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婚期是高三過半的時候,這是開始準備婚禮時先找老先生算的日子,圖個吉利。離那天還有一個月的時候,我媽就挑了一天,把本家的女人們請過來,開始給姐姐做被子,然後準備了其它嫁妝。之後,就買糖,買餅幹,禮品袋,紅包之類。陸續有人送禮金過來,我媽跟我爸就開始忙活著裝禮品袋,固定的糖和餅幹數,一個個小袋子倒也輕靈剔透,有些可愛。

    我聽媽述說這些的時候,總是感覺她在抱怨,她沒有很高興;因為姐夫不是她想要的女婿。我不知道姐夫跟姐姐兩人準備結婚的時候哪裏來的這麽大的勇氣,沒有人看好他們,家裏的爸媽很是反對。可她依然做了,自己帶著戶口本跟那個她愛的男子登記了。爸爸氣得摔了水杯,那個從他生病到現在都一直在用的水杯。

    可我覺得姐姐應該會幸福的。姐夫家裏條件不是很好,卻是個勤快的人,他爸媽也都老實巴交,姐姐在他家起碼不用受氣。愛情,本來就是盲目和可笑的。

    農曆十月十七,就結婚的前一天晚上,村裏的女人們就來我們家,一塊忙活著包餃子,分糖,熱鬧熱鬧。我是不喜歡熱鬧的人的,卻仍舊要幫著弄弄這邊,收拾那邊。

    姐姐已經盤好了頭,上好了妝,臉上都是洋溢的幸福感。我在想象自己是不是幾年後,也是一樣的模樣。我能找到一個讓我寧願跟他一輩子而不後悔的男人嗎?我有那麽大的勇氣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嗎?苦苦的味道彌漫了我的心。

    那天三點多,姐就換好婚紗,又補了補妝,到了爸爸的臥室,等著迎親的隊伍來。不多時,就聽見了敲鑼打鼓的聲響,八輛車開進了胡同。大門被反鎖了,我跟一群自家的孩子還有村裏的小夥子,堵著門要紅包,鬧騰了很長時間,覺得差不多了,才開門,讓姐夫進來。我是厭惡這種風俗的,沒有任何的根據,無非湊個樂子。

    穿著西服的姐夫手拿鮮花,被簇擁著來到屋裏。進了臥室,開始找鞋給姐姐穿鞋。被藏得鞋是找不到的,也要拿紅包贖過去。我在心裏是冷笑的,原來的婚姻就是一場金錢的遊戲。

    好容易穿上了鞋,帶好了胸花,姐姐就被姐夫抱著出了門。出門的那一刻,我看到媽媽哭了,那種亮晶晶的淚包含著太多內容。

    姐姐從小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上學那會因為我媽被裁員,我又生病,所以媽媽大多數時間都在照顧我,她隻是自己一個人來來迴迴的上學放學。好吃的好用的,都是我的;她能做的隻是看著或者嘟囔幾句。小時候,爸爸給我買了個電子琴,姐姐很想彈,我總是不給她。守著電子琴跟守著寶貝似的,那時候的我真傻。後來,電子琴壞了,姐姐哭得比我都傷心。之後,姐姐不上學了,因為媽媽說缺幫手。她什麽都沒說就從學校迴來了,我沒見她的眼淚,卻分明清楚她在賭氣。

    今天,姐姐為人妻了,母親大概想起這二十幾年來,姐的艱辛和遺憾。

    中午我去姐姐那邊吃喜宴。我跟姐姐坐一桌,姑姑們也在。期間,姐姐出去好久,迴來的時候睫毛都掉了,飯,她一口都沒有吃,吃完喜宴,在迴家的路上,我聽到不停的抱怨,本家的親戚都說找的婆家如何如何不好,原來,吃飯的時候,差點鬧起來。

    我是生氣的。想起父親生病的時候,本家的親戚都沒有誰出過力,今天又如此這般數落,心裏很快掏空了。

    迴家後,人潮退去,冷清的客房裏,隻剩我自己,準備迴學校,爸媽還在別屋忙。

    “喂,他們都走了?”姐姐來電話。

    “嗯。都走了。”我壓抑著情緒說。

    “爸媽沒說什麽吧?”姐有些擔心。

    “沒有,你們就好好過日子吧。別被人落了口食。”我有些激動,忘記了臥室裏還有姑姑們在睡覺。

    沒說幾句,姐就掛電話了。我聽的出失落和無奈。想到姑姑們,我心裏害怕她們聽到,卻也希望她們聽到。我家最難得日子裏,她們誰都沒有出現過……

    失態炎涼,大概就是這類了。

    結婚,無非隻是一場做給別人看的戲。沒有人真正在乎新娘新郎的感受。我發誓我的生活,不要做給任何人看。

    迴學校後,日子變的緊張而忙碌。想到不久後的高考,全班都緊張的要命。自己除了很少的時間在睡覺和吃飯,其他時候都在教室。對於我來講,麻痹是最好的方式。記日記的習慣被看念東的日記所取代。累的時候,就看看他的日記,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讀書筆記更準確。

    “當我沉默著的時候,我覺得充實;我將開口,同時感到空虛。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

    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生命的泥委棄在地麵上,不生喬木,隻生野草,這是我的罪過。

    野草,根本不深,花葉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陳死人的血和肉,各各奪取它的生存。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於死亡而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我自愛我的野草,但我憎惡這以野草作裝飾的地麵。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一旦噴出,將燒盡一切野草,以及喬木,於是並且無可朽腐。

    但我坦然,欣然。我將大笑,我將歌唱。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於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為我自己,為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我希望這野草的朽腐,火速到

    來。要不然,我先就未曾生存,這實在比死亡與朽腐更其不幸。”

    這是我最愛的,念東把它單獨抄在一頁紙上,工工整整。就是因為這《野草》的題辭,我愛上了魯迅,喜歡他的深沉。

    魯迅的結婚不也是一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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