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那種格局下,國內同胞,幾乎就沒有不憎恨賊寇的,何況梁友仁還是一心想要驅除賊寇、光複祖國大好山河的有誌青年。


    所以在初次遇到酒井櫻花的時候,梁友仁和許多苦難同胞一樣,說不出的怨恨,甚至於寧死都不願意讓酒井櫻花救治。


    可當時已經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梁友仁,卻是很快昏死了過去,而梁友仁寧死也不肯讓酒井櫻花救治的錚錚鐵骨和民族氣節,也深深地打動了酒井櫻花,同樣也讓本就一心想要扞衛世界和平的酒井櫻花,心裏頭自責內疚到了極致。


    當時前線戰事交戰正酣,遠征軍先烈們在拋頭顱灑熱血,那些賊寇何嚐不是幾次發起反撲、發起圍剿。


    酒井櫻花知道,如果讓梁友仁落入賊寇的手裏,那麽他必死無疑,甚至於會被抓去當時已經快要完工的地下要塞充當試驗品。


    萬幸的是酒井櫻花是戰地記者,和那些賊寇是同胞,還是當時早稻田建築學畢業的學生,酒井櫻花知道那座地下要塞的構造。


    有句老話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當時賊寇已經全麵攻占了來鳳山,正朝著周圍迅速擴張戰線。


    可以說當時來鳳山方圓幾十公裏都是敵占區,梁友仁呢又是賊寇們欲處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當時在敵占區,完全就是無處容身。


    萬般無奈之下,酒井櫻花想到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帶著重傷的梁友仁,偷偷深入來鳳山複地,躲到了那座地下要塞毗鄰的一個溶洞當中。


    就這樣,酒井櫻花把梁友仁藏到了那個溶洞裏頭,然後在借用自己戰地記者的身份,返迴賊寇軍營,偷偷找來藥品救治梁友仁。


    數日後,高燒不退的梁友仁總算是轉危為安。


    梁友仁睜開眼,發現救了自己的是酒井櫻花,是一個扶桑的女人,當時就萌生出了要自殺的念頭,可酒井櫻花一句話,卻是將梁友仁從死亡邊緣給拉了迴來。


    那本筆記本裏,並沒有提到當時酒井櫻花說了什麽話,說服了梁友仁,隻是寫到,當時她跪在了我的跟前,向我懺悔、懺悔她所在民族、國家犯下的罪惡,甚至於她把配槍交給了我,讓我打死她。


    可堂堂華夏男兒,豈能做出那等恩將仇報之事兒,豈能與一女子為難。


    再往後的內容,因為那本筆記本受潮發黴,很多紙張都粘合在了一起,早就沒法查看其中的內容,裏頭記載的事兒,也是斷斷續續的。


    不過半看半猜之下,我也能想象得到,當時梁友仁被酒井櫻花藏在了這個溶洞裏頭,在酒井櫻花的精心照顧下,逐漸痊愈。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梁友仁也發現了,眼前這個扶桑女人酒井櫻花,的確不同於那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賊寇。


    天長日久之下,兩人互生情愫,就在這毗鄰地下要塞,暗無天日的溶洞當中,兩人私定終身。


    沒過多久,賊寇全麵戰敗,開始大批撤退,遠征軍戰士們也是乘勝追擊,徹底把賊寇趕出了西南地區、趕出了國門。


    酒井櫻花並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選擇留下來和梁友仁一起生活。


    可那個年代,國內同胞們,深受那些賊寇的荼毒,試問誰家能夠接受一個扶桑女人進自家門,那絕對是要街坊四鄰戳著脊梁骨痛罵的,是令祖宗蒙羞的事兒。


    盡管梁友仁和酒井法子已經做好了麵對一切磨難的心理準備,可他們還是低估了人言可畏這四個字。


    而且,隨著戰局日語明郎,賊寇宣布無條件投降之後,國內進入了清繳國內殘餘賊寇的活動。


    那段時間,所有人都是瘋狂,偏偏酒井櫻花在那個時候已經是身懷六甲了。


    萬般無奈之下,梁友仁隻好帶著酒井櫻花躲進了來鳳山,躲進了那個他們私定終身的溶洞當中。


    後麵發生了什麽,因為那本筆記本損毀嚴重,已經沒法考究了,隻是那筆記本最後幾頁上提到,酒井櫻花和梁友仁一直生活在這個溶洞當中,一直過著與外界隔絕的生活。


    那個年代有多苦,不是我們這個年代的人能夠想象得到的,就像我老爹經常跟我老爹,一粥一飯來之不易,嘮叨大饑荒那會,赤地千裏、餓殍遍地。


    我小時候的確挨過餓,最困難的時候,還吃過樹根。


    那本筆記本裏的內容已經很模糊了,最後一頁上隻寫了短短的一句話。


    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


    斷斷續續的內容裏頭,梁友仁並沒有提過自己對酒井櫻花到底有多愛連、也從沒說過他們兩人那段感情,如何的可歌可泣,可洞中無日月、人間至樂也,這短短十個字,卻是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筆記本已經翻到了最後一頁,梁友仁和酒井櫻花的故事,也到此結束了。


    可這段往事,卻是讓我和陳八牛心裏頭久久沒法平靜。


    我兩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卻是誰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和陳八牛,我兩都是老光棍,不懂男女間的情情愛愛,甚至於我並不覺得梁友仁和那酒井櫻花之間的愛情故事,有什麽值得可歌可泣的地方。


    可我能想象到、也能理解,當時梁友仁、酒井櫻花兩人,那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能選擇躲到深山老林裏頭過活的悲涼,我能理解他們當時那種被所有人不理解、被所有人不接受、被當成異類、當成恥辱的滋味。


    當年我們一家尚且如此,我不敢想象,梁友仁當時麵臨的指指點點,到底有多麽可怕。


    沒經曆過的人,永遠沒法體會人言可畏這四個字,到底有多麽可怕。


    “九爺,難道咱一直都弄錯了,那……那怪物不是僵屍、也不是野人、是……是這梁友仁的孩子?”


    半晌後,陳八牛狠狠吞了一口口水,轉過頭看著我磕磕巴巴的說了一句,臉上噙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的確,這個結局看上去很荒誕,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來鳳山周圍幾個村子裏頭,流傳著的那來鳳山深處又會吃人的僵屍這件事兒。


    隻怕,就是躲進來鳳山深處、躲進這溶洞裏頭避世不出的梁友仁一家。


    按照村長所說,當年他帶著人進來鳳山深處砍木頭,看到的僵屍不止一個。


    現在想想,那應該梁友仁夫妻帶著孩子。


    算算時間,也很吻合,按照那筆記本的時間軸來算,梁友仁最後一個孩子應當是在抗戰勝利後又過了好幾年才出生的,距離現在大概也就過去了四十多年的時間。


    當時那野人偷襲陳八牛的時候,陳八牛事後也說過,那野人掐住他脖子的時候,他看的很清楚,那野人的雙手,布滿了皺紋,像是一個老年人的雙手。


    這麽算起來,那野人現在已經四十多歲的年紀。


    可為何好端端一個人,卻變成了那皮肉散發、茹毛飲血的野人,變成了村民們口中那會吃人的僵屍呢?


    這其中,隻怕真的是隻剩下了一把辛酸淚了。


    在這來鳳山深處,缺醫少藥、缺吃少穿,我想應該是梁友仁夫妻先後離世,生下的孩子也先後離世,最後隻剩下了最小的一個兒子,生活在這來鳳山深處的溶洞裏頭。


    就這樣,他一直一個人生活在這來鳳山深處的溶洞裏,與野獸為伍、與花鳥草木為友,年深日久下來,他忘了怎麽說話,甚至於都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因為在這來鳳山深處,一個活生生的人,是很難活下去的,能在這兒生活幾十年的,隻有野獸,也隻有野獸能在這深山老林裏活下去。


    可能有人會問,為什麽他不走出這來鳳山呢,也許他想過,可你想想,一個打小就生活在這來鳳山深處,接觸到的人,隻是自己的家人。


    沒多久,自己的家人也先後離世,他對外麵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豈能不害怕。


    的確,這來鳳山深處很苦、可這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我沒學過心理學,可要知道心理安全區一說,對於他來說,熟悉的叢林、熟悉的溶洞,那是比外麵的花花世界,更安全的地方。


    我以為解開了這來鳳山野人、來鳳山吃人僵屍的秘密,我會很激動,會有一種撥開重重迷霧終於覓得真相的成就感。


    可那一刻,我心裏頭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一點喜悅的感覺都沒有,隻感覺心裏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憋得很難受。


    “哎,八爺以為咱兩就算是苦命人了,每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可和那野人比起來,九爺咱兩真的幸福太多了!”


    “至少咱兩享受過,在這花花世界走了一遭!”


    “是啊,比起來咱兩真的很幸福、很幸運了!”


    吼……


    我們正暗暗感歎的時候,突然一聲似人似獸的咆哮聲響了起來,我們迴過頭就看到那皮肉散發的野人,正四肢著地的趴在洞口,瞪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


    的確,那野人已經忘了怎麽說話、甚至於都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可是他記得,這裏是他的家,他記得這裏麵的一桌一凳都是他最寶貴的東西,這會麵對我們兩個闖入者,試問他豈能不憤怒?


    “大哥……不是……大爺……好像也不大,兄弟我兩不是壞人,不會對你咋樣!”


    如今知道了這野人並非野人,也並非僵屍,而是一個十足的可憐人,陳八牛那家夥也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和之前和這野人遭遇時那般,直接上去就幹,而是磕磕巴巴、笨嘴拙舌的想要和那野人溝通。


    隻可惜那野人壓根不聽陳八牛的解釋,或者說他已經忘了自己是一個人,已經聽不懂人話了。


    那野人怪嘯了一聲,像是猿猴似的,嗖的一下子就不顧一切的朝著我兩撲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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