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婕懷抱著老鼠大的石義,一麵走,一麵講訴被黑霸王拿走的經曆。

    說來奇怪,黑霸王一直也沒有認出丹婕是人不是龍,更不是他的未婚妻。但是黑霸王的母親見多識廣,一見丹婕溺水氣結便認定她不是自己的龍侄女。黑霸王的母親見丹婕生得嬌柔貌美,不禁生起憐愛之心,用還魂草救活丹婕後也沒有告訴黑霸王,隻說滄海龍不服黑水,叫黑霸王趕緊把丹婕送迴滄海,放在岸邊,隨她什麽時候迴龍宮,不要硬帶她下水。

    黑霸王領母命,輕輕把丹婕夾在腋下,騰空扶雲望滄海方向走。他心裏老大不情願。想她總不服黑水便總留在滄海不成?舅母正不願意她嫁給他,這可隨了舅母的心願。舅母本來不喜歡他,一定也不喜歡他留在滄海守著她,可是他又舍不得離開她,卻是如何是好?

    黑霸王心不甘情不願,踟躇的腳步越走越慢。正行間忽見眼下一帶山水相依,恍惚已經到了雙山,不禁暗暗懊惱路途太近,怎麽還沒拿定主意就要做了斷?急縱雲頭閃在雲深處,攏目光再仔細看看那帶山水,又與雙山大不相同,隻見陽光下滿山竹林青翠,草長鶯飛;山腳下綠水蜿蜒好似玉帶飄飄;半空中成群的飛鳥盤旋嬉戲……好一派清淨祥和所在。黑霸王看罷多時,動了靈犀,徐徐按落雲頭,降落在水邊沙灘上,才放開懷抱,把丹婕放在柔軟的沙灘。他還有些擔心丹婕的生死,很怕自己沒小心又把她夾死過去——可喜這時候丹婕清醒地睜著大眼睛看他。

    知道他不會傷害她,丹婕看黑霸王那張醜臉也不那麽恐怖了,但是她也不想和他說話,很怕不小心說錯話惹惱了他,很怕被他吃掉。她也想很快擺脫他的糾纏,早點迴到雙山部落,早點找個安全的地方,隻是還沒有想出擺脫他的辦法。當她看清楚他把她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時,不禁又有些膽怯,她漲著膽子與他對視著,防備著他的暴力。

    黑霸王見丹婕忽閃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看他,先是一驚, 旋即快樂得露出兩排長長尖利的大牙,笑著俯下身來問丹婕說:“妹妹感覺可好——這一路讓你受驚了。”

    丹婕坐起身,向後挪了挪身體,小心道:“這又不是滄海,你把我放在這裏要怎麽樣?”

    黑霸王圍著她轉著圈子,繞著舌頭說:“我飛得累了,想下來走動走動——你看這兒的風光多好,好山好水好玩兒的地方。這兒的水和滄海一樣清澈蔚藍,妹妹可願意到這個水晶宮去逛一逛?”

    丹婕從小在海邊長大卻不悉水性,很怕他強迫她下水,隻得說:“我餓得沒一點力氣了。”

    黑霸王聞聽,眼睛放出兩道驚喜的光芒,急忙說:“妹妹想吃什麽?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我都能替你拿來。”

    丹婕閃爍目光,遙望著遠方說:“我就想迴家,滄海雙山在哪個方向呢?”

    黑霸王愣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說:“我也辯不清方向,反正在天上飛,看著哪兒像就飛過去——”

    丹婕料他不願意告訴自己,也不再多問。

    黑霸王見她黯然的神色,急忙討好說:“我給妹妹抓一隻肥鵝來吃。”話音未落已經飛向水中遊戲的天鵝。那些天鵝驚叫著,有的振翅飛起在天空,有的涉水逃向遠方。一隻倒黴的大鵝剛飛起來就被黑霸王咬住了脖子。那大鵝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咬的,隻慘叫了半聲就斷了氣脈。黑霸王瞬息間飛迴丹婕跟前,“撲通”一聲落在地上,把一隻半睜著眼睛,軟垂了脖子的死鵝放在丹婕眼下,討好地說:“妹妹喜歡吃天鵝肉吧?”

    丹婕先吃了一驚,用手試探著那鵝的身體還有熱氣,想那會飛的天鵝都逃不脫黑霸王的魔爪,自己更不容易逃開他。隻好繼續裝他的妹妹。她學著野獸的樣子,張嘴撕咬死鵝,被她咬下的鵝毛四散飛舞,她的嘴上臉上也都粘上了鵝絨,好不容易咬破了鵝肉,一股血腥氣味嗆得她差點嘔吐,可是她還是瘋狂地咬下一塊生鵝肉,囫圇吞下肚去。也是她腹內饑餓得緊,生吃了一隻天鵝,還舔著舌頭上的血,好像沒吃飽的樣子。

    黑霸王見她舔嘴抹舌,一幅沒滿足的樣子,便又討好說:“妹妹且在這裏等我片刻,我再到水晶宮找點可口的美味來。”說完又飛到水麵上,翻轉身軀,頭向上,尾巴向下,“刷”一下沉沒在水裏。

    丹婕見黑霸王沉入水中不見了蹤影,馬上產生了逃跑的念頭。因為肚子裏有了食物,身上也有了力氣。她迅速地站起來,恨不得插翅飛到山上的叢林裏隱蔽起來,所以拚命往山上跑,隻管跑,不辯方向也不看周圍有什麽,就那麽衝到樹叢裏。可是,正當她為自己成功地逃到樹林,隱蔽了身形而欣喜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被什麽東西粘住了,她想往前邁不出腳步,她想往後挪不開身體。她驚荒地張大眼睛向上一看,猛然發現一棵高大的樹枝上倒垂著一隻翠綠色大蜘蛛,這隻蜘蛛鍋蓋大的肚子,血紅的眼睛有人的拳頭大。它才發現有人撞到它的蛛網上,與丹婕打個對眼後,稍一愣神便撒開長腿,順蛛絲滑下來。

    丹婕料想它要來害她,一麵掙紮,一麵驚恐地唿喊著:“救命啊!救命——”那蜘蛛聽見她喊,有些著急,更快速地滑到網邊沿,一麵往丹婕跟前爬,一麵嗬道:“不要動!不要弄壞了我的網!”

    丹婕眼瞅著惡蜘蛛就要爬到自己跟前,越發恐懼,手腳一起用力撲騰著要掙脫開去,蜘蛛網被她弄得忽忽閃閃,搖搖欲墜的樣子,卻還牢牢粘著她的手腳。

    蛛網強烈地晃蕩著,惡蜘蛛有點頭暈,很怕失足跌落下去,急忙抓緊網絲,停住腳步。丹婕拚力掙紮了一會,見惡蜘蛛緊抓著蛛網,死一樣趴在不遠處不動了,略鬆了一口氣,她也掙紮得累了,索性停止了掙紮,隻閉著眼睛,絕望的聲音喊著:“救命——我被蜘蛛網粘住了——誰來救救我呀——”

    就在她有氣無力地閉著眼睛喘息的當口,惡蜘蛛忽然又扯開步子向她撲來,它很怕她再把它晃暈,三步並做兩步,飛也似的串到她近前,嘴巴剛碰到她的手指,立刻咬了她一口。

    丹婕閉著眼睛,猛然感覺手指被蚊子盯了一樣痛癢難耐,睜眼再看,惡蜘蛛已爬到她手婉上,她驚慌失措地又大聲唿喊起:“救命啊——”一麵又開始拚命掙紮起來,搖晃得蛛網亂顫,惡蜘蛛站腳不穩,一骨碌滾落到她手腕旁邊,又匍匐在蛛網上裝死。

    蜘蛛距離太近,丹婕再不敢閉眼睛休息,一個勁晃蕩著蛛網,真恨不得立刻把那些粘著她手腳,柔韌細密的網絲一下子撼蕩斷了。可是不知為什麽,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沒力氣,連唿吸的力氣也沒有了似的。她想她要死了,就像被蛛網粘住的蜻蜓、蒼蠅、蚊子一樣,很快會變成一個屍殼。她想她再也迴不到雙山,再也看不見天上的白雲,再也聽不見鳥的叫聲了……她茫然絕望地望著遠方,等待死亡的來臨。正無計可施,忽聽半空中傳來黑霸王焦急的聲音:“映玉妹妹在哪裏?我聽見你的喊聲可是看不見你——”

    黑霸王的聲音仿佛驚雷喚醒了丹婕昏昏欲睡的神智,她立刻大聲疾唿“霸王哥哥,我在這兒——”

    原來黑霸王就在丹婕所在的半空上,隻因樹蔭遮擋了視線,他才沒有發她。這時候他聽清了她的方向,又聽她喊聲淒慘,急忙按落雲頭,駐足在一棵高大的樹冠上,剛撥開樹枝,想要探身下地,一眼看見丹婕就在樹下立著。黑霸王先吃一驚,言道:“妹妹是怎麽動彈不得?”說著,也顧不得樹枝丫杈刮鱗劃肉,直撲下來,壓斷了身下的樹枝,也壓斷了攀緣在樹枝上的蛛網。蛛網上的惡蜘蛛緊抱的蛛絲忽然鬆弛起來,又見黑森森一個大妖怪撞下來,竟嚇得不敢縮手縮腳裝死了,趁黑霸王抱住丹婕,幫她抓壞束縛她手腳的蛛網時,急忙往樹林裏逃跑。

    丹婕等黑霸王摘淨了身上的網,手腳都自如了,卻還沒力氣站住腳,隻依在黑霸王的懷裏有氣無力地說:“我被蜘蛛咬了手,中了毒了,也不知能不能活了。”

    黑霸王聞聽又驚又恨,心疼地說:“妹妹不要胡思亂想,毒蜘蛛在哪裏?我一定要殺了它給你解恨報仇。”

    丹婕這才想起尋找惡蜘蛛。他兩個睜大四隻眼睛四下尋找,好不容易發現一條新亮的蛛絲在樹枝上飄搖。

    黑霸王惡狠狠揪住蛛絲,想要拉迴蜘蛛,可是拉過的蛛絲輕飄飄的,那一頭並沒有蜘蛛的影子。

    丹婕忍不住抱怨道:“一點跡象也給你拉斷了,這可沒處找去了。”

    黑霸王聞聽,氣得龍眼暴突,張開大嘴,“嗷嗷”怪叫了兩聲,轉而對丹婕說:“妹妹不必著急,你伏到我的背上來,待我使法力殺它。”

    丹婕望了他一瞬,不大信他,卻也不想和他拌嘴。她想她是個要死的人,橫豎隨他去吧。等黑霸王匍匐在地上,她便爬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趴穩當了說:“你做法吧,我不死就看著你。”

    黑霸王卻還細心,生怕他騰身時跌了她,伸一隻繩子一樣的胳膊,牢牢把她纏綁到身後,然後才一鼓身,唿啦一下衝出樹林,直衝到半空中。

    說來這黑霸王生就興風作浪的法力,平地晃一晃身軀便叫狂風驟起,砂石橫飛,又使傾盆大雨漫山掃蕩,一時間大樹亂搖,小樹拔根,洪水席卷著殘花敗草,席卷著斷枝落葉直向山下濁流翻滾的大河裏衝去。

    丹婕在黑霸王背上,一邊暗暗驚歎黑霸王的法力,一邊瞪大眼睛搜尋惡蜘蛛,可是眼見許多鳥獸掙紮在洪水中,卻總沒看見惡蜘蛛的影子。

    丹婕隻要殺死惡蜘蛛報仇,許久找不見惡蜘蛛忍不住又埋怨黑霸王不小心弄斷了蜘蛛絲。

    黑霸王聽得出她的抱怨,心裏也是後悔,猛張開嘴,從嘴裏吐出一條金光萬道霹靂劍,隻聽半空中一聲響脆,立時劈斷一棵參天老樹。連著劈倒好幾棵樹,卻也未見蜘蛛的影子。丹婕料想那蜘蛛即使在劈倒的樹上也不會死,心中懊惱,猛然覺得受傷的手指一陣抽搐疼痛,這一知覺疼痛便覺疼痛難忍,疼得她在黑霸王背上唿號叫道:“不得了了!快放我下去!我的手疼啊!”

    黑霸王被她的驚唿嚇了一跳,急忙收法在身,停住風雨,伏身降落在山上。

    丹婕疼痛難當,在黑霸王背上抽搐著身體不算,還舞動雙手,胡亂捶打著他。

    黑霸王急忙放開綁縛她的那隻胳膊,把她抱到地上。

    丹婕身一著地卻又滿地打滾,滾得頭發淩亂,衣裙散落,臉和身體都被樹枝碎石劃破,鮮血直流,可是這些她都一無知覺,隻覺得手指疼徹骨髓,隻管不停地翻滾著,哭叫著:“手疼——疼死我了——”

    她疼痛著翻滾著,黑霸王被她嚇得不知所措,瞪著眼睛追著她跑,直到她滾到水裏,沉入水中改口喊“救命”的時候,黑霸王才想起把她撈起來,抱在懷裏。

    丹婕被水嗆了,咳嗽著吐了幾口水,清醒了些,睜開眼睛看著黑霸王,慢慢想起剛發生的事,想起自己的手指被毒蜘蛛咬了,就是這隻手指特別疼——這時候手又不那麽疼了,身上也不那麽乏力了,她試著把受傷的手舉到眼前看,發現那個手指頭紅腫得厲害,整個手連半隻胳膊也腫漲著,她不禁傷心地流出眼淚來。

    看見她流淚,他趕緊閉上自己的眼睛,過了一會才小心地睜開眼看她,見她還哭,他趕緊又把眼睛閉上了,這樣反複幾次,丹婕也哭夠了,也察覺了他的小動作。

    丹婕很奇怪他為什麽不勸她,更奇怪他為什麽要閉上眼睛,便擦了淚水說:“我這手疼得不行,你閉著眼睛裝不知道啊?”

    黑霸王睜開眼睛聽她說話,可是聽完她的話急忙又把眼睛閉上了。

    丹婕更加奇怪地問:“我問你話,你為什麽要閉上眼睛不說話?”

    黑霸王閉著眼睛說:“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就閉上眼睛。”

    丹婕呆愣了一會,黯然地想:他沒辦法就任憑我哭,任憑我疼,我能止哭卻不能止疼,剛想到這兒,又覺手指撕心裂肺般疼痛起來,她忍不住又要翻滾,隻是被他用力抱在懷裏,轉身不得。轉身不得又疼痛難忍,她就在他的懷裏撲騰著手腳,還不能解痛——她已疼痛瘋狂,張嘴去咬他的胳膊,狠命把他的龍鱗撕落好幾片。這樣折騰一氣,那手指又不疼了。丹婕恢複平靜,鬆開龍鱗,歉意地問他:“我咬疼你了吧?”

    丹婕折騰的時候,黑霸王一直閉著眼睛,聽見她說話,他才又睜開眼睛,憨厚地望著丹婕說:“沒有——隻要能給妹妹止疼,我不怕疼。”

    聽見他這樣說,看著他缺了鱗片的胳膊上滲著血絲,丹婕直覺心中一陣驚慌一陣溫暖,恨不得真是他口裏心裏的那個妹妹——雖然她不是,可是他喜歡她是,看在他能為她忍受疼痛的份上,她就權作他那個她吧。

    因為丹婕的手忽而疼,忽而不疼;又因為黑霸王不願意送她迴家,他們就在那座山上的竹林裏找了個山洞住下來。

    經過風雨洗禮的山野依舊青蔥翠綠,各色野花依舊繽紛美麗,許多鳥獸昆蟲也仿佛死而複生般依舊在山林草木間熱鬧。山上杳無人煙,隻有一些像人一樣精靈的猴子不遠不近地飛躍在林中,小心偷窺著臉孔陌生的黑霸王和丹婕

    竹林裏空氣清新濕潤,當陽光從竹林的縫隙間灑落到竹林裏,小鳥唱著婉轉悠揚的歌,野花的芳香隨風飄揚,置身在優美中的黑霸王也顯得十分溫順善良。

    丹婕手疼的時候黑霸王就把她抱在懷裏任憑她折騰;丹婕手不疼的時候,他們就一麵搜尋惡蜘蛛一類危險的野獸毒蟲,幾天過去,把那些久居山中的野獸毒蟲殺死的殺死,嚇跑的嚇跑。那些在山林裏乖張乖巧的猴子們親眼見識了黑霸王和丹婕的厲害,紛紛獻媚求饒。聽說丹婕被蜘蛛咬傷,猴子們紛紛訴說山中有許多蜘蛛的事,為了討好他們,猴子們穿梭在樹叢中,捉來許多小蜘蛛給丹婕打死。不到半天的工夫,就有兩個沒捉到蜘蛛的猴子空手返迴來稟報說遇見一個比他們還大的蜘蛛,他們抬它不動,打它不死,實在沒辦法了。

    丹婕料想那便是咬她的毒蜘蛛,便命那兩隻猴子前麵帶路,一起趕去捉拿。那兩個猴子躥上樹梢,抓著枝條飛躍著,很快消失在前麵,不多時便在遠處唿喊著:“捉到了!捉到了——看你往哪兒逃——”

    丹婕和黑霸王急忙尋聲趕過去,看見一群猴子各拿著樹枝挑逗著一隻鍋蓋大的綠蜘蛛。那蜘蛛被猴子們嚇得縮成一團,一動不動,像死一樣。

    丹婕一眼認出它就是咬她的蜘蛛,搶過一隻猴子手裏的粗樹枝,惡狠狠打向惡蜘蛛,隻一樹枝下去,便把那皮糙肉厚的蜘蛛打了個綠血四濺。

    惡蜘蛛慘叫一聲,伸展開八條腿抽搐了一陣便再也動彈不得——這一迴不是裝死,卻是真死了。那些猴子剛被丹婕打死蜘蛛的壯舉嚇傻了,緩過神來,見蜘蛛死了便一哄學著丹婕的樣子亂棍打碎了死蜘蛛。丹婕這才解了心頭之恨,歡歡喜喜隨黑霸王一起到山裏采果子吃。自此,那些猴子更加警畏著丹婕和黑霸王。

    丹婕的傷手間歇疼了幾日,慢慢消腫,慢慢也不那麽疼了。她越來越喜歡這裏的風光,唯一令她煩惱的是她身上劃破的衣服不能像草木一樣自滅自生。衣服壞了不能自己變好,還會越變越壞,她又找不到針線縫,無法縫補的破衣服裸露出她白嫩的肌膚。穿著很難看不說,尤其讓她害怕的是黑霸王可能透過衣服的破綻看出她不是龍。

    可是黑霸王看見丹婕裸露的肌膚卻並不懷疑什麽,他隻是莫名的歡喜、莫名的緊張、莫名的興奮著。他每日除了給丹婕捕獵野獸飛禽,便圍著她打轉轉,看丹婕高興的時候才陪著小心試探問:“妹妹衣服裏麵好象沒有一點鱗片?”

    丹婕隻好胡亂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生下來就和別的龍不一樣。他們都說我像人。”

    黑霸王“嘿嘿”笑道:“像人也好,像人的樣子也很好看——就是妹妹怎麽怕水,我們很多水族離了水便活不成,妹妹卻不喜歡水——我上次在滄海遇見妹妹在水裏遊走自如,如何現在到了水裏反不會浮水了似的?”

    丹婕心裏一驚,慌亂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到了你那黑水河,我就開始怕水。也不知為什麽,連水也不會浮了——這可都是你害的。”

    黑霸王聞聽憨厚笑道:“妹妹不會浮水也不怕,橫豎我背著你上天下海,你願意到哪兒,我都背著你。”

    這時候丹婕竟不想迴家了,隻想著找針線縫衣服,於是叫黑霸王背了她飛在半空,四處尋找有人居住的地方。原來河對岸就有一片村落。丹婕很怕黑霸王傷人,叫他自己下河去玩,她獨自找了一戶人家討了針線,便隱蔽在河邊樹林裏,脫了衣服縫補破綻。可是衣服補好以後她又嫌那衣服上沾了血漬汙漬,於是又拿到水裏去洗。也是衣服上的血漬難洗,她還沒有洗完衣服的時候,黑霸王便從水裏竄出來,當他一眼看見遍身裸露的她禁不住渾身戰抖,仿佛中了什麽邪魔般把持不住自己的身體,直向她撲來。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她的掙紮怒罵和撕打,隻管抱了她親熱,繾綣纏綿良久,弄得她懨懨一息,到底把龍種種到她身體裏,才清醒了頭腦,訕訕地放了她。

    丹婕才緩過氣來,又羞又惱又氣又恨,順手抄起一根朽木棒,惡狠狠打在黑霸王頭上。一是黑霸王沒有防備,也是丹婕功夫在身,出手狠毒,這一棍下去正中黑霸王印堂,黑霸王慘叫一聲便跌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丹婕見黑霸王突然跌倒塵埃,先是一驚,仔細看他一動不動躺在地上,料想他不會裝死,不禁又悲傷地大哭起來,一麵哭一麵抱起他的頭大聲唿喊著他醒來。

    黑霸王昏昏沉沉聽見她的哭喊,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神中沒有怨恨,沒有悲傷,卻好象是充滿溫柔幸福和甜蜜——丹婕被他迷一樣的眼神迷住了心竅,半晌才推開他的頭,也不再責怪他什麽,很快穿戴好衣服後,依舊爬到他背上,沒好氣說:“該死的,快帶我迴家吧。”這個“家”字一出口,越覺和黑霸王親近了許多。

    原來丹婕哭喊黑霸王醒來時早驚動了附近的人,可是等人們聞聲趕來的時候,黑霸王已經背著丹婕飛起在半空。眾人親眼目睹一個嬌弱女子乘龍飛過河對岸,好奇地追趕著觀看。膽大好奇的幾個人索性跳到水裏,一直遊到對岸,爬到荒山上追尋龍人的蹤影。過不幾日,就有人尋到丹婕和黑霸王所在的竹林裏來,尋到他們的山洞。那些人很害怕相貌兇惡醜陋的黑霸王,起初都遠遠地躲在暗處觀察他們。發現黑霸王在丹婕麵前十分溫順聽話,又見丹婕雖然穿著破爛的衣裳卻依然嬌美動人,還以為她是仙女下凡,就有人趁黑霸王不在跟前的時候走近來和丹婕搭訕。丹婕樂得有人做伴,隻說黑霸王是降妖伏魔的大龍神,隻會給人造福,不會傷人。又悄悄囑咐黑霸王不要傷人,又說人也不會傷害他們;說她還有許多事需要人幫忙。黑霸王對她的話言聽計從。那些人也把她當成神仙一樣的敬畏著,不用她張嘴,就主動給她送來美酒佳肴、鍋碗瓢盆、衣服首飾……不幾天的工夫便把他們簡陋的山洞變成了應有盡有的百寶洞。

    因為黑霸王施法驅除了山中的毒蟲惡獸,山上山下真正呈現一派祥和美景,過了些日子就有人在山上定居下來。

    有山景色美,有室遮風雨,有龍做守護,有人做鄰居,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丹婕每天的日子過得也十分愜意。光陰似箭,不知不覺黑霸王的龍種在她肚子裏長大起來,她也開始害口,見了河魚就惡心嘔吐,想起滄海魚蝦就流口水。那黑霸王便不辭辛苦,獨駕祥雲到海上捉魚。

    丹婕閑得無事,有時紡紗織布,有時也到桑林中采些野桑繭。她采桑的時候也有些奇遇,遇見什麽野獸壞人都不足為奇,蹊蹺的是她竟然會在這裏遇見老鼠大的石義。

    石義聽丹婕講訴完故事,想起來說:“早聽說你給黑霸王拿去做媳婦,我們都還不信呢——想不到你、瞧你如今倒很快活的樣子,快活得想不起家鄉何處,也記不得自己是誰了吧?想是那黑霸王待你比後羿哥哥待你還好,可是你也應該托個飛鳥給我們報個平安,以免大家惦記呀。“

    丹婕聽了她的話不覺臉色緋紅,羞愧地想:我也不是不想家,隻是我已委身於龍,恐怕眾人恥笑,不好對鄉親說起身世——卻在嘴裏惱他道:“你怎知我沒有托人托鳥托風托雲給你們捎過信去?隻是我托得不可靠——既沒有收到我捎的信,你怎麽知道我被惡龍搶了做媳婦?”

    石義知她驕傲,在她懷裏撇了撇嘴道:“是你寶貝黑霸王的妹妹親口告訴我們說黑霸王拿你當媳婦去了,可是你不服黑水,又給黑霸王送迴滄海了——誰知道你們在這裏逍遙——此處是什麽山啊?你告訴我吧,我迴去也好和後羿哥哥告訴你的下落呀。”

    丹婕臉色一陣紅一白,也撇了撇嘴說:“塗山糊塗人,你告訴他也不稀罕看。”又訕訕地問:“他妹妹怎麽對你們說起這話?莫非他妹妹做了你媳婦?”

    石義聞聽此言,惡狠狠啐了一口唾沫說:“呸!我才不要那醜怪——”轉頭橫了一眼一邊緊跟丹婕腳步跑的小老鼠又說:“人就是人,龍就是龍,老鼠就是老鼠,稱兄道弟可以,卻不可以成親——成親必然生子,可是人與龍生的孩子是龍還是人呢?”

    丹婕黯然了一陣,幽幽地說:“我說他是人就是人。”

    石義不好再說什麽,隻對小老鼠說:“你聽見我們說的話了,我要生個人模人樣的人,不要生個鼠模鼠樣的鼠,你聽清了,我瞧你鼠模鼠樣就不順眼,你趁早離我遠一點——越遠越好,遠到我再也看不見你為好!”

    那小老鼠黝黑的大眼睛裏噙滿淚水,卻還倔強地跟著他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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