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住的房子還算充裕,四間正屋三間相連,最北邊第四間西正屋單獨開了個門,周花兒和秋兒一直住在裏麵。三間相連的正屋進門就是堂屋,堂屋東邊的一間周父周母住,西邊的一間周福成親後住。本來跟周福住一屋的周元,在周福成婚後挪了出來,住到廚房對麵的兩間靠正屋那間西廂房裏。


    在周花兒難掩幸災樂禍的神情中,秋兒依舊沉默的被大嫂抱出去。秋兒六歲多的體格,一米出頭的個頭,瘦弱的身體也就二十五六斤,對做習慣農活的人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麽重量。周福媳婦幾步到了正屋門口,秋兒抬頭就看到坐在父親和大兄長中間的陌生人。十七八歲模樣,看上去跟大兄長一樣結實健壯,小麥色的臉上無官端正。


    秋兒觀其神情,堅毅果斷不似會被隨便說服的人,這時對方也轉頭看向秋兒。兩人視線正巧撞上,秋兒視線裏的冷漠讓對方明顯一愣,繼而若無其事的扭頭看向一邊。周福媳婦抱著秋兒進屋,隨手放到屋裏靠牆的凳子上,見秋兒軟綿綿的靠在牆上沒摔倒,鬆了口氣至少秋兒的情況沒想象中的那麽糟。


    鄉下家裏窮,還有些家裏兒子有缺陷,娃娃親,或者雙方家裏都有閨女的話,談攏了兩家換親都是常事。還有一些討個年齡小的女娃,養個幾年就能當媳婦,聽話心裏跟婆家親近,也向著婆家的利益。就是秋兒的情況太特殊,不然以秋兒細皮嫩肉的長相,怎麽著也不會如此。娘家人說項,就為了讓人家接手小姑子,這事傳出去都嫌丟人。


    可是有這麽個負擔,麵子真的沒那麽重要。她現在還沒孩子,等以後有了孩子,家裏家外的一攤子事,哪裏能顧得過來。所以在大姑子隱晦的提出此事,她心頭會意一拍即合。這事她這個進門沒站穩的嫂子不好跟婆母提,大姑子既然有這個意思,自然會想法子說服婆母。不過一母同胞的姐妹,大姑子也真夠讓人涼心。


    還不如小叔子厚道,隻要有空閑就給小姑子喂水喂飯,是個仁義的親人。而大姑子一個女娃,心態薄涼,還好年齡也不小了,在家住不了多久就要出門子。要是有個這樣的妯娌,一家子光顧耍心眼子,地裏的活推三阻四的算計少幹,日子不知道要多糟心。收迴心緒,周福媳婦扭頭笑著衝趙豈道:


    “我們秋兒最是安靜乖巧,人也懂事好脾氣。”


    趙豈被眾人看著,事情說的如此露骨,他也沒打算裝傻。隻是有些事情,還是要醜話說在前頭。他一個人吃飽一家子不餓的人,養一個不能動的人,真的有些勉強。隨即露了個淡淡的笑意,看向周福誠懇道:


    “我家的情況相比大姐也跟周伯說了,不說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家裏也沒田,也都是靠吃山吃水。先不說我拿不出彩禮,就是熱湯熱水也不定能喝上,周伯和伯娘都心疼孩子,也不忍心讓她跟著我吃苦。”


    周父老兄弟四個中,最老實的一個人,沒有父兄的圓滑。沒成家前爹娘沒少操心,成婚後也多有偏袒一些。一輩子老實巴交的每做個昧良心的事,上山打獵下水捉魚都是把好手。也就圖個一家人吃飽穿好,兒女都能有個和樂的家庭。秋兒現在半大不小了,真要狠心也不會養這麽大。


    既然養這麽大就像給孩子安排個活路,大兒媳剛娶迴家,過兩年二兒子也去了媳婦,到時兒子孫子一大家子,矛盾是肯定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十隻手指還分長短,人心也難免有個偏向。做為一家之主,有時也得妥協,也得向現實妥協。


    “大侄子,你伯娘之前就說了,咱們兩家也都知根知底了。秋兒咋說都是我們家骨血,你要是不嫌棄,給個活路就行,我們家也不求其他什麽事。”


    周父的話落音,周母和周福媳婦都看向趙豈,等著趙豈開口給個話。做為當事人,秋兒靠在牆上,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雖能說話雙手也恢複,但除了上半身能動彈,下半肢仍舊不能控製。她現在能感知到身體,卻無法隨心控製,那感覺真的很糟心。現在這種情況,作為當事人,她就算開口說自己的意見,或許可以改變被推銷的命運,可以後呢。


    情況好一些的話,三五年或許能恢複正常,不好的話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就能恢複。而且,秋兒也不願意在周家繼續生活,被當成累贅不是周家人的錯,感情和理智她都不願虧欠誰。錢財好還,感情方麵的恩情就難還,秋兒也無法迴應周家相應的親情。當然,也不是絕對的事,隻要身體能恢複,總有能還上的一天,不同的等量罷了。


    趙豈沉默半晌,抬頭看向秋兒,認真道:


    “周伯既然把話說的爽快,那小子也就承您的情,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在這裏我給你周伯和伯娘保證,隻要有我趙豈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秋兒。”


    周母立馬笑開顏,看了看秋兒,拋下心頭劃過的一絲不舍,扭頭對大兒媳趕緊道:


    “福家裏的,擇日不如撞日,趕緊的去準備準備午飯。吃了飯把秋兒的衣服收拾收拾,跟大侄兒一起迴去。咱也不講究什麽形式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周福媳婦笑麵滿麵,響亮的應了一聲,動作利索的抱著秋兒送迴房,招唿了一直側耳傾聽堂屋動靜的周花兒,兩人都如釋重負的去廚房準備午飯。周元跟村裏的人一起去上山打獵沒在家,午飯是周花兒喂秋兒吃的。兩塊雞腿肉,幾塊炒雞蛋。算是這輩子秋兒吃過最豐盛的午餐。


    周花兒笑眯眯的喂著秋兒,難得和藹的對秋兒自語道:


    “女人一輩子,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沒有投胎進一個好家,可是嫁人這一關就要謹慎挑選。這輩子我一定要挑個好夫婿,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再也不要山裏爬,地裏刨水裏撈的過日子。”


    “你也別怪爹娘心狠,一大家子都指著地裏的出息吃飯。你這樣的情況要拖累一個人跟著伺候,命苦隻能怪沒投個好胎,趙豈雖說是個掃把星克死父母,人家肯要你也算不錯了。你今後就是病好了,也不能沒良心的跟人跑。不過這輩子你就老實的跟趙豈過日子,別想有的沒的。將來我富貴了,也會念著姐妹親情,拉拔你的。”


    秋兒看著周花兒陷入自己的幻想,渾身上下都透著傻氣,跟個缺心眼一樣,連大嫂都糊弄不住,還想將來的富貴。轉世這麽多世,秋兒覺得周花兒這個重生女最有意思。姑且不提前世她的經曆,她是哪來的信心確定一定能富貴?不會是蒼天見她這輩子倒黴,特意派這個重生女下來搞笑的吧。


    周花兒叫花兒,可長相跟花兒真的沒太多關係。雖甚少下地幹農活,農女的生活跟大家閨秀天差地別,光是家裏的活也不少,雙手和皮膚難免粗糙一些。就說五官周花兒就隨了周父,四方端正臉。普通耐看型的女人,想要享富貴,沒有過人的美貌,在這個偏遠的小村落,享富貴做夢還差不多。


    至於過人的智商更不提了,也就一家人骨肉血親,不會把她往壞處想,大嫂就聰明的不跟她交心。不過這些都已經跟秋兒無關,吃了午飯沒多久,秋兒就被趙豈輕鬆的抱在懷裏,背著一個簡單的小包袱就出了周家。周家人送到院子裏沒跟出來,秋兒看了一眼,就沒有再迴頭。眼睛掃了眼這個第一次出屋的世界,很普通的山村風景,山清水秀莊稼侍弄的整齊旺盛。


    趙家村離東營村三四裏路,趙豈的腳力快,就算是抱著二十多斤的秋兒,半個鍾的時間也到了家門口。趙豈的家在趙家村最後麵的村尾,屋後距離山和樹林,也就三四百米。三間土胚的舊茅草屋,兩扇掩著的漏風舊門板,廚房就在東屋旁搭了個小草棚子。趙豈推門進屋,屋子光線不好,大白天的屋裏就有些陰暗。


    趙豈把秋兒放到西屋的榻上,包袱放到床頭,給秋兒蓋上些棉被,看著秋兒淡淡道:


    “東屋是我爹娘的住的,他們相繼去世後,東西也都保持原樣,你就跟我住西屋。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趙豈的媳婦,有我吃的就不會讓你餓到。咱們兩個都不是被待見的人,就這樣過吧,也有個說話的伴。”


    秋兒躺在床上,側首看向趙豈,開口漠道:


    “我現在腰部以下還不能控製,十年八年或許我病都不能好。你其實可以不用接手我這個負擔,總歸會讓你日子更難熬。周家也就是因此才著急把我送出去。”


    趙豈愣了片刻,問道:“你跟傳聞說的不一樣,周家大嫂子跟我提過你的基本情況。”


    秋兒收迴視線,直直望向老舊的房梁,漠道:“那又如何,以後有的是相處時間。現在趁著太陽正好,把被子拿出去曬曬,在把三間房子打掃打掃。明日找些木材,先給我做一把輪椅,等你摸索出輪椅的做法,我差不多恢複的差不多,也能照顧自己的日常了。”


    趙豈笑出聲,也沒追問輪椅是什麽,動手把秋兒挪了位置,把床上兩張棉被抱出去晾曬。拿著掃把迴屋後,先用掃把把三間土屋牆上的蜘蛛網清掃幹淨,在平整踩實的地上灑了水,把屋裏角落裏的浮灰也掃的一幹二淨。又找了塊舊布塊,把屋裏僅有的一張舊桌子,和兩張舊木凳擦得一幹二淨。


    衛生弄完,趙豈打盆水洗了手,把臉上的灰塵也洗幹淨。隨意的擦了擦,拍著身上的灰塵,進了西屋。也沒在意秋兒閉目靜思,掀開搭她身上的鋪蓋,把人抱在胸前。秋兒睜眼平靜的看向他時,趙豈笑道:


    “我一向粗心大意,也不耐煩做家務。我抱你出去瞧瞧,看咱家哪裏打掃的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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