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忐忑的心情,在見到姥爺那一刻時,所有的情緒都突然的消失,劉月靑如同一個正常的小孩那樣,拉著姥爺的衣角,同姥爺撒嬌要吃炸小魚。人都知道小孩子最會看臉色,知道什麽時候哭有人疼有糖吃,什麽時候撒嬌,更惹人喜愛。其實大人也是一樣,在寵愛你的人麵前,會不自覺的就任性撒嬌。


    前世的劉月靑雖然身體不是特別好,但她覺得自己半輩子過的都很幸福,婚前婚後老爸老媽都事事替她打算操心,後來老公也非常寵她,洗衣服煮飯隻要老公在家,基本都是老公做,婚後雖隻生了一個女兒,女兒小時候也操了不少心,但從女兒懂事後就非常體貼她這個做媽媽的。


    劉月靑老公經常說的就是,他跟養了兩個女兒似的。每個人對幸福的意義不同,但劉月靑個人覺得,一個人幸福與否,就看她是個天真的人還是個市儈的人。生活幸福舒心就能一直保持著單純天真,休閑的過自己的小日子,同理不幸福的人,總會在其她方麵來武裝自己的幸福感。


    肉麻兮兮的抒情話也說不出口,農村也沒人愛聽那些書上的肉麻話,劉文青習慣跟姥爺嬌氣,一個勁的拉著姥爺的衣角,讓他給自己找吃的。而一向很疼她的姥爺也直衝女兒和女婿白眼,捏了捏劉月靑肉嘟嘟的臉頰抱怨。


    “你們兩個也不上心些,好好一個娃娃迴家才多久就瘦了那麽多,又不是不知道青丫頭大小就體弱,最容易著涼感冒。”


    劉月靑爸媽低頭不吭聲,每次這個時候就是,說啥都是錯,還不如乖乖的保持沉默。姥爺瞪了眼自家老媽,就拉著劉月靑和劉卓天去廚房,弟弟劉卓陽大半個月沒見到爹媽,早就窩在老媽懷裏不肯出來。劉月靑倒是沒有留意自己是胖了瘦了,反正前世作為一枚圓潤的人,對胖瘦也沒特別的糾結。


    這個世上總要有胖子來襯托人與人最大的不同,但作為一個大中華兒女,劉月靑一直都覺得能吃是福,為了骨感美人,吃飯跟數米粒似的,還不如當個想吃就吃的胖子。


    在劉月靑讀四年級的表姐魏玲放學迴來沒多久,飯菜也已經做好。午飯在現在看來很豐盛,在劉月靑看來也就一個蘿卜炒肉,一個炸小魚,還有一大鍋鯽魚湯,都是很普通的飯菜。姥爺家靠近大河,魚蝦總是很容易吃到,劉月靑記得姥爺村子裏合夥買了網,一起下河拉魚。一直到後來縣裏禁止拉網捉魚才結束,貌似那時好像收獲還不錯來著,不能賣錢的小魚蝦姥爺經常往他們家送,那時他們家好像已經分家了。


    到底是什麽時候劉月靑那腦袋瓜子還真的不記得,大概就這幾年吧,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情。吃完飯劉月靑她們被趕去跟表姐一起去玩,等表姐下午要去上學時,劉月靑鬧著也要跟表姐一起去學校玩,她哥到是也想,隻是老媽不同意老哥也在姥姥家住幾天。


    快過年了,要準備的東西太多。現在過年可不是劉月靑前世那會,什麽都直接用買的。現在可是要發麵蒸饅頭,炸麻花丸子,事情很多很複雜,多兩個孩子也會麻煩很多。


    表姐讀書的學校離家有三四裏路,正常速度走也就十五分鍾左右。學校四周都有村子,學校東北角的村子,是劉月靑表姨家的村子,同時也是劉月靑前世的婆家。劉月靑前世就是在表姨的介紹下,同老公相親並且結婚。雖然老公家的條件一般般,但人卻很踏實能幹有責任心,對老婆孩子更是非常的疼愛。


    劉月靑從重生迴來,就一直很想去找她老公,甚至是祈禱著要是老公也能重生就好,隻有一個人有記憶很痛苦,雖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那個時間裏懷上女兒,但最少老公還在。那種猛然間巨變的恐懼,和對未來不確定的茫然,讓劉月靑更想有一個能安心的依靠。


    從姥姥家步行十分鍾不到,就能到達老公家的村子。村子裏都是起基瓦房,同她記憶裏很多小樓有很多的不同處,但劉月靑要找到婆家的老房子還是輕而易舉,最主要的還是老房子門前的那條路剛好也能通到學校,瓦房可以變成樓房,但位置卻不會變。


    打從進了村子開始,劉月靑的眼睛就一直不停的四處尋找,她老公和他同歲,現在這個年齡也不會去上學,不上學的孩子基本都是在家裏做家務或者瞎玩,現在又是寒冬臘月,雖然沒有下雪,但卻也比後世冷了不少。


    在村裏沒有看到人影,在快到他家門口時,劉月靑搖了搖表姐牽著她的手,在表姐低頭看她時,抿唇笑了笑,撒嬌道:


    “姐,我口渴了,想喝水。”


    表姐皺眉,有些不耐煩,大冷的天喝什麽水,也不怕拉肚子。


    “就你事多,不讓你來你偏要來玩。”


    “姐,我錯了,中午菜吃多了鹹到了,下次再也不會了,咱們去前麵那家找些水喝。”


    等進入這套比記憶中光鮮的農家小院,看著屋裏屋外亂七八糟的雜亂,劉月靑的心情非常複雜。劉月靑婆婆從年輕時就出門打工,長年不在家,可想而知懶散的公公帶著三個男孩過日子,會髒成個什麽樣子。想到老公小時候受的苦,劉月靑很是對公公怒其不爭的懶惰。


    就說眼前,原本很熟悉的一個家,現在要進來卻要用陌生人的姿態和借口,真的挺滑稽無奈的。見院子裏沒人,表姐猶豫了下剛想勸劉月靑忍耐一會,到學校在喝,劉月靑自己就已經率先揚聲喊了起來。


    “家裏有人嗎,有沒有人?”


    “有人,誰啊?”


    劉月靑話音剛落,東邊的主屋就有人迴答,人也跟著從東屋出來。黑不溜秋的棉襖快髒成灰色,臉上雖然沒有鼻涕什麽的,但也沒幹淨到哪去。濃眉大眼,高挺的鼻子正是年幼版的老公李易峰。幻想之所以稱為幻想,就是因為幻想太過美好,如果說劉月靑在未見到人時,還幻想著老公也能迴來,但在見到人之後所有的幻想都啪嘰一聲全部破滅。


    眼前的李易峰根本就是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皺著濃眉有些不耐煩的看著院子裏的劉月靑和她表姐。望著李易峰青澀稚嫩的灰臉,心就跟堵在嗓子眼裏的難受,眼淚也在眼眶裏打轉。眼前這個再也不是那個寵著自己的人了,而且非常不公平的是,所有的記憶隻有自己有,其他人都可以簡單的活著,很多人或許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誰。


    多出來四十年的記憶,幸福又美好,可在現實中卻也如同一把鈍刀子,刀刀割肉還不見血。格格不入的時代感,相見卻不相識的陌生人,多麽的諷刺令人窒息。劉月靑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恨意,可又不知道該恨誰,所有人都沒有錯,所有人都努力認真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恨誰?她又沒有什麽天大的冤仇,又沒有悔恨終身的錯過,為什麽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你們有啥事?”


    表姐魏玲也沒在意李易峰的不耐,趕忙道:


    “俺妹渴了,想找點開水喝。”


    “俺家沒有開水,廚屋水桶裏有水,你們要喝自己去。。。。你哭啥?又不是不借水喝,家裏真的沒有開水,女娃子就是煩人,動不動就愛哭。”


    李易峰的抱怨,讓劉月靑情緒有些崩潰,眼淚也從眼中滑落,甩開了表姐的手快步走到李易峰跟前,努力睜著淚眼看著他,口裏也呢喃不停的重複著。


    “你怎麽能這樣說,你怎麽可以這樣說。。。。”


    魏玲趕緊拉過劉月靑,看著李易峰莫明其妙的表情,也有些怨劉月靑太嬌氣,人家就說了一句話,又沒說啥壞話,她妹就受不了的哭的跟受了天大委屈一樣。簡單的哄了兩句,就拉著劉月靑走,忍到學校在喝水也渴不死人,農村的孩子都是放養,就她妹事多。


    被表姐硬拉著走的劉月靑,根本就沒有留下來的借口和理由,被硬拉到快出門口時,劉月靑哭著迴頭看向門口的李易峰。可是讓劉月靑絕望的是,李易峰已經進屋去了。那種毫不在意的態度,和記憶裏的身影對比,讓劉月靑根本就承受不了。


    明明知道恨的有些莫明其妙,可還是忍不住去怨去恨,可是劉月靑還是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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