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把戲》

    文/陳惜

    2017年7月29日

    1.

    這是近幾年最熱的三伏天,地表溫度高得不像話,給人一種滋滋冒著熱氣的錯覺。

    平鎮,街角空空蕩蕩,別說人了,連平時聚集成片的摩托車也不見蹤影。

    所以那輛灰白色的麵包車就顯得格外紮眼,孤零零停在那,接受暴烈炙烤。

    秦良慶吸了最後一口煙,扔掉煙屁股,把車窗按上來。

    他大張著腿,抬手看了下表,然後擱在方向盤上,一下一下,緩緩敲打。

    沒一會兒,電話響起。

    他摸出來,摁下接通,“喂?”

    那邊男人聲音很大,他微微皺眉,拿開了些。

    “阿慶,今兒高速路堵車,麻煩你再等等。”

    秦良慶沒什麽情緒的“嗯”了聲,掛掉電話。

    拿人錢,等一等,也無所謂。

    他懶洋洋靠著駕駛椅,合上眼睛,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敲車窗,他降下,眯著眼看出去,愣了下。

    黑色轎車裏探出一個女人,眼睛彎彎,咧著大紅唇笑。白色的牙,白色的皮膚,精致得不像話。

    女人也是一愣,旋即笑道,“帥哥你好,請問一下,丁鎮怎麽走?”

    秦良慶不禁想,聲音倒是和她長相不符合,有點甜。

    他朝右邊的公路指了指,“第三個岔道口轉彎,順著開,一個小時就到了。”

    低沉,略冷。

    女人一揚眉,笑意更大,“謝了啊。”

    轎車車窗關上,拐個彎開遠了。

    秦良慶又愣了下,他們這個小地方,難得出現開保時捷的人。

    還是個女人。

    女人剛走,他要接的人就到了。一個村的,名字叫謝超,他們一家人從城裏迴來,打電話叫他跑一趟——

    年初的時候,從丁鎮到平鎮的大公路翻新重修,明年才通車。小公路窄,又陡,大巴車跑不了。

    所以平時村裏人有需要,都會給秦良慶打電話。坐他的車,關係熟,十塊錢一個人,比街上其他拉客的麵包車少兩塊。

    農村人老實巴交,上了車,還在不斷表達歉意,“阿慶,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堵車啊,害你等久了。”

    秦良慶發動引擎,“謝叔,真沒事,反正這大熱天也拉不到客人。”

    謝超給他遞了根煙,秦良慶接過,摸到駕駛台上的火機,點燃吸了口,吐出車窗。

    他一手捏著煙,一手打方向盤,車子也朝著右邊的公路開去。

    謝超和他擺龍門陣,“我聽說你外婆摔了腰,怎麽一迴事?沒什麽問題吧?”

    “她踩到門邊水井的青苔,摔了一跤,腰磕到井蓋上頭。倒沒什麽大事,就是傷到骨頭了,需要多養一陣子。”

    “那就好,那就好,你媽最近怎麽樣了?”

    秦良慶擱在車窗沿子上的手頓了頓,彈煙灰,“還是老樣子。”

    謝超歎了口氣,“就是把你憋屈了,要是你媽不這樣,你也不用待在老家了。以你的本事,在外頭幹,肯定有大出息的。”

    秦良慶淡淡笑了下,“談不上憋屈,我這樣也挺好,還自在。”

    “挺好什麽啊挺好,你滿三十了吧?”

    “三十一了。”

    “對對對,我記起了我們家阿東八六年的,你比他小一歲。你看,我小孫子都上小學了,你還不成家,不打算娶媳婦呐。”

    秦良慶盯著前方的黑色轎車,把速度放慢了點,“緣分沒到,急不來。”

    謝超把煙扔出去,“屁個緣分,你們家的情況,想找各方麵都不錯的女孩子啊,難得很。也別太挑,差不多得了,和誰不是過一輩子。我看呐,不如就在咱們村相一個,能幹活,能照顧你奶奶和你媽。阿慶,你說謝叔這話對不對?”

    秦良慶意味不明的笑了聲,“哪有這麽好的事。”

    “主要看你願不願意咯,你對門何清不是挺合適的麽?”

    這次,秦良慶沒接話了。

    坡度陡,他提醒,“坐穩了。”

    跟了前麵的車一會兒,快接近一處寬敞的平地了,秦良慶一踩油門,衝上去超過她。

    沒多久,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掃了眼後視鏡,嗬,那女人提速了。

    他不由低低笑了聲,這路況,想趕上他的車可不容易。

    麵包車越開越快,很快消失在彎彎繞繞的山路裏。

    保時捷駕駛室的女人輕笑了聲,這破路,她平時可不是這技術。

    算了,安全要緊,她慢下來。

    秦良慶把謝超一家人送到了,正好有兩個人要到平鎮,拉著他們在街道上轉了一大圈,又拉到三個人。

    車子往小公路開,和黑色轎車碰上,錯車而過的時候,女人對他勾唇一笑。

    開過了,秦良慶腦海裏鑽出兩個字,妖精。

    但他也沒多想,畢竟那樣的人,和他沾不上啥關係。

    本來還以為今天生意不好,沒想到到了平鎮後,恰巧又有乘客……

    就這樣來迴跑了兩趟,加上上午的,除了油錢,淨賺兩百。

    也還行。

    把車停在家門口的公路,秦良慶一下車,就看見外婆扶著腰收豆子。

    他快步過去,拿過簸箕,口氣無奈,“外婆,我不是跟您說放著等我晚上迴來收。”

    外婆人很小一個,在身高一米八二又長得結實的秦良慶麵前,像個小孩子。

    小老太婆眯著眼笑,“你急什麽,我動作慢,不礙事的。再說你開一天車不累啊,這些事不要你做。”

    秦良慶蹲下收豆子,“等您腰好了再說。”

    外婆高興,“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我媽呢?”

    “她說想睡覺,我就讓她去睡了。”

    “宵夜沒?”

    “吃過了,她早就吵著餓,哪能等啊。”

    秦良慶神情柔和,笑了聲,“我每天迴來的時間不定,以後您也別等我了,自己先吃。”

    外婆笑,“我都習慣啦,早了反而吃不下。”

    秦良慶知道也說不聽,便不再多言。

    收完豆子,婆孫倆往屋裏走。洗了手,吃晚飯。

    吃了幾口,外婆突然想起一件事,神秘兮兮,“阿慶,今天咱們鎮上來了個老板,把那而兩百畝葡萄園承包下來了,還另外劃了兩百畝退耕還林的土地,承包了整整十年呐。”

    秦良慶沒在意,嘴裏嚼著,“是麽?”

    外婆一臉認真,“哎喲,那可不是,聽說還是個女老板。”

    秦良慶腦子裏突然冒出今天碰到的女人,差點咬了舌頭,想,難不成是她?

    當他第二天被一通電話叫到葡萄園,再次看到了那張漂亮臉蛋。

    喲,可不就是她。

    秦良慶走過去。

    “阿慶來了。”戴著金絲眼鏡中年男人對秦

    良慶說。

    他摸出煙,遞了一支過去,“丁鎮長,找我什麽事?”

    丁鎮長笑容滿麵,“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方總。方總可了不得,承包了鎮上兩百畝的葡萄園和兩百畝的土地,要幫咱們把農業和鄉村旅遊業搞上去,提高我們大家的經濟收入。”

    秦良慶懂了,也是幫鎮長做業績。

    他說,“那這是好事。”

    “那可不。”丁鎮長食指抵著眼鏡往上一抽,轉頭,“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阿慶,他家比旅店環境好,走路兩分鍾就到葡萄園了,方便得很。”

    女人點了下頭,露出饒有興趣的笑,“就是不知道他方便不方便?”

    “方便。”丁鎮長看向秦良慶,“你家裏有不少空房間吧?”

    “有。”

    “是這樣,方總準備重建葡萄園,另外還預計在旁邊開拓一個農場出來,她要長期在我們這裏待個一年半載。你家離這兒近,住宿條件也好,我呢,就當個說客,讓方總在你家租住一陣子,你看成不?”

    女人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秦良慶沒多想,“可以。”

    女人眉開眼笑,陽光下,紅唇與白齒直晃人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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