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英雄救美,那女人卻是個忘恩負義的,不告而別,不知生死,公子對她很是掛心呢。”


    盧庭旭伸手接住了雞腿,不忘向楚長秦八婆一番,才心滿意足將腦袋縮迴門外,帶上了門。


    “你別聽他瞎扯……”周梓卿看著楚長秦帶著笑意詢問的目光,霎時沒了底氣,臉上露出一抹難得的嬌羞。


    “不是你說要同我說的嗎?”楚長秦舉起酒杯碰了碰周梓卿麵前的酒盞。


    周梓卿隻好與他先幹一杯先。


    “真的有這麽一個女子咯?”楚長秦問。


    一杯酒下肚,周梓卿從心底裏熱出來,眼前那女子的麵容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卻是被風吹不散,被雨淋不化的,一如她倔強的神情。


    楚長秦看著周梓卿一副春心萌動的羞澀笑容,像看弟弟一般,微微笑了笑。


    “相哲,你心中不也有這麽一個女子麽?隻不過你心中的人在畫中,而我心中的人在……”


    “在哪裏?”


    周梓卿想起那女子毅然決然跳入水中的情景,心如被針紮了一般,猛烈疼痛起來:“在水中。”


    周梓卿悶頭拿起酒壺,對著壺嘴灌起酒來。


    在水中……


    楚長秦先是一怔,繼而一笑:“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佳人,在水一方……有理有理……公子的意中人是水中仙。”


    “你的意中人卻是畫中仙,相哲,我比你幸運,我還有機會,隻要她……”周梓卿的眼前又出現那女子縱身躍入水中的情景,她應該不會有事吧?


    “她是水中仙,她不會有事的……”周梓卿喃喃自語,繼而一笑,抬頭看著楚長秦道,“水中仙總是活生生的,他日有緣總有相逢的時候,可是相哲,你的意中人卻是個畫中仙,那你此生注定要抱憾終身了。”


    是麽?


    楚長秦腦海裏翻騰出太子東宮密室牆上懸掛的那幅畫,那孤傲霸氣又飄逸出塵的前朝公主護國巫女,驀地,那巫女的麵容竟然清晰起來:啞女!


    楚長秦激靈靈一凜。


    怎麽迴事?


    怎麽會想到那啞巴呢?


    定是自己長達數月與啞女一處,腦子中毒了。


    楚長秦自嘲笑笑,搖了搖頭,一臉落寞。


    “相哲,不要這麽失落嘛,那舒吭已是作古之人,落花流水春天已去,不如將就擇取一人共度此生,你覺得何如?”


    楚長秦對於太子的提議隻能笑笑,太子喝醉了,說醉話,豈能計較?太子自己卻當了真,他更熱情道:“聽說之前懷化郎將家的千金曾有意於你……”


    “公子怎可如此作踐相哲?”楚長秦板起麵孔,“小小懷化郎將也能高攀定安侯府長孫?女子矜持為貴,拋頭露麵糾纏男子的女子,成何體統?公子休要再提!”


    楚長秦聲色厲荏,周梓卿才不怕他,道:“相哲,你什麽時候是這樣勢利的人了?什麽小小懷化郎將不能高攀,什麽女子矜持為貴,不過是那女子不能入你的眼罷了,若是你的意中人,哪怕就是個七品縣官之女,你也不會嫌她門楣低下吧?”


    楚長秦心裏一咯噔:


    “世子爺,那啞女的父親如今是榴花城一方父母官。”


    靳石丹的話清晰響在耳邊。


    楚長秦再次抖了抖,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又想到那啞巴?那啞巴真是……有毒!


    “相哲,相哲……”


    楚長秦迴神。


    周梓卿笑道:“發什麽愣,被我說中了,是不是?”


    “喝酒喝酒。”


    楚長秦拿起酒杯,含糊其辭。


    周梓卿哈哈大笑,相哲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煞是可愛呢!


    出了郴州城西門,馬車沿著一條滿是垂柳的河道一直往西。


    因為冬末,垂柳還沒有抽芽,隻光禿禿的枝條在冬風裏搖擺,宛若落盡青絲的老嫗,而渾濁的河水雖未結冰,卻伴著刺骨冬風越發像老嫗渾濁的眼神,令人望一眼便要生出畏怯。


    沿著河道行駛大半日,日落月升時分,馬車終於停在了一座大宅門前,高高的院牆,青色的瓦。


    “娘子,尹家到了。”


    馬車前頭的車夫是在郴州城裏新請的,因為報酬豐厚,從郴州到茭陽這一路,車夫十分盡心。


    從馬車上下來,舒吭抬頭看著那灰牆青瓦,其後黑瓦屋頂層層疊疊,綿綿延延,至少五六進深光景,還可以看到一座高大的牌坊,月色中其上的字朦朦朧朧,並不分明。


    “那邊是正門,之前老夫幫尹家姑夫人從郴州往茭陽運過家私,所以認得尹家的路。”車夫絮絮叨叨,熱情說著。


    這一路沒少聽車夫絮叨尹家的八卦,對尹家姑夫人,一行人可是耳熟能詳。


    如今掌管尹家後宅中饋的並非尹家獨子尹申的續弦夫人焦氏,而是尹老夫人的大女兒尹眉。早年,尹老夫人攬權,無論是尹申的原配平氏還是繼室焦氏都沒能拿到尹家的掌事鑰匙,後來尹老夫人年事漸高,身子不支,大女兒尹眉又因喪偶,帶著兒女投奔娘家,尹老夫人一直寵愛這個大女兒,竟然做了一個讓尹家人都驚詫不已的決定:掌事鑰匙交由尹眉掌管。


    尹老夫人這個決定,於尹家其他人來說,無甚影響。


    無論誰掌管中饋,丫鬟婆子們還是領一樣的例錢,但是對於焦氏而言就不一樣了,沒有掌家權,油水可就沒有機會撈了。


    焦氏無論做側室時還是做正室時,都給人溫良恭儉讓的印象,不論她真正內心想法是什麽,麵上對老夫人的決定沒有任何異議,此舉深得老夫人和丈夫尹申讚賞,焦氏雖然失去掌家權,卻博得賢良淑惠的好名聲,倒是尹眉要受人議論,外嫁女的手伸過長,幹涉娘家家務事等等。


    這尹眉,是個大氣女子,潑辣能幹,倒把尹家內務管理得井井有條,對焦氏和她的子女衣食住行照顧無所不周,對自己的子女則嚴格節儉,焦氏更無話可說,於是尹家下人們便尊稱尹眉一聲姑夫人。


    焦生付給車夫酬勞,打發了車夫,看向舒吭問道:“阿鶯,敲門嗎?”


    舒吭鄭重點了下頭,在心裏道: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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