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意蔥蔥的鬆柏杉邊,磨砂玻璃搭建的現代亭台裏,坐著一個模糊又透明的男人。

    他留著一頭短發,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羽絨夾克,聚精會神得聽著別人講課。夾克衣領貼在他潔白如雪的臉頰上,貼在他高挺的鼻梁邊,貼在他帶著熾熱溫度的嘴唇上。

    秦夢闌感覺自己像是那個不知收斂的衣領,溫柔得摩擦著他的臉,他的鼻,他的唇......

    他的心......

    一隻蒼老的大手拍在了秦夢闌的考桌上,係主任張老頭看了一眼她桌上的馬哲考卷,警告道:“開考二十分鍾了,怎麽還不答卷?”

    秦夢闌清醒過來,驚悚得瞄了一眼教室牆上的鍾:“......昨天晚上沒睡好。”

    張老頭無奈得搖了搖頭:“最後一門考試了,抓抓緊,考完了再迴去睡。”

    “哦。”為了提神,秦夢闌爽利得在自己臉上抽了兩個巴掌,也不怕抽到毀容。

    張老頭看著她對自己不擇手段的模樣,長長得歎了口氣。無父無母還需要贍養老人的小姑娘,既要應付學業又要打工賺錢,哪裏能撐得下去。

    開玩笑,秦夢闌怎麽可能撐不下去?

    前腳考完最後一場考試,後腳她就坐在了去往浦口去往度假村的地鐵上。

    萬裏挑一的畢弛給她打來了電話,聲音惡狠狠的:“秦夢闌,你什麽意思?”

    秦夢闌起身,將自己的位子讓給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笑著道:“能有什麽意思?三千塊錢是你幫我墊付的保姆工資。你又不收我當童養媳了,賬務往來就算清楚啊。你也不可能讓我這麽一直欠著吧。”

    畢弛嗤了一聲:“秦夢闌,你留點錢給自己買幾件衣服、買點兒化妝品,行嗎?誰稀罕你那三千塊錢。錢我轉迴去了,你要是再敢轉迴來,哼,你試試,看我以後接不接你電話。”

    “那好吧。”也是奇了怪了,隔壁鄰居這麽愛做慈善。

    秦夢闌撓了撓頭,要求道:“對了,還有件事想找你幫忙。你那個家裏做pet瓶子的朋友,還聯係著嗎?”

    “一直聯係啊。你有什麽事?晚上我叫他出來。”

    秦夢闌依靠在車廂門上,閉著眼睛,一句一句詳細清楚得跟畢弛說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畢弛嗯嗯了兩聲,沒什麽意見:“行,你覺得可行就行。今天晚上我就讓他帶一瓶來,迴頭直接放你家牛

    奶箱裏。”

    “畢弛,”秦夢闌有些擔憂:“你覺得我會成功嗎?”

    “試一試吧。萬一成功了呢?嘿嘿,如果你真成功了,長榮化工這兩三年就別想上市了。”畢弛安撫了她一頓,而後交代道:“對了,過年我要跟老爹老母去澳洲看姑姑。你家裏有什麽事自己當心一下兒哈。”

    “好吧。畢弛,祝你雞年大吉。”春節看不見畢弛,秦夢闌有點兒小失望。

    “嗯,好好跟外婆過春節,迴頭帶澳洲大閘蟹給你吃。”畢弛愉快得掛掉了電話。

    ~~~

    春節來臨前的冬天總是那麽冷,南京日均溫度零下一二度,大梁度假村的生意卻一點兒也不清冷。畢竟村裏麵集齊了動物園、花卉植物園、體育公園、天然溫泉等等市中心罕有的景點和設施。

    快過年了,很多家庭都會驅車來村裏放鬆。熱熱鬧鬧幾代人,爺爺坐在河邊上釣魚,奶奶拉著孫子摘草莓,二胎騎在爸爸身上放風箏,媽媽坐在觀景椅上玩手機。

    近處有bbq烤糊的香味,遠處有嘻嘻哈哈的笑聲。走到哪兒都是一片合家歡樂一片父慈子孝,看得一個路人甲心裏濕漉漉的。

    路人甲秦夢闌在路過高爾夫球場地的時候看到了另一個路人乙。

    跟她睡意朦朧的時候夢到的一樣,路人乙的身影挺拔又單薄,孤高又寂寥。

    他一個人靜靜得站在寒風中,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高昂著頭。像是透過遼闊的草坪遙看頭頂的風箏,又像是透過蔚藍的天空仰望千丈之外的風景。

    一輛載滿乘客的觀光車從遠處開來,車喇叭滴滴的響了一路,眼看就要駛到他腳邊的專用通道上。

    他卻渾然聽不到,木愣愣得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一下。

    秦夢闌麻溜得穿過馬路,擋在觀光車前將他推了迴去。誰知道力氣太大,推得他腳下一個趔趄,一下子失了重心仰倒在草坪上。

    一個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狗啃屎般得摔了個結實。

    秦夢闌站在他原來站的地方:“......”她不是故意的啊。

    觀光車從他們身邊駛過,車上的遊客都放下了手機,好奇得朝他倆望去。

    秦夢闌看著梁成硯的狼狽樣子,感覺略心酸,有心解釋:“我真不是故意的。”

    梁成硯沒有動,麻木得坐在草坪上,仿佛感覺不到兒點兒痛。白皙的雙手在草坪上摸了又

    摸,四處都摸了一遍。

    在確定周圍沒有石塊之後,梁成硯後枕著手臂仰躺在了地上,舒展開全身,最後,安詳得閉上了眼睛。

    秦夢闌遲疑得看著他:“......”他這是在...碰瓷?

    “地上不冷嗎?”秦夢闌盡量溫柔了語氣,蹲下身,伸手拉了拉梁成硯的袖口,提議道:“去汗蒸房裏躺著吧,外麵太冷了。”

    梁成硯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仿佛已經躺在了那飄著瓜果香的汗蒸房裏,享受著冬天裏最厚實的溫暖。

    過了許久許久,蹲到秦夢闌雙腿發麻的時候,梁成硯再度睜開了眼睛。

    深黑光亮的眼睛裏,一片死灰。

    “王珊珊。”梁成硯喊了她的假名。

    “我在。”秦夢闌一屁股坐在草坪地上,一邊捏了捏自己腿,一邊投入到聊天工作裏。

    md,她的陪聊工作真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不分稱唿啊。

    “易地而處,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在一個瞎子身上浪費時間。”

    梁成硯時而暴躁,時而沉默,不用說,這個時而,他又抑鬱了。

    這話不太好接,秦夢闌頓了頓,答得比較慎重:“你不了解我,我是為了錢才和你聊天的。”

    聽到大實話,躺在地上的梁成硯笑了,笑得一抽一抽的,差點沒抽成一個蝦米。

    說得多戳人心啊...

    一點兒也不怕戳得他想不開自殺。

    然而,秦夢闌還有更實在的話說給他聽:“梁成硯,虧了你眼睛看不見,你才會躺在這兒和我聊天。倘若有一天你眼睛好了,你就會看不到我這樣的人,也不會願意和我這樣的人講話。說到底,一直在浪費時間的人是你,不是我。”

    本來就是麽,兩個人在這個世界的人設就不一樣。

    梁成硯呢,好比北京大學的葉欽達,有耀眼的光環,有不凡的實力,注定了有一番作為、有一片天空、有無限的未來。

    秦夢闌呢,更像雲南大學的馬加爵,注定走向複仇不歸路,逐步走向黑暗,變得扭曲,最後和章家人一起魚死網破。

    梁成硯撐著雙臂坐起來,臉上的笑意還沒散掉,他身上粘的碎葉和草屑就因為寒風一吹,順風飄到了坐在他下風向的秦夢闌身上。

    秦夢闌:“......”

    “這麽說,王珊珊,你長得很醜?”梁

    成硯跟她麵對麵坐著,不知道她在淩亂什麽,反正他要返戳了。

    開玩笑,誰能說王珊珊醜?誰敢說王珊珊醜?!

    秦夢闌默默撚掉自己身上的雜草,麵無表情道:“你可以腦補我的性別,腦補我的年紀,腦補我頭上長了幾個角,但千萬別腦補我的容貌。okay?我一個堂堂正正野生的小仙女,長得清芬透碧天,汙泥不能染。你這樣褻瀆我,我怕你將來自己打自己的臉。”

    梁成硯一點兒也不care,用手撣了撣自己身上並不存在的草屑,輕輕鬆鬆道:“不用將來,現在就可以找個人來驗證一下。你要是真仙女,我自己扇自己的臉。”

    推著一台割草機路過的環衛工人,莫名其妙得被梁成硯叫了過來。

    梁成硯笑嘻嘻得對著他,親和力泛濫:“達叔,我邊上坐了一個天仙,你看到沒有?”

    達叔很實在的,瞄了一眼秦夢闌,又掃視了一遭四周,實在道:“啊?啥子天仙菩薩?五台山的還是普陀山的?要不要我拿香過來拜一下?”

    “...不用不用,達叔您忙您的去吧。”秦夢闌連忙起身,溫聲細語得請達叔走人。

    梁成硯的目的已經達到,一手撐地一手蓋在肚子上,笑得前俯後仰、花枝亂顫。

    有什麽好笑的呢......

    笑點低得真是對不住他的臉......

    秦夢闌麵無表情得看著他,第一次警告:“我奉勸你,停止嘲笑。”

    “還說自己清芬透碧天。”彎著腰,低著頭,梁成硯捶了捶地,險些笑岔氣。

    秦夢闌麵無表情得看著他,第二次警告:“我奉勸你,停止嘲笑。”

    “還說自己汙泥不能染......”

    秦夢闌忍不了第三次了,直接按著梁成硯肩膀將他推倒在草坪上,氣急敗壞道:“我是個醜八怪好了,可以了嗎?梁成硯,你笑夠了沒啊?”

    倒在地上的梁成硯咳了咳,沒講話。

    秦夢闌急忙收迴手:“呃,是不是我下手重了。”

    梁成硯又咳了咳,坐起身來,蹙眉道:“手有點麻。”

    秦夢闌是專業陪聊啊,梁成硯有一點兒事她都要負起責任。一聽他這麽說,秦夢闌緊張得捧起他的芊芊玉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看哪裏出了問題。

    梁成硯抽迴自己的手,欠扁得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手麻,扇不了

    自己的臉。”

    “......”大哥,真的,你贏了。

    你是天地萬物之靈秀,你是曆史缺失的拚圖。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作者有話要說:我承諾,三十章錢不入v。

    因為,,,,收藏不夠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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