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媚陪我待幾天就迴家了,留下了孤苦伶仃的我。

    白天還好,自己沒有事看看書,不時地到於順水墳前說說話,一天時間也就過去了。可是到了晚上,這個原本熱血沸騰的房間顯十分冰冷,自己躺在炕上,怎麽也睡不著。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事故的處理也就結束了,對方賠償加上工廠的補償一共有一萬多塊錢,這在當時是非常大的數目。當於順水的二哥把錢送給我時,我還真的第一次見到這麽多錢,眼淚不由地流了下來。我心裏想,我和於順水從認識到結婚是因為錢,於順水這次離開了又是因為錢而結束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於是,我便對二哥說:“我結婚沒有幾天,把錢給爸爸媽媽吧!”

    二哥說:“爸爸媽媽堅持要把錢給你!”

    二哥說完,我便拿起錢走到西屋,對著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這錢還是你二老留下吧,我不能要。”

    於順水的爸爸歎口氣說:“我們都老了,也用不著錢,你還在上學,還是你自己留著用吧。”

    我忙說道:“爸,我還有點錢,我不能要這錢。”

    於順水爸爸又說:“老疙瘩從沒有對人這麽上心過……從認識你到結婚,他心裏隻有你,這錢也隻能給你。我和你媽媽就是再缺錢也不能要這個錢,否則,他會怪我們的……我們當父母還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嘛!”

    說完老人便失聲哭了起來,大家都哭了起來。

    是呀,於順水心裏隻有我,沒有其他任何人,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他怕我受傷害,怕我難過,怕我受苦,他把全部的心思和精力都給了我。老人說的對,就是於順水活著,他也一定會把錢給我。這是於順水最後的一筆錢,我還在上學,還需要錢。但是,他的爸爸媽媽都已經老了,也需要錢的。

    於是,我止住哭泣對於順水爸爸媽媽說:“這樣吧,我先拿一部分上學用,其他的還是放在你二老這裏,這樣我也心安。”

    說完,我拿出了一部分,將其他的錢交給二哥,對二哥說:“你先給爸爸媽媽存起來吧。”

    於順水的爸爸媽媽沒有說再說什麽,其實大家都清楚,我留下的錢,我是不會再要的,就是於順水活著,我也會這樣做的,因為我不是個貪婪的人,更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其實,我拿出的一部分也有四五千塊錢了,足夠我四年大學生活費用了。

    日子過得冷冷清清的。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讓我再也無法在於順水家呆了下去了。

    農村人都很迷信,都相信什麽鬼呀、神呀的東西。

    於順水發生車禍,這本來就是一個意外的事件,這是無可非議的事情。然而,閑著無事的農村人就開始琢磨起來了,老於家的老疙瘩為什麽會發生車禍呀,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可怎麽辦呀,那媳婦真漂亮,簡直就不是肉身做的,有人問道那是什麽做的,不是神呀,就是妖呀,你看她多麽漂亮嘛,那眼神黑亮亮的都看不到底,那小臉粉裏透著紅,讓誰不喜歡呀,還有就是她哭起來樣子,真讓人跟著一起心碎;咱們於家堡有過這樣人物嗎?所以,不是神,就是妖!

    人們愛琢磨,越琢磨越下道。越琢磨越離題。

    那是什麽神?又是什麽妖呢?

    人們琢磨著,突然的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婦女說一句驚天動地的話:“我聽我們家那口子說,老疙瘩曾問過我家那口子,女人下麵有沒有毛?”

    有人跟著問道:“哪個女人不長毛呀,難道老疙瘩媳婦就沒有長毛嗎?”

    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大家頭發都豎起來了。

    “啊,白虎!”“是白虎精!”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全村人都在傳說我是白虎女,是白虎精。這個讓人一聽就心驚膽戰稱謂就這樣傳開了。

    當然,說這些事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也不會和村裏人扯老婆舌,但是,從人們的躲閃的目光和遇到我都繞著走的現實,讓我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特別是於順水的姑姑來我們家的次數明顯增多,於順水的媽媽長籲短歎的,好像有什麽話對我說,又沒有說。

    有一天,於順水的姑姑很熱情地來到我房間,說了一些安慰我的話之後,突然問道:“孩子,我問你一個事,你要如實告訴我。”看著她那嚴肅的表情,我點了點頭。

    於順水姑姑向前探著身子問道:“你那裏真的沒有毛嗎?”

    我一愣,便問道:“那呀?”

    於順水姑姑很神秘地說:“就是女人那裏。”

    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於順水的姑姑像被馬蜂蜇了一下似的,驚恐的說道:“那人們傳說的是真的了?”

    我有點生氣地問道:“人們傳說什麽呀?”

    於順水的姑姑沒有繼續說,隻是有點驚慌地離開了房間。我還有些莫明其妙,怎都神經兮兮的。

    到了晚上,於順水的媽媽來到我房間,嚴肅地對我說:“孩子呀,你命真的苦呀,當媽媽的也不怪你,這都是命呀!”

    我有些不解地問道:“媽媽,這是怎麽迴事呀,下午姑姑也是莫明其妙地問了我一些事。”

    於順水媽媽說道:“唉,女人下麵寸草不生,在農村來說就屬於災星,也就是人們傳說的白虎。”

    我繼續問道:“什麽是白虎呀?”

    於順水的媽媽說:“唉,傻孩子,你怎麽連這事也不懂呀,白虎女命硬,注定會克夫的。”

    我多少明白了媽媽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了,難道是說我害死了於順水,於順水不和我結婚就不會死。我內心一陣絞痛。也不知道對於順水的媽媽說些什麽好,隻是嘴裏講著“對不起,對不起。”說完便趴在炕上痛哭起來。

    哭累的時候,我在想,我真的是白虎嘛,如果不是為什麽下麵一根毛也沒有長呢。原來在學校時,我看到別的女孩子下麵都黑乎乎的一片,隻有我那裏光滑潔淨,以前我還在想,我為什麽沒有長毛呢,是因為自己太小,以後會慢慢長的。可現在我都二十多歲了,怎麽一直沒有發芽呢?這是為什麽呀?

    難道我真是傳說中的白虎嗎?

    村裏人越傳越厲害了,越說越離譜了。有的講為什麽老疙瘩媳婦那麽漂亮呀,因為是白虎,是專門勾引男人的,來吸男人精血的;還有的說看見老疙瘩媳婦身上帶著妖氣,是白色的妖氣;有的更加形象說在半夜十二點左右,你能看到她會變成一個大大的白虎……

    種種傳說越來越神,越來越逼真。

    於順水的姑姑不知從哪裏請來一個瘋瘋顛顛的道士,來到我們家中作法,把屋裏屋外搞得煙氣熏天,還讓我喝了一碗黑糊糊的水。我真的不想喝,但是看到於順水媽媽那種乞求的目光,我還是閉著眼睛喝了下去,喝完我直覺得反胃,蹲在廁所中吐了好久才算平息。

    還不僅如此,這個道士不知從哪搞來的一段黑乎乎樹藤,於順水媽媽花五百塊錢把它買下來,放置在我房間的桌子上。說什麽“青龍壓白虎,白虎不翻身。”這段又髒又臭的樹藤,我看了就惡心,特別到了晚上,看著它我就整夜睡不著了。

    我精神真的快崩潰了。

    這天晚上,我走出了家門,順著山路向上走著,不知不覺地來到於順水的墳墓前。

    夜晚的山腰充滿著淒涼,刺骨的寒風不停地怒吼著,還不時地從遠處傳幾聲貓頭鷹的啼叫聲。

    我跪坐在墳墓前,對著於順水說道:“順水,真的是我害了你嘛,我真的是白虎嘛,你說話呀!”

    越說我心裏越難過,越說越感到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是白虎,命中注定會克夫的。以後也既不能戀愛,也不能結婚,結婚就會害死人的。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上學還有什麽追求。還不如去陪著於順水,隻有於順水不嫌棄我,他不怕我是白虎。

    想到這,我便解下腰帶,站在石頭上,把腰帶向樹杈甩去,忙乎了半天,也沒有係好,我又坐下來哭喊著:“老天呀,死還有這麽難嗎?”

    又過了一會兒,我繼續未能達到的目的。

    總算係好,當我剛要把頭往腰帶上係時。突然,有一股力量把我抱了下來。

    隻說來人說道:“孩子,你這是幹什麽呀,虧你還是大學生呢,你也不嫌丟臉呀。”

    聽到聲音,知道是於順水的爸爸。

    我撲到於順水的爸爸懷裏,放聲大哭了起來。

    於順水的爸爸安慰著我說:“你別聽人們瞎說呀,孩子,什麽白虎不白虎的,你是大學生,怎也還相信這些呀。”

    “走吧,和我一起迴家,以後誰要再說這事,我把他頭擰下來。”

    在於順水爸爸的扶持下,我迴到了家中。

    進屋之後,我發現那個根黑樹藤也不見了。

    於順水的媽媽又過來陪我說著話,勸我不要想不開,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真的對不起死去老疙瘩了。

    於順水爸爸的安慰,媽媽的勸說,讓我心情平靜了不少。但我還是感到不能在這裏待了,我得迴到自己家裏去了,這個家已經沒有容身之地了。

    吃完早飯,我對於順水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再次感謝你們二位老人,不僅關心我,幫助我,還救了我。但是,於順水走了,村裏人又是這樣看我,我就不能在這裏繼續待著了。”

    於順水爸爸說:“孩子,你這是說那呢,這是你的家呀。”

    我說:“有您二位老人在,這裏永遠是我的家,但是,現在我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我要學會自己生活了,不能靠你們二位老人了。”

    我接著說:“過幾天就是春節了,我先給你們二位老人拜年了。”

    說完,我哭著跪下,不停地向著於順水的爸爸媽媽磕著頭,也不知磕了多少,當於順水爸爸把我拉起來時,我的頭已經破了,流了不少血。

    於順水的媽媽邊哭邊給我包紮著。

    拿著自己的提包,我走出了於順水父母的家門。

    當我神情恍惚地迴到自己父母家裏時,爸爸媽媽好像也聽說些什麽,用一種十分陌生的眼光看著我,還不停地歎息著。村裏人也不像以前那樣跑過來問這問那的,都離我遠遠,就像我真的是一隻能吃人老虎一樣。隻是我那個嫂子還像以前一樣,跑過來跑過去,傻傻的問我這個,問我那個,可當我抱著她時,哥哥卻生硬地把她拉走,就好象我不該去抱著她一樣。

    望著哥哥的眼神,看著歎息的爸爸媽媽,我感到有些心寒,我是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連自己最親的人都對我這個態度,連我的父母都這個樣子。

    我咬著牙、流著淚,拿起提包,就往外走。

    爸爸媽媽這時問我一句:“這麽晚了,還要去哪呀?”也沒有上前來拉我一下,更沒有說出一句安慰的話。

    我頭也不迴地離開家門。

    連生我養我的父母都不能容我,我還能去哪呢?想起半年前,我考上大學時,人們捧星拱月地對待我,我像仙女一樣,誰看我都是微笑,現在人們見我像見到鬼一樣,人人躲著我。我能去哪呢,我去找誰呢?

    在路上,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一直沒有得到正確的答案,連父母都不要我,我還能到那去呢,我還是想到死,死什麽都解脫了,什麽煩惱都沒有了,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可我這樣離開世界,真的對不起任何人,對不起父母的養育之恩,對不起於順水的一片深情,對不起老師,對不起同學,更對不起自己十八多年來的努力。

    天就要黑了,我還在公路上徘徊著。

    當天完全黑的時候,有一輛解放車開了過來,我站在路的中間,迎著刺眼的燈光,向著汽車招手,一動不動地等著汽車衝了過來,司機急忙刹車,車停了,車的前杠已經接觸到我雙腿,再往前一點點,我的腿就保不住了。

    車上的下來兩個人,嘴裏還罵著髒話。

    我冷冷地說道:“對不起,師傅,我有急事要到縣城。”

    那個司機說道:“什麽急事呀,連命都不要了。”

    我又加了一句:“麻煩你們了。”

    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人說道:“走吧,上車。”說完,他還幫我拿著提包。

    就這樣,我跟著上了車,年紀大一點的人拿出一瓶熱水,對我說:“看你凍的,先喝點水吧。”

    上車之後,連累帶嚇的我睡著了。

    當我被人叫醒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縣城了,年紀大的人問我:“姑娘,你想去哪呀?”

    我忙整理一下衣服說道:“把我放在一個招待所就行了,謝謝二位師傅了。”

    汽車在一個郵政招待所門前停住,下車時,那個年紀大的人說道:“姑娘,我們是縣裏食品廠的,姓於,他姓李,你有什麽事需要幫忙,可來食品廠找我們。”

    我急忙答應著,說了一聲“謝謝”,便下了車,看到汽車開走了,我還在想,怎麽又是一個姓於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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