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欣怡說宋狀師打一開始潛意識裏便覺得周山是一家之主,而非入贅的身份,這話她沒說出來之前,大多數人對此沒覺得如何,等聽她一分析,突然覺得還真是那麽迴事!

    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到了宋狀師身上。

    被那麽多人用詫異的眼神盯著,宋狀師再一次覺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火候高得他簡直都要被烤糊了!

    “那都是你的片麵之詞,我沒有說過周山是一家之主!”宋狀師感覺到情形對他很不利,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扭轉局麵,隻能否認。

    關欣怡看出他想用“賴”字訣,輕蔑地道:“那宋狀師覺得周山就隻是入贅的身份嘍?”

    “是!”

    “那好,既然宋狀師也這麽認為,將之前你說過的話反著往迴推論,覺得周山並非一家之主隻是入贅,那就不存在他因是‘周家’獨子無後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那他納妾的意義何在?與妾生的庶子庶女可都是姓周並非姓郭!還有既然納妾是因私欲,那之後妾不安於室屢次挑釁正室,周山不但不管,反到將正室趕走了,與妾及妾生的孩子在郭夫人的宅子裏過著其樂融融的生活!請宋狀師說一說,被告周山的所作所為究竟哪裏是為郭家為郭夫人好了?又哪裏體現他‘有苦衷’了?”

    關欣怡這一番質問令宋狀師啞口無言,他自己前一步承認了周山是入贅不存在“對不起列祖列宗”的事,那周山的所作所為便站不住腳了,而他最初所說的周山沒有虐待正妻的話便成了笑話!

    他沒想到一個初入行的黃毛丫頭真的能將他問倒,才區區幾個迴合便讓他不知如何開口了。

    見宋狀師額頭鬥大的汗珠往外冒,關欣怡並沒有得意,隻要審案的縣太爺是公正的,那麽官司並不難打,就像之前她說的那般,理在她這一方,隻要她不太笨,沒理可據的宋狀師很難打得贏她。

    江沐塵見宋狀師不說話,拍了下驚堂木:“宋狀師可有話說?”

    “宋某……無話可說了。”宋狀師還有一絲理智,知道再硬撐下去他臉上會更無光。

    “宋狀師!”周麻子見狀急了,轉頭瞪著他質問,“你怎麽能無話可說?”

    宋狀師憋了一口氣總算找著了發泄渠道,迴嘴:“我能說什麽?大家都是長著眼睛的,你缺德事做得那麽多那麽明顯,我說什麽都沒用了!”

    “你、你……”周麻子沒想到在公堂上他花錢請的狀師會說這樣

    的話,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在場的人沒想到宋狀師會是這種反應,均愣了下,沒多會堂外的人們便爆發出一片嘲笑聲及噓聲。

    宋狀師臊得臉脹得發紅,羞愧地衝江沐塵抱拳:“大人,宋某為了周山承諾的高額酬勞昧著良心為他辯訴,今日在公堂之上被關狀師當頭喝問之下實感羞愧與自責,宋某懇求退出辯訴,請大人見諒!”

    此言一出周麻子指著他說不出話來,臉白得像是隨時要暈過去。

    堂外或笑或討論的人們都不由止了聲,驚奇地看著堂內宋狀師,他們頭一次遇到官司還沒打完中途自動退出的狀師,這是意識到自己打不贏幹脆提前認輸?

    宋狀師頭埋得低低的,慚愧地道:“今日的官司令宋某深刻地體會到為奸邪之人辯訴的被動,宋某在此發誓以後堅決不會再為周山這等人辯訴,隻為錢而昧著良心打官司的狀師路不會長遠,請江大人及青山縣所有百姓們監督宋某!”

    關欣怡看著突然認慫的宋狀師,起初的驚奇過後,剩下的便隻有佩服,他中途認輸雖會被人嘲笑,但比起整場官司打完、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可有臉麵多了!她還有好幾個對付他的法子沒使出來呢,江沐塵紙上備注的東西她還沒來得及提,她真的有信心能令宋狀師敗得很難看!

    想必宋狀師也看清了情形,江沐塵上任後,他若想靠著投機取巧勝這場官司很難,哪怕她能力不行落了下風,有江沐塵坐陣,他也很難贏!

    識實務者為俊傑,宋狀師雖貪財且高傲看不起女人,這從他剛開始對她輕蔑的態度便看的出來,但能以最快的速度認清形式並退出,不得不說他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最有利。

    江沐塵定定看了宋狀師一會,沉聲道:“宋狀師既然退出,本官自是不會攔著,隻是希望你能說到做到,以後再接委托時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退下吧。”

    宋狀師深深地向江沐塵鞠了一躬後,望向正死死瞪著他的周山道:“宋某無能為你辯訴了,你所付的定金過後一分不少全部退還給你,另加十兩補償作為我提前退場的補償,抱歉。”

    在堂外眾人的注視及一片噓聲中,宋狀師硬著頭皮緩步離開,全程斂眸看著地上,沒勇氣抬頭。

    林妍今日也來了,就站在堂外觀看,她過來就是為了看“情敵”打官司的,沒想到關欣怡比她想象的還潑辣犀利,才一盞茶功夫便將人家有二十年經驗的狀師給懟下堂了!

    “關姑娘太厲害了,這才叫青出於藍勝於藍,她比她父親還厲害!”有個年輕男子感歎出聲。

    林妍聽著覺得刺耳,翻了個白眼:“一個女人那麽厲害有何用?端的是讓婆家不喜!”

    年輕人聞言一轉身看到個陌生臉孔,直覺這是外鄉的人,護短情緒一起立刻道:“怎麽就被婆家不喜了?難道你這個不會打官司的女人嫁了人就一定會被婆家喜歡?”

    “你知道我是誰嗎!”林妍怒斥。

    “天王老子的閨女嗎?不是就一邊去!”年輕男子嫌棄地甩了幾下手做轟人的動作,這女人一看就是為了欣賞縣太爺來的,青山縣的姑娘們都沒得手呢,外麵的女人湊什麽熱鬧,真是豈有此理!

    因著林妍將身邊丫環支開買東西去了,沒人為她說明身份,又拉不下臉自己說,氣得俏臉通紅,不悅地走一邊生悶氣去了。

    宋狀師一走,周麻子便蔫了,郭氏則情緒很是激動,這麽多年了,她第一次在公堂上看到勝利的希望,以往都是她被周麻子等人聯合縣太爺欺壓,這一次風水輪流轉,終於換他周麻子要倒黴了!

    江沐塵一拍驚堂木:“堂審繼續,關狀師,你可有話要補償?”

    “有!”關欣怡向著江沐塵抱拳,指著周山道,“大人,被告的罪名不僅僅隻有霸占妻族財產及虐妻而已,郭夫人當年小產一事其實也是周山所為!”

    “你胡說!”周山大聲反駁。

    “有沒有胡說,可以請人證上堂。”關欣怡說完後看向江沐塵,請求,“大人,當年郭夫人身懷六甲之時還操持著庶務,很辛苦,因著發覺周山貪婪的本性,沒有同意將飯莊的生意交給他掌管,也不同意將管家權交給周山的娘,於是周山懷恨在心,在郭夫人每次出門乘坐的馬車上動了手腳,導致馬車驚馬郭夫人摔下馬車流產,事後又故意拖延請大夫的時間,郭夫人原本流產失血過多,又耽誤了看病,最後雖被救了過來但因身體受損過重,不但再難懷孕,還虛弱得要臥病在床數月,就這樣,周氏母子成功接管了她手中的權利,開始霸占郭家財物!”

    周山恨恨地瞪向郭氏,大罵:“你這個黑心爛肺的女人,你汙蔑我!這些話都是你告訴她的?你個死女人造謠!”

    江沐塵見狀重重拍了下驚堂木,怒道:“被告周山咆哮公堂,來人,將其拉下去杖責三十大板!”

    “大、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不敢了……”周山一路求饒著被衙差拉下堂挨揍去

    了。

    眾人聽著板子打在人身上的“啪啪”聲及周山的慘叫,心頭別提多痛快了,惡人就該受到懲罰!

    等周山挨完板子被抬迴公堂時已經處於想暈偏又疼得暈不過去邊緣,趴在地上直哼哼。

    郭氏兩眼發亮地欣賞著趴在地上像隻死狗的丈夫,三十大板對於身輕力壯的男人來講可能不會太傷根本,但是周山已經年過四十五,二十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令他身形發福,這一頓板子打下來,即便養好了傷,以後怕是也會落下病根,真是報應!

    江沐塵掃了眼後背及臀部血淋淋的周山,知道打板子的人是下了死手,他望向關欣怡:“關狀師方才所說的事情可有人證?人證在何處?”

    “迴大人,人證是當年在郭家做事的馬夫以及郭夫人的貼身丫環,他們兩人目前都在堂外!”關欣怡迴道。

    “傳人證。”江沐塵揚聲道。

    早候在堂外的兩人立刻走上堂來,跪下來磕頭。

    周山與郭夫人看著這兩人都愣住了,起碼有十七八年的時間沒有見到過他們,太久不見兩人模樣都有了變化,若非關欣怡提了他們的身份,怕是一時半會都要認不出他們。

    “堂下何人?”江沐塵例行公事問。

    五十出頭模樣、身材矮小的男人道:“迴大人,草民名叫彭亮,外號小亮子,十歲起給郭家作馬夫,三十二歲被周山趕出郭家。”

    年紀四十多歲的瘦弱婦人緊跟著迴道:“民婦叫冬梅,自小跟在小姐身邊,十八年前被周山趕出郭家,自此再沒機會見到小姐。”

    郭夫人聞言看著她,有眼淚在眼睛裏打轉,自她流產後就沒有見過她,周山說冬梅迴了老家,原以為這輩子沒機會再見,誰想今日卻突然見到!

    主仆兩人淚眼相望,一時間忘了此時是在公堂之上。

    江沐塵俊臉嚴肅地問:“郭氏流產傷身一事可是與周山有關?”

    彭亮重重點頭,大聲道:“草民是馬夫,主人家出行由草民接送,馬匹都是草民親自喂,當年馬匹發狂令馬車側翻害夫人流產一事很蹊蹺!好端端的馬突然發狂是被下了藥,事發後沒多久馬就死了,草民記得那日早上除了草民外,就隻有周山接近過馬匹!迴去沒兩日草民便因馬車出事一事被趕出郭家,當時草民不甘心,去附近各個藥鋪去問,終於問到了一家藥鋪,那家學徒稱周山不久前曾在他手上買過能毒死畜生的藥!”

    “那藥鋪的人可還在?”江沐塵問。

    “在,他來了,就在堂外!”

    “傳。”

    當年隻是藥鋪學徒,如今已是藥鋪二掌櫃的中年男人走上堂來跪下道:“草民名叫汪喜,當年周山確實有來買過藥,草民還特地交代過這藥慎用,他笑稱是買來毒家中老鼠的,郭夫人乘馬車出事後彭亮找過來草民才懷疑起來,隻是當年我們兩人想告狀卻被當時的縣太爺命人打出來,為了以後不被官差報複,我們隻能選擇隱瞞。原以為這輩子就要帶著這個秘密入土,結果蒼天有眼,我等終於有了揭發惡人的機會,請大人懲治惡人還郭夫人一個公道!”

    他說完後,冬梅也說了起來:“當年是民婦陪在小姐身邊的,馬車側翻小姐流產,附近沒有醫館,隻能將小姐先帶迴家再請大夫,奴婢強撐著迴府沒多久便暈了過去,醒來已是兩個時辰後,當時大夫才剛剛趕來,民婦去質問大夫何以這時才來,那大夫說他剛得到信就趕了過來,一刻都沒耽擱,等民婦去問府上其他下人,才知道周山讓他們都守在家裏他親自去請大夫,結果一去就‘請’了兩個時辰!民婦被他尋了由頭趕出郭家時曾四處問過,發現周山當時是去喝花酒了,兩個時辰後才去請大夫!”

    這些往事很多人都不知道,此時一聽兩個曾經的郭家奴仆揭發,才明白原來周山這般卑鄙,一時間各種辱罵聲紛紛傳來。

    周山本來就被打得難受,此時被人當眾揭發醜事,又急又氣之下直接暈了過去。

    江沐塵不允許他這個被告暈倒,命人掐他人中。

    被力大的衙差又掐又打一會兒後,周山又醒了過來。

    “周山,他們三個所言可是事實?”江沐塵怒聲質問。

    “我、我沒有。”周山語氣虛弱地迴道。

    “還不承認?來人,再打五十大板,看他說不說!”江沐塵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下令。

    周山一聽又要挨板子,在衙差的手剛抓起時嚇得哭喊:“大人息怒,草民招、招了。”

    江沐塵一使眼色讓衙差退下,濃眉微擰冷聲問:“你招什麽?”

    周山被那五十大板嚇破了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大、大人,霸占郭家財產和虐待郭氏的事都是草民幹的!她小產的事也是草民下的手,因當時沒有信任的人,買藥及給馬下藥都是草民親自做的,因著害怕便將彭亮及冬梅趕走了,當時縣衙的人都已被草民收買,根本不懼他們告狀,就這樣

    過去這麽多年,草民一直相安無事,直到您上任以及關狀師的出現……”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甘心,關欣怡怒問:“郭家難道對你不好嗎?為何要做這種事?”

    “郭家對我們母子是好,但那都是施舍的!我受夠了他們仿佛做了天大好事的施舍嘴臉!我與這惡……她成親後,連著五年沒有孩子,我娘都快急瘋了,可是我們隻能忍著,郭家一家子對我們半點愧疚都沒有,那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讓我惡心!”周山提起以前的事滿臉憤怒,憤怒的暫時忘了身上的疼,“好容易熬到兩個老的一命嗚唿,她不讓我碰飯莊的事就以為能防得住我?孰不知我背地裏運作早暗中控製了飯莊,等時機成熟後正是她懷孕的時刻,她這個孩子以前我還期待過,當時可一點都不期待了!”

    “孩子生下來也是要姓郭的,與我有什麽關係?幹脆就讓他沒機會來到世上吧!於是她就流產了,沒想到她命大,居然沒死成,既然沒死那就親眼看著我如何掌控郭家也很好,於是我將飯莊名字改了,還納了妾,我與妾很快便生了孩子,她看不得我們好總找妾室麻煩,我嫌礙眼便將她趕去別院,沒了這女人在,我們一家子真是過得很好,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我們還能繼續好下去!”周山說到最後兩眼惡毒地瞪向關欣怡,如果沒有她插手,縣太爺也不會無緣無故審這場官司!

    江沐塵見他對關欣怡不敬,眸中湧出不悅,剛要命人教訓他時,汪喜先行用勁爆的話語將周麻子收拾了。

    汪喜用很是同情的聲音道:“我當年是學徒,跟著坐診大夫學過一些診脈的本事,抓藥時我曾不巧摸過你的脈,你許是以前吃苦過多且受過傷,導致身體虧空的厲害傷了根本,於子嗣上很艱難,郭夫人與你成親六七年才懷上孩子是正常的,而你那個妾室與你在一起不久便有了身孕,且生完一個不久後又生了一個,那才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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