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車迴事務所的路上,青木涼介也想清楚了一件事。


    西本雪穗雖然危險,但美奈子卻並不是一個能夠任人拿捏的性子,何況這次以後,她肯定會告訴雪穗關於自己哥哥是律師這件事,說不定還會添油加醋地講一些他的戰績。


    這些在普通人眼裏能夠吸引異性的加分項,放在西本雪穗這種遊走在白夜之間的人身上,卻會成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除非她自信能夠逃過他的眼睛,否則,不想將自己的罪行暴露在陽光下的話,就絕不會傻到動一個名律師的親妹妹。


    想到這裏,青木涼介的眉頭稍稍舒展。


    但對於西本雪穗這個人物的複雜觀感,還是多少影響到了他之後一下午的心情。


    “青木老師,青木老師,嘿嘿嘿……我今天打聽到了一件八卦,想不想聽想不想聽想不想聽……”


    正當青木涼介在座位上揉著眉頭的時候,鬆井猶豫再三,才提著小碎步,悄咪咪地靠了過來。


    為了阻止他繼續聒噪下去,青木涼介直接用一個“說”字懟了迴去。


    “嘿嘿嘿,其實是關於那個大木事務所的大木社長啦,聽說他上周末去了一趟那個井上公司的社長秘書……就是法庭上那個高木秘書長的府邸欸,然後不到10分鍾他就出來了,據說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


    有住在附近的人聽說當時裏麵傳來慘叫……嘶,也不知道這10分鍾到底發生了什麽……”


    鬆井說著說著,似乎也覺得某些場景的確有點嚇人,不由搓了搓胳膊,


    “有傳聞說那個高木秘書長是個性向比較特別的人欸,該不會……”


    青木涼介漸漸有些聽不下去了。


    “閉嘴,迴你的工位。”


    鬆井頓時將上下嘴唇抿了起來,還用手比劃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就乖巧地低著頭,溜迴了自己的座位。


    而身邊少了一個噪聲製造機,青木涼介總算稍微舒坦了點。


    就在他打算重新投入工作的時候,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居然是老爹打來的。


    也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青木涼介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而下一秒,電話那頭就傳來了老爹的聲音——


    “涼介啊,你總算接電話了……現在有個特別要緊的事情,你一定要幫幫忙啊,不然的話,雪村的未來兒媳就要被判刑了!”


    “什麽?”


    “判刑”兩個字瞬間抓住了青木涼介的耳朵。


    他迴想起當時在那間小春餐館遠遠見到過的那個皮膚雪白,看起來十分柔弱的女人,怎麽也無法將這樣的人與違法犯罪聯係在一起。


    而隨著老爹接下去的敘述,青木涼介捏著手機的力道也漸漸加重。


    “我知道了,這個案子我會接手。”


    青木涼介的聲音發沉,聽在電話那頭的青木老爹耳裏,卻恍若天籟。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涼介你肯插手,英子那孩子一定會沒事的,她真的是個可憐人啊,你一定要幫幫她,不能讓她就這麽被判刑啊……”


    在老爹因為激動而語序混亂地說了點胡話之後,電話被掛斷。


    而此時的青木涼介也陷入了沉默。


    窗外已經落日西垂,往日裏覺得燥熱的陽光打在辦公室裏的青木涼介臉上,卻令人感到一絲寒意。


    除了他臉上那一片陽光落下的斑影,整間屋子仿佛都沉浸在墨色裏。


    他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推測日本人的,然而他還不料,也不信竟會黑暗到這地步。


    池田英子。


    一個容貌出挑卻即便貧窮,也還是用自己的雙手在餐館裏辛勤打工,以賺取養活家人生活費的女人。


    就在今天早上,因為涉嫌勒死了自己的父親而被警方批捕。


    而這件事發生的原因,卻撕開了一個女人從14歲開始活到27歲,一共13年時間的慘痛傷口。


    沒錯,她從14歲開始第一次被自己的父親淩辱,從那以後,一直持續到現在。


    她求助過自己的母親,可同樣柔弱的母親對抗不了殘暴的父親,最終帶著弟弟搬去了娘家。


    她求助過鄰居、親人、朋友,但所有人都保持緘默。


    她試圖反抗,但這個披著“父親”的麵皮的禽獸卻威脅她會將魔爪伸向唯一的妹妹。


    為了保護妹妹,她站了出來,犧牲掉自己的全部尊嚴,來換取妹妹的平安。


    而在這13年裏,她曾經流產過三次,最後生下了兩個女兒。


    就在她逐漸被這種生活壓迫到麻木的時候,雪村仁出現了。


    她破碎不堪的內心漸漸被雪村打動,甚至第一次產生了想要不顧一切逃離魔爪,和雪村結婚的衝動。


    然而,當她將自己想要結婚的決定告訴“父親”時,那個男人憤怒了。


    他像以前無數次一樣對她拳打腳踢,威脅她如果敢這麽做,那麽他就會殺了那個野男人,同時將英子的兩個女兒也一並弄死。


    他以為這樣的威脅依舊會像以往無數次那樣有效。


    可是這一次,英子再也無法容忍,她在男人企圖再一次對她施暴的時候,在搏鬥中,用絲襪勒住了男人的喉嚨。


    ……


    這個故事,聽起來很像一個故事。


    卻是真真切切發生在一個女人身上,長達13年的噩夢。


    而噩夢出現的時候,她才僅僅14歲。


    想到剛才電話裏老爹說著說著,聲音也變得有些憤怒和顫抖,青木涼介攥緊了拳頭。


    “英子她是個好孩子啊,你一定要救救她,兒子啊,靠你了。”


    聽到那些內容的時候,青木涼介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感覺。


    隻覺得天從來沒有那樣黑。


    在已經步入信息化的日本,竟然還會存在這種無恥至極的事情。


    而那個受害者,竟然離得那樣近。


    最可笑的是,受害者在地獄裏生活了13年,從來沒能戰勝過對方,而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成功,麵臨的卻是被判入獄,無期徒刑甚至死刑的下場。


    原因是,一個女兒殺了自己的父親。


    ……


    見到青木涼介久久不語,鬆井不禁有些擔憂地抬起了頭:


    “青木老師,發生什麽事了嗎?”


    “……”青木涼介沉默片刻,隻是低聲說了一句,“接了一樁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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