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時,靠近城區的農舍裏,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英俊男子蹙眉看著這圈中的黑毛肥豬,時不時從豬舍裏傳出來的惡臭讓人聞之欲嘔。

    “都尉大人真的要用此蠢物?”手下陳昆問到,說這話時忍不住拿厭惡之色去瞅那些肥豬。

    沈拂睨了他一眼:“廢話少說,將豬牽出一頭來!”

    陳昆沒法,都尉大人都吩咐了,他能不聽嗎?

    將豬牽了出來,又以黑色的繩圈套在豬脖子上,陳昆一手牽著那豬,倒像是牽著一條狗一般,那模樣怎麽都讓人覺著好笑。

    “將黑火同豬食一起讓豬好生嗅一嗅,多試幾次!”沈拂命令。他在一本雜書裏曾經看過,豬的嗅覺比狗還靈敏,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逼近,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那些東西,要不然京城危矣。這法子雖然上不得台麵,但是若是成了,也是大功一件。

    陳昆讓人用黑火同豬食擱在一起,如此兩三次,便開始在附近埋上了黑火,令那豬去找。

    沈拂在農舍中等候消息,片刻之後卻見到門口一個人興衝衝的跑過來,歡喜道:“大人,大人,成啊!成啊!”

    沈拂驀地一拍桌子,雙眸露出燦燦星光,歡喜道:“好!馬上出發!”

    這事必須秘密進行,今夜有宵禁,一般人出不得門,沈拂身為京城都尉自然有權利在深夜上街行事,濃濃的夜色正好避開了各色人等的耳目。

    沈拂吩咐手下將街道清理幹淨,不得允許閑雜人等靠近。他親自牽了一頭豬在京都大街上各處閑逛。陳昆等人在後麵瞅著,一個個的忍著想發笑,可是到底不敢。都尉大人雖長得白麵書生般,但是做起事來雷厲風行辣手的很,哪個敢招惹他?

    沈拂不緊不慢的走著,見前頭的豬不停的拱地,時不時左顧右盼。他料定黑火肯定藏在京都中,隻要找到第一個藏處,便不愁找不到第二個。

    突然,那黑毛豬停了下來,在原地掘地,似乎要將那地麵給掘個洞一般。

    沈拂抬頭看,原來這裏是最繁榮的廣場,一到白天便有無數人來往於此,他心中驚了一下。

    “挖!”他一聲令下,陳都帶人挖開街麵,挖了半晌便感覺到不對。

    “小心!”沈拂喝道,“用手!”

    幾個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捧起泥土,不一會兒,土中便出現了一樣東西。

    “雷火彈!”眾

    人皆驚。

    倘若有人在此燃爆此雷火彈,這廣場上幾乎能夠炸個底朝天,後果不堪設想。

    沈拂眯起眼,恨聲罵道:“亂臣賊子!著實可恨!不將人的性命當一迴事!”

    **

    昭和在府中想到元和帝的病情心中憂慮,春華生怕她影響了腹中的孩子,一味的拿溫軟的話勸慰她。

    已是深夜,突然聽到外頭有急報。昭和本就沒睡熟,便披衣坐了起來:“是哪個?”

    昭和到了外頭明間,隻見一個都頭模樣的人跪在二門外稟告:“屬下陳昆,奉了沈都尉的命令有急事向殿下稟告。”

    沈拂?倘若是沈拂的話,半夜來訪定然是要事了。

    昭和讓陳都進來,除了春華其他的侍女都被屏退下去。

    春華合了門扇,又看了看外頭,見沒人才走進來對昭和點點頭。

    “說!”昭和問。

    陳都低著頭不敢看長公主,隻是說:“沈都尉說,京城沒找著的黑火都被賊子做成了雷火彈,現在正在清理中,都尉還說了,在天明之前保證可以清理完畢。為了不驚動賊子,都尉將那些雷火彈換成了外觀一模一樣的煙花。”

    “煙花?”昭和詫異出聲,忍不住掩唇笑了,“想不到沈拂也有頑皮的時候。”

    “好!春華,賞!”昭和心情大好,這可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那些能炸平京城的黑火一旦被找到,她的一顆心終於可以安定一些。

    春華立即拿了金錁子來給陳都,陳都不敢接,她笑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違抗公主的命令?”

    陳都一哆嗦,趕緊接了。誰人不知,明日長公主的敕封典禮之後,這位長公主殿下便是真正的攝政長公主了。舉國上下,誰人不看她眼色?

    春華送陳都出去了。

    昭和歎道:“今晚本宮倒是可以睡個好覺了。”

    春華扶著她躺下,道:“可惜駙馬不知道能否及時趕迴來。”

    昭和靠在枕上,想起聶縉未免感傷,“邊關千裏迢迢,即便他趕不迴來參加敕封典禮我也不會怪他。消息發出去的時候,恐怕他收到那消息都在幾日之後,又怎的能趕過來呢?隻是明日敕封,我總有一種感覺,會出事。”

    春華勸道:“殿下懷孕,勿要多思。現在天色已入二更,若是不好好睡覺,明日敕封典禮上該不好看了。”

    昭和緩緩

    合了眼:“罷了,你倒是越發囉嗦了,我這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昭和便醒了,今日所穿的服侍與平日又不同,赤金打造的垂珠金冠分外沉重,額束金約,頸下八寶瓔珞金圈,又有七寶綬帶垂於胸前,外罩金色朝褂,層疊裝飾,飾有龍紋鳳羽圖案,下裙長長拖曳迤邐於後,一條金色蟠龍生動繡於裙尾。

    昭和裝飾完畢,迴頭瞧見阿吉已經跳了進來,如今他一襲淺黃色繡金錦衣,頭戴碧玉抹額,小模樣分外俊俏,後頭跟著兩個小跟班,是文光和蕊兒,都裝扮的十分華貴漂亮。

    “姐姐!”阿吉脆生生的叫道,“今日典禮很多人嗎?”

    昭和拉著他的手,溫和笑道:“是很多人,特別熱鬧。不過典禮上不許胡鬧的,你們讓春華引著安靜的觀禮即可,若是鬧的壞了迴頭姐姐可不饒你。”

    阿吉興奮的點頭。

    昭和看著他,想起了元和帝的那封聖旨,聖旨上指定阿吉為皇太弟。皇太弟者,即為皇位的合法順位繼承人。

    他之所以悄悄的給她,也許就是擔心某些人狗急跳牆吧。

    昭和牽著阿吉的手,望著遠方的流雲,那風雲瞬息萬變,不可捉摸。就如同這朝堂一般,今日輝煌,卻又不知明日會如何。

    她眼底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宮車過來,接了昭和等人一起前往文華殿。今日有文武百官都在,由傅國公親自主持敕封典禮。

    昭和過來時,便聽到朝臣們議論紛紛,遠遠的,有人斜眼瞥她。她冷冷一笑,隱約聽到“牝雞司晨”之類的話語。

    “長公主駕到——”

    昭和牽著阿吉在眾人的目光中向著文華殿的金色高台一步步走去,無論那些看她的人是驚,是喜,是疑,是懼……

    至始至終,她所想守護的,隻是她的家人和父皇當年打下的這片基業。

    敕封的“攝政長公主”有金冊和金印,當那東西就要遞到她手中時,突然一個人跳出來罵道:“長公主殿下,豈不聞牝雞司晨禍國殃民的道理?微臣就不信,陛下能把整個國家基業交到一個女人的手裏!微臣要求見陛下!”

    昭和接那金印的手一頓,迴頭看時,原來是雲台禦史中的一位名叫張芸的,據說是最為耿直的一位,禦史可以提意見也不怕死,被人慫恿跳出來罵她可是最適合不過。

    昭和沒有接那金印,反而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禦史大人

    ,昭和倒是想問一句,既然你說牝雞司晨禍國殃民,證據何在?還是隻是一個傳說?或者是有心之人杜撰出來的?倘若禦史覺得昭和拿這枚攝國金印不妥,那麽如今天下,禦史大人是想讓誰來攝政?想讓誰來主持?”

    張芸望著她張口結舌,現在這個時候,皇子幼小,有小皇子在,王爺都是隔著份的,讓他說出誰來攝政,豈不是挖一坑讓他跳嗎?”

    昭和見他說不出話來,卻也不饒他,眼眸倏然變冷,斥道:“陛下現在身患重病,不得受任何驚擾,似你這般上躥下跳吵吵鬧鬧的,若是此時讓你去見陛下,萬一出了什麽岔子,你張芸有幾條命來賠?還是說要讓你九族來賠償?!你口口聲聲說本宮牝雞司晨會禍國殃民,那麽群龍無首又是怎樣的後果你又想過沒有?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日本宮隻是代為攝政,並非不會還政於君,待得陛下康複,一樣是他的天下,你在此急什麽?你這樣質疑陛下,所謂不忠,你拿全族性命來招禍,所謂不孝,像你這種不忠不孝之徒,留在禦史台做什麽?!”

    張芸傻傻望著她,腳下一軟竟撲通癱到地上去了。

    “本要打你一頓,看在今日大典的份上,棍棒且記著,你的禦史就不要做了吧!”昭和一句話,張芸便沒了禦史之位,嚇得旁邊本來想出來出頭的大臣趕緊縮迴了腦袋。

    今日堂下百官,裕王今日缺席,但有裕王一脈的官員,他們迴頭看了一眼宮門外,嘴角冷冷勾起一絲笑意。牝雞司晨,正好給了他們一個“清君側”的由頭!隻要陛下一日不令立新君,他們便一日不算謀朝篡位,這個由頭,正好!

    昭和剛剛接下金印,隻聽得外頭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她倏然迴身,蹙眉看著宮門外一片煙火的天空,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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