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這小家夥真不走了?”杏春沏了壺花茶過來,笑著覷了眼書桌上的白鴿,打趣道,“莫不是被娘娘美貌所引,一見鍾情了?”

    喬亦柔聽著覺得好笑得很,她睜開眼,不易察覺地將那張卷紙藏進寬袖。

    待杏春退下,喬亦柔鬆了口氣,她盯著桌上優哉遊哉毫不認生的小白鴿,咕噥道,“你怎麽不走呢?”半晌不可置信地瞪眼,“該不是等著我迴信吧?”

    不可能吧……

    這小白鴿又不是成精了,哪能被調教得如此通透且具有靈性?

    喬亦柔又是嫌棄又是燙手地將白紙擲在桌上,不忍再看其中內容。

    她方才隻匆匆掃了眼開頭便被羞得直接扔下了它,後麵寫了些什麽她壓根不知。但開頭都這般令人頭皮發麻了——

    喬亦柔輕咳一聲,越發覺得她實在看錯了齊毓玠這個人,拋卻最先的誤解,她以為他好歹是正兒八經的君子,怎知他也愛這樣撩撥逗弄人。

    信她是不會迴的。

    可終歸是陛下親筆所書,丟棄或者摧毀豈不是大罪?藏在哪兒才好呢?

    喬亦柔起身在周圍轉了一圈,知杏春梅秋等人時不時會來整理書桌,此物若被她們見了豈不顏麵無存?她隻好撥開珠簾進內寢。她從小到大不會藏東西,就愛往枕下丟,覺得安全。

    掀開軟枕,喬亦柔一愣,糟糕,小畫冊居然都沒還給張元嬪。聽聞張元嬪上次從她這離開後當晚開始發熱,旋即休養在榻未再出門。

    想了想,喬亦柔幹脆決定將信暫時夾在畫冊裏麵罷了,反正兩樣都是見不得人的壞東西。

    在放進去前,她咬牙將白紙展開,鼓起勇氣一眼匆匆從頭掃到尾。

    “喬喬,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算著咱們已三日未見,豈不整整隔了三載?人一生又能有多少個三載?”

    “朕日夜躺在榻上思念成疾望眼欲穿,窗外一片落葉一聲蟬鳴,朕都會臥榻驚坐起,以為是……”

    “奈何朕身體不便,無法站在你麵前一訴相思之苦。唯有情寄鴻雁,望你能感受到朕纏綿心意裏的千萬分之一。”

    喬亦柔:“……”

    她直接翻開畫冊將紙條塞進去,眼不見為淨。

    出門繼續練字,卻心神難寧。

    他的心意?

    手上動作頓住,筆尖落在宣紙上久久

    不挪,暈染成一團深深淺淺的墨痕。

    一陣風吹來,喬亦柔倏地驚醒,她收起毛筆,托腮認真的開始發呆。

    傍晚。

    第二隻小白鴿飛來了。

    喬亦柔咬唇覷著站在窗欞上的小家夥,小家夥也偏著腦袋盯著她瞧。

    半晌,喬亦柔垂頭喪氣地走過去,她蔫蔫地從它腿上取了卷筒,歎著長氣展開。

    “喬喬,朕準備用晚膳了。”

    “近日郎禦醫囑咐可以不用再諸多忌口,需多方麵攝取豐富營養,李久聽聞後當即傳了許多膳食送來。”

    “有胡椒醋鮮蝦、鱘鰉鮓、燌羊頭蹄、鵝肉巴子、蒜醋白血湯、五味蒸雞、蒸鮮魚、羊肉水晶角兒、香米飯、蒜酪、三鮮湯……”

    喬亦柔目光從第一道菜名一直巴巴看到最後一道,口水淌了一地。

    這小小的紙條基本都用來寫菜名了,結尾是“盡管胃口不佳食欲不濟,但朕為了讓腰傷能盡快痊愈必須強迫自己用膳,喬喬,這會兒你吃了麽?”

    她當然還沒吃。

    隻是看了他的菜單後,她已經沒有胃口了。

    沮喪地砸吧了下嘴,喬亦柔撐著腦袋見第二隻小白鴿也不肯走,隻好上前捉住它丟到杏春取來的大籠子裏,正好與方才的第一隻湊成對做個伴兒。

    看著看著,真想把它們扒了毛燉鴿子。

    喬亦柔轉身就走,將第二張見不得人的壞東西繼續藏進畫冊裏……

    翌日早晚,與昨天差不多的時辰,兩隻白鴿相繼飛來景仁宮,來了便不肯走,住進了籠子裏。

    黃昏時分,喬亦柔站在院子裏給鴿子們喂了把穀子,看它們吃得歡快,她踮腳朝養心殿那邊的方向望去。

    她不知齊毓玠葫蘆裏賣著什麽藥,今日他又寫了滿滿兩張紙條兒,除了肉麻兮兮的撥弄人的言語外,還說了些他的日常,無非是讀了什麽書吃了什麽菜,惹得她再度垂涎三尺,實在可恨!

    喬亦柔用完晚膳,巴在窗台乘涼,暗暗猜測,他會不會想勾著她去找他?

    但他要見她分明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為何偏要如此周折?

    第三日。

    鴿子依舊勤勤勉勉地飛來。

    滿院子的宮人們瞧出了名堂,噫,敢情都是從養心殿那邊兒飛來的呀!陛下真是……

    喬亦柔悶在寢殿,靠著

    床榻讀他的信箋。

    “喬喬,朕今日下午召諸王進宮,發現端王似有不妥,或許與上次城中遇刺一事相關。”

    “朕決定明日離宮去郊外山莊避暑,諸王及其部分朝臣同去。”

    “喬喬……此行朕就完完全全毫無保留的將自己交給你了,有你在身邊保護朕,朕覺得前所未有的充滿安全感,什麽千軍萬馬什麽危機磨難朕都沒有在怕的!”

    “告訴朕,喬喬,你會好好保護朕對麽?”

    喬亦柔抖了抖脖頸,抖下一地雞皮疙瘩。

    她雙拳攥緊,感覺要捏爆兩個花瓶才能平複下來,他這番話……太讓人吃不消了!

    隻是——

    蹙眉,喬亦柔盯著前一句話,端王?

    她對這個王爺並沒有太大印象,狄旒二國來訪時,她都沒能認清誰是誰,迄今,也就分得清楚逸王與敬王而已。

    上次洛陽城中齊毓玠遇襲,對此喬亦柔是很愧疚的,那時她不知長樂郡主從前竟如此惡毒的對待過他,她還以為他們互有情意,若非她讓他離開,他或許……

    這一次前去避暑,她既然同行,理應竭盡全力好生保護他的!

    抿唇,喬亦柔起身迴複他。

    畢竟這是他第一封值得她迴複的有營養的信箋。

    似乎一個“好”字過於敷衍,喬亦柔歪頭揣摩半晌,迴道,“陛下,臣妾此行一定會認認真真的保護您,讓您睡得安心吃得放心。”

    寫完後,她檢查一遍,除卻字不如他瀟灑雋雅,沒旁的錯誤。

    喬亦柔便去打開籠子,從中取出一隻信鴿,將紙條卷好係在它腿上,等將鴿子放飛了,喬亦柔托著下頷有點懊惱,她怎麽也學他鴻雁傳書了?分明使一個小太監跑腿轉告李久就可以了嘛,倒不知這鴿子是否牢靠,能不能飛迴養心殿去……

    夜色降臨,萬物籠罩在朦朧之中。

    這兩日吃得很痛快的小白鴿撲棱著翅膀越過一座座宮殿,很快落在齊毓玠寢殿窗欞前,“咕咕”叫了兩聲。

    李久正在掌燈,聽見聲響,方欲去窗下捉住白鴿,卻聽身後頃刻傳來陛下的一句“且慢”。

    掀開薄被,齊毓玠下榻,他緩步行到窗下,眸中含笑地捉住白鴿,摸了摸它腦袋,將它腿上綁著的卷筒拆開。

    展開紙條,寥寥數字。

    他卻定定看了許久,仿佛可以透過

    這一行字看清她一本正經的態度。

    讓他睡得安心吃得放心麽?完全可以想象出句話她說得有多純潔,齊毓玠突然輕笑出聲,不知為何,他近來心思越發旖旎,隻要是關於她,他就總是能看出想出許多旁門左道來,就譬如這句話,他就一瞬間想歪了不知多遠……

    將紙條箍在掌心,齊毓玠轉身,麵帶笑意地徐徐走到床榻。

    很好,哪怕按照她純潔的想法去執行,既要讓他睡得安心,那她自然是要臥在他身畔。

    這樣真是好極了,他都已經開始期待……

    往年宮中若打算前去郊外山莊避暑,七月初就已動身。

    今載陛下在洛陽城遇襲,此事便擱淺下來,眾人本以為會免了此行,不料臨時卻又提了起來。

    各部接到旨意,匆匆忙了一整日,到第二天,算勉勉強強將陣勢都排展開來。

    太後執意留守宮中,不肯來往折騰。於是後宮五位妃嬪並長公主齊巒都一道而去,大約在山莊待一月左右的時間。

    上午,隊伍不算高調亦不算低調地出了城門,朝山腰上的別宮前行。

    喬亦柔與齊巒同坐一車,兩人是一路人,吃吃喝喝睡睡,眼一睜一閉,嗯,目的地就到了。

    山腰上的別宮非常精致,峭岩流水,溪澗花舟,處處都散發著植物的清香與芬芳。

    喬亦柔牽著齊巒,與另四位妃嬪一起挑選住處,守在別宮的老太監看起來很精神,他恭敬道,“陛下常居承陽苑,內五院其餘四院娘娘們皆可自行挑選,奴才們都已清掃得幹幹淨淨。”

    若按照位份來論,喬亦柔如今倒是高於麗妃。其實麗妃唐鈺兒現在也早沒了跟她爭寵吃醋的興致,她蔫蔫道,“喬賢妃先選。”

    喬亦柔搖頭,“你們先選,我對住處不挑剔。”

    剩下幾人免不得車軲轆承讓一番,齊巒聽得不耐煩地猛甩袖子道,“讓你們先選就先選嘛,廢話那麽多。”她眼一瞪,巴不得她們快快挑完,然後她就與小姐姐同住一屋同臥一榻,想想都不要太美好喲!

    眾人被齊巒兇了一遭,隻好扭扭捏捏選住處。

    她們都是頭一遭來別宮,分不清四院好壞,都是隨便蒙。卻巧,恰恰留下了最次的一間別院,老太監訕訕觸了觸鼻尖,知曉喬賢妃頗受陛下寵愛,一時較為為難,這……

    正愁得不行時,救星李久來了。

    笑眼眯眯

    地走來,李久與諸位娘娘見了禮,宣陛下口諭,讓喬賢妃直接入住承陽苑,不用再另擇別院!

    眾妃:“……”嗬嗬,難怪這麽好心讓她們先選,敢情是要巴巴兒的去侍奉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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