看吧。”

    林醫生皺著眉頭把聽筒從孩子的胸前拿開,用不信任的眼光把仲秋雨從頭看到腳,然後讓在一旁,同時做了個請的手勢。旁邊的幾個穿白大褂的漂亮護士們,也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位不速之客,臉上寫滿了“不相信”。她們不相信這麽個糟老頭會比林醫生的本事高。

    仲秋雨來到床前,先伸手在孩子額頭上摸了摸,再掀開孩子的眼皮兒看了看,然後把手搭在孩子左手的脈搏處,大約有一分鍾的功夫,才把手移開。

    伊成建緊張的問道:“表哥,怎麽樣?”

    仲秋雨慢慢說道:“沒什麽大問題,我這兒有一丸藥,用溫水喂孩子服下,一頓飯的功夫燒就能退了。”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相信的,都看著仲秋雨,隻見他在碗裏倒了點開水,把藥丸溶在水裏麵,涼了涼,用小勺子喂到孩子的嘴裏。然後一臉的自信,拿張凳子坐下來,等。

    所有的人都在等。雖然不信,但又都希望他真能醫治好孩子的病。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

    十分鍾,十一分鍾,十二分鍾……

    二十分鍾了,孩子好像還沒有什麽動靜,人們用不信任的目光看著仲秋雨。

    仲秋雨並不著急,坐著喝茶,雖然茶杯的茶早已喝光了,現在剩下的隻是茶葉了,雖然是上好的龍井茶,他還是覺得沒有鄉下的竹葉泡的茶的味兒好。他放下茶杯,說:“好了,孩子的燒應該退了。”

    伊成建,一直在看著孩子呢,這時,忙用手去摸孩子的頭,果然不那麽燙了,孩子睜開眼正看著他笑呢,伊成建樂得就差跳起來了,忙對護士說道:“護士,快給孩子量量,看還有沒有熱了。”

    護士們忙成了一團,五分鍾後,看了看溫度:37度8。

    人們在歡唿。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時,伊成建才想起了仲秋雨,他應該好好謝謝這位表哥呢。可是,四處看看,哪還有仲秋雨的身影呢?林醫生也不知何時離開了。

    出院後,伊成建特意請了一位保姆專門負責她母子二人的生活,直到孩子上學。從小到大,孩子要什麽他都答應,無論做到做不到,他都想方設法去滿足孩子的要求。所以養成了伊玲玲的任性、刁蠻。可是這次他可不能陪她了,江州市要改選領導班子,他可正在想攀上教育局局長的位置呢,這個關鍵的時刻他是不能離開江州市的,方方麵麵的關係還都需要去打點呢。

    可是,他又經不住女兒的哭鬧,隻得請教研室的副主任——黎潔,陪玲玲一起去湖市。

    黎潔,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米七的個子,在女人當中可是亭亭玉立了,一張娃娃臉,小巧玲瓏,兩隻小酒窩,透著無限的誘惑,特別是那甜甜的一笑,很讓男人著迷呢。

    從湖市師範畢業迴江州後,她先在西溝村的西溝小學任教,後來嫁給了市委組織部幹事季清明後,就調到了市教研室,先是做研究員,接著就當上了教研室副主任。

    黎潔邊開車邊不解的問伊玲玲:“玲玲,你那個同學,真的讓你這麽著迷嗎?”

    伊玲玲不加思索的迴答道:“嗯,他英俊瀟灑,富有陽剛之氣,又很有才氣,為人謙和,那說話的聲音,很有磁性,讓人舒服極了,和他在一起,就是一種美的享受。”伊玲玲說著這話時,一臉的幸福,就好像此時她正偎依在文斌的懷裏呢。

    黎潔有點不相信:“不會是因為你愛他,才把他吹得這麽神吧?”

    伊玲玲搖搖頭說:“真的,不怕阿姨你笑話,我做夢都想和他在一起呢。”

    黎潔覺得不可理解:“可是,你肯定他會愛你嗎?愛情可是雙方的。”

    伊玲玲的思維停頓了片刻,但仍然很自信的說:“他愛不愛我,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要去追求我的愛,我要用我的真心和誠心來打動他,喚起他對我的愛。”

    黎潔是過來之人,她知道愛情這東西沒有理可講,她隻得換個話題:“他的家庭情況怎麽樣,你知道嗎?”

    伊玲玲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那我可不管,農村不是有句俗話嗎:‘買人家的豬,又不是買人家的圈。’”

    伊玲玲在不經意間忽然看東麵的池塘邊上有個人好麵熟,她忙讓黎潔把車停下來,搖下車窗,仔細一看,原來是符燕燕,隻是擁著她的那位男士卻看不清楚。

    她心裏暗暗高興:看來符燕燕跟文斌真的是分手了。心裏說: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機會。

    黎潔搖搖頭,心想,自己也曾為愛瘋狂過,但還是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們的頭腦裏到底在想什麽呢。

    車子在文胡村的村東頭的村部停了下來,坑坑窪窪的路,車子已經沒法子開了。她們隻好棄車徒步而行,邊向人打聽去文斌家的路怎麽走。

    那條路,隻有三尺寬。因為,剛下過雪,雪化成水後結成了冰,現在冰在陽光下又化成了水,水把路弄得泥濘不堪,一腳邁下去,鞋子上全是泥巴,伊玲玲那漂亮的高根鞋上,如今是麵目全非了,可是為了心中的那份愛,受這點兒罪又算得了什麽呢?

    黎潔可是心中委屈得不行:我憑什麽受這份罪呢?為了拍伊成建的馬屁嗎?我有老公撐腰,還怕他不成?隻是,哎,誰讓我有把柄被他拿在手上呢。

    原來黎潔在嫁給季清明之前,在西溝村的西溝小學裏已經跟她的同事付冬林談了三年的戀愛,早就同床共枕了。

    就在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在一次和同學聚會的時候,黎潔認識了季清明,季清明身材矮小,但給人的映像是很精明,並不英俊的他,穿著上很講究,筆挺的雅格爾西裝,錚亮的奧康皮鞋,總是一塵不染,頭發油光可鑒,談吐得體。

    黎潔的秀美,在晚會很是惹眼。季清明看到黎潔時,眼前一亮,他覺得這個女子就是他所要找的終身伴侶,他很有禮貌的請她跳舞,隨著舞曲的響起,他們翩翩起舞,季清明那嫻熟的舞姿,很快讓黎潔有了好感。

    一曲終了,季清明請黎潔去喝茶,她很樂意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接下來的幾天,季清明每天早上,都送一束玫瑰花給她,晚上用桑塔納接她到市裏去吃情侶餐,然後一起去歌廳唱歌,跳舞,喝茶。這時,她也了解到:季清明的伯父就是市長季廣雄,他本人在市團委做副書記,談過好多對象,隻是都沒有談成,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

    有一天,季清明終於向她求婚了,這讓黎潔的心裏產生了矛盾:季清明的條件比起付冬林來,不知好了多少倍了,可是,付冬林是真心的愛自己的,自己也對他付出了很深的感情。這讓她很難選擇,她沒有馬上答複他,但是,她仍然陪他去吃飯,唱歌,跳舞,喝茶。

    隻是有一天,他請她喝酒,她喝得太多了,終於沒能迴家,隻得在季清明的床上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她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那個地方有一窪泉水,她欲哭無淚。這時,她看到了季清明擺在房間裏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他跪在花叢中,手裏捧著一隻金戒指盒,跪著“走”向她:“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嫁給我吧?”

    她還能說什麽呢?她已經沒有了選擇了。她心中想的,隻是對付冬林怎麽交待?

    婚禮在半個月之後舉行,那個場麵是空前的,季家包了三個酒店,辦了一百八十桌酒席,動用了小轎車三十八輛,熱鬧的程度是可想而知了,這對新人在受著眾多人的祝福,那份恩愛,那份溫馨,讓在場的許多年輕人羨慕,鮮花叢中,新人的臉上洋溢著無盡的幸福……

    在西溝村一家小酒館裏,付冬林一個人在喝著悶酒,一杯一杯又一杯,他要把所有的愛與恨都借著酒意拋到九霄雲外去,可是,她從酒杯裏走了出來,那一身的潔白的婚紗,那頭漂亮的頭飾,她輕輕偎依在他的懷裏,訴說著無盡的愛意,二人攙扶著走進了洞房……

    她對他說:“為了出人頭地,我隻有走這一步了。但我心裏隻有你,我是你的人。”

    她的人又從酒杯裏消失了。

    半年後,他調進了城裏的一所學校。

    一年後,他進了教研室當研究員。

    再一年後,在辦公室裏,他輕輕的攬著她的腰,輕輕的吻著她的唇,輕輕的解開她的衣衫,急切的把她按倒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可就在這時,本來說下去檢查工作的伊成建,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裏,他們尷尬極了。

    可是,伊成建什麽也沒說,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打開抽屜,拿了本筆記本,關上門又出去了。好像他根本就什麽也沒看見似的。

    要是他說點什麽,他們心裏還有個底,可是,他什麽也沒說,讓他們不知他的深淺。他們倒希望他用那件事來要挾他們替他辦點事兒什麽的,那樣,他們心裏還好受點兒。可是,他不但沒有,反而還處處關心和照顧他們,給他們開綠燈。這讓他們對他又敬又怕。

    所以,他讓自己辦這點事兒,自己不敢不給他辦,還不能喊冤叫屈。

    可是,常在江邊走難免不濕足。季清明好像也有所覺察了,每次迴家晚了,他都她問:“這麽晚才迴來,去哪兒了?”

    剛開始,她都是瞎說個地方。可是,有次他迴來後對她說:“你昨晚沒去那個地方。”

    她慌了,但,好在他並沒有追究。可是,她卻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以後跟付冬林幽會必須要格外的小心了。

    後來,有段時間,季清明反而不問她了。

    再後來,出了一件事,黎潔就不敢再跟付冬林有來往了。

    付冬林那天晚上跟黎潔幽會後迴家時,已經快十二點了,他的房間在教育局宿舍樓五樓,他到四樓樓梯口時,拿手去開燈,燈沒亮,他就摸黑往上走,在快到五樓時,麵前出現了兩個黑影,其中一個用蛇皮袋套住他的頭,另一個人,一腳向他下身踢去,接著又是一腳……他倒在血泊中。

    最後,一個人惡狠狠的說:“小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去找那個女人快活了。”

    另一個冷笑道:“如果膽敢再去,我們就讓你去做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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