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侍郎這麽突然一跪,整個瓊林殿立刻就鴉雀無聲了。隻有詫異和憤怒的目光在空中交織交匯。

    大部分打醬油的官員自然是詫異。

    大墨走得是高薪養廉政策,倒不是說薪水高了就沒人貪了。而是大墨的太祖說了,諸位都是國之棟梁,這朝廷給你們的薪酬總不見得比走街訪巷的貨郎賺的還少。

    再說了,你們拿的多了,還貪,那麽斬起來也痛快點。

    嗯,如果說前半句還有點溫馨感的話,後半句就冷颼颼的涼了。不過道理倒是不糙。

    開國那會兒整個國家都窮了點,往後日子好過了,皇上要施恩什麽的,漲工資自然是其中一項。國家有難的時候也有減薪的,可總體上來說工資是越來越高。

    在場的誰不是高官厚祿的人,不說家裏的本身的底蘊,家中族人有善於經營的。就算全家的經濟來源隻有他們的俸祿,他們的薪水在京都養活一家十口也是沒問題的,吃穿用度還不在清貧檔次。

    各家人的情況各有不同,可日子隻要過得下去,基本上大家第一時間改善的就是夥食。君不見後世的美女們要減肥,還得挑個口味好的代餐粉。

    所以說,吃的方麵,誰家都不會沒吃過好東西。京都又是全國最繁華的中心。龍肝鳳腦什麽都有十來種口味做法。

    基本上奢靡,說得不是一頓,而是你日積月累的這麽吃。並且吃的很浪費。

    在金侍郎跪求的時候,第一時間沒聯係起吃和奢靡兩者的關係,第二反應是……嗯,奢靡?難不成今天吃的特別好!(興奮)

    大家紛紛低頭仔細看剛剛上的菜。

    這時候腦子轉得快的已經反應過來了,大部分人還沒看清楚菜呢,這金侍郎……是不是竄得快了點。

    沒想到這點的,卻是看著菜略失望——也沒看出金箔銀珠來。

    既然他們沒能看出什麽特別的花樣來,於是紛紛用看傻缺的目光看向金侍郎。目光中除了嘲笑,自然還帶著不滿,好好的宴會被人這麽一攪和,心情都變差了。

    這之後還不知道有什麽變故呢!今兒是端午,讓不讓人消停過節了。

    毫無關係的官員們都開始散發濃濃的不滿,更別說和韓少軍有關係的了。

    沈家兩兄弟恨不得直接生吞了金侍郎。

    可行動得最快的,還是已經騷擾了金侍郎半天

    的韓立。

    他這一開口,也算是打破了金侍郎磕頭後的森然寂靜。

    “嗬嗬,金侍郎這禮部尚書倒是當得比黎大人這戶部尚書更了解國家富足與否啊。嘖嘖,千萬人,金侍郎這個禮部尚書可真的是事事通明,坐鎮京都足不出城,便可知天下之事。您這不僅僅是包攬了戶部的活,還總管了所有禦史的職責,更是替皇上做了統籌舉國人口之事,辛苦辛苦。”

    戶部所有官員的目光中都帶著殺氣,比起他們來,黎大大的微笑竟然顯得有幾分親切寬厚——國家缺錢?!我們沒喊窮你喊窮!啥意思,告我們貪汙還是告我們瀆職!

    本來禦史們聽到有人找沈靜姝的茬,集體興致頗高的在內心搖旗呐喊。不過韓立這麽一說,也全部皺眉了——你把天下興衰調查清楚了,你來告禦狀?你來提醒皇上百姓苦,社會不好,你一個禮部侍郎是不是管的太寬了?想來禦史台,我們還不要你呢!

    而中立看戲的官員們殺氣更盛了,不為其他的而是拍皇上馬屁呢。

    這統籌全國人口的事情,還真的隻有皇上下令才能幹的。你自己算著,幹嘛,想造反啊!

    韓少軍悠然的端起手邊的果酒優雅的小抿了一口:人緣好就是沒辦法,再這樣下去,都不用我出手了。

    “韓立,你胡說!”金侍郎直接大喘氣,差點沒厥過去。

    “哦~~原來如此,那你的意思是你剛剛的食不果腹,人數千萬是胡說的?”韓立喝了一口湯,看著裏麵特明顯的形狀完好的“整參”。斜眼看向前麵優雅端莊的明嬪娘娘。

    他是不是操心過頭了?

    不過他還是很盡善盡美的再給了金侍郎最後一擊。

    “張口就是胡說,閉口就是嗚唿哀哉,菜還沒看一眼呢就已經天下大亂了,這菜金貴,金貴到髒了你那張清淡的嘴臉。要不,請人核算一下這三個菜多少錢,再去金侍郎家看看,他們家每頓吃多少?算不算奢靡。”

    禦史們暗自點頭,不是讚同韓立的關點,而是讚同他噴人的角度完全正確。

    黃永(禦史台大夫)內心湧現無數的痛,這麽好的人才,怎麽就去了水局呢,來他們禦史台該多好。

    韓家那邊的人忍不住閉目了,這也太……不中用了。

    比起韓家趙淑儀才是嘴上急的燎泡,可她卻是完全不能動的一個了。否則事情就直接變味了。這一刻隻能金侍郎自己在戰鬥,哪怕他不是一個

    人,現在也隻能是一個人!

    好在金侍郎雖然常年安逸,打嘴仗的功夫生疏了,禦前告狀也幾乎零經驗,可他的確為了子孫後代拚了。

    做足了準備,肚子裏的台詞一套套的。接不上韓立的話,他可以另開爐灶!

    嗙嗙嗙又是三個響頭,磕頭的精髓雖然比不上禦史們,不過已經頗具震撼性效果了。

    “陛下!臣並非禦史。禦前訴求是所見所感,一時激動,臨時起意。措辭難免疏漏。臣絕無挑釁君上,藐視同僚之意。內心之悲憤之坦誠乃是真心實意,絕無虛假。望皇上原諒臣一時措辭難覓,明白臣的一片苦心。臣字字泣血,真乃為了聖上仁賢寬厚之名啊!”

    這段話……也是有一大票能懟的地方。

    可人家不善言辭的金侍郎說了,不要再挑刺了,請大家看他火熱火熱的內心。

    於是一票替沈靜姝擔心憤怒的人都安靜了。

    他們在感受了金侍郎的火熱內心後都覺得——戰鬥力太低了,交給明嬪娘娘自己解決吧。

    早點進入正題,大家也好繼續愉快的過節。

    還有那麽多菜肴沒吃呢,還有今年新編的舞曲還沒看呢,他們早就準備好拍馬屁的稿子還沒給皇上念念呢。

    麻煩你們快點進入正題快點解決吧。

    嗯,不知道內情的人視線都在飄想明嬪娘娘了。

    韓少軍成功的get到了大家散播的輻射,內心也微微的囧了一下。

    本來應該是朝臣突然發難,妃嬪機智絕地反擊的戲碼,現在已然變得有些兒戲。

    這功勞三分之一在韓立,三分之一是金侍郎自己不給力,最後的三分之一……摸下巴,感謝禦史們給自己揚名的機會。

    韓少軍也不磨嘰了,男子漢大丈夫,他也喜歡速戰速決。

    飄然起身,帶著一絲殺伐果斷的幹脆,走到金侍郎前麵,對著帝後二人行禮。

    “此端午宴乃妾身替皇後娘娘主持,請聖上允諾,讓妾身替皇後娘娘迴答金侍郎的質疑和悲憤。”

    司軒很高興的讓兩個人起來迴話。嗯,主要是讓愛妃起來,至於那個搗亂的金侍郎。抱歉,你今天說得再有理,司軒也會按一個禦前失儀的罪名給你。

    想為女神出氣的可不僅僅是韓少軍。

    “金侍郎字字泣血內心悲憤無非就是本宮主持的端午宴在你眼裏看來花費巨資

    了?你僅僅看了三個菜,就能知道我花了多少錢了?那麽在你的評判標準來看,整個端午宴花費多少,才算不奢靡?”

    “娘娘何必搞文字遊戲,您用了哪些材料訂了什麽菜,娘娘自己心裏清楚。大墨如今安康富足,娘娘這頓宴席用的材料再珍貴,臣的這奢靡之說,都會讓娘娘拒不承認。接下來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清算大墨國庫的過程。”

    金侍郎一臉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孤傲表情,還別說,配合他那張老臉竟然頗有喜感。

    “臣說得是……”

    韓少軍做了個暫停的姿勢。

    “金侍郎,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沒有天上掉的餡餅,沒有說出口不用負責的話,沒有做錯事不用承擔的罪責,懂嗎?”

    “…………”沒懂。

    “這樣吧,我明說了,我這兒的規矩沒變,劃下道來吧,若是最後你不得不承認,剛剛你錯了,這宴算不上奢靡,你打算……拿什麽贖罪?”

    看著這麽一個五官柔美中帶著點可愛,氣質清冷高傲的美人,這麽流氓腔的挑釁一個外臣。

    【感覺意外的和諧。】所有旁觀者。

    【這是……靜姝?】更正,所有旁觀者中得去掉沈家兩兄弟。

    韓少軍忙裏偷閑的給原身的父親和大伯投去一個“我是被逼的,一切都是這個皇宮的錯”的淒婉眼神。轉身立刻繼續下戰書。

    眾禦史們心情複雜。當初就是被沈靜姝的激將法給折騰掉的柳竹,現在都變成了“規矩和慣例”了。

    “你,你……”這顯然有點在金禦史的計劃外。或者說,他在一大堆計劃中,就沒想過自己來說代價。

    在他看來,他當場怒告宴會奢靡,皇上無論出於什麽原因,都會第一時間袒護寵妃,把大事化小,先把端午宴弄結束再說。

    接下來的事情應該是奢靡的菜一個個的上,他隻要苦著臉負責哀歎就行了。

    哪怕皇上要怒斥他,要遷怒他,要公報私仇為寵妃出氣。

    最多也就是丟了這烏紗帽,反正他也要退休了,無所謂。

    可這點,是皇上在事後罰的,而不是在開吵之前被後妃逼迫自己承諾出來的“賭注”。

    說到“賭注”,想起柳竹的可不僅僅是禦史們。那柳家全族滿門的例子可還在呢。

    “明嬪說得對。”皇後女神開口支持自己人。“有些事情,是需要一些

    章程。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一個小小的宴會,每一個規程都是在禮部和宮規裏寫著的,宮人們辛苦排練了多久才分毫不錯。你們倒是自由得很。”

    女神輕描帶寫的一句話,緩和了韓少軍話語裏的一些渾話感。直接把“賭注”的意味減弱,變成了後妃們對大臣破壞宮規的不滿。

    韓少軍再度迴眸,給了皇後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兩個人之間的對視帶著無比的默契感。一坐一站的身影又是那麽的契合,在同一個畫麵構圖中帶來的氣勢攻擊頓時翻倍。

    旁觀眾人再度感歎沈靜姝宮鬥技能高超,勾搭皇帝的同時還無時無刻不討好皇後,厲害!

    這沈靜姝絕對有盛寵不衰的潛質,哪怕司軒這種喜歡換寵妃的人,他們都覺得沈靜姝也許能更長久一點。

    金侍郎可沒心思想這些編外細節。他正一頭冷汗的想著“賭注”呢,進退維穀,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最後他還是把自己的烏紗帽給放在了賭桌上,可莊家不滿意。

    “老夫打擾了宮中宴會不假,可老夫也是為了皇上,為了大墨。節約節儉乃是聖人所言,太祖甚讚。難不成明嬪娘娘又要巧勝如簧的株連老夫的家族嗎?”

    這也是韓少軍遺憾的地方,金侍郎這件事和柳竹那事不一樣,他這事從表麵上來看,竟然還有點真善美。

    “若是你錯了,摘了你的烏紗帽,那這掃帚,清掃長安街三個月!不多,每天掃一個時辰就夠了。”

    “好!”金侍郎一口答應,隻要不株連家人就好。而且,他還不會輸呢!從哪個角度上來看,沈靜姝就是奢靡了。

    金侍郎立刻接著之前的話,強調了他嘴裏的奢靡,不僅僅是韓少軍這次花費得多。還在指責韓少軍的浪費。

    就拿這三道菜來說,掌中寶,牛心,魚唇。

    這掌中寶就是雞的腳掌心,這一隻雞才兩粒啊,你炒了一盤,還每個人一盤。

    這牛心,牛是國家耕作勞動力核心,要宰殺必須是老牛或者傷牛,你竟然……又是每人一盤。一頭牛才一顆心髒啊。

    還有這人參魚唇羹。那是多麽珍貴的材料!這人參還一盅就一根,實在是……

    “金侍郎還真是一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好官啊,平時吃菜光顧著吃,從來不管這些菜肴的原材料生前是什麽樣的?”

    “…………”

    “我說得簡單點吧,後麵的菜都

    要涼了。”韓少軍會揮手,一副你這老頭無理取鬧,我竟然還一本正經的陪你聊那麽久的無奈樣子。

    差點讓金侍郎直接去太醫院報道。

    “首先,這掌中寶,一隻雞才兩粒,那麽請問,我們有說這雞剩下的部分都扔了嗎?”

    “!!!!”

    “後麵的菜還有是蜂蜜雞翅,由侯禦廚親自掌勺,秘法醃製,去骨碳烤,焦香甜蜜外脆裏嫩,汁水豐滿。一隻雞也就兩隻翅膀。另外雞腿,雞胗,雞心,雞肉的去向,真的不用你操心,您老知道這皇宮有多少人嗎?連雞骨架我們都能用來燉湯。”

    金侍郎的冷汗已經出來了,韓少軍補了一句:“自然,今日不是請諸位吃全雞宴。京都福滿樓的十香花雕雞遠近聞名,每日百份還需要預定。”

    “娘娘此話何意?”

    “他們的花雕雞是不用雞爪的,平時都是留著賣給別人的,宮裏需要,隻要去說一聲,讓他們留下兩三天的雞爪就行,花費大概是一兩銀子左右。”

    金侍郎的臉上火辣辣的疼著,韓少軍繼續念叨。把臉給打腫了怎麽對得起之前的安排。

    “火炙牛心,一頭牛隻有一顆心沒錯,但是你知道一顆牛心有幾斤重嗎?至少三斤。你們這一小碟大概就用了二兩。不是你想想的,一個人就吃了一頭牛。至於牛身上其他部位能做什麽菜,不用我再說一遍了吧?”

    韓少軍故作遺憾的搖頭。

    “我還是不要告訴你皇家用的牛肉,不是耕牛,是特地飼養的肉牛。這種牛飼養條件高,不過,它不是耕牛!”

    “人參魚唇羹……金侍郎,你遠離庖廚五穀不分也就罷了,有些常識你還是知道一下。比如人參,一整根的人參,那麽粗的,吃下去是會出人命的,朝廷還不至於一口氣用那麽多人參來毒殺朝廷棟梁。你看到的那根,是蘿卜雕刻。不用太感謝禦廚的好雕工。也不用詢問這是多少年的野山參燉的湯,高麗進宮的高麗參。他們每年也就送這個。庫房裏多的是。等會兒你拿一打迴去補補身子。灑掃也是很累人的。”

    韓少軍背對著皇後皇上,輕蔑挑釁計謀得逞的樣子一點都不含糊的讓金侍郎看個清楚。

    三道菜,再配合之前傳出來的謠言和那清楚的清單。還有那費時費力的蘿卜人參。

    再看不出是刻意安排的陷阱,金侍郎這幾十年官場也就白混了。

    “你……你……”

    “金侍郎就在這裏好好站著吧,後麵還有很多奢靡浪費的菜肴呢。也許你還能扳迴一城。畢竟誰讓國庫就是那麽錢多。我這一手抖,沒準就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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