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自良認罪,無論衛亦馨想要用那批糧食做什麽,她都打算落空。


    這,確實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但對方錦書而言,當她將這件事托付給權墨冼之時起,就沒有再擔心過。對他的能力,方錦書仿佛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她相信,隻要權墨冼應了下來,就不會出錯。


    所以,如今的結果,不過是印證了她當初決定的正確。事實上,從權墨冼將那批糧食查獲之時起,方錦書的目的就已經達到。


    那麽,自己的好心情,從何而來?


    難道是,因為得知他被慶隆帝褒獎,得了卓異的考評嗎?


    方錦書的腦中,出現了兩張麵孔:一張是前世那個眼神冰冷如刀的權臣,而另一張,則是今生那個緊張自己受傷的年青官員。


    兩個人,兩種迥異的氣質,讓方錦書情不自禁的陷了進去,越想越是理不清自己的思緒。


    “姑娘,馬車準備好了。”芳芷進門稟道,讓她猛然驚醒過來。


    或許,自己是對幫助權墨冼這件事,心存疑慮吧?所以,才會在他身上花費如此多的心思。


    方錦書這樣告訴自己,掩下心頭那點不同尋常的情緒。


    她換上昨日就準備好的衣裙,由芳菲扶著在垂花門處上了馬車,朝著靖安公主府而去。


    “公主婆婆。”方錦書進門見禮。


    “書丫頭來了?”靖安公主笑道:“來嚐嚐這蜜柚味道如何,我正有些不敢吃,怕酸。”


    秦氏坐在她下首,湊趣道:“媳婦剛剛嚐過,味道好著呢。偏您不信我,還得讓書兒再嚐嚐。”


    說著,她佯裝吃醋:“瞧瞧,在公主心頭,還是最疼書兒。”


    其實,能送到靖安公主麵前的東西,豈能有差了的?從各處送來的不少,都有專人品嚐鑒別,沒有問題才會出現在這裏。


    晚輩替她品嚐,不過是盡一分孝道罷了。


    “你多大年紀了,還跟小姑娘較真?”靖安公主今日的心情不錯,笑著道:“書丫頭快過來,甭理會她。”


    靖安公主說不理,但方錦書怎麽可能當真不理會。她提著裙子上前,給秦氏見了禮,才坐到了靖安公主的身旁。


    幾案上,幾瓣蜜柚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水晶盤之上。


    方錦書伸手拿過一瓣,纖手剝開果皮,掰了一小塊晶瑩剔透的果肉放在口中。清甜脆爽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開來,爽口入喉。


    “公主婆婆,味道著實不錯,甜著呢。”方錦書笑道,替靖安公主剝了一瓣,用旁邊的水晶小碟盛了,遞到她的手上。


    “好,我吃吃看。”靖安公主接了過來,吃了一瓣,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吃了兩三瓣。


    “蜜柚助消化,但公主婆婆也不能一下子吃多了。”方錦書將那水晶盤推得遠了些,笑道:“過會再吃。”


    “瞧瞧,你個丫頭還管起我來了。”靖安公主口中埋怨著,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早知道,就不讓你來了。”


    侍女端了清水上來,替方錦書淨著手。


    “就是您不讓我來,我也要厚著臉皮來的。”方錦書雙手浸在水中,俏皮地笑著,道:“《金剛經》書兒一早就抄好了,在大悲寺供奉後,這才拿來給公主婆婆。”


    “你有心了,我不過隨口提了一句。”靖安公主麵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有些傷感。


    這本《金剛經》,是得知遷陽王謀逆身死之時,她想要燒給他的。


    就算遷陽王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但畢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她這一顆心,為他揪得生痛。


    遷陽王身死當日,王府燒成一片白地,連屍骨都沒有留下,無法收殮。因為謀逆,遷陽王沒有進入太廟的資格,連衣冠塚也沒有留下一座。


    同樣因為謀逆,他這個慶隆帝曾經寵愛過的兒子,變成了朝堂後宮中的禁忌。沒有人,敢輕易提起他的名字,就怕犯了皇帝的忌諱。


    他這個人,就好像從未出現在這個世間一樣,消失得豪無痕接。


    除了,還記得他的那些人,比如靖安公主。


    燒一本經書給他,盼著他在下一世投個普通人家,安安分分過一輩子也好。


    隻是作為靖安公主的身份,她卻無法親自替他抄經。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她的政治立場。在這個當口,她不能輕舉妄動。否則,難免會被有心人誤會她的立場。


    謀逆,不論在哪一朝,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她作為最受先帝寵愛的幼妹,受當今皇上尊敬的姑母,不能犯這樣的政治錯誤。不能因為個人的感情,而給出錯誤的訊號。


    這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皇家乃至整個天下的安穩。


    她在享受著尊崇的地位的同時,便注定了不能任意妄為。所以,縱然有遺憾,她也隻能悄悄藏在心底罷了。


    遷陽王,將她傷得很深。


    她不能忘記,在北邙山淨衣庵裏的那一場大火,那場差點將她燒死的大火。那場,她查出線索,果然是遷陽王主使的大火。


    那場火,將靖安公主傷透了心。


    她在那個冬天上淨衣庵,正是因為發現了遷陽王私鑄甲胃的證據。


    她不想交給慶隆帝,因為那樣一來,遷陽王就會被問罪。但不交又危害社稷,等於變相的包容了遷陽王的罪行。


    正是因為猶豫不決,她才上遠離塵世的淨衣庵裏,希望能在佛經裏找到答案。


    未曾想,遷陽王派了人來偷證據,還在她所在的院子裏放火。


    但縱然傷心,她也沒有將手頭遷陽王私鑄甲胃的罪證,交給慶隆帝。她在暗地裏包庇了遷陽王,隻派了心腹去警告遷陽王,並看著他將那批甲胃銷毀。


    或許是出於心虛,從那以後,遷陽王就再也沒有來過公主府。在他趕赴封地之前,她也再也沒有見過這個孩子。


    靖安公主以為,她這樣的態度,足以讓遷陽王警醒,不再胡思亂想。他既然去了封地,遠離了朝廷的權力中心,理應不會再翻起什麽浪來才對。


    哪裏知道,她想錯了,還錯得離譜。


    她這一生,總能冷靜理智地看待問題、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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