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新帝登基清算齊王餘黨,讓許多人詫異的是一向霽月清風醉心書畫的信國公徐晉竟也在其中,他偽裝得太好,就連徐老夫人都沒能察覺。沒等抄家的聖旨傳到信國公府,徐晉已然留書自盡。他在遺書中寫道,他做這一切不過是因著始終放不下當年先帝逼迫老國公爺自盡一事,如今他已知罪,隻求陛下不要遷怒與家中老母與獨子。

    徐老夫人看完遺書當即口吐鮮血,昏厥在地。

    謀朝篡位乃是第一等的大罪,自然不是徐晉自盡就能了事的,禁軍抄家的時候仍舊一點沒客氣。當日徐朗便被迫搬離了他生活了二十餘年的信國公府,用身上僅有的銀兩在安義坊租了個一進的小院落。

    信國公府被抄家,仆役盡數散了,唯餘老管家和徐老夫人身邊餘嬤嬤不離不棄地跟在徐朗身邊。阮蓁扶著老太君進來的時候老管家正在屋簷下熬藥,他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佝僂著背生火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心酸。

    阮蓁朝身後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忙上前替了老管家,老管家哆嗦著唇瓣道了聲謝,請她們進了屋。

    屋裏,徐朗剛喂徐老夫人喝完粥,一轉身就見了老太君和阮蓁,他怔忪了一瞬,旋即神色如常地對著老太君行禮。他不再是那個錦衣玉冠的貴公子,甚至連一身功名也岌岌可危,然而他一言一行依舊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的怨艾之色,垂手與老太君說話的時候唇角含著一抹淡淡的溫潤笑意,仿佛他目下所處的不是低簷瓦舍,而是信國公府的巍巍華堂。

    他自出生便是國公府的嫡少爺,這麽多年一直處於雲端之上,如今卻是一夕之間墜入泥潭,來的路上老太君一度擔心他經此一事會一蹶不振。目下與他說了幾句話總算能放下心來,她坐在炕沿上握著徐老夫人的手,對徐朗道:“你不必擔心,我會向陛下求情保住你的功名。隻是從此以後你便不再是國公府的少爺,日後難免會辛苦些……”

    朝中素來有踩高捧低的風氣,信國公府出了這樣的事,落井下石的人恐怕不會少。

    徐朗聞言鄭重地對老太君行了一禮,出口的話卻是拒絕之詞,“多謝老太君費心,隻是父親……”子不言父之過,是以他隻是隱晦提了提徐晉,“老太君還是不要牽涉其中為好。”

    老太君道:“且不說我與你祖父祖母的交情,隻論你當年對囡囡的救命之恩,阮府上下還欠你一個人情,此番你有難,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徐晉糊塗是一迴事,徐朗如此心性,若從此泯然與眾,實在可惜。

    自進屋到現在,徐朗從未看過阮蓁一眼,目下他終於忍不住抬眸看向站在老太君身側的少女。她正巧噙著盈盈笑意與徐老夫人說話,眉目靈動,兩靨生輝,整個人好似發著光,讓人一刻也不舍得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到此刻,他終於露出一抹苦澀笑意,垂眸接受了老太君的好意,“有勞老太君……”

    半個多時辰後,阮蓁扶著老太君出了院子,一打眼就看到了巷子口的劉凝。

    前天夜裏那一場雨下的透徹,天氣到如今還未徹底放晴,晦暗陰沉,風從巷尾刮到巷口,她的白綾裙在風中獵獵擺動。不過兩日沒見,她瘦了許多,麵色蒼白憔悴,站在風裏好似無知無覺一般癡癡地看著小院。

    阮蓁腳下微滯,讓雙碧扶著老太君上了馬車,自己則提步朝她走去。

    阮蓁本想不通劉凝好端端的為何會和齊王摻和到了一起,後來卻從阮澤口中得知緣由。原來當年睿王妃根本不是皇室對外宣稱的病逝,她是在小女兒的滿月宴上被醉酒的盧陽伯嫡次子霍鴻誌調戲,受不了屈辱自盡身亡。而當時初初滿了四歲的劉凝便睡在內室的碧紗櫥裏,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娘親拔下金簪殺了霍鴻誌,又將簪子插進了脖頸。而她娘,臨死前還笑著叮囑她,忘了這件事……

    睿親王率人趕到的時候,劉凝躺在碧紗櫥裏閉著眼好似睡得無知無覺,他便以為她不知道,騙她睿王妃是病逝。而劉凝,便將這件事藏在心底,一日比一日地恨盧陽伯府眾人,後來連帶著也恨上了霍皇後所出的太子。

    見了阮蓁,劉凝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性子使然,她丁點不願旁人看自己的笑話,便強撐著一副強勢的模樣問阮蓁:“你來這裏幹什麽?”

    阮蓁轉身看了看身後的馬車,道:“我陪著祖母來探望徐老夫人,你呢?”

    有睿親王求情,陛下並未拿劉凝問罪,隻是尋了個不痛不癢的由頭削了她的郡主封號,是以阮蓁不能再如往日一般叫她文安郡主,可讓她叫她阿凝姐姐她也是不願意的,幹脆省了稱唿。

    劉凝揪了揪衣擺,沒有說話。

    從昨日起她來了數次,可徐朗從未讓她進過門,他說他如今是戴罪之身,他們的婚約自然就做不得數了,讓她好好兒過自己的日子,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

    可他是知道的,她隻想嫁給他呀……

    她忽然想起什麽,猛地

    抬頭看向阮蓁,急切道:“你幫我求求老太君,讓她在陛下麵前給徐朗求情好不好?錯的是他爹爹,不是他啊!他還有滿腔抱負沒有實現,怎麽能就這樣被剝奪了功名……”

    她求過爹爹了,可爹爹說她的事已是陛下開恩,若此時再湊上去必定討不了什麽好。她真的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這件事不必她說老太君也會去做。但是阮蓁卻不打算跟她說實話,她看著她,問道:“徐朗哥哥如今已不是昔日的國公府少爺,甚至連功名都要沒了,他什麽都沒有了,你大可以讓睿親王來退婚,為何還要幫他?”

    她話音剛落,劉凝便狠狠瞪了她一眼,“我不會退婚,我死也不會退婚!你不肯幫我就算了,我……”

    “好。”沒等她話說完,阮蓁出聲打斷她,背著手兩靨含笑對她道:“阿凝姐姐記住你說的話。”

    言訖,她沒再同劉凝說話,旋身上了馬車。

    老太君沒有迴府,而是直接讓車夫調轉馬車進了宮,阮蓁自然也跟著去了。

    成帝駕崩,最難過的當屬常樂公主,當日她大哭一場後,迴到永安宮就把自己關進了錦元殿裏任誰勸都不肯出來,也不肯說一句話。

    阮蓁到的時候珊瑚和琉璃正貼著殿門焦急如焚地勸她出來吃飯,但如論她們怎麽苦口婆心地勸,殿裏的人始終不發一言。

    見了阮蓁,珊瑚和琉璃仿若溺水的人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們忙迎上來跟阮蓁說了情形。阮蓁這才知道常樂公主已經接連兩日沒有吃過飯了。若今日阮蓁沒來,她們便要去將此事稟告陛下,即便是用硬闖的也要闖入殿裏硬逼著常樂公主吃飯。

    聽她們說完,阮蓁眉頭緊蹙,牽著裙擺邁上石階,敲了敲槅扇,揚聲叫裏麵的人,“思若,是我……”

    殿裏還是沒有絲毫動靜,珊瑚和琉璃急得幾乎要哭出來,她們拍著門板哽咽著朝裏喊:“殿下,殿下開開門,阮五姑娘來了,你不願見奴婢們,也要見見她啊……殿下開開門好不好?”

    阮蓁也不停地跟她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阮蓁的嗓子都有些啞了,才聽吱呀一聲,緊閉的殿門終於打開了。

    殿裏沒有點燈,昏暗一片,借著不算明亮的天光,阮蓁隱約看到門後站著一個人,她沒有讓琉璃和珊瑚進來,自己提步邁過門檻,順手關上了殿門。

    最後一縷光線被擋在門外,阮蓁往前走了一步,放輕聲音叫她:“思若……”

    她話音剛落,便覺身上一沉,常樂公主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她。先是低低的啜泣,而後變成了嚎啕大哭,她一邊哭一邊一遍遍地說:“阮蓁,父皇走了,我沒有父皇了……”

    這世上最疼她最愛她的男人自此離她而去,她們之間隔的不是山水,而是永不能跨越的生死陰陽。

    阮蓁任她抱著,一遍遍不厭其煩地輕拍著她的背,一句話都沒說,隻是靜靜陪著她,讓她將心裏的傷心難過盡數哭出來。

    常樂公主這一哭便是一個多時辰,到後來,她已經沒了力氣,一邊流眼淚一邊打嗝。

    等她終於平靜下來,阮蓁挽著她進了內殿,讓她穿上繡鞋,又掏出帕子為她擦了擦臉,這才揚聲命人進來。

    當夜阮蓁沒有出宮,而是宿在了永安宮的偏殿——新帝命她在宮中住上幾日,多陪一陪常樂公主。

    沐浴過後,阮蓁坐在銅鏡前讓雙碧給自己擦幹頭發,殿裏的簾子忽然無風自動,阮蓁迴頭看了一眼,再看向銅鏡時便透過銅鏡看到了坐在她身後櫸木朱漆圓桌旁的霍成。

    雙碧顯然也看到了,她手上動作一頓,轉身瞠目結舌地看著霍成,好半晌才艱難開口,“大、大將軍,雖然你與我家姑娘已有婚約在身,可也不能……這樣大喇喇地進我家姑娘的內室,若讓旁人看到了,對我家姑娘名聲不好。”

    霍成麵不改色心不跳道:“不是大喇喇,本將從後窗進來,不會有人知道。”

    雙碧一噎,深覺能把翻窗這事兒說的如此坦蕩的除了麵前這位,再沒別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沒能粗長成功_(:3ゝ∠)_

    這樣願望放到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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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嗯,有的妹子說感覺快完結了→_→

    其實還沒有,大綱都是定好的,該交代的我都會交代

    然後,甜甜甜日常當然也會寫=v=

    麽麽我的小可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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