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長發隻簡單擦拭過,絲絲縷縷凝成一小股柔順地散落在她肩上腰上。喬亦柔全身酸軟,被兩人扶著轉入大殿,她無精打采耷拉著眼皮,緩慢行走。

    突然,杏春梅秋頓住步伐,喬亦柔不得不隨之停下。

    她疑惑抬眸,來不及詢問,餘光視線驀地定住,怔怔望著大殿裏那襲熟悉的背影,喬亦柔粉色唇瓣囁嚅,沒能說出任何話來。

    大殿上首,齊毓玠負手站在桌旁,桌麵上置著贏來的旒族聖物,流光盞與天縷衣。

    景仁宮處處典雅大方,如今卻被斑斕五彩的光芒破壞了原有氛圍,顯得很不高雅清雋……喬亦柔暗地裏撇了撇嘴角,心想,還好她不是江貴嬪那種自詡文雅的人,否則,怎能忍受得住這種富麗堂皇的侮辱?

    說起來——

    喬亦柔不解地睨著身旁攙著她的杏春梅秋,不是說太後他們分批來了就又都走了?怎麽最後剩了一尊最難伺候的在這裏?

    其實陛下他倒也不是最難伺候,他是不來則已,一來就要耗費她不少時間,不如太後麗妃她們那般容易打發走。

    齊毓玠:“……”

    他側身,沒想給她好臉色,但她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哪兒還顧得上置氣?他深深蹙眉,沉聲問,“怎麽了?”

    承受不住陛下目光裏的質問,杏春扶著喬亦柔福了福身子,答,“貴人舉鼎後本來好好兒的,可緩過勁後,便成這般了,四肢乏力,沒有氣力。”

    他眼神落在了她身上,喬亦柔知道自己根本行不了禮,她連膝蓋都是軟的,可樣子總要做給他瞧瞧……

    “得了得了,免禮。”齊毓玠不耐地擺了擺長袖,他迅速朝她走來,再問,“宣太醫了?”

    “想來是不用的,嬪妾估摸著剛剛用力過度才這樣,休息片刻大概就會恢複。”喬亦柔忙搶在婢女們前麵迴答,怕他遷怒旁人。

    杏春極有眼色,見陛下走來,便躬身往後退開一步,給陛下騰出位置。

    齊毓玠順理成章替補過去,攙住她右手。

    無語了一瞬,喬亦柔有苦說不出,她如今這麽綿綿無力的,他們不該扶著她直接上榻?走什麽路啊,這要走哪兒去?

    “朕讓你看看你贏迴來的戰利品。”抬起下顎,齊毓玠給她示意桌麵上的兩樣東西,眸中藏有笑意。

    喬亦柔心想有什麽好看的啊!這兩樣東西還不敵你長

    得好看呢!

    齊毓玠:“……”一瞬間,他怎麽覺得那麽不好意思,有種被暗戳戳調戲的感覺!輕咳一聲,他麵頰染著薄紅支吾道,“到底是你憑借實力贏迴來的,怎麽還嫌醜?”

    “……倒不是特別醜,就是美得沒有新意!”喬亦柔擠出笑臉,猜測可能是她麵上嫌棄過於明顯,所以才被識破心思。

    齊毓玠好笑地低眉看她。

    她剛洗過的烏發散發著淡淡的玫瑰花香,絲絲縷縷的沁入鼻尖,味道不錯。

    這手腕軟軟的,難以置信竟能舉起那般重的麒麟鼎,齊毓玠下意識用指腹壓了壓她白皙的肌膚,好吧,感覺能掐出水來,唔,是水做的女人就好!

    喬亦柔抿唇,她哪能感受不到他的小動作?可敢怒不敢言。

    再者她每一步走得都很吃力,完全沒有精力去想旁的。大殿寬闊,距離放著聖物的桌子還很遠,她簡直恨死齊毓玠了……

    他是不是傻啊?既然是她贏迴來的戰利品,能不能給她點被捧在手心裏的感覺?能不能把流光盞與天縷衣巴巴捧到她眼皮子底下給她瞧?好歹拿出點誠意是吧?

    齊毓玠滯了下,如鯁在喉。

    他其實也挺嫌棄她走得那樣慢。

    但他一個大男人捧著閃閃發光的天縷衣給她瞧,這畫麵似乎很沒有尊嚴!權衡須臾,齊毓玠幹脆彎腰,在她低唿聲中將她打橫抱抱起來。他身上之前被她砸的兩拳雖沒徹底痊愈,不過基本已經消腫,她這樣的輕,他若都抱不起,丟死個人了……

    齊毓玠步伐很穩。

    抱著她的這種感覺委實奇妙,她舉起了大鼎,他又抱起了她,嘖!怎麽好像比她舉起大鼎更有成就感?

    行到桌旁,齊毓玠小心將她放到座椅上,指著桌上的天縷衣笑道,“後日旒族狄族將啟程歸返,你到時穿著這身衣裳陪朕去送送他們。”

    喬亦柔:“……陛下可是認真的?”驚愕地瞪著花哨誇張的天縷衣,喬亦柔雙眸圓圓的。

    差點笑出聲來,齊毓玠拎起天縷衣,光線中,各種寶石彩珠晶片熠熠生輝,晃得人無法睜眼,他仔細再瞅兩眼,輕聲寬慰她,“朕看這天縷衣耐看,很襯喬貴人。”

    呸,胡說八道。

    他就是想利用她去炫耀!

    用天縷衣把她團團裹住往旒王麵前一放,朕的大力士朕的天縷衣,看,夠厲害吧?服不服氣?顫不顫抖?

    旒王倒是可以被他氣個半死不活,可不把她羞死麽?可以想象,那日定有文武百官同時相送,她穿這樣招搖顯眼的衣裳,簡直鶴立雞群,豈不讓人笑掉大牙?何況皇城內一直盛行清貴優雅之風,她不想穿這麽俗氣的東西丟人現眼……

    訕訕觸了觸鼻尖,齊毓玠自然是抱著她這般想法了,能氣他們一次就要氣他們一次,無須客氣!

    隻是——

    搬了旁邊一張椅子坐在她身旁,齊毓玠捧著天縷衣給她瞧,“你放心,這衣裳沒人穿過,在旒族一直被供奉,很幹淨。”

    喬亦柔懨懨靠在椅背,本就沒有精神,更提不起力氣說話了。她嫌棄地望一眼珠光寶氣的天縷衣,覺得他就是在坑她!早知道不舉鼎了,渾身上下酸軟不提,完了還撈不著一樣好的,他現在興衝衝的讓她看戰利品,後日是不是又抱著拿她當戰利品的心情去膈應旒王?

    話不至於說得這麽難聽。

    她就算是戰利品,也是很奢侈很難得手的戰利品好麽?一身蠻力,他也不敢收藏,收藏了還要認命地挨上兩拳頭。

    早知道不收藏了……

    齊毓玠將天縷衣放到桌上,他歎著氣捂住胸口,“覺得心口疼。”

    她還脾肝肺都疼呢?

    喬亦柔不滿地瞥去,登時一怔。

    不好,他捂住的位置貌似就是她一拳拍過去的位置吧?她都忘了這事兒了!

    心中登時一緊,喬亦柔識相的甕聲道,“可嬪妾眼下連路都走不動,這次舉鼎真拿出渾身解數了,興許後日受此影響還邁不開腿呢?”

    話才落,她右手頃刻被他捉去,嚇她一跳。

    低眉,喬亦柔望著他,他在給她揉腕兒,薄唇微啟,“有沒有感覺?”

    “酸酸麻麻的。”

    齊毓玠“嗯”了聲,給她揉的動作卻沒停。喬亦柔有些沒迴神,他手藝竟然還不錯呢,肯紆尊降貴給她獻殷勤,是在討好她麽?

    “你後日乖乖穿著天縷衣去送他們一程,再過幾日,朕空閑下來後,可以帶你出宮逛逛洛陽城。”齊毓玠挑眉望著她,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喬貴人自打進宮以來,是不是還不曾有機會見見洛陽風光?”

    剛要點頭,怕顯得自己太急切,喬亦柔忍了忍,頷首。

    她做夢都想出宮。

    太想出宮了,或者說,根本不想在宮裏待著……

    齊毓玠手頓了頓,轉而若無其事地繼續給她揉捏。

    他也不想在宮中待著,可人世間哪有那麽多隨心所欲的事情?他當初若不是為了保全自己而走到今天這一步,如今他會身在何處,她又在哪裏?

    “朕待會傳禦醫過來給你瞧瞧,若無大礙就讓宮女時不時揉捏一番。”齊毓玠湊近她,他攬住她無力的腰肢,將人抱起,轉身向前,穿過珠簾進內室,將她擱在榻上。她頭發還未徹底幹透,微濕的發梢略過他手背,有點涼。

    總不能讓她就這麽睡著。

    齊毓玠目光掃視一圈,找到了一方晾著的幹帕子,取了帕子走迴來,見她想起身卻怎麽都無法成功的樣子,齊毓玠好笑不已。他上前將賭氣的她半抱起來,給她擦拭烏黑的長發。

    淡淡的墨香與發間花香纏繞在一起,喬亦柔怪不自在。

    她倒是更習慣他軟綿綿嬌脆脆的樣子,如今她變成了掌中魚肉任他切割,怎麽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感覺?

    但她有點虧心啊!相比於她不耐煩又嫌棄的樣子,他對她很周到了,頭發絲兒這種小事,他怎麽還給她拭來拭去?算了,要是有下次,她就對他好點吧!

    半躺在他胸膛裏,喬亦柔無法動彈,也沒人說話。

    不覺得尷尬麽?

    男人體溫偏高,如今又是夏日,哪怕寢殿內有冰塊散發著絲絲涼氣,也還是怪悶熱的!

    她臉頰都被他胸口的熱量染燙了,喬亦柔想動,她試探著晃了晃腦袋,卻被他用手摁住,她就不敢動了……

    真慫。

    喬亦柔鄙視自己,要不是她眼下嬌脆脆的,她一定硬氣給他看。

    輕咬住下唇,她被他微微推開,齊毓玠給她擦額前幾縷被忽視的發絲。

    氣氛依然寂靜,擦著擦著,她覺得他靠她更近了,莫名覺得有些危險,喬亦柔抬眸,唇瓣驀地覆上一片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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