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昭和抬頭望著他的眼。

    他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昭和這下放心了,隻要他不去邊關,她便不用擔心提心吊膽。

    丫鬟將熱好的飯菜都端上來,滿桌又是熱騰騰的飯菜。

    昭和夾了一塊雞肉到他的碗裏,囑咐道:“好生的補一補,你鎮日裏忙碌辛苦了。”

    隻是聶縉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飯,吃的很安靜,昭和看出來了,他雖然顧及到她的意思,可是他答應的很勉強。

    這種勉強是違背他自身的意願的。昭和想起他背著她悄悄看兵書的事情,那個時候大概他已經動了這番心思吧。

    他果然像是壓著心思一般,昭和逗他笑他也沒有注意到。

    吃罷飯,他陪著昭和在園子裏走了一圈,昭和走的累了坐在亭子裏休息一下,聶縉讓人拿了他的長劍,在亭子前的漢白玉小廣場上舞起了上劍。

    月光下,劍光如雪,他飛身而起,劍動時,落葉如雪般簌簌而下,竟帶著驚雷一般的威勢。

    昭和極少看他練劍,每日他早起必定自己去練劍,待得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迴來洗過澡了。

    曾幾何時,當初那青澀的少年已經成長為有擔當的男子,而他的劍術越發的精進讓人不敢小覷。

    他的臉緊緊的繃著,濃眉的長眉緊緊的蹙著,他是不甘心,不甘心一輩子守衛宮牆,做一些看似重要實際上雞毛蒜皮的小事,整日裏圍在那些貴人們身邊打轉。

    昭和看他舞劍,竟看出了幾分長河落日的悲壯之意。

    她低了頭,她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他可以答應她,但是始終不甘心。

    就寢後,羅帳裏頭,男子今日安靜的躺在她身邊沒有動作,倒叫她心裏揪著一把汗。

    她側身看他,隻見他閉著眼,分明沒有睡著,眉頭依舊是皺著的。

    昭和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伸出手去撫他的眉心,聶縉錯愕的睜開了眼睛。

    昭和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身體,俯身看著他,幽幽的問:“同我慪氣呢?”

    “沒有。”聶縉勉強笑道,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抱在胸前。

    昭和撫著他的臉嗔道:“什麽都寫在臉上,當我是傻子不成?”她低頭輕輕的吻在他的唇上,柔聲道:“你要是真想找死,我也不攔著你,省的你日後

    想起這樁憾事都要怪在我的頭上。”

    腰身上的手驀地一緊,男子的眼眸驀地一亮:“你說真的?”

    昭和心裏有些難過,還是點頭道:“說真的。”

    “不後悔?”聶縉知道她先前的駙馬就是死在沙場上,如今他又去,恐怕她一時答應了說不定就後悔莫及。

    昭和揪著他的臉,嗔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說了話就反悔的道理?我是信你,才讓你去試試。但是要叮囑你,太冒險的事情不要去做,一定要時常給我寫信,一定要活著迴來見我。這幾點你做不做得到?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去了。”

    聶縉豎起手指頭:“我一定做到,我發誓。”

    昭和柔媚的眼波睨著他:“誰信你發誓?油嘴滑舌的,動不動就發誓,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想到要去邊關,聶縉心情激動起來,可是想到要同昭和離別將來也許血濺沙場,又心疼起昭和。

    倘若他真的出了事,她可怎麽辦?

    他摟著她的腰,驀地翻轉了身子,將她壓在身下,炙熱的唇蹭在她的耳畔,低聲道:“我就是擔心你,倘若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你也要答應我?”

    趙信出兵迫在眉睫,她所知的,趙信大約明日整軍,後日就出發了。她這麽一點頭,他後日就要走了,這一走,竟是生死不知。

    難過的情緒在心中氤氳開來,她眼底泛起點點淚意,緊緊的靠著他,道:“你若是要走,那你就給我一個孩子吧……”

    聶縉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驀地伸手扯去她身上的累贅,熱切的吻如雨點般密密麻麻的落在她的身上……

    是生,是死,是別,是離,他們都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切的一切都隻在這一場徹骨的纏綿之中。

    趙信發兵之時,元和帝親自來到東城門送行,元和帝身後站著的便是昭和。

    趙信身側是騎著高頭白馬的銀甲男子,昭和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盔甲,可是這一次卻顯得特別的威武,儼然有將軍的氣概。

    趙信冊封大將軍,聶縉封了隨軍都督。趙信點的是京郊駐軍二萬,另外八萬將在北疆會師。

    元和帝看了昭和一眼:“你當真舍得他去?”

    昭和垂了眼簾,低聲道:“我信他不是普通男子,倘若老天待我不薄,他必定平安歸來,我唯有為他祈福。”

    元和帝歎了一口氣

    :“朕倒是難得看到皇姐遇到這麽中意的人,希望這一次趙信大將軍能夠馬到功成吧。朕就不信,北狄的那個盧魄難道真有傳言中的那麽可怕嗎?”

    昭和心道,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隊伍即將開拔,聶縉策馬到了昭和的身邊,向著她伸出手去,昭和握著他的手,將手心裏的一樣東西握到他的手裏。

    聶縉低頭一看,原來是一枚玉質的龍鳳護身符。

    “真是我去皇覺寺中求的,希望佛祖保佑你。”

    看著她如同煙波的雙眸,他心如刀絞,他咬咬牙,將護身符貼身藏入了懷中,低頭,驀地在她額發上一吻,柔聲道:“等我迴來!”

    這時,隻聽得螺號聲響,聽到號兵高唿:“開拔——”

    人馬有序的城門外走去,趙信迴頭,叫道:“聶縉!走啦!”

    前麵是騎兵後頭步兵,兩萬人馬開拔,整人驛道上揚起陣陣塵煙。

    眼看著那騎馬的人兒遠去了,昭和看不見他的影子,轉頭便踩著急促的步伐上了城樓,到了城樓頂上翹首眺望,隻見遠處那銀甲越來越遠,漸漸的變成了一個黑點。

    灼熱的淚水滾滾從她眼眶中落下,迷蒙了她的視線。春華拿了披風過來披在她的肩頭,風吹動了她的衣角獵獵作響。

    “殿下,今兒風大,此時不宜久站啊。”春華柔聲勸道。

    看她落淚,春華趕緊遞了帕子上去。

    昭和擦了擦眼淚,自嘲的笑了笑:“我真變成小婦人了,他才走,我便覺得後悔了,真想讓他即可此時便迴到我的身邊。”

    春華聽了默然不語。

    “隻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了。”她自言自語道。

    這一晚,夜雨沙沙敲打著窗戶,昭和坐在床邊,開了半扇窗,想起前幾日下雨時,她窩在他溫熱的懷中,可是今日卻孤孤單單一個人坐在窗前。

    今兒下雨,不知道他到了哪裏,又有沒有片瓦遮頭?

    他走的倉促,她也不知道收拾的東西夠不夠他用。他是世家子出身,即便是在公主府當馬奴那陣子吃了點苦頭,可是從來都是錦衣玉食的,邊關那樣艱苦的地方怎麽能受得住?

    淩藍瞧見她還坐在窗前不睡覺,便過來勸道:“殿下,夜風有點涼,要不要關上,免得雨絲兒飄了進來。”

    “關上吧。”昭和起了身,一個人坐著也是無趣,徑直往拔步床那邊走去

    。

    可是那張床又讓她想起聶縉,她閉了閉眼,不行,她不能這樣沉溺於這樣的思念當中,倘若他一去半年,她日子都不用過了。

    昭和轉身走了出去。

    淩藍吃驚:“殿下,你不休息了?”

    昭和道:“將東廂房收拾出來,從今天起,我住東廂房那邊去。”

    春華在外頭瞧著這情景,不由得搖了搖頭,所謂多情易傷,果然是這個道理。聶縉萬一出了什麽岔子,殿下可傷的大了。

    **

    越往北,風雨越大,氣溫越低,一行人馬的目的是邊關的冀北城,兩萬騎步兵日夜兼程,大約十五日可以趕到。

    為了支援天牢關,趙信更是緊急促兵,打算十天內趕到冀北城支援天牢關,否則,恐怕盧魄那廝勢同破竹,那時大燕危矣。

    因為下雨,車馬難行,趙信隻得讓兵馬暫時在沒有雨水的地方安營紮寨。

    帳篷裏,趙信掀開帳門進來時,便看到聶縉在低頭寫東西,一看他進來,臉上倒是有幾分不自在。

    “寫什麽?”趙信笑問。他四十上下,濃眉星目,三縷胡須顯出幾分儒將風采。他是身經百戰的人,同聶縉的叔叔聶英是軍中摯友。隻可惜聶家出事時他身在幽州鞭長莫及,如今看到聶家能留下一個兒郎心中深感欣慰。所以他待聶縉如師如長很是照應。

    “寫信。”反正聶縉已經寫完了,將信紙折好立即塞進信封裏去,“明日路過集鎮時,正好可以交給當地驛站的郵差讓他送迴京都去。”

    趙信笑笑搖了搖頭,到底是新婚小夫妻,半路上還想著寫信呢。

    “可還習慣?”趙信拍了拍他的肩膀。

    聶縉點頭。

    他望向帳外,道:“說實話,你初入戰場,卻麵對的是一場惡戰,吉兇未定。你乃是大燕的長公主駙馬,到底身份尊貴,你可後悔同我一起出來了?”

    聶縉搖頭,目光炯炯的看著他:“男兒血濺沙場馬革裹屍本是分內事,聶縉不敢提後悔二字。”

    趙信欣喜,讚道:“不愧是聶家的後人!”

    第二日那信就寄出了,隻是當昭和收到那信的時候,趙信的軍馬已經到達冀北城跟盧魄的兵馬正麵相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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