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房間內,擺放著一張長書桌,還有個容納了許多書的書架,一個長相精致好看的少年在認真握著毛筆練字。

    “今日你心緒有些浮躁啊。”站在少年身邊觀看了好一會的老者出聲評價道。

    少年停下筆,定定看了下自己比之以往顯得有些飄的字跡,羞愧地放下筆向老者道歉:“學生這兩日無論是念書還是練字均心不在焉,愧對先生的器重。”

    “無妨,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你盡快調整好心態,明日起再如此為師可就要懲罰於你了。”

    “謝先生寬容,學生一定調整好狀態。”少年站起身向老者鞠了一躬,俊秀的臉羞愧過後變得極為堅毅。

    老者沒說什麽,背著手出了房屋。

    少年發了會呆後又繼續執筆練起字來,這次字跡比之前麵寫的那些都工整得多。

    這對師生正是關佑恆與梁夫子。

    大約半個時辰後,關佑恆終於寫完了字,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拿著寫好的紙張去找梁夫子。

    “先生,學生寫完了。”關佑恆將字遞過去道。

    梁夫子看了看,最後點頭:“你將之前寫的不好的部分又重寫了,這點做的很好,作學問就該如此,你是為了充實自己而學,而非為應付差事打發夫子而學。”

    關佑恆被誇了也沒驕傲,而是問起了以前問過很多遍的話,不同的是這次他表情極其嚴肅認真,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學生隻用充實自己就可以了嗎?不能考取功名保護家人,學的再多又有何用?先生為何不讓學生趕考?無論是天賦還是用功程度,學生都算是同齡中的佼佼者!可您辛辛苦苦栽培的學生卻不能上考場,敢問先生是否有事瞞著學生?”

    梁夫子放下手中的紙張,輕歎口氣:“不讓你科考,是因為你根本不需要功名這種東西。”

    關佑恆聞言臉微微發白,拳頭緊緊攥在一起,道:“不需要功名……什麽人不需要功名?一是皇親國戚,二是身負血海深仇不能輕易被仇人發現的人,懇請先生告知學生是這兩種情況的哪一種?”

    “看來陸翰林那老小子對你影響很大啊!”梁夫子搖了搖頭感慨。

    敢稱唿陸翰林為老小子,且還很清楚對方與關家的事,先生的身份和本事怕是要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關佑恆拳頭攥的更緊了,這麽厲害的人卻來給他作先生,他定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人

    之一!

    “先生既已知道,學生便直接說了,那陸翰林耍弄家姐,行為惡劣,學生很想很想為姐姐討迴公道,卻因身份平常又無功名在身而無能為力,學生為自己的無能感到難過。”

    梁夫子聞言不由搖頭,那老小子怪不得翰林一作便是幾十年,且毫無升官或入內閣的可能,一把年紀了還是如此沉不住氣。見向來極少對誰表達出明顯厭惡的關佑恆對陸翰林有如此大不滿,想來那老小子乍一見到神似“那位”的少年,大失分寸之下未能圓滑委婉地處理問題。

    “陸翰林他並非無緣無故……”梁夫子話還未說完,門外便傳來仆從的通報,稱縣太爺拜訪。

    梁夫子聞言看向眉頭深鎖的學生,歎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你且與為師一起麵見縣太爺吧。”

    關佑恆因著陸翰林的事,對江沐塵也存了不滿,臉上沒有體現出來,禮貌地點頭應道:“是。”

    兩人去了待客所用的正廳,江沐塵已經等在那裏。

    這是江沐塵上任後第一次見到梁夫子,小時候他有見過這位驚才絕豔的人,此時再次相見對方臉上雖多了歲月的痕跡,但氣質上卻是多了幾分出塵的淡然,他忙站起身,對著眼前老者微微一揖:“學生來到青山縣已有些時日,可今日才來拜訪太傅,學生深感惶恐,請太傅見諒。”

    太傅?關佑恆猜到先生身份很不一般,但沒想到卻不一般到這個地步!

    梁夫子微微側了身受了江沐塵半禮,微笑:“江大人客氣了,老夫如今隻是平民之身,當不得大人如此大禮。”

    關佑恆隨後也給江沐塵見禮,抱好拳腰還未彎下去就被江沐塵握住胳膊阻止了。

    以前不知情時他可以安然地承受關佑恆的禮,此時哪裏還敢,江沐塵拖住對方胳膊語氣中不失恭敬:“關少爺無須這般客氣,今日在下並非以縣太爺身份來談公事,而是以平民身份來聊聊話長,我們三個就都別拘謹了。”

    此時此刻,即便梁夫子已經致仕多年、關佑恆還未認祖歸宗,江沐塵也不敢厚著臉皮在他們麵前自稱本官,真論起來,他的身份是最低的。

    這種感覺又來了!關佑恆拳頭又悄悄地攥緊,黑眸有冷意迅速劃過。

    江大人與陸翰林一樣都突然地對自己恭敬起來,這令他心中不好的預感更甚,他不喜歡這樣!就讓他一直這樣當個普普通通的關家庶子不好嗎?他不想平靜的生活被打亂!

    三人

    各懷心思坐著,仆從安安靜靜地上茶倒茶,做好後又安靜地出了屋子。

    “江大人比老夫想象的來得好要快。”梁夫子說完後看了看自己的學生,壓下心頭倏然湧起的歎息垂眸喝茶,江沐塵上門代表學生的秘密藏不住了,代表平靜的生活即將消失,如何讓他不喟歎?

    江沐塵同樣看了眼一直低頭不說話安靜坐著的關佑恆,眼神頗為複雜:“在下很好奇,太……夫子您以前官途亨通,何以最後安心來到青山縣定居?”

    “你就當老夫淡泊名利好了。”梁夫子輕笑了下,端起茶杯慢慢吃茶,沒有多說什麽。

    “那老東西的脾性能氣死人,有什麽問題你就直接問,越是拐彎抹角他越是什麽都不說!”江沐塵想起來時恩師說的話,感到好笑,梁夫子還真是說了等於沒有說。”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問吧,江沐塵思索片刻後直接道:“夫子可是為了關少爺而來此定居?”

    這個問題正好與關佑恆之前問的不謀而合,他立刻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梁夫子。

    被兩人注視著的梁夫子頓了頓,道:“老夫年紀大了,不適合長時間奔波,青山縣山清水秀人傑地靈,佑恆是老夫無意中發現的,他悟性好又好學,收這樣的孩子作弟子自是再合適不過。”

    關佑恆期待的眼暗了幾分,臉上湧現幾分沮喪,又是這樣,說了等於沒有說。

    江沐塵有些理解為何恩施與梁夫子見過一次麵後帶著怒氣離開了,既然對方守口如瓶,那幹脆自己開門見山好了,他輕咳一聲後直接拋了記重雷:“十四年前先皇後與德妃先後懷有龍胎,先皇後因小產過致使身體受損,幾年的將養才好容易有了這一胎,自是極為看重腹中皇子,而德妃盛寵一時,娘家權利隱隱有蓋過國丈一家的架勢,誰先產下皇子成了整個天下都在意的事。”

    “最後是先皇後因體弱提早發作先一步產下龍子,德妃晚三個月生下了二皇子,皇長子為先皇後所出,正統嫡出被封為太子名正言順!可就在聖上要擬旨冊封太子時後宮出了意外,皇長子出了意外,二皇子幾年後被封為了太子,原以為那個皇長子已經不在人世,誰想當年被毒得麵目全非的嬰兒是宮女自宮外抱來的替身,真正的皇長子被救出,輾轉幾年間,救走皇長子的人已然不在人世,皇長子有上天庇佑,不但被殷實良善的好人家收養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且還被名滿天下的太子太傅親自教導,這位流落民間的皇長子其實就是這位關家少爺!”

    關佑恆聽完後有如被雷霹了般呆住,他求助地望向梁夫子,企圖得到否定的答案,結果令他失望了。

    梁夫子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奈地道:“能說出這些,想必你也費了番功夫做了調查,事已至此老夫可還有否定的必要?”

    “在下初見這位關家少爺時便對其樣貌大為震驚,因為其不但像聖上,還有幾分像先皇後!若當時還抱著幾分僥幸覺得是偶然的話,在得知您的身份時便已經可以肯定了。”江沐塵雖已確定關佑恆的身份,但此時從梁夫子口中得到肯定,心中依然受了極大的影響。

    梁夫子望向臉色極度蒼白的學生,眸子有憐憫湧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師不讓你科舉的答案嗎?這便是了,堂堂皇長子不需要科舉。”

    “先生,您告訴學生,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對不對?您與江大人是在說笑!”關佑恆說這話時嘴唇都在發顫,皇長子這個身份再顯貴也不是他想要的,當年雖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但他能流落民間便可想象皇宮裏有多危險,何況他也不想離開父親、姐姐甚至是祖母去那個陌生的、處處透著危險的皇宮!

    梁夫子搖了搖頭,抬手想摸一摸他的頭安撫,想到對方的身份,又將手收了迴來,歎道:“陸翰林來到此地就是奉聖上之名來尋找你的下落,為師本想多隱瞞幾日,但縣太爺找了來,說明陸翰林也知道了事情真相,此時想必已向皇宮傳了消息,你早些知道真相,也好早作即將迴皇宮的心理準備。”

    江沐塵看著快哭了的關佑恆,也目露不忍起來:“就是因為猜出了殿下的身份,恩師才會中途放棄收令姐為義女的念頭,一個翰林的義女哪裏及得上皇長子的義姐?他不想事後被人指責占殿下便宜才及時改變主意。還有一件事要告訴殿下,恩師今早已命親信迴京城送信,想必不久殿下便要隨恩師迴京了。”

    關佑恆身份已經明確,江沐塵便改口稱其為殿下。

    “這麽說,爹爹其實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關佑恆雙目放空,喃喃地問,怪不得從小到大,爹爹雖對他很好也很看重,卻總少了些父子間的親密,以前以為是慕容夫人離去的原因爹爹無法心無芥蒂地寵愛他,原來真是卻是他並非關家真正的少爺!

    梁夫子聞言,道:“關二爺自然知道你並非他親生兒子,他對外說的有關你親娘一事都是杜撰,隻是他並不知道你是皇長子,一直以為你是某個已逝的、不能言明的顯貴私生子。”

    這下不但關佑恆吃驚

    ,連江沐塵也目露詫異起來。

    梁夫子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的方向;“這事說來話長……”

    …………

    關家。

    關二河在房裏悶了兩天後終於將關欣怡叫了過去,因著思慮過度兩眼布滿血絲。

    “找你過來是想說說你弟弟的事。”

    關欣怡同樣沒有休息好,聞言忙道;“爹爹請說,不要瞞著我了。”

    “你弟弟其實並非爹爹與別的女人所生。”關二河雙手緊握著杯子,手上青筋浮現,抿了抿發白的嘴唇繼續道,“你可聽說過十年前被滿門抄斬的韓大將軍?其實你弟弟是韓大將軍的私生子,是這世上韓家唯一的血脈了,為了報答當年韓大將軍隨手的救命之恩,爹爹拚盡全力護住你弟弟的身世秘密,不惜連心愛的妻子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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