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詩曼之前說想要替喬世傑求娶方錦書,不過是為了幫襯司嵐笙才故意提起這個話頭罷了。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


    褚太太心頭有了計較,當下便格外關注起司嵐笙來。


    越看,越覺得司嵐笙行止有度、言談不俗。司家自然比不得陸家這樣的百年世家,但司嵐笙比之她們這些世家女兒,至少在儀容上不差分毫。


    這樣的人教養出的女兒,做自己兒子的媳婦,應不會錯。


    而此時,褚太太心中最好的兒子褚末,正和方梓泉、唐鼎在外院一塊品茗作畫。他們父親都是朝臣,說起大事來,便將小輩都趕了出來,而他們也都樂得自在。


    褚末在畫上勾勒出一株紅梅,在梅心中落下一點朱砂。寥寥幾筆,便畫出了在牆角淩寒綻放的紅梅芳姿,傲然、高潔。


    “好!”方梓泉鼓掌讚道:“褚兄這幅畫,可是盡得了尊師的真傳。”


    放下筆,褚末笑道:“過獎,過獎!”


    他看著眼前的畫,忽地歎了一口氣,道:“我等時時相聚,世傑兄卻不知在何處飄零。這新年大吉的,他的心底該是何滋味?”


    褚末這樣的如玉少年,陡然傷感起來,連發絲也低落,空氣中都充滿了憂鬱的味道。就算是男子,也抵抗不過他的魅力。


    暖閣裏的氣氛,一時安靜下來。


    方梓泉也在心頭想著喬世傑。


    在喬太太去世前,幾人時時相聚,在感情上不是兄弟卻甚似兄弟。他沒有嫡出的兄弟,庶出的方梓益跟他一來年紀相差大,二來因為身份的差別,根本就不在一個圈子裏。


    喬太太的離世,對喬家來說隻是一場喪事。過了之後,再續取一個陸家女兒進門,不影響大局。但對喬世傑兄妹來說,卻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想著舊年去送喬世傑之時,他單薄的身子扛起了重任,方梓泉就不由得在心底歎息。


    褚末和方梓泉兩人正在傷感,唐鼎哈哈一笑,舉起手中的酒壺,道:“我說,你們胡思亂想些什麽?世傑賢弟遊學天下,說不定正在哪裏快意江湖,何用如此愁苦?”


    他的境遇,和喬世傑頗為相似。


    同樣是嫡母早逝,同樣有一個妹妹。他的肩頭上,扛著的不止是他自己的命運,還有妹妹唐元瑤的。


    跟喬家相比,唐家的地位遠遠不如,他的嫡母繼母更非世家女兒。繼母做起事情來,隻要在臉麵上過得去,私底下待他們兄妹並不地道。


    但說起來,唐家的情況也比喬家也簡單許多。


    唐鼎的嫡母離世的早,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長大。對這樣的事情,他看得淡了,反而比兩人要豁達許多。


    他的笑聲,讓暖閣裏的氣氛一鬆,將兩人從傷感的氣氛中驚醒。


    褚末笑了笑,給這樣的冬日增加了一分亮色,他道:“還是賢弟高見,是愚兄著相了。我們既非世傑兄,怎會知道他的心思?”


    方梓泉笑著舉杯,道:“來!我們為世傑兄幹一杯。祝他此時此刻,正逍遙自在。”


    三人飲過了酒,褚末道:“隻是世傑兄不在,卻頗有不便。我記得喬家園子裏有一株老梅,往年都是喬兄陪著我過去賞梅,今年想來無緣得見了。”


    方梓泉笑道:“褚兄果然是風雅人,還念著那株老梅。再過一年,世傑兄也該迴來了。”


    慶隆六年,就是新一次大比之年,而眼下已經是慶隆四年初。喬世傑不可能等到慶隆六年才迴來,而且就算他想,喬家也不會允許。所以頂多在慶隆五年的下半年,他就會迴京。


    “那也還有一年。”褚末有些失落。隻是他們如今不再是孩子,出入內宅頗為不便,而園子正屬於後宅。


    “那又何難?”唐鼎灑然一笑,道:“我知道有個供下人進出的角門,從那裏過去,就是花園子。”


    “不妥。”褚末連連擺手,道:“我們貿然過去,驚動了姑娘們就是罪過。”他最是憐花惜花,這憐的不止是盛放的姹紫嫣紅,還有那些似鮮花一樣嬌嫩的姑娘們。


    “怕什麽。”借著酒意,唐鼎揮了揮手,道:“世傑賢弟曾經帶我走過那條路,偏僻的很,沒幾個人知道。我知道你說的那株老梅,從那個門出去不遠就能到。我們就去那麽一會,誰知道。”


    “那些個下人,諒他們也不敢胡說。”


    他們都是各府上的正經少爺,隻要沒惹出什麽事來,這些下人怎麽會去無聊的嘴碎。要知道,議論主子可是哪家都不會允許的行為。


    “你們去吧,”見褚末有些意動,方梓泉道:“我的身份,若是遇著了人,恐怕有些尷尬。”他畢竟是喬家女婿,喬彤萱如今不在,他私闖後宅算是怎麽迴事。


    唐鼎哂笑道:“梓泉賢弟還是這麽無趣。算了,我也不勉強你。我們走吧?”


    褚末衡量再三,問道:“你不騙我,那裏果然很偏僻?”


    “我騙你作甚?”唐鼎不耐煩地揮揮手,道:“要去就走,恁個廢話。”他們幾人關係好,說話之間也就沒有那麽多客套。


    “好好好,這就走。”褚末好脾氣的笑道:“你別惱,沒有懷疑你的意思。”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們迴來。”方梓泉笑著將兩人送出了暖閣,迴到鋪開了宣紙的書案前,凝神提筆作畫。


    唐鼎果然沒有騙褚末,這條路遇見的人並不多。


    他一早就想好理由,若是不巧碰見了長輩,他就說是去尋妹妹唐元瑤的。這樣一來,也總算是有個理由。


    兩人走過一排放置雜物的屋子,經過一條夾巷,來到一個半掩著的角門跟前。這道門兩邊都很偏僻,並非下人常走動的門,守門的隻得一個婆子。


    見到兩人出現,她嚇了一跳,忙請安道:“兩位少爺,這裏恐怕不方便……”


    唐鼎、褚末兩人常在喬家出入,下人們也都認得,更何況褚末原本就是喬家的表親。但這不代表她能將他們放進園子裏去。


    喬老夫人性情嚴厲,如今的喬太太治家有道,獎懲分明,她可不想在大過年的去觸了喬太太的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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