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尖銳的口哨聲結束了上半場,出乎意料的43-45,南理工沒能稱霸球場,寧大也差了兩分,兩個隊伍都不開心。

    中場休息的十五分鍾裏,無論是球場上,還是觀眾席上,熱烈的討論聲取代了比賽時的加油呐喊。

    “南理工的後衛好厲害,跟個陀螺似的在場上到處轉。”

    “寧大的前鋒也很厲害啊,突破了好幾次圍攻。”

    喬宇也沒閑著,跟身邊的四個球盲抱怨道:“這邊上半場都結束了,怎麽不讓梁成硯上呀?有他打後衛,我們也不會被南理工牽著鼻子打啊。”

    張裕好奇道:“梁成硯專業打後衛嗎?”

    “嗯,他是控球的。”喬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打這個職位的,需要跑得快,傳得快,最主要的是腦子轉得快。就他那個智商,你要讓他打中衛,簡直就是資源浪費。”

    兩個人的話音剛落,秦夢闌口袋裏的手機就顫動了一下。

    果不其然,梁成硯發微信告訴她:“我要上場了。”

    秦夢闌連忙發了個必勝的表情過去,一抬頭,就看見休息區的長凳上站起了一個她熟悉的修長身影。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瓷白的膚色在人群裏顯得十分紮眼。他每走一步,都像是一個在場地上遊走的佛羅倫薩雕像,聚焦著觀眾的視線。

    與此同時,電子屏上的球員陣容已經發生了改變。南理工的外籍球員全部換了上來,寧大這邊,梁成硯的名字也赫赫在列。

    “天哪,換人了?”

    “寧大好像就換了一個,但是南理工換了三個呢。”

    “哇塞,寧大的替補球員好帥。”

    悶了半場的王珊珊和羅靜也跟打了雞血一樣,掏出一卷三米多長的橫幅,一人高舉著一邊,朝場內的梁成硯喊道:“學長,看這裏,快看這裏!”

    正在熱身的梁成硯轉頭看了一眼,身形莫名僵了一下,然後又轉了迴去。

    秦夢闌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那雪白的橫幅上寫著十五個血字:“你是電,你是光,你是球場唯一的神話!”

    可以說,如果籃球賽比拚的是啦啦隊的“不要臉”,寧大早就贏了......

    臨上場前,梁成硯又發來了一條微信:“如果比賽贏了,能陪我去新西蘭滑雪嗎?#豬八戒說小娘子你真好看#”

    如果沒有這個豬八戒表情,

    秦夢闌或許還會以為這是單純的旅遊邀約。

    可是放在這個時候,放在這個狀態下,梁成硯提出來這樣的邀約,秦夢闌瞬間就怔住了。

    酥麻的感覺一路從腳心蔓延到全身,握著手機的雙手也不受控製得在發顫。周圍的歡唿聲再大,進了她的耳朵裏,都沒有心跳聲來得響亮。

    他們之間有種無需言表的默契。好似你想什麽,我都知道。你要做什麽,我收拾收拾就能過來幫你。

    秦夢闌看著這條輕佻的微信,再看著球場上一臉認真的人,“滾你蛋”三個字終究沒有輸入到聊天框裏。

    球場上打得很激烈,秦夢闌的心裏也很糾結。

    她幻想過自己的未來,也計劃過自己的未來,雖然知道幻想的不一定會實現,計劃的也不一定能完成,可是無論是幻想的、還是計劃的,她的未來都不曾少過他。

    87-90,寧大遺憾得輸了球賽。

    觀眾席上爆發出一片惋惜聲,秦夢闌卻平靜得掏出手機,在聊天框裏迴複道:“好啊,無論輸贏。”

    ~~~

    六月份的國際社會十分鬧騰,卡塔爾一日之內遭到八個盟國斷交。兄弟國家鬧嫌隙,就跟情侶之間鬧分手一樣,分分合合總有個定數。偏偏美國要插上一腳,跟卡塔爾搞起聯合軍演,擺出一副“兄弟有我來罩著你的”強勢姿態。

    然而全世界人民都清楚,美國這麽獨樹一幟得幫助卡塔爾,是為了從中東土豪手裏拿走120億美金的軍火訂單。

    為了軍火訂單為了錢,沒有什麽是特朗普政、府做不出來的。

    基於此,秦雪梨好像學到了什麽。迴到美國之後就一聲不吭得從第五大道的豪宅裏搬了出去。一個人在外麵租了一間六百美金一個月的單身小公寓,天天擠著地鐵去公司上班。不僅還掉了信用卡,還掉了捷豹小跑車,連香奈兒範思哲這些日常不離身的奢侈品都一件不落得留在了老家裏。

    寄居在租來的小公寓裏,聞著發黴的沙發味道,秦雪梨覺得自己特別像《破產姐妹》裏的caroline,淪落到隻能靠葷段子增添生活樂趣。爸爸就跟忘了她一樣,不出來找她,也不派秘書出來幫她,甚至連電話都不打一個。

    就這麽靜悄悄的,好像默認了她可以離家出走了一樣。

    一眨眼,秦雪梨就在狹窄的出租公寓裏住了半個多月。在這樣仿佛人生煉獄的半個月時光裏,秦雪梨感覺自己被

    全世界拋棄了。沒有人來關心她,沒有人來照顧她,任她長成一株石頭縫裏的野草。

    任她風吹日曬,任她漂泊在外。

    直到有一天,朝陽剛剛在高樓間露臉,她從烏黑的天橋上下來,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賓利轎車。

    陸希銘的媽媽從轎車上走了出來,一臉擔憂得看著她,關心道:“shirly,你怎麽住到這裏來了?秦教授不管你了嗎?”

    秦雪梨一直不喜歡這個陸夫人,覺得她品味俗氣,講話空洞。在秦雪梨看來,她是一個典型的華裔主婦,雖然待人溫柔體貼,但全然沒有自己的主見。家裏男人說什麽,她就做什麽,好像一個被人牽著四肢活動的無腦木偶。

    隔著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秦雪梨一把抱住自己的“婆婆”,放聲大哭了起來。

    陸希銘一家自然不會放任她不管,找了搬家公司將她所有的東西都搬迴了one57。不僅是出租公寓裏麵的,留在家裏的東西也都搬了過來。住在這個可以俯瞰中央公園的高層套房,看著保姆在她跟前忙來忙去,秦雪梨才恍然覺得自己迴到了過去。

    如果她記得沒錯,這套價值四千多萬美金的公寓,是她和陸希銘的共同財產。

    16年的新年紐約下暴雪,她和陸希銘訂婚了,兩個人的爸爸頂著大雪到處看樓盤,最後買下了這套上東區名媛最喜歡的公寓作為他們的婚房。

    16年的春天,她還是爸爸唯一的女兒。

    17年的夏天,有個叫秦夢闌的賤/人,搶走了她的爸爸。

    裝可憐,裝弱勢,是唯一會影響秦彐森分割資產的辦法。秦雪梨從家裏搬出來,裝得越可憐,裝得越傷心,才能從秦彐森那兒拿到更多的東西。

    她比不上秦夢闌的,是真實的血脈關係。

    秦夢闌比不上她的,是十多年的父女情分。

    秦雪梨的思路或許是對的,但站在她肩膀上、想要通過她吞下秦彐森心血的陸家人,不會這麽想,也不會這麽被動。

    陸川將一摞子文件資料扔在了兩個兒子麵前,疲憊道:“情況有點糟。”

    “怎麽說?”相比於兩個兒子,當媽的顯然更沉不住氣。

    陸夫人將家裏的閑雜人等趕出了客廳,自己站在沙發邊上,麵色複雜得聽著老公兒子談論。

    “秦彐森要將手上的幾個項目轉移迴國,以此做敲門磚,讓國內給他一張永久居住證。”

    陸川揉了揉眉心,很是頭疼:“最近一個月,別說我們一家了,都邦、曼迪、安斤,哪家製藥公司不在盯著他?一個個卑躬屈膝得求著他保留項目,都快求成孫子了。”

    陸希命蹙眉道:“秦叔叔這麽做,非常的兒戲。”

    陸川氣憤道:“什麽兒戲?!他耍的明明是猴戲!為了跟親生女兒團聚,不惜迴國從頭再來,更不惜損傷我們這些老朋友的利益。原以為跟他成為兒女親家,秦彐森不看僧麵看佛麵,能將新研製的中間體賣給埃可森。可是誰想得到呢,他問都不問我一下,直接跑去跟曼迪的人談價格。你們說,他是不是當我們一家是吃香蕉的?”

    “這麽說,”陸夫人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腮幫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認定道:“我們娶秦雪梨迴來,沒有絲毫的作用?”

    三個男人沒有吭聲,尤其是一臉陰霾的陸希銘,仿佛都默認了她的話。

    陸夫人就跟被點燃的爆竹一樣,嗶嗶啵啵得倒出許多話來:“我一開始就不讚成希銘娶她,偏偏你們說她是最好的長媳人選。嗬嗬,華人圈裏誰不知道秦雪梨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當著外人的麵都能給我這個婆婆甩臉色。是你們說的,娶了她就能捆綁秦彐森,娶了她就能讓埃可森擠進製藥十強。但是事實呢?她在one57都快住滿一個月了,秦彐森連個麵都不露一下。”

    陸希安站起身來,替他媽媽捏了捏肩:“媽,你真錯怪我爸和我哥了。誰想得到秦教授有這麽一個親生女兒。”而且,無比的難纏,魂牽夢繞的難纏。

    陸夫人自然也想到了過年那次和秦夢闌的碰麵,說話的聲音不由得降了幾個分貝,語氣也和緩了一些:“他那個女兒是真不錯。長得漂亮不說,而且要形態有形態,要禮貌有禮貌。要是放在我們這個圈子裏長大,哼哼,絕對輪不到我們家上門求婚。”

    陸希安沒吭聲。因為他媽分析得沒錯,無論是哪種境遇,他都不會得償所願。

    秦夢闌喜歡的山川裏,沒有他這種脈絡的。

    秦夢闌喜歡的湖泊裏,沒有他這種深度的。

    她可能喜歡李健,喜歡撒貝寧,喜歡詹姆斯麥卡沃伊,喜歡一個叫梁成硯的殘障人士。但是基於事實,在她喜歡的所有男人裏,沒有一個叫陸希安的。

    陸希安很欣慰,迴到美國之後,他能從那魂牽夢繞的愛欲裏麵抽身出來。

    陸川歎了口氣,終結話題道:“你想這些有什麽用?秦彐森難道還肯將親生

    女兒嫁到我們家?希銘啊,現在爸媽征求你的意見。我們想止損,解除你和秦雪梨的婚約,你同意嗎?”

    屋子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不能作為媒介將陸希銘的答案傳播到眾人耳裏。

    怎麽會不同意?

    昨天夜裏還摟著前女友進出希爾頓的陸希銘會不同意?

    站在客廳外麵偷聽的秦雪梨一早知道了答案。她森白的臉上揚起了一個笑容,慘淡且頹敗,無力又滄桑。

    陸家的管家示意她可以進去商談,秦雪梨卻擺了擺手,安安靜靜得從陸家走了出來。

    繁華的紐約大街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往,沒有一個人,沒有一輛車,願意停駐下來關心她的傷心和痛苦。

    懷著一肚子的憤懣,傷心和委屈,秦雪梨再也承受不住,抱著頭蜷縮在街頭,哭泣著給秦彐森打了電話。

    “爸爸,你不要我了嗎?爸爸,你真得不要我了嗎?”

    “shirly?”可惜,接電話的人並不是她口中的爸爸。

    秦彐森的韓裔秘書柳秘書接聽了電話。這個從前一直跟在秦雪梨身後買買買的老好人,如今也迴歸了秘書本職。老好人學不來陸家人的變臉絕技,但是說話的語調、語氣,已然也不像從前那般順從、恭敬。

    “秦教授剛飛去了中國,短時間內不會迴來了。研究所的事有專人打理,家裏的事也有安妮處理。至於您這邊的事務,呃,您也可以繼續吩咐我來做。就是金額超過五千美金的話會有些麻煩,我需要向蘇珊那邊申請。嗯,我想您應該猜到的,現在的financialpower在中國大陸。”

    秦雪梨抬頭望了望天,看著一架看不清機翼的飛機在藍天裏留下痕跡。她知道飛機的航向,知道飛機的速度,就是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返航。

    果然,爸爸不要她了,就跟當年不要秦夢闌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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