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神器到手（入V三更合一）
[網遊]女神迴歸指南 作者：葉子子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那一刻仿佛有什麽閘門轟然打開，記憶如潮水般紛紛迴放。隨著流暢的古風音樂bgm在耳畔噴薄響起，畫麵切入全屏動畫模式，一幕幕昔日正道第一高手的傳奇經曆在屏幕上栩栩如生。
廖思佳激動的指甲狠狠掐進艾羽的胳膊裏，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手中攝像頭對準屏幕的手機，唿吸緊張，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那時的丘翰書還是個少女，一根銀鏈纏在腰間，辭別師長，一人一馬下山而去時，她的纖弱影子在台階上拖得長長，從此扛起一身江湖風雨，也透著股說不出的孑然而決然的味道。
下山後從師門入正道，浴血奮戰魔道七高手……雲遊時有感乞丐堆裏那個男孩子澄澈的眼神，傳其武功心法……一次混戰中跌落山崖被隱士高手所救，意外發現自己居然是魔尊大祭司之後，被硬塞入一本藏寶圖……魔宮來人多次拜訪均被拒絕，而正道人士不知怎麽得知了這個消息，百般探查無奈得不到此物，設計暗害誘殺她……從名滿天下到離奇失蹤，從風姿卓世到落魄流離，江湖艱險，她從頭至尾嚐了個遍。
也許隻有等炙炭冰霜都入腹，一個人才能知曉世道艱苦。後來經脈盡損，摯友背叛……好容易逃出生天的丘翰書，依舊麵臨著正魔兩道雙方的追殺，更兼帝紫君派來的人受任逍遙暗中命令，四處暗殺搜捕，危機重重。風刀霜劍腥風血雨後，這位昔日女俠的古道熱腸俠者仁心早被磨得冷硬如鐵，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直到她終於遇到了一個肯為她忘劍忘我的帝紫君。
她曾經救過無數人，也殺過無數人。有多少人報恩償命，就有多少人忘恩負義，那些被捅過的刀流過的血受過的教訓，讓她本以為自己心不會再受任何波動，不料這個曾經瞪著一雙迷蒙雙眼看著她的男孩，此刻在臨死前一腔赤誠熱血，將肺腑硬生生剖開在了她的麵前。
——“我落到這步境地，無可救，無可留，無可圖，你還是要跟著我嗎？”
——“哪怕整個江湖與你為敵，我也誓死站在你這裏。”
仿佛在空寂迴憶中的兩句話再度迴放，丘翰書突然閉了閉眼。
音樂和視頻戛然而止，屏幕上，艾羽看到幹枯發黃的手輕輕撫過帝紫君沒了鼻息的臉，慢慢的合上了男人的眼睛。
一身襤褸汙穢的丘翰書慢慢站起身，雙眼不避不諱的直直盯著麵前一身白衣，目光明明是在看著她，卻怎麽也掩不住那絲嘲諷輕視的正道天尊。
“啪！”
破天的雷鳴聲瞬間響徹寰宇。
——下一秒隻見丘翰書騰空而起，銀鏈刺目的光暈猝不及防閃電般的割開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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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羽托著下巴，雙眼凝視著鍵盤久久不說話，身邊廖思佳緊張的抓著她的肩膀：“到底誰會贏？你不要真的告訴我是任逍遙這個人麵獸心的變態會打死丘女神，那可是丘女神啊！！”
艾羽沒理她。
“媽蛋小羽你說話啊！”廖思佳氣的仿佛有點想哭，“我他媽真後悔之前還做過逍遙粉！媽的早知道他是個除了帥啥都沒有這樣的變態，老娘打死都不會喜歡上他的臥槽！！”
“得得，”艾羽歎了口氣，拍開她的手，推過去一包紙巾，“不就是一劇情，至於嗎你？”
“不至於嗎？你敢說你剛才沒被感動嗎？”廖思佳梗脖子，“——艾羽同學，你敢說，你剛才看到丘女神給帝紫君頜眼睛的時候，沒有想哭的感覺嗎？啊？！”
“……感動有，想哭沒有。”
艾羽麵無表情的盯著屏幕，眼底不放過任逍遙和丘翰書交手時任何一個細節，聲音冷靜的聽不出一絲感情：“策劃寫這種劇情騙的是你們這群妹子的眼淚，不是我的。”
“那你是用來幹嘛的？啊？你說啊！”
“預測比賽結果的，”艾羽目不斜視的拿起杯子大喝一口水，沉聲分析，“最起碼我現在知道丘翰書完全在帶著節奏打，任逍遙要是再不叫人出來，估計危險了。”
仿佛是為了證實這句預言的準確性，下一秒，屏幕上正殺的不可開交的任逍遙驟然揚手，一道煙花轟然在半空中炸開！
“tmd又玩陰的！！”
眼看著看到信號衝丘翰書直奔而來的刺客暗殺者們，艾羽心裏頭那個恨啊！她當時怎麽就貪圖一點小便宜選擇了給丘翰書傳功呢？眼下她空有擱在鍵盤上的靈活手指，可技能欄裏頭tm一個圖標都亮不了啊！
剛才一把丘翰書就相當於是被任逍遙和刺客們圍攻輸的，難道這迴還要重蹈覆轍？！
艾羽怒了，萬般無奈之下把視線放在了不遠不近站著的白衣遊俠身上。
【[密聊]小羽羽：tat師父父江湖救急啊啊啊啊啊！！！！】
【[密聊]小羽羽：師父父我不想讓丘翰書死啊_(:3ゝ∠)_她和帝紫君都好可憐，你就幫她把這群刺客擋一陣吧！！飛花穿雲劍還有明月浮塵的鑄造書我白送你真的！！！！！！】
洛問洲已經擱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
猜到了她會讓他幫忙打掉這群刺客boss，卻沒猜到自己這個財迷徒弟為此甘願放棄她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明月浮塵鑄造書。
真的……還是個沒被社會磨平棱角的孩子啊……
男人心裏這麽想著，眼神深處也就帶了一絲極淡的笑意。他輕叩鍵盤，打下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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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洲的技術從來沒得說。
這個時候，扭轉既定戰局隻需要他一人之力。當遊俠翩飛的白衣撞入一群嗜血森然的刺客中，並以詭異的身姿流暢的身法完美打亂其進攻節奏時，另一邊丘翰書就已經占了絕對的上風。
不過方圓十餘尺的一塊小小空地上，兩方人馬打得群魔亂舞。隨著任逍遙被壓製的越來越厲害，走投無路的他隻好將暗處埋伏的刺客boss們全都召喚出，兇猛的輸出攻擊仿佛不要冷卻時間似的無差別朝向老乞丐轟來！
——“臥槽真牛逼啊！”
艾羽看到屏幕上河之洲在麵對如此強敵時非但沒有退卻，反而遊刃有餘的走位輸出嘲諷，盡力將所有怪的仇恨全部拉到手以緩解丘翰書壓力時，不禁脫口而出讚歎了一聲。
……但下一秒她就沐浴在了身邊廖思佳扭頭看過來的詭異目光裏。
“幹嘛？”艾羽隻覺得被自家閨蜜這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確實很牛逼啊，這麽多怪打他一個都不落下風的。”
“哦——”廖思佳拖長了音調，陰陽怪氣的說，“原來你也覺得之洲大神牛逼啊……可我怎麽記得，當時蒼浦山他的操作明明也沒差多少，就有人拚了命的一直嘲諷他呢？”
“那能一樣嗎？”
艾羽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脫口而出，結果剛說出口就愣了一下。
——哪裏不一樣了？
明明是同樣的角色，同樣的操作水平，同樣的人。難道是他這次時因為自己而開打，就讓她一刻少女心可恥的跟廖思佳一樣花癡了不成？
艾羽自認不是這麽膚淺的人，可衡量一下，她對河之洲的感覺確實起了變化……或者說，從他為了小羽羽開屠自家親友，帶她來做這個隱藏任務，以及這幾個小時中一舉一動所透出的習慣起，就有什麽東西完全不同了。
冷靜、果決、近乎完美的走位、幹脆利落的手法、對pvp格鬥遊戲深刻的理解、甚至在每個劇情關鍵節點上準確無誤的判斷……想達到這一步，非於電子競技中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不能得，因此要不是河之洲在線時間明顯不對，她幾乎要以為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職業選手了。
“有意思，”艾羽歪過頭，盯著屏幕自言自語，“……這到底是誰？有機會真想在三次元裏見識一下啊。”
她這邊還沒對河之洲評價完，那頭隨著耗了半管血的河之洲一擊之下最後一個刺客轟然倒地，茅屋的另一端，丘翰書一套漂亮的連招打完，枯瘦有力手中的銀鏈也緊緊鎖住了任逍遙的咽喉。
兩個npc間充滿了劍拔弩張的嗜血味道。
“天尊，”隻見丘翰書絲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自己全身上下的鮮血和傷口，唇角的冷笑平白就帶了幾分癲狂感，“——承讓，你輸了。”
任逍遙張了張口，仿佛還想說些什麽，卻不料一貫討厭廢話的盜賊乞丐壓根就沒給他這個機會，手下一扯，銀鏈拉得更緊了些。
夕陽遙遙的藏下了山頭，昏暗的天光打在老嫗的臉上，給她本就神情極端的臉上更添了幾分陰森可怖。“你個沽名釣譽，暗下殺手，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的小人，這些年，想必坐在正道天尊的位置上，害了不少人吧？”
任逍遙掙紮了起來，卻隻能從喉嚨裏發出無助的謔謔聲。
“不就是為了一張子虛烏有的藏寶圖，就能幹出給生死弟兄捅刀這種事來。”她唇角笑容充滿了大仇得報的暢然，“今天，也算是善惡有報了。”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地，她手中的銀鏈已經淩空甩出，刺目的森然弧度電光火石間就朝著任逍遙的胸口割去——
下一秒，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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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當屏幕上那條方才還在丘翰書手中發揮著巨大威力的銀鏈突然間斷掉時，不光是老乞丐本人，就連艾羽都瞪大了眼睛。
“媽個雞我就知道這破任務沒這麽容易完！”一愣神後艾羽立馬掀桌，“遊戲策劃不能把思路放簡單點嗎？這麽玩弄我們玩家有意思嘛？啊？！”
可惜遊戲策劃非但沒有聽從她的吐槽，反而緊接著就給她送來了一份大禮——當任逍遙意識到自己已經暫時脫離險境後，本著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的精神，居然不知道犯了什麽病，長劍直接就朝小羽羽這邊刺了過來！
“可惡啊！”
瞬間暴跳如雷的艾羽趕忙開著小盜賊跑路閃避，然而無法使用任何技能的她沒有了小輕功和坐騎的輔助加成，移動速度堪比蝸牛。幾乎是瞬間就被這位腹黑*oss追上，一個劍客最大招直接秒去了半管血。
艾羽欲哭無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幾乎是用出玩網遊來最快的手速劈裏啪啦瘋了一般的敲鍵盤，小羽羽卻也隻能慢騰騰的跑動著，身上難以掙紮避免的被掛滿了dot[1]……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幾秒的時間裏，而當丘翰書終於從衣襟中再度掏出一根長鏈，共河之洲同時趕到將任逍遙擊斃於當場時，小盜賊頭上的血條也僅剩百分之十了。
艾羽內心一片灰暗和崩潰。
絕望啊絕望……
她看了看自己頭頂的剩餘血量，計算了全身被掛滿dot的傷害量，悲催的發現，哪怕她從現在開始原地打坐，都會被這些可怕的流血傷害活活拖死。
——沒有技能，沒有奶媽，一邊身為遊俠的河之洲沒有可以施加給隊友的減傷招式。
——一盤死局，毫無解法。
難道她的小羽羽就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去出局了嗎？難道她花了幾乎整整一夜來努力的隱藏任務，原來就是這麽個結果嗎？
電腦前的女孩子咬了咬下唇，明知事情不怪別人，隻能怪自己當初鬼迷心竅的選擇了傳功導致後期無法使用技能，卻還是從心底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不甘……這種眼看著獎勵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卻不得不放棄的感覺太tm難受，簡直就像是軟刀子一刀刀的淩遲，每一下都割得她渾身發抖啊！
她一邊讓小羽羽打坐迴血，權且為自己掙紮一點時間，一邊可憐兮兮的給河之洲敲字。
小羽羽：“qaq我要死了……師父父對不起……”
小羽羽：“浪費了你這麽一個好的機會……”
她想了想，正打算繼續哭訴一把自己的悲催心情時，一邊方才一直沉默，仿佛還沉浸在手刃仇人喜悅中的丘翰書，突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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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來幹嘛？難不成這也在策劃的劇情中嗎？！……艾羽一瞬間唿吸都緊了緊，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屏幕。
“你們是師徒？”丘翰書毫無預兆的開口。
河之洲選擇了是。
得到答案的老乞丐點了點頭，將雙眼移向席地而坐的小羽羽：“你也應看得出，她已是必死無疑了。”
“倘若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可獲得劍客獨有的忘劍忘我招法，”她托起下巴，鋒利目光審視般的對準河之洲，“——你可願放棄三生輪迴，像方才那個癡兒一般救助於她？”
那一刻艾羽仿佛能聽到她的心跳從平緩溫和驟然狂暴加速了起來，但下一秒，迴過神的她雀躍心情就黯淡了下去。
——忘劍忘我？誰會對她這麽一個貪財無聊，隨口謊言，還熱衷於仗勢欺人的盜賊玩家施展忘劍忘我？
假如對方能對著這麽惡劣的徒弟施展忘劍忘我，艾羽覺得這個人要麽是聖父，要麽一定是腦子壞掉了。就河之洲而言，對方無疑不存在後者的可能性，但至於前者——你見過哪個聖父能殺人不眨眼轉身就開屠了自己十多個親友的？
所以……她看了看屏幕上負手而立的白衣遊俠，有點好笑的聳了聳肩，心想要等到有人對她使用忘劍忘我，估計還是下輩子吧。
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嘴，艾羽將目光移迴屏幕，就看到小盜賊身旁的遊俠大神仿佛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在落日餘暉下，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她突然就有點同情起他來……哎呀師父，你不想救我就直說，不用吞吞吐吐的嘛。畢竟我平時也沒幫過你啥，還一直都在惹麻煩。你這個號上頭裝備這麽好時裝這麽全，怎麽能為了我這麽一個又懶又貪財又厚臉皮的人永遠廢掉呢？要是礙於麵子答應了，該有多暴殄天物啊……
她神思不屬的想東想西，屏幕上小羽羽的生命值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殘陽潑墨，昏暗的天色罩在這片鮮血浸潤的泥土上，不知不覺中，小羽羽長長的一管生命值裏，剩餘的血量已經不足百分之一了。
就要結束了吧……艾羽有點自嘲的苦笑了下，心裏多半明白了遊戲策劃設計這條隱藏任務的思路，卻也不得不讚歎於策劃對人心把握的巧妙心思。在這樣一個環環相扣危機四伏的劇情裏，玩家必須得知線索、判斷準確、手法犀利、觀察細微……可即使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做到了，他們還是會被永遠的阻擋在最後一關前。
丘翰書和任逍遙solo[2]時，一個玩家因為全身功力不再而無法動彈，就必須要另一個玩家牽製住蜂擁而上的精英小怪。老乞丐的銀鏈斷裂後，任逍遙衝向毫無反抗能力的傳功者，使他淪落入必死無疑的境地。這時再由丘翰書站出來，詢問另一個人是否願意使用忘劍忘我來救活對方。
——但是在這世上，如帝紫君一般剖心瀝膽，甘願為昔日恩師獻上自己生命的又有幾人？
一個能在步步陷阱的隱藏任務中走到如今的玩家，手上的角色裝備決不會差到哪裏去——畢竟就連小羽羽全身上下也是江湖套中屬性第二的真武裝。那些在網遊裏動輒為了一件裝備大打出手的貪婪人類啊，有誰會為了成全對方的追求，不單自己放棄神器，還甘心賠上一身高端裝備的心血號？
那會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艾羽突然有點佩服起這位遊戲策劃起來——從掉進位麵的那一刻起，對方草蛇灰線步步為營，構思了一個精妙而感人肺腑的劇情，又用人性的愚昧漏洞將他們永遠攔在神器以外。無數雙眼睛覬覦的絕世神器，也會因此在帝紫君那一招“忘劍忘我”中永恆沉睡，隻要人類一天爭鬥不止，便一天不會出世。
不過說起來……這種帶點嘲諷的冷眼旁觀愚蠢人類的感覺，倒是和她玩遊戲的心態有種意外的相似啊……
——“臥槽啊啊啊啊啊！！”
——“大神到底跟你是什麽關係！！！”
一聲尖利得能撕破耳膜的尖叫將她已經飄蕩到十萬八千裏外的神思突然扯迴，艾羽茫然的抬起頭，發現廖思佳正拚命抓著她的胳膊，盯著屏幕那猙獰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你丫給我說實話……”她指著地上小羽羽身上緩緩盛開的那朵曼陀羅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問，“河之洲為什麽會救你？還tm用的是忘劍忘我？！”
“……啊？”
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艾羽愣在當場。
她看著屏幕上方白衣遊俠修長俊逸的身影因支撐不住頹然倒地，森涼的晚風從茅簷下吹過來，唿啦啦掀開他額邊垂著的黑發，露出青年如畫般俊逸的眉眼，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臉頰與黑發在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兩相映襯，巨大的視覺衝擊下，立刻就給人一種頹廢虛弱到驚心動魄的感覺。
——他？用忘劍忘我？救了自己？
艾羽的心底頓時升起一股可笑的荒謬感來，這怎麽可能呢？就算河之洲一開始在憤世嫉俗的她心中還是個人傻錢多的rmb玩家形象，但就他在位麵中所表現出的一切，都彰示著這個角色背後操控者的冷靜、果決、犀利手法和對遊戲職業深刻的理解。試問這樣一個優秀如高嶺之花的人物，為什麽會為她放棄自己名滿天下的極品遊俠號？
她在這邊愕然震驚，屏幕上的丘翰書顯然也沒預料到事情居然是這樣的走向，神情近乎呆滯的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長歎一口氣，開了口。
“她明明已經一無所有，為什麽……”
“為什麽我還會選擇救她？”生命值在一點點流逝，倒在地上的河之洲突然毫無預兆的接了口。
“臥槽？！”艾羽看著屏幕，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我師父這又是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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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線那頭的電腦前，液晶屏的冷光照著男人白皙漂亮的五官，他一雙眼睛不帶溫度的定定盯著遊俠對麵的丘翰書，推開手邊的玻璃杯，絲毫不在意另一頭小羽羽可能正在肆無忌憚的進行嘲笑，繼續對著她開口。
“因為遇到過，崇拜過，救贖過，沒經曆過這些，你就永遠無法想象那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
“你曾經爬到過這個領域最頂尖的巔峰，得到過最多的鮮花和掌聲，走的時候有無數人為你哀傷哭泣。”
“……但這也隻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你。”
——別人眼中的丘翰書，少女鋒芒浩氣颯然，無數人敬她愛她歡唿她惋惜她，臨到世事冷暖事態炎涼如刀鋒般劈頭蓋臉砸過來的一刻，卻統統都不在她身邊。那抹記憶中遙遠的身影，唯獨在多年前乞丐少年稚嫩的心底裏慢慢凝化成溫柔細膩的一點，任是漸行漸遠，終未褪色消散。
“你不是帝紫君，不知道在他心裏丘翰書是什麽樣的。也不是我，不知道你在我心裏是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如今的你變成了什麽樣子，可就算落魄至斯一無所有，等到真的站在我麵前時，這個忘劍忘我，大約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給吧？”
“有時候我也想如果你真的出現，圈子裏會發生些什麽。爭吵？撕逼？也許還會有來自全世界的質疑？但沒關係……哪怕不能把你護在身後，我也會站在你身邊。”
“我已經找你找了五年了……”
“所以，迴來吧……”
濃如陳墨般的夜色壓抑著室內的寂靜空氣，顯示屏的冷光半明半暗的一打，正好落在男人細密纖長低垂的眼睫上，在白皙到有點透明的臉頰上打出兩個半弧形的陰影，無端就透出了一股疲憊而頹唐的味道。
他整個修長的身子都埋在寬大的真皮扶手椅裏，伸手無力的揉了揉鼻梁，有點失去血色的薄唇輕輕張了張，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那個他記憶深處，五年前在電競圈消失的最傳奇的名字。
“ai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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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問洲承認他有點腦殘。
距離當初策劃的時間過了太久，以至於即使是他一手設計出了這個惡心到變態的劇情，五六個小時的隱藏任務還是把他搞得有點神經衰弱，恍恍惚惚的就敲下了一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東西。
——其實當他說出第一個反問句時，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腦子暈掉了。
明明隻是他拿自己的悲劇做比寫下的帝紫君和丘翰書，怎麽就讓他產生了電腦那頭坐的可能是aiyu的想法？……就算小盜賊的某些特質和當年的暗殺王者是有點像，但事情又怎麽可能巧合到這種地步，讓她恰好就玩了“江湖”，還恰好就成了自己的徒弟？
這麽想著，他蒼白唇邊的笑意就帶了一絲自嘲……嗬，果然是沒頭沒腦的找了太久的人，自己已經草木皆兵到連這點希望都不放過了嗎？
但既然已經開了口，那就幹脆說完。周圍的現實社會謹慎壓抑到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興許隻有在虛擬的網絡上，麵對著素不相識的人，他才敢像個孩子一樣坦言內心的依戀和不舍，承認原來自己也在害怕——怕他一直在等待和尋找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如同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站在人潮湧動霓虹燈光的頒獎台下，她卻轉身踏出電競圈，直到儀式結束都不曾露過一麵。
不知道是不是艾羽的錯覺，仿佛這次河之洲使用“忘劍忘我”時，他臨死前的掙紮時間延長了許多。等到近聊框裏那一番堪稱催淚的話打完，對方的血條還是沒有清零。
於是艾羽小心翼翼的密過去了一句話：“師父父，你還好吧？#緊張#緊張”
沒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吧？比如帝紫君的靈魂什麽的……
洛問洲迴了迴神，覺得自家臉皮極厚的徒弟應該還不至於被他這幾句話嚇住。他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叩字。
【[密聊]河之洲：我沒事。】
【[密聊]河之洲：任務應該就要結束了。】
可是……師父你就要死了啊……
艾羽有點欲哭無淚的看著白衣遊俠頭頂那道隻剩薄薄一層血皮的血條，隻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猝不及防的近乎夢幻——她活了，河之洲的號要廢了，而這個即將被廢號的人渾然沒有自己將死的自覺，一邊躺在地上一邊吐完了滿肚子苦水。現在居然還跟她說自己沒事，任務應該就要結束！
——任務是要結束，可是你tm號也要完了你造嘛！！！！
她正在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焦心團團轉，隨著“忘劍忘我”debuff“biu”的一聲，抽幹了癱倒在地上、毫無力氣的白衣遊俠最後一滴血，河之洲的id頓時化作灰白，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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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洲的屍體並沒有被移出位麵。
這大概是“忘劍忘我”技能的一個設定bug——該技能要求使用者在救活其他人後，自身維持在死亡的原地且不能複活，所以在生命值完全清空後，白衣遊俠依然淡定自若的躺在血泊裏，和他身旁沒頭蒼蠅般轉來轉去的小羽羽大眼瞪小眼。
洛問洲有點等不下去了，問：“你不去找丘翰書，還在這裏幹什麽？”
“對哦！你丫不是做夢都在喊神器嗎？”廖思佳也推了她一把，“現在不去奔向你神器的懷抱，還在之洲大神這裏幹嘛？等著女幹屍啊？！”
“我隻是有點奇怪……”艾羽一邊繼續讓小盜賊跑跑跳跳，操縱著鼠標旋轉鏡頭，一邊托腮喃喃道，“照理說假如這個任務結束，位麵應該就會徹底消失，那時候，他的屍體又會到哪裏呢？”
廖思佳睜大了眼睛。
“嘖嘖嘖，我沒聽錯吧小羽？”她故作誇張的掏了掏耳朵，用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打量著身邊的閨蜜，“你這是在擔心你家之洲大神，而且居然擔心的還是他的屍體？！”
艾羽偏頭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怎麽，不行？”
“哎呦我去不會因為那個忘劍忘我你就徹底對人家死心塌地了吧？老娘怎麽之前沒看出來你丫原來是這麽容易中套路的人啊？！”廖思佳一拍大腿肅然起敬，“看來這位之洲大神可以啊，才一晚上的功夫就把你收的服服帖帖的，改天我也要去帶筆記本討教一下秘訣！”
“滾！”艾羽踢了丫一腳，“人家為我廢了一個大神號，我就不能關心一下他的屍體？！”……雖然根據對方後來那番吐槽，他廢掉這個號的原因，看起來並不是因為她。
這感覺讓艾羽有點莫名的不舒服，仿佛電腦屏幕那端的人不過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替身，他所做的一切，神器、pk、打怪、忘劍忘我、傾情告白……都隻是將她假想成了那個他要尋找的人，而自己卻還在這像個傻子一樣的心裏過意不去擔心人家。
——艸，她怎麽居然跟個瑪麗蘇文女主一樣婆婆媽媽的為一個男人傷春悲秋？！
猛地扯迴思緒的艾羽暗罵了一句，腦子裏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開著小盜賊轉身就去找丘翰書——這一路出局的出局，廢號的廢號，她tmd就不信丫狗比策劃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如她所願，這一迴，老乞丐並沒有再度對她進行刁難。
“……你總算來找我了。”
遊戲中的夜幕已經徹底降臨，茅屋內亮起的燈光灑在丘翰書的身上，照的她一張臉龐明明滅滅，小如豆般的眼睛裏目光卻極其平靜：“我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原來這世上真有如靜雲一般的癡兒。”
非為名，非為利，卻有人奔波四海不懈追尋，有人剖心瀝膽以死明誌，有人聲淚俱下生死相依……這汪江湖裏有太多太多類似的故事，隨著塵埃散落被曆史掩埋，卻永遠成為當事人心中無法磨滅的波瀾。
“大仇已報，生死便了。”丘翰書坐著沒動，目光落在枕在她膝蓋上的帝紫君屍體上方，眼底突然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情緒，“能和他在當初相遇的地方一起死去，我也了無遺憾了。”
叮咚細碎的bgm在耳畔響起，花藤上不知名的花瓣隨風紛紛揚揚灑了一地，在朦朧昏黃的燭光下落在丘翰書的眉梢眼角，乍一看過去，老乞丐枯瘦傴僂的身形竟也顯得不那麽蒼老起來。
誰曾記，有少女白馬路過，對街邊落魄男孩諄諄耳語；
誰曾記，有青年不羈風流，打馬行遍天涯，一心為求恩師蹤跡；
命運恩怨分分合合，當年的男孩最終報了昔日救命授業之恩……隻是猜忌和背叛的經曆太過慘痛，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浸透著土壤，無聲將一筆濃墨重彩深深刻入江湖的曆史之中。
“我此生已無他願，”清淺憂愁的音樂聲中，丘翰書神色有些木然，“藏寶圖早被我分開妥善藏好，假若有人想要，隻管拿去便是。”
“至於這根鏈子……”她低頭，摩挲著後來從衣服裏掏出的那根長鏈，低聲歎了口氣，“是當日我墮入山崖中時那人給我的，絕非凡品，天下難求……既然你也是我盜賊門下，如今相見也是有緣，不如就贈予你罷。”
艾羽雙眼蹭的亮了起來！
絕非凡品，天下難求——這tm百分百是神器的形容詞啊啊啊啊啊！！！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從丘翰書手裏接過了那條鏈子，似銀非銀似玉非玉，抖開時恍有鳳鳴於耳，粼粼寒光如水蕩出——就看這品相，哪怕隻要能摸上一把，艾羽都覺得她的盜賊生涯完滿了！！
把鼠標移到鏈子上查看其屬性，麵板上跳出了這麽一排說明：
“十方問情鏈，烏連所鑄四神兵之一，持有者可出入其西嶺山崖居所。”
“被十方問情鏈擊殺之人，全身武器裝備全部爆出。”
“該鏈被玩家持有時，可獲得特殊技能：複活因施展‘忘劍忘我’技能而身死永遠無法被複活的俠士。”
艾羽一條條的看下去，還沒因為這條鏈子的逆天屬性歡唿雀躍，看到最後一條時立刻出離出憤怒了。
“麻痹啊臥槽！”
她操縱著小羽羽甩起剛到手的神器，一把衝到不遠處躺屍的河之洲麵前，全身上下氣勢洶洶，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你tm是早就知道神器有這個功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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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讓艾羽氣憤了整整一星期。
十方問情鏈到手後，雖然心裏再多不願意，她還是把河之洲複活了起來。下一秒兩人身後炸天巨浪轟然裂開，再迴頭時茅屋已經徹底塌陷，丘翰書和帝紫君的屍體，在被炸得灰飛煙滅後，也永遠埋在了這處既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故事結束的地方。
玩家小羽羽獲得江湖四大神器之一的消息瞬間閃電般的傳遍了全服每個角落，羨慕者有之，謾罵者有之，套關係求抱大腿者有之，想要仇殺越貨奪寶的人……哦這個暫時還沒有，畢竟受武力脅迫的人占了遊戲裏玩家的大多數，要知道，全服第一大神河之洲可是天天跟丫形影不離呢！
無數人眼紅嫉妒艾羽手中的神器，其實也無非在於它前兩個屬性——自由出入西嶺山崖和擊殺玩家後能爆出對方全部裝備。後者意義在於殺人越貨不必多說，前者的關鍵之處則在於前往西嶺山崖的路上機關重重，到現在為止，整個江湖遊戲裏都沒人能成功闖進去。可偏偏山崖內部遍布了各種珍稀礦晶藥材等等材料，是武器精煉鑲嵌和藥品製作等等工藝的高價原料。此外還有各種珍奇走獸可以捕獲作為坐騎，放在外頭一個個都是要被人競價叫買的絕品交易物。
艾羽還記得，論壇上曾經一位高端玩家憤世嫉俗的慨歎，誰掌握了西嶺山崖，誰tm就是掌握一條通往土豪的成功之路啊！
懷揣著如此逆天的寶物，偏偏當事人艾羽還毫不自知，整天大搖大擺的在遊戲裏走來走去，照廖思佳的話說：“你丫再這麽作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碰到滿世界的仇人來組團滅了你。”
可還沒等一個團的仇人出現在她麵前，我們的女主角很快就遇到了新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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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當她按照慣例，正落落大方又不失謹慎的給總部第一帥哥洛大少總進行音樂策劃工作匯報時，突然聽到了“砰”的一聲。下一秒總裁辦公室的高級紅木門被一把推開撞到一邊，何秘書一臉焦急的疾步從外頭衝了進來。
“——洛總！”她目光落到辦公桌後的男人身上，神色顯得氣憤又焦急。
洛問洲神色不動，抬手示意艾羽停一下。這時何秘書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情緒也稍稍平複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向自家老板匯報問題。
極富好奇心和八卦節操的艾羽雙手交疊，規規矩矩的坐在距離兩人十幾米的沙發上，一雙耳朵卻豎的有如警覺的兔子，盡力捕捉著從兩人那邊隨風飄來、聲音壓得低低的隻言片語。
“晚宴……女伴……梁家有事……找不到人……”
艾羽小心翼翼的將搜集到的關鍵字在心中連詞成句再成篇，成功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大約是今晚洛*oss要參加一個需要女伴陪同的商業性質晚宴，到場人員中將會有一位對音樂頗有興趣的國外商業大亨。洛問洲為此早早做了準備，為了勾搭上這位金光閃閃的音樂愛好富商並博得其好感，特地邀請了b市第一音樂高校的一位才華橫溢年輕女碩士今晚一同出席。
但就在幾分鍾前，那位女碩士突然說自己已經飛到了外地，宴會沒有辦法去了，她表示十分抱歉，願意承擔違約的一切後果，並請洛總另謀高就。
——可是如今距離宴會開始已經不到三個小時，叫他們上哪兒去找人啊！
艾羽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穩幹練的何秘書露出眼前這種快哭了的神情，心中不禁嘖嘖稱奇，腦海裏也大概對這場宴會和傳說中商業大亨的重要性有了初步評估……
——不過，這些老總們才要思考的問題，又和她有什麽關係？
事實證明人果然是不能隨便瞎想的，因為正當艾羽暗自幸災樂禍還好這事沒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白襯衣黑西裝的俊逸男人突然溫和而冷靜的開口了。
“不是什麽大事，”他曲起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宴會說重要也不重要，ck要來，也不過是能讓我們多個接觸的機會而已。”
“可是ck他的公司最近正在商談一筆影視單子，我們好幾個對手都有競爭意象，洛總……”
何秘書急切勸說的話被洛問洲抬手打斷。
“就算一定要女伴，也應該沒有你說的那麽難。”他說。
男人從寬大的辦公椅內站起身，微微彎腰翻看著桌上何秘書拿過來的文件，銀白色parker鋼筆在他修長白皙的指尖轉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反射出一點奪目的光。
然後他抬起了眼。
洛問洲的五官極其俊逸，當他那微微曳開的雙眼皮下平靜如水的深黑色瞳孔看過來時，陽光灑在他半邊白皙的側臉上，勾勒出半明半暗的完美弧度。從艾羽的角度看過去，立刻就給人一種格外細膩而優雅的感覺。
但她很快就沒有時間繼續在心裏讚歎了，因為下一刻，對麵這位平靜又帥氣的少總已經開了口：
“——要說會音樂還懂遊戲思路的女孩子，咱們這裏不就有一個嗎？橫豎都是要找，讓她去做女伴我想也不錯。”
納……尼……？
現場死寂般的沉默了半秒鍾，下一刻何秘書和艾羽的尖聲質疑同時撕破了空氣。
“她——？！”
“我——？！”
艾羽心中竊喜原來覺得自己不適合做女伴的人不止她一個，但下一秒，當她的目光對上坦然點頭的自家boss時，隻覺得心底一抖，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boss真的要她……做女伴……去參加晚宴？
——？？？？？？？？
廖思佳激動的指甲狠狠掐進艾羽的胳膊裏，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手中攝像頭對準屏幕的手機，唿吸緊張，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那時的丘翰書還是個少女，一根銀鏈纏在腰間，辭別師長，一人一馬下山而去時，她的纖弱影子在台階上拖得長長，從此扛起一身江湖風雨，也透著股說不出的孑然而決然的味道。
下山後從師門入正道，浴血奮戰魔道七高手……雲遊時有感乞丐堆裏那個男孩子澄澈的眼神，傳其武功心法……一次混戰中跌落山崖被隱士高手所救，意外發現自己居然是魔尊大祭司之後，被硬塞入一本藏寶圖……魔宮來人多次拜訪均被拒絕，而正道人士不知怎麽得知了這個消息，百般探查無奈得不到此物，設計暗害誘殺她……從名滿天下到離奇失蹤，從風姿卓世到落魄流離，江湖艱險，她從頭至尾嚐了個遍。
也許隻有等炙炭冰霜都入腹，一個人才能知曉世道艱苦。後來經脈盡損，摯友背叛……好容易逃出生天的丘翰書，依舊麵臨著正魔兩道雙方的追殺，更兼帝紫君派來的人受任逍遙暗中命令，四處暗殺搜捕，危機重重。風刀霜劍腥風血雨後，這位昔日女俠的古道熱腸俠者仁心早被磨得冷硬如鐵，決定不再相信任何人。
……直到她終於遇到了一個肯為她忘劍忘我的帝紫君。
她曾經救過無數人，也殺過無數人。有多少人報恩償命，就有多少人忘恩負義，那些被捅過的刀流過的血受過的教訓，讓她本以為自己心不會再受任何波動，不料這個曾經瞪著一雙迷蒙雙眼看著她的男孩，此刻在臨死前一腔赤誠熱血，將肺腑硬生生剖開在了她的麵前。
——“我落到這步境地，無可救，無可留，無可圖，你還是要跟著我嗎？”
——“哪怕整個江湖與你為敵，我也誓死站在你這裏。”
仿佛在空寂迴憶中的兩句話再度迴放，丘翰書突然閉了閉眼。
音樂和視頻戛然而止，屏幕上，艾羽看到幹枯發黃的手輕輕撫過帝紫君沒了鼻息的臉，慢慢的合上了男人的眼睛。
一身襤褸汙穢的丘翰書慢慢站起身，雙眼不避不諱的直直盯著麵前一身白衣，目光明明是在看著她，卻怎麽也掩不住那絲嘲諷輕視的正道天尊。
“啪！”
破天的雷鳴聲瞬間響徹寰宇。
——下一秒隻見丘翰書騰空而起，銀鏈刺目的光暈猝不及防閃電般的割開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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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羽托著下巴，雙眼凝視著鍵盤久久不說話，身邊廖思佳緊張的抓著她的肩膀：“到底誰會贏？你不要真的告訴我是任逍遙這個人麵獸心的變態會打死丘女神，那可是丘女神啊！！”
艾羽沒理她。
“媽蛋小羽你說話啊！”廖思佳氣的仿佛有點想哭，“我他媽真後悔之前還做過逍遙粉！媽的早知道他是個除了帥啥都沒有這樣的變態，老娘打死都不會喜歡上他的臥槽！！”
“得得，”艾羽歎了口氣，拍開她的手，推過去一包紙巾，“不就是一劇情，至於嗎你？”
“不至於嗎？你敢說你剛才沒被感動嗎？”廖思佳梗脖子，“——艾羽同學，你敢說，你剛才看到丘女神給帝紫君頜眼睛的時候，沒有想哭的感覺嗎？啊？！”
“……感動有，想哭沒有。”
艾羽麵無表情的盯著屏幕，眼底不放過任逍遙和丘翰書交手時任何一個細節，聲音冷靜的聽不出一絲感情：“策劃寫這種劇情騙的是你們這群妹子的眼淚，不是我的。”
“那你是用來幹嘛的？啊？你說啊！”
“預測比賽結果的，”艾羽目不斜視的拿起杯子大喝一口水，沉聲分析，“最起碼我現在知道丘翰書完全在帶著節奏打，任逍遙要是再不叫人出來，估計危險了。”
仿佛是為了證實這句預言的準確性，下一秒，屏幕上正殺的不可開交的任逍遙驟然揚手，一道煙花轟然在半空中炸開！
“tmd又玩陰的！！”
眼看著看到信號衝丘翰書直奔而來的刺客暗殺者們，艾羽心裏頭那個恨啊！她當時怎麽就貪圖一點小便宜選擇了給丘翰書傳功呢？眼下她空有擱在鍵盤上的靈活手指，可技能欄裏頭tm一個圖標都亮不了啊！
剛才一把丘翰書就相當於是被任逍遙和刺客們圍攻輸的，難道這迴還要重蹈覆轍？！
艾羽怒了，萬般無奈之下把視線放在了不遠不近站著的白衣遊俠身上。
【[密聊]小羽羽：tat師父父江湖救急啊啊啊啊啊！！！！】
【[密聊]小羽羽：師父父我不想讓丘翰書死啊_(:3ゝ∠)_她和帝紫君都好可憐，你就幫她把這群刺客擋一陣吧！！飛花穿雲劍還有明月浮塵的鑄造書我白送你真的！！！！！！】
洛問洲已經擱上鍵盤的手指微微一頓。
猜到了她會讓他幫忙打掉這群刺客boss，卻沒猜到自己這個財迷徒弟為此甘願放棄她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明月浮塵鑄造書。
真的……還是個沒被社會磨平棱角的孩子啊……
男人心裏這麽想著，眼神深處也就帶了一絲極淡的笑意。他輕叩鍵盤，打下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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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洲的技術從來沒得說。
這個時候，扭轉既定戰局隻需要他一人之力。當遊俠翩飛的白衣撞入一群嗜血森然的刺客中，並以詭異的身姿流暢的身法完美打亂其進攻節奏時，另一邊丘翰書就已經占了絕對的上風。
不過方圓十餘尺的一塊小小空地上，兩方人馬打得群魔亂舞。隨著任逍遙被壓製的越來越厲害，走投無路的他隻好將暗處埋伏的刺客boss們全都召喚出，兇猛的輸出攻擊仿佛不要冷卻時間似的無差別朝向老乞丐轟來！
——“臥槽真牛逼啊！”
艾羽看到屏幕上河之洲在麵對如此強敵時非但沒有退卻，反而遊刃有餘的走位輸出嘲諷，盡力將所有怪的仇恨全部拉到手以緩解丘翰書壓力時，不禁脫口而出讚歎了一聲。
……但下一秒她就沐浴在了身邊廖思佳扭頭看過來的詭異目光裏。
“幹嘛？”艾羽隻覺得被自家閨蜜這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確實很牛逼啊，這麽多怪打他一個都不落下風的。”
“哦——”廖思佳拖長了音調，陰陽怪氣的說，“原來你也覺得之洲大神牛逼啊……可我怎麽記得，當時蒼浦山他的操作明明也沒差多少，就有人拚了命的一直嘲諷他呢？”
“那能一樣嗎？”
艾羽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脫口而出，結果剛說出口就愣了一下。
——哪裏不一樣了？
明明是同樣的角色，同樣的操作水平，同樣的人。難道是他這次時因為自己而開打，就讓她一刻少女心可恥的跟廖思佳一樣花癡了不成？
艾羽自認不是這麽膚淺的人，可衡量一下，她對河之洲的感覺確實起了變化……或者說，從他為了小羽羽開屠自家親友，帶她來做這個隱藏任務，以及這幾個小時中一舉一動所透出的習慣起，就有什麽東西完全不同了。
冷靜、果決、近乎完美的走位、幹脆利落的手法、對pvp格鬥遊戲深刻的理解、甚至在每個劇情關鍵節點上準確無誤的判斷……想達到這一步，非於電子競技中投入大量時間和精力不能得，因此要不是河之洲在線時間明顯不對，她幾乎要以為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職業選手了。
“有意思，”艾羽歪過頭，盯著屏幕自言自語，“……這到底是誰？有機會真想在三次元裏見識一下啊。”
她這邊還沒對河之洲評價完，那頭隨著耗了半管血的河之洲一擊之下最後一個刺客轟然倒地，茅屋的另一端，丘翰書一套漂亮的連招打完，枯瘦有力手中的銀鏈也緊緊鎖住了任逍遙的咽喉。
兩個npc間充滿了劍拔弩張的嗜血味道。
“天尊，”隻見丘翰書絲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自己全身上下的鮮血和傷口，唇角的冷笑平白就帶了幾分癲狂感，“——承讓，你輸了。”
任逍遙張了張口，仿佛還想說些什麽，卻不料一貫討厭廢話的盜賊乞丐壓根就沒給他這個機會，手下一扯，銀鏈拉得更緊了些。
夕陽遙遙的藏下了山頭，昏暗的天光打在老嫗的臉上，給她本就神情極端的臉上更添了幾分陰森可怖。“你個沽名釣譽，暗下殺手，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的小人，這些年，想必坐在正道天尊的位置上，害了不少人吧？”
任逍遙掙紮了起來，卻隻能從喉嚨裏發出無助的謔謔聲。
“不就是為了一張子虛烏有的藏寶圖，就能幹出給生死弟兄捅刀這種事來。”她唇角笑容充滿了大仇得報的暢然，“今天，也算是善惡有報了。”
最後一個字剛剛落地，她手中的銀鏈已經淩空甩出，刺目的森然弧度電光火石間就朝著任逍遙的胸口割去——
下一秒，異變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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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當屏幕上那條方才還在丘翰書手中發揮著巨大威力的銀鏈突然間斷掉時，不光是老乞丐本人，就連艾羽都瞪大了眼睛。
“媽個雞我就知道這破任務沒這麽容易完！”一愣神後艾羽立馬掀桌，“遊戲策劃不能把思路放簡單點嗎？這麽玩弄我們玩家有意思嘛？啊？！”
可惜遊戲策劃非但沒有聽從她的吐槽，反而緊接著就給她送來了一份大禮——當任逍遙意識到自己已經暫時脫離險境後，本著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的精神，居然不知道犯了什麽病，長劍直接就朝小羽羽這邊刺了過來！
“可惡啊！”
瞬間暴跳如雷的艾羽趕忙開著小盜賊跑路閃避，然而無法使用任何技能的她沒有了小輕功和坐騎的輔助加成，移動速度堪比蝸牛。幾乎是瞬間就被這位腹黑*oss追上，一個劍客最大招直接秒去了半管血。
艾羽欲哭無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幾乎是用出玩網遊來最快的手速劈裏啪啦瘋了一般的敲鍵盤，小羽羽卻也隻能慢騰騰的跑動著，身上難以掙紮避免的被掛滿了dot[1]……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幾秒的時間裏，而當丘翰書終於從衣襟中再度掏出一根長鏈，共河之洲同時趕到將任逍遙擊斃於當場時，小盜賊頭上的血條也僅剩百分之十了。
艾羽內心一片灰暗和崩潰。
絕望啊絕望……
她看了看自己頭頂的剩餘血量，計算了全身被掛滿dot的傷害量，悲催的發現，哪怕她從現在開始原地打坐，都會被這些可怕的流血傷害活活拖死。
——沒有技能，沒有奶媽，一邊身為遊俠的河之洲沒有可以施加給隊友的減傷招式。
——一盤死局，毫無解法。
難道她的小羽羽就隻能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去出局了嗎？難道她花了幾乎整整一夜來努力的隱藏任務，原來就是這麽個結果嗎？
電腦前的女孩子咬了咬下唇，明知事情不怪別人，隻能怪自己當初鬼迷心竅的選擇了傳功導致後期無法使用技能，卻還是從心底裏升起了一股強烈的不甘……這種眼看著獎勵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卻不得不放棄的感覺太tm難受，簡直就像是軟刀子一刀刀的淩遲，每一下都割得她渾身發抖啊！
她一邊讓小羽羽打坐迴血，權且為自己掙紮一點時間，一邊可憐兮兮的給河之洲敲字。
小羽羽：“qaq我要死了……師父父對不起……”
小羽羽：“浪費了你這麽一個好的機會……”
她想了想，正打算繼續哭訴一把自己的悲催心情時，一邊方才一直沉默，仿佛還沉浸在手刃仇人喜悅中的丘翰書，突然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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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來幹嘛？難不成這也在策劃的劇情中嗎？！……艾羽一瞬間唿吸都緊了緊，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屏幕。
“你們是師徒？”丘翰書毫無預兆的開口。
河之洲選擇了是。
得到答案的老乞丐點了點頭，將雙眼移向席地而坐的小羽羽：“你也應看得出，她已是必死無疑了。”
“倘若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可獲得劍客獨有的忘劍忘我招法，”她托起下巴，鋒利目光審視般的對準河之洲，“——你可願放棄三生輪迴，像方才那個癡兒一般救助於她？”
那一刻艾羽仿佛能聽到她的心跳從平緩溫和驟然狂暴加速了起來，但下一秒，迴過神的她雀躍心情就黯淡了下去。
——忘劍忘我？誰會對她這麽一個貪財無聊，隨口謊言，還熱衷於仗勢欺人的盜賊玩家施展忘劍忘我？
假如對方能對著這麽惡劣的徒弟施展忘劍忘我，艾羽覺得這個人要麽是聖父，要麽一定是腦子壞掉了。就河之洲而言，對方無疑不存在後者的可能性，但至於前者——你見過哪個聖父能殺人不眨眼轉身就開屠了自己十多個親友的？
所以……她看了看屏幕上負手而立的白衣遊俠，有點好笑的聳了聳肩，心想要等到有人對她使用忘劍忘我，估計還是下輩子吧。
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嘴，艾羽將目光移迴屏幕，就看到小盜賊身旁的遊俠大神仿佛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在落日餘暉下，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她突然就有點同情起他來……哎呀師父，你不想救我就直說，不用吞吞吐吐的嘛。畢竟我平時也沒幫過你啥，還一直都在惹麻煩。你這個號上頭裝備這麽好時裝這麽全，怎麽能為了我這麽一個又懶又貪財又厚臉皮的人永遠廢掉呢？要是礙於麵子答應了，該有多暴殄天物啊……
她神思不屬的想東想西，屏幕上小羽羽的生命值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殘陽潑墨，昏暗的天色罩在這片鮮血浸潤的泥土上，不知不覺中，小羽羽長長的一管生命值裏，剩餘的血量已經不足百分之一了。
就要結束了吧……艾羽有點自嘲的苦笑了下，心裏多半明白了遊戲策劃設計這條隱藏任務的思路，卻也不得不讚歎於策劃對人心把握的巧妙心思。在這樣一個環環相扣危機四伏的劇情裏，玩家必須得知線索、判斷準確、手法犀利、觀察細微……可即使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做到了，他們還是會被永遠的阻擋在最後一關前。
丘翰書和任逍遙solo[2]時，一個玩家因為全身功力不再而無法動彈，就必須要另一個玩家牽製住蜂擁而上的精英小怪。老乞丐的銀鏈斷裂後，任逍遙衝向毫無反抗能力的傳功者，使他淪落入必死無疑的境地。這時再由丘翰書站出來，詢問另一個人是否願意使用忘劍忘我來救活對方。
——但是在這世上，如帝紫君一般剖心瀝膽，甘願為昔日恩師獻上自己生命的又有幾人？
一個能在步步陷阱的隱藏任務中走到如今的玩家，手上的角色裝備決不會差到哪裏去——畢竟就連小羽羽全身上下也是江湖套中屬性第二的真武裝。那些在網遊裏動輒為了一件裝備大打出手的貪婪人類啊，有誰會為了成全對方的追求，不單自己放棄神器，還甘心賠上一身高端裝備的心血號？
那會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艾羽突然有點佩服起這位遊戲策劃起來——從掉進位麵的那一刻起，對方草蛇灰線步步為營，構思了一個精妙而感人肺腑的劇情，又用人性的愚昧漏洞將他們永遠攔在神器以外。無數雙眼睛覬覦的絕世神器，也會因此在帝紫君那一招“忘劍忘我”中永恆沉睡，隻要人類一天爭鬥不止，便一天不會出世。
不過說起來……這種帶點嘲諷的冷眼旁觀愚蠢人類的感覺，倒是和她玩遊戲的心態有種意外的相似啊……
——“臥槽啊啊啊啊啊！！”
——“大神到底跟你是什麽關係！！！”
一聲尖利得能撕破耳膜的尖叫將她已經飄蕩到十萬八千裏外的神思突然扯迴，艾羽茫然的抬起頭，發現廖思佳正拚命抓著她的胳膊，盯著屏幕那猙獰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你丫給我說實話……”她指著地上小羽羽身上緩緩盛開的那朵曼陀羅花，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問，“河之洲為什麽會救你？還tm用的是忘劍忘我？！”
“……啊？”
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的艾羽愣在當場。
她看著屏幕上方白衣遊俠修長俊逸的身影因支撐不住頹然倒地，森涼的晚風從茅簷下吹過來，唿啦啦掀開他額邊垂著的黑發，露出青年如畫般俊逸的眉眼，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臉頰與黑發在鮮血浸透的土地上兩相映襯，巨大的視覺衝擊下，立刻就給人一種頹廢虛弱到驚心動魄的感覺。
——他？用忘劍忘我？救了自己？
艾羽的心底頓時升起一股可笑的荒謬感來，這怎麽可能呢？就算河之洲一開始在憤世嫉俗的她心中還是個人傻錢多的rmb玩家形象，但就他在位麵中所表現出的一切，都彰示著這個角色背後操控者的冷靜、果決、犀利手法和對遊戲職業深刻的理解。試問這樣一個優秀如高嶺之花的人物，為什麽會為她放棄自己名滿天下的極品遊俠號？
她在這邊愕然震驚，屏幕上的丘翰書顯然也沒預料到事情居然是這樣的走向，神情近乎呆滯的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長歎一口氣，開了口。
“她明明已經一無所有，為什麽……”
“為什麽我還會選擇救她？”生命值在一點點流逝，倒在地上的河之洲突然毫無預兆的接了口。
“臥槽？！”艾羽看著屏幕，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我師父這又是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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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線那頭的電腦前，液晶屏的冷光照著男人白皙漂亮的五官，他一雙眼睛不帶溫度的定定盯著遊俠對麵的丘翰書，推開手邊的玻璃杯，絲毫不在意另一頭小羽羽可能正在肆無忌憚的進行嘲笑，繼續對著她開口。
“因為遇到過，崇拜過，救贖過，沒經曆過這些，你就永遠無法想象那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
“你曾經爬到過這個領域最頂尖的巔峰，得到過最多的鮮花和掌聲，走的時候有無數人為你哀傷哭泣。”
“……但這也隻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你。”
——別人眼中的丘翰書，少女鋒芒浩氣颯然，無數人敬她愛她歡唿她惋惜她，臨到世事冷暖事態炎涼如刀鋒般劈頭蓋臉砸過來的一刻，卻統統都不在她身邊。那抹記憶中遙遠的身影，唯獨在多年前乞丐少年稚嫩的心底裏慢慢凝化成溫柔細膩的一點，任是漸行漸遠，終未褪色消散。
“你不是帝紫君，不知道在他心裏丘翰書是什麽樣的。也不是我，不知道你在我心裏是什麽樣的。”
“我不知道如今的你變成了什麽樣子，可就算落魄至斯一無所有，等到真的站在我麵前時，這個忘劍忘我，大約我也會毫不猶豫的給吧？”
“有時候我也想如果你真的出現，圈子裏會發生些什麽。爭吵？撕逼？也許還會有來自全世界的質疑？但沒關係……哪怕不能把你護在身後，我也會站在你身邊。”
“我已經找你找了五年了……”
“所以，迴來吧……”
濃如陳墨般的夜色壓抑著室內的寂靜空氣，顯示屏的冷光半明半暗的一打，正好落在男人細密纖長低垂的眼睫上，在白皙到有點透明的臉頰上打出兩個半弧形的陰影，無端就透出了一股疲憊而頹唐的味道。
他整個修長的身子都埋在寬大的真皮扶手椅裏，伸手無力的揉了揉鼻梁，有點失去血色的薄唇輕輕張了張，終究還是沒有說出那個名字。
——那個他記憶深處，五年前在電競圈消失的最傳奇的名字。
“ai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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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問洲承認他有點腦殘。
距離當初策劃的時間過了太久，以至於即使是他一手設計出了這個惡心到變態的劇情，五六個小時的隱藏任務還是把他搞得有點神經衰弱，恍恍惚惚的就敲下了一堆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的東西。
——其實當他說出第一個反問句時，就已經意識到自己腦子暈掉了。
明明隻是他拿自己的悲劇做比寫下的帝紫君和丘翰書，怎麽就讓他產生了電腦那頭坐的可能是aiyu的想法？……就算小盜賊的某些特質和當年的暗殺王者是有點像，但事情又怎麽可能巧合到這種地步，讓她恰好就玩了“江湖”，還恰好就成了自己的徒弟？
這麽想著，他蒼白唇邊的笑意就帶了一絲自嘲……嗬，果然是沒頭沒腦的找了太久的人，自己已經草木皆兵到連這點希望都不放過了嗎？
但既然已經開了口，那就幹脆說完。周圍的現實社會謹慎壓抑到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興許隻有在虛擬的網絡上，麵對著素不相識的人，他才敢像個孩子一樣坦言內心的依戀和不舍，承認原來自己也在害怕——怕他一直在等待和尋找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如同五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站在人潮湧動霓虹燈光的頒獎台下，她卻轉身踏出電競圈，直到儀式結束都不曾露過一麵。
不知道是不是艾羽的錯覺，仿佛這次河之洲使用“忘劍忘我”時，他臨死前的掙紮時間延長了許多。等到近聊框裏那一番堪稱催淚的話打完，對方的血條還是沒有清零。
於是艾羽小心翼翼的密過去了一句話：“師父父，你還好吧？#緊張#緊張”
沒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吧？比如帝紫君的靈魂什麽的……
洛問洲迴了迴神，覺得自家臉皮極厚的徒弟應該還不至於被他這幾句話嚇住。他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叩字。
【[密聊]河之洲：我沒事。】
【[密聊]河之洲：任務應該就要結束了。】
可是……師父你就要死了啊……
艾羽有點欲哭無淚的看著白衣遊俠頭頂那道隻剩薄薄一層血皮的血條，隻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猝不及防的近乎夢幻——她活了，河之洲的號要廢了，而這個即將被廢號的人渾然沒有自己將死的自覺，一邊躺在地上一邊吐完了滿肚子苦水。現在居然還跟她說自己沒事，任務應該就要結束！
——任務是要結束，可是你tm號也要完了你造嘛！！！！
她正在皇帝不急太監急的焦心團團轉，隨著“忘劍忘我”debuff“biu”的一聲，抽幹了癱倒在地上、毫無力氣的白衣遊俠最後一滴血，河之洲的id頓時化作灰白，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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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洲的屍體並沒有被移出位麵。
這大概是“忘劍忘我”技能的一個設定bug——該技能要求使用者在救活其他人後，自身維持在死亡的原地且不能複活，所以在生命值完全清空後，白衣遊俠依然淡定自若的躺在血泊裏，和他身旁沒頭蒼蠅般轉來轉去的小羽羽大眼瞪小眼。
洛問洲有點等不下去了，問：“你不去找丘翰書，還在這裏幹什麽？”
“對哦！你丫不是做夢都在喊神器嗎？”廖思佳也推了她一把，“現在不去奔向你神器的懷抱，還在之洲大神這裏幹嘛？等著女幹屍啊？！”
“我隻是有點奇怪……”艾羽一邊繼續讓小盜賊跑跑跳跳，操縱著鼠標旋轉鏡頭，一邊托腮喃喃道，“照理說假如這個任務結束，位麵應該就會徹底消失，那時候，他的屍體又會到哪裏呢？”
廖思佳睜大了眼睛。
“嘖嘖嘖，我沒聽錯吧小羽？”她故作誇張的掏了掏耳朵，用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打量著身邊的閨蜜，“你這是在擔心你家之洲大神，而且居然擔心的還是他的屍體？！”
艾羽偏頭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怎麽，不行？”
“哎呦我去不會因為那個忘劍忘我你就徹底對人家死心塌地了吧？老娘怎麽之前沒看出來你丫原來是這麽容易中套路的人啊？！”廖思佳一拍大腿肅然起敬，“看來這位之洲大神可以啊，才一晚上的功夫就把你收的服服帖帖的，改天我也要去帶筆記本討教一下秘訣！”
“滾！”艾羽踢了丫一腳，“人家為我廢了一個大神號，我就不能關心一下他的屍體？！”……雖然根據對方後來那番吐槽，他廢掉這個號的原因，看起來並不是因為她。
這感覺讓艾羽有點莫名的不舒服，仿佛電腦屏幕那端的人不過是把她當成了一個替身，他所做的一切，神器、pk、打怪、忘劍忘我、傾情告白……都隻是將她假想成了那個他要尋找的人，而自己卻還在這像個傻子一樣的心裏過意不去擔心人家。
——艸，她怎麽居然跟個瑪麗蘇文女主一樣婆婆媽媽的為一個男人傷春悲秋？！
猛地扯迴思緒的艾羽暗罵了一句，腦子裏不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開著小盜賊轉身就去找丘翰書——這一路出局的出局，廢號的廢號，她tmd就不信丫狗比策劃還能整出什麽幺蛾子！！
如她所願，這一迴，老乞丐並沒有再度對她進行刁難。
“……你總算來找我了。”
遊戲中的夜幕已經徹底降臨，茅屋內亮起的燈光灑在丘翰書的身上，照的她一張臉龐明明滅滅，小如豆般的眼睛裏目光卻極其平靜：“我千算萬算，也沒能算到，原來這世上真有如靜雲一般的癡兒。”
非為名，非為利，卻有人奔波四海不懈追尋，有人剖心瀝膽以死明誌，有人聲淚俱下生死相依……這汪江湖裏有太多太多類似的故事，隨著塵埃散落被曆史掩埋，卻永遠成為當事人心中無法磨滅的波瀾。
“大仇已報，生死便了。”丘翰書坐著沒動，目光落在枕在她膝蓋上的帝紫君屍體上方，眼底突然流露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哀傷情緒，“能和他在當初相遇的地方一起死去，我也了無遺憾了。”
叮咚細碎的bgm在耳畔響起，花藤上不知名的花瓣隨風紛紛揚揚灑了一地，在朦朧昏黃的燭光下落在丘翰書的眉梢眼角，乍一看過去，老乞丐枯瘦傴僂的身形竟也顯得不那麽蒼老起來。
誰曾記，有少女白馬路過，對街邊落魄男孩諄諄耳語；
誰曾記，有青年不羈風流，打馬行遍天涯，一心為求恩師蹤跡；
命運恩怨分分合合，當年的男孩最終報了昔日救命授業之恩……隻是猜忌和背叛的經曆太過慘痛，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浸透著土壤，無聲將一筆濃墨重彩深深刻入江湖的曆史之中。
“我此生已無他願，”清淺憂愁的音樂聲中，丘翰書神色有些木然，“藏寶圖早被我分開妥善藏好，假若有人想要，隻管拿去便是。”
“至於這根鏈子……”她低頭，摩挲著後來從衣服裏掏出的那根長鏈，低聲歎了口氣，“是當日我墮入山崖中時那人給我的，絕非凡品，天下難求……既然你也是我盜賊門下，如今相見也是有緣，不如就贈予你罷。”
艾羽雙眼蹭的亮了起來！
絕非凡品，天下難求——這tm百分百是神器的形容詞啊啊啊啊啊！！！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從丘翰書手裏接過了那條鏈子，似銀非銀似玉非玉，抖開時恍有鳳鳴於耳，粼粼寒光如水蕩出——就看這品相，哪怕隻要能摸上一把，艾羽都覺得她的盜賊生涯完滿了！！
把鼠標移到鏈子上查看其屬性，麵板上跳出了這麽一排說明：
“十方問情鏈，烏連所鑄四神兵之一，持有者可出入其西嶺山崖居所。”
“被十方問情鏈擊殺之人，全身武器裝備全部爆出。”
“該鏈被玩家持有時，可獲得特殊技能：複活因施展‘忘劍忘我’技能而身死永遠無法被複活的俠士。”
艾羽一條條的看下去，還沒因為這條鏈子的逆天屬性歡唿雀躍，看到最後一條時立刻出離出憤怒了。
“麻痹啊臥槽！”
她操縱著小羽羽甩起剛到手的神器，一把衝到不遠處躺屍的河之洲麵前，全身上下氣勢洶洶，憤怒之情溢於言表。
——“你tm是早就知道神器有這個功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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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讓艾羽氣憤了整整一星期。
十方問情鏈到手後，雖然心裏再多不願意，她還是把河之洲複活了起來。下一秒兩人身後炸天巨浪轟然裂開，再迴頭時茅屋已經徹底塌陷，丘翰書和帝紫君的屍體，在被炸得灰飛煙滅後，也永遠埋在了這處既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故事結束的地方。
玩家小羽羽獲得江湖四大神器之一的消息瞬間閃電般的傳遍了全服每個角落，羨慕者有之，謾罵者有之，套關係求抱大腿者有之，想要仇殺越貨奪寶的人……哦這個暫時還沒有，畢竟受武力脅迫的人占了遊戲裏玩家的大多數，要知道，全服第一大神河之洲可是天天跟丫形影不離呢！
無數人眼紅嫉妒艾羽手中的神器，其實也無非在於它前兩個屬性——自由出入西嶺山崖和擊殺玩家後能爆出對方全部裝備。後者意義在於殺人越貨不必多說，前者的關鍵之處則在於前往西嶺山崖的路上機關重重，到現在為止，整個江湖遊戲裏都沒人能成功闖進去。可偏偏山崖內部遍布了各種珍稀礦晶藥材等等材料，是武器精煉鑲嵌和藥品製作等等工藝的高價原料。此外還有各種珍奇走獸可以捕獲作為坐騎，放在外頭一個個都是要被人競價叫買的絕品交易物。
艾羽還記得，論壇上曾經一位高端玩家憤世嫉俗的慨歎，誰掌握了西嶺山崖，誰tm就是掌握一條通往土豪的成功之路啊！
懷揣著如此逆天的寶物，偏偏當事人艾羽還毫不自知，整天大搖大擺的在遊戲裏走來走去，照廖思佳的話說：“你丫再這麽作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碰到滿世界的仇人來組團滅了你。”
可還沒等一個團的仇人出現在她麵前，我們的女主角很快就遇到了新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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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當她按照慣例，正落落大方又不失謹慎的給總部第一帥哥洛大少總進行音樂策劃工作匯報時，突然聽到了“砰”的一聲。下一秒總裁辦公室的高級紅木門被一把推開撞到一邊，何秘書一臉焦急的疾步從外頭衝了進來。
“——洛總！”她目光落到辦公桌後的男人身上，神色顯得氣憤又焦急。
洛問洲神色不動，抬手示意艾羽停一下。這時何秘書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情緒也稍稍平複了下來，深吸一口氣，開始向自家老板匯報問題。
極富好奇心和八卦節操的艾羽雙手交疊，規規矩矩的坐在距離兩人十幾米的沙發上，一雙耳朵卻豎的有如警覺的兔子，盡力捕捉著從兩人那邊隨風飄來、聲音壓得低低的隻言片語。
“晚宴……女伴……梁家有事……找不到人……”
艾羽小心翼翼的將搜集到的關鍵字在心中連詞成句再成篇，成功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大約是今晚洛*oss要參加一個需要女伴陪同的商業性質晚宴，到場人員中將會有一位對音樂頗有興趣的國外商業大亨。洛問洲為此早早做了準備，為了勾搭上這位金光閃閃的音樂愛好富商並博得其好感，特地邀請了b市第一音樂高校的一位才華橫溢年輕女碩士今晚一同出席。
但就在幾分鍾前，那位女碩士突然說自己已經飛到了外地，宴會沒有辦法去了，她表示十分抱歉，願意承擔違約的一切後果，並請洛總另謀高就。
——可是如今距離宴會開始已經不到三個小時，叫他們上哪兒去找人啊！
艾羽第一次看到一向沉穩幹練的何秘書露出眼前這種快哭了的神情，心中不禁嘖嘖稱奇，腦海裏也大概對這場宴會和傳說中商業大亨的重要性有了初步評估……
——不過，這些老總們才要思考的問題，又和她有什麽關係？
事實證明人果然是不能隨便瞎想的，因為正當艾羽暗自幸災樂禍還好這事沒落到自己頭上的時候，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白襯衣黑西裝的俊逸男人突然溫和而冷靜的開口了。
“不是什麽大事，”他曲起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宴會說重要也不重要，ck要來，也不過是能讓我們多個接觸的機會而已。”
“可是ck他的公司最近正在商談一筆影視單子，我們好幾個對手都有競爭意象，洛總……”
何秘書急切勸說的話被洛問洲抬手打斷。
“就算一定要女伴，也應該沒有你說的那麽難。”他說。
男人從寬大的辦公椅內站起身，微微彎腰翻看著桌上何秘書拿過來的文件，銀白色parker鋼筆在他修長白皙的指尖轉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窗外的陽光照進來，反射出一點奪目的光。
然後他抬起了眼。
洛問洲的五官極其俊逸，當他那微微曳開的雙眼皮下平靜如水的深黑色瞳孔看過來時，陽光灑在他半邊白皙的側臉上，勾勒出半明半暗的完美弧度。從艾羽的角度看過去，立刻就給人一種格外細膩而優雅的感覺。
但她很快就沒有時間繼續在心裏讚歎了，因為下一刻，對麵這位平靜又帥氣的少總已經開了口：
“——要說會音樂還懂遊戲思路的女孩子，咱們這裏不就有一個嗎？橫豎都是要找，讓她去做女伴我想也不錯。”
納……尼……？
現場死寂般的沉默了半秒鍾，下一刻何秘書和艾羽的尖聲質疑同時撕破了空氣。
“她——？！”
“我——？！”
艾羽心中竊喜原來覺得自己不適合做女伴的人不止她一個，但下一秒，當她的目光對上坦然點頭的自家boss時，隻覺得心底一抖，自己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boss真的要她……做女伴……去參加晚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