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涼,到了九月底,氣候已不如夏季那般炎熱。京中各個府邸中,秋季衣衫都已準備妥當。


    這日,是陳婉素嫁給陸五爺的大好日子。


    方家的姑娘們,都提前給學堂那邊請了假,各自裝扮一新,跟著司嵐笙去做客。因是親戚,二房的曲氏也帶著方錦薇一道前去。


    她們作為娘家人,天不亮就出發到了陳家幫襯,給新娘子添喜氣。


    陳婉素這番高嫁入陸家,陳家上上下下都很重視。除了原本就在京中的陳瑞亮、溫氏夫婦,陳瑞新、陳瑞平、陳瑞安幾兄弟悉數從魏州趕了上來,替陳婉素撐場麵。


    像陳家這樣家風良好,嫡庶兄弟如此團結的人家,頗為少見。


    陸五爺作為未來的女婿,提著禮物拜訪了妻兄們。他的風儀,讓原本對這門親事有所不滿的幾兄弟都打消了原本的念頭,彼此相談甚歡。


    陳婉素的嫁妝,滿滿當當地塞滿了三十二抬,滿得連一根手指頭都插不進去。若不是顧忌著陳婉素的庶女身份,陳家非得六十四抬不可。


    在前一日,就將嫁妝送到了陸家。溫氏帶著妯娌們,浩浩蕩蕩地前去鋪床,底氣十足。


    這樣的陣勢,讓原本對這名商戶出身的繼室有些看輕了的陸家族人,也都相繼收起了麵上的不屑之意。陳家這是明明白白告訴他們,陳家的女兒不會耗費夫家的銀錢米油。


    就在成婚前一周,陳婉素的嫡母方瑤和父親陳浩申也都來到了京中,還帶來了她的生母。


    方瑤嫁在魏州,方穆、方柘兄妹已和她有接近十年未曾見過。這番相見,自然是好一番痛哭流涕。


    難得有此相聚時刻,方柘也不在府外流連,兄妹幾人好生聚了幾日,也算是圓了一番心願。


    這一番熱鬧下來,終於,到了送嫁的今日。


    陳婉素拜別了父母雙親,由嫡長兄陳瑞亮背著上了花轎。陸五爺的迎親隊伍可謂壯觀,伴郎盡都是世家子弟,給足了陳家麵子。


    這樣盛大隆重的婚禮,讓陳婉素的親事為全京城矚目。


    自然,也惹得無數豔羨之人在背後議論紛紛。那些尖酸刻薄的,便專在陳婉素的身份上大作文章。隻是,她們再怎麽眼紅嫉妒,陸五爺的續弦也不是她們。


    待親事過去,陳家的人便先後離開京城。陳家的基業畢竟在魏州,這次舉家上京,不能耽擱太久。方家替他們擺了送別宴,方家兄妹好一番話別。


    他們的年紀大了,更知道此番離別之後,他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陳婉素的親事過後,洛陽城裏一日比一日涼了下來。


    這一年,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景。


    年初的春闈、大選兩件大事,補充了大量的官員小吏,以及後宮嬪妃。有了可用之才,又通過後宮穩定了前朝重臣的心思,朝廷運作起來,更為順暢。


    慶隆帝騰出手來,開始逐步實現他內心的想法。在盡可能不觸動既得利益階層的情況下,一點一滴的改變著整個朝局。


    宗室、世家、勳貴、重臣,都按捺住各自的心思,暗中積蓄力量。


    轉眼之間,便到了冬日。


    剛入冬不久,便下了一場初雪。潔白晶瑩的雪花從空中紛紛揚揚而下,如同最輕盈的精靈,隨風而舞。


    方錦書著一件撒花羽緞披風站在廊下,攤開手掌,感受著雪花輕輕觸碰帶來的涼意,唇邊浮起一絲淺淺的微笑。


    三年多來,她做了許多,也改變了許多。


    哪怕未來如何還並不確定,至少她努力過、奮鬥過。撥開了心頭的迷霧,這個世界在她的眼中變得明亮而生動。


    “妹妹,”從她後麵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方錦暉笑著喚道:“這裏風涼,母親還等著呢。”方錦書笑著應了,兩人一道朝著明玉院而去。


    “大姑娘、四姑娘來了。”門口的小丫鬟見了禮,為她們挑起厚實的棉布簾子。


    屋中暖意融融,牆角處的香爐中點著鈴蘭花香,一室清香。姐妹二人給司嵐笙見了禮,紅霞給她們上了茶水糕點。


    “先用一些墊著肚子,等你們父親迴來了,再一起用飯。”司嵐笙叮囑道。


    今日是方錦書的十二歲生日,聽起來無甚出奇,卻意味著從今往後,她就可以開始相看親事。所以,並非整生日,司嵐笙也在自己院子裏設宴替她慶賀。


    “謝謝母親。”方錦書斂禮。


    她們在屋中吃著糕點,陸續有人前來。方家各房都來人給方錦書送生辰禮,和她同輩的姐妹們也都準備了各種親手做的小禮物,來給她道喜。


    門房那裏,更是陸續接了好幾撥人進府。


    姻親有司家、郝家、喬家、陳家等;有以個人名義來送禮的鄉君方慕笛、和如今成為陸五爺妻子的陳婉素;有手帕交吳菀晴、蘇琲瑱等,捎來各不相同的生辰賀禮。


    這些人中,有些是與方錦書交好,或記著她的人情。有些是因為她是方家嫡次女的身份,屬於方家正常的人情往來。司嵐笙將這些禮收下,命人抬到方錦書的房中,將早已準備好的迴禮讓來人待迴去。


    待方孰玉下了衙,一道去給方老夫人請了安,明玉院裏便開始給方錦書慶賀十二歲生辰。


    這頓飯,大多都是方錦書平日裏最愛吃的菜,連冬日裏很難吃到的蓴菜也想方設法地采買來,足見司嵐笙對這個小宴的重視。


    小宴上,還特意準備了一壇度數極低的梅子酒,一家人和樂融融。


    “大姑娘了,”司嵐笙看著方錦書,笑道:“你一向心頭有數,別的我也不多說。今日之後,在出入上要格外注意。”


    方錦書起身應了,笑道:“母親放心,女兒都聽母親的。”


    散了酒席,她迴到自己房中。


    芳馨、芳菲兩人將這些賀禮都拆開來,給她一一過目,並登記造冊入庫。


    “咦?這幅畫裏麵,畫的是誰?”芳馨打開了一幅畫,上麵用寫意的手法,畫了一個著紅衣的女子:她微微側著臉,風從她耳畔拂過掠起幾縷發絲,裙角翻飛著。就站在群山老梅之下,雲霧環繞仿佛隨時要乘風而去。


    紅衣女子麵上的表情極淡,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透出孤高的芳華氣質。從身量來看,是一名成年女子,隻有那細長的眼和眸子中的沉靜,像極了方錦書。


    “給我看看。”


    方錦書接過來仔細端詳,在畫的右下方有一行小字“敬賀書音芳辰”,蓋了一方鬆竹小印,落款為邙山友人。


    “這是誰送來的?”


    芳菲翻開著冊子,道:“迴姑娘的話,是權太太送來的。”


    原來是林晨霏,但這畫必然出自權墨冼之手。怪不得,為了避嫌他沒有題上真名,隻以邙山友人自稱。


    這幅畫,是權墨冼根據方錦書如今的模樣,描繪出她成人後的樣子。用來做生辰禮,可謂是格外用心了。


    不知何故,方錦書看著這幅畫,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好像,權墨冼竟然懂得了她深藏於心的孤獨感似的。


    笑著搖搖頭,她將那種感覺揮去,吩咐道:“好生收起來吧。”


    明玉院裏,方孰玉跟司嵐笙說著話。


    他感慨道:“我還記得把書丫頭剛生出來時,抱在手頭又輕又小,還生怕養不好。這日子一晃,她也到了該相看親事的年紀。”


    司嵐笙笑道:“誰說不是呢?眼看著,我們也都要老了。”


    “老爺,她的親事,您屬意怎樣的人家?妾身也好留意著。”司嵐笙問著方孰玉的意見。


    方孰玉想了想,道:“這才剛滿十二歲,還不急。”私心裏,他並不想方錦書這麽早出嫁。在娘家做姑娘才是最自在的,還想她能多輕鬆兩年。


    “你慢慢看著。按理,依我們書丫頭的品性才貌,嫁去做長媳宗婦也是使得的。隻是,不想她過得那樣累,還是找個家風好、人口簡單的人家。”


    司嵐笙讚同的點點頭。方錦書是嫡次女,肩頭上的責任不如方錦暉那樣重。如今她越是懂事,越是讓人心疼她曾經受過的苦,越是想要她今後的人生過得順遂。


    “妾身知道了。”


    夜色漸濃,隨著人們的安歇,洛陽城裏的燈光一點點黯下來。秋月如水,籠罩著這座百年雄城。人們沉沉地進入夢鄉,明日又是新的一天。


    而對於方錦書來說,她徹底結束了孩子的年紀,屬於她的少女時光正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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