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庭波的婚事,的確是邱大夫人的一塊心病。

    因此這一迴,她是說到做到。第二日夫妻兩個老夫人床前問安時,就提到了這個話題。

    “與庭兒年紀差不多的世家子弟,孩子差不多都滿地跑了。媳婦知道老夫人素來疼愛庭兒,總想挑個最出色的孫媳婦,隻是也該抓緊了。到時候給您生個重孫兒,四世同堂,豈不更是和樂美滿,人人稱羨?”她這樣對老夫人道。

    邱庭波的父親邱衍亦點頭道,“夫人說得很是。說來,家裏也許久不曾熱鬧過了,現今母親的身體既好了,發帖子請世交家的夫人和姑娘們來坐坐,熱鬧一番也可。”

    老夫人意興闌珊的道,“世交家的姑娘們,無非那麽幾個,看來看去,也不過如此。偶有一兩個我瞧著好的,人家心高,還未必能瞧得上咱們庭兒,有什麽意思?”

    邱衍夫妻頓時沉默。

    這情況他們也是心知肚明,當年邱庭波剛剛考中進士的時候,媒婆幾乎要將邱家門檻踩破,那時邱庭波年紀還小,性子不定,加上有老太太護著,婚事上自然不必著急,就拖延下來了。哪知拖了幾年,他始終留在翰林院裏,漸漸的媒人便不再上門了。這時候邱家倒是想做親,但那些原本有意的人家,早紛紛將女兒嫁出去,分明是看不上邱庭波的意思。一來二去,就蹉跎下來了。

    說起來,這情況跟趙瑾之還真有幾分相似。都是年少成名,看似前途一片光明,人人誇讚;又都中途沉寂,莫說功名,就連婚事也一並耽擱了。

    世交家中的姑娘,他們之前也不是沒相看過。既然之前沒成,沒道理現在又忽然成了。

    所以邱大夫人沉默片刻,又道,“那再多發些帖子,廣邀官眷們上門做客如何?”

    老夫人歎氣,“做得這樣明顯,誰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到時候若都來了也就罷了,若都借故推辭,庭兒可就成了笑話了。我們邱家,想來還不至於到這地步!”

    邱大夫人也知道這不是個好辦法,但眼看著京中閨秀紛紛出嫁,好姑娘越挑越少,由不得她不著急!

    不過她轉念一琢磨,就發現老夫人這態度有些微妙,不由笑問,“母親一貫睿智,我這個俗人再猜不到的。您心裏若是有了打算,何妨說出來,也讓我們做晚輩的稍稍放心些。”

    “我這裏倒是有個人選。”邱老夫人道,“隻怕你們不肯同意。”

    邱大夫人

    心頭咯噔一聲,不由生出不妙的預感,頓時閉口不言。邱衍在一旁道,“母親的眼光一貫是極好的,不知是哪一家的閨秀?”

    “就是昨日庭兒帶迴來的那位趙姑娘。”邱老夫人道,“不是官家千金,但論人品、才貌、能力、手段,樣樣不輸世家子!我也不是說門楣不重要,隻是如今這情形,與其給庭兒挑個貌合神離的世家女,倒不如選個他喜歡的賢內助。不過這也隻是我老太婆的一點想頭,你們是嫡親的父母,他的婚事,自然該你們來做主。”

    說著擺擺手,示意自己乏了,讓他們退下。

    夫妻兩個從老夫人院子裏出來,邱衍問,“夫人方才怎麽不開口,莫非那位趙姑娘有什麽不好?”

    “好,怎麽會不好?”邱大夫人笑道,“那位趙姑娘又聰明又有手段,母親的眼光自不必說。趙姑娘從前是在宮裏伺候過太後娘娘的,今年才出宮。老爺每日在皇城當差,想必也聽過胭脂鹵肉的名聲,就是這位趙姑娘的生意。才幾個月的時間,已是京城裏無人不知了。”

    邱衍不由微微皺眉。聽自家夫人這樣說,他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老夫人是何等樣的眼光,隻見過一麵,便對那位趙姑娘讚不絕口,不是她真的好到天上有地下無,就是這姑娘處心積慮討好賣乖,博得了老夫人的喜愛。

    到邱衍這個年紀,自然不信能有什麽人好到完美無缺,自然而然的傾向於後一種可能。而且,清薇出宮之後選擇的是自己做生意,而且做得這麽大,顯然也不是個會安心待在內宅相夫教子的性子。於是邱衍心裏對清薇的觀感也就糟糕了許多。若真是這般心機深沉,就是再好,邱家也要不起這樣的媳婦。

    於是他點頭道,“女子以貞靜賢淑為要,庭兒那個性子,還是要找個溫柔賢良的媳婦,讓他定下心來才好。”

    邱大夫人見丈夫與自己想的一樣,便含笑點頭,“我省得的。隻是母親喜歡,卻有些難辦。”

    “這有什麽?”邱衍道,“依你說,那姑娘既然這般出色,想必該懂的道理都懂,讓她自己知難而退便是。”

    “老爺說得是。”邱大夫人點頭應了。

    邱衍想了想,又問,“庭兒今日在做什麽?”

    “說是一大早起來,就領著人在自己的院子裏伐竹呢!”邱大夫人笑道,“也是他一片孝心,但母親胃口小,能用得了多少竹子?他平日裏再心疼那片竹林不過,如今倒舍得了。”

    邱衍聞言,臉色不由沉

    了下來。他自然不信兒子是為了孝順才去伐竹子的,想了想,轉身去了邱庭波的院子。

    邱大夫人沒有跟來,說是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處理,便先去忙了。

    邱衍走到院子門口,就聽見裏頭熱鬧喧天。進去一看,邱庭波正挽著袖子,親自動手料理地上的竹子,他的臉倏然一沉,“孽障,你這又是在折騰什麽?”

    邱庭波沒想到父親這時候會過來,連忙站起來,整理好了衣裳,過來行禮問好。邱衍哼了一聲,看著滿地狼藉問,“你這又是發什麽瘋?平日裏這些竹子愛惜得什麽似的,這會兒倒舍得伐了?”

    邱庭波道,“往日我總想著竹乃君子之器,心向往之,自然愛護非常。其實卻是我想差了,若不能成為有用之身,何談君子之德?因此叫人伐了這些竹子下來,預備親自動手,為尊長們做幾樣器物。使它們能各有所用,勝過在我這裏良多矣!”

    “歪理邪說!”邱衍道,“你在翰林院待了那麽多年,難不成就學了這些東西?”但旋即又緩和了臉色,“你有這份孝心固然很好,隻是這等微末瑣事,吩咐下頭的人去做便了,又何必親自動手,耗費時光?”

    不過兒子大了,他也沒有多說,隻道,“今日你母親又提起你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往後成親生子,當家做主,總該穩重些才像樣子。”

    邱庭波聞言心頭一跳,忙問,“母親可有了人選?”

    邱衍一看他的臉色,便知有異,遂道,“尚無。倒是方才去給你祖母請安,她老人家提了個人選。說是你昨日帶迴來的那位趙姑娘就很好。”

    “當真?”邱庭波聞言,不由又驚又喜。

    驚的是祖母竟然會那麽喜歡趙姑娘,喜的是這樣一來清薇交代的事情就更容易完成了。

    這一番表現情真意切,邱衍看在眼中,不由心下一沉。他原本還擔心是妻子多想,如今看邱庭波的反應,怕是八九不離十了。

    “隻是我與你母親都覺得不太合適。”邱衍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來了。

    邱庭波下意識的站直了身體,“父親,兒子也覺得趙姑娘堪為良配。”

    昨日送走清薇之後,他自己也琢磨過這件事。清薇隻說讓他向父母表明想要娶她為妻,至於之後事情如何走向,卻半個字都沒有提過。這絕不是清薇沒有想到,不是後麵無論如何變化都不會影響她的打算,就是她早就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

    不管怎麽說,他隻要說出了這句話,就算是完成了二人之間的約定。

    雖說這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一些後續的麻煩,但也還在可控製的範圍之內。所以說完了這句話之後,邱庭波也鬆了一口氣。

    因為早有準備,邱衍對兒子這番表態並不驚訝。他原本想直接反對,但在心裏思量了片刻,卻又轉了念頭,道,“不過這隻是咱們這邊的打算,那位趙姑娘那裏是什麽意思,你可能拿得準?”

    邱庭波沉默。

    這也在邱衍的預料之中,他聽妻子之言,早猜到兒子是拿不住那位趙姑娘的,這會兒不由捋了捋胡須,含笑道,“我看那位趙姑娘是個有心人,雖然我們邱家的門楣並不辱沒她,但你如今在翰林院,官微職小,拿什麽娶她?”

    雖然不算是良配,但若能因此鼓舞起兒子的上進之心,邱衍倒覺得那位趙姑娘也不是毫無可取之處。雖然他知道兒子一直留在翰林院是為了什麽,但眼看過了這麽多年,一直沒能等到這個機會,如今也該到求變之時了。

    這下邱庭波更驚訝了。他本以為父親會極力反對,畢竟一直以來,家中透露出的意思,都是要挑一位門當戶對的閨秀。他心裏雖然不怎麽感興趣,但也沒想過忤逆。

    難不成又是趙姑娘在背後做了什麽?可祖母那裏也就罷了,她若是連父親也能影響,又何須自己來做此事?

    想不明白,邱庭波也就暫且收斂起了思緒,道,“婚姻之事也不必太急,今上剛剛登基,正是大展宏圖之時,也許轉機就在頃刻之間,也未可知。還請父親大人稍安勿躁。”

    ……

    邱庭波發誓,自己那句“轉機就在頃刻之間”隻是隨口胡言,用來搪塞父親的。

    實則他自己也知道機會渺茫,隻是始終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而已。畢竟他自己也很清楚,他自己的才能就在案牘方寸之間,口舌三寸之上,在做實事這上麵並無任何建樹,也絕不可能比大多數幹才做得更好。

    所以他一直在等。

    當然,這種等也不可能完全是無望,否則就不是堅持而是犯傻了。

    事實上,邱庭波在翰林院這麽多年,當然不可能真的什麽事情都沒做成過,否則也不可能被翰林院裏的那些老前輩們這般看重了。然而無奈的是,不管他做了多少事,不管上司如何提攜,他都始終在原本的位置上一動不動,仿佛這個人徹底被遺忘了一般。一開始大家還會驚詫,時間長了習

    慣了,隻以為是邱庭波什麽地方不合上意,也就不再強求了。

    當然,他們都可惜這個年輕人。但官場上,像邱庭波這樣命名有才能卻被埋沒的年輕人太多了,能夠出頭的人始終是少數。就說這翰林院裏,能進來的幾乎都是一時之選,每一科殿試的前三名,但青雲直上名傳天下的又有幾人呢?

    這也是邱庭波即便每天點卯之後就跑出來吃東西混時間也沒人管的原因,反正就是這樣了,還不如讓他過得自在高興些。

    但隻有邱庭波自己知道,他不是在被打壓。

    當年殿試的時候,陛下親自將他名列第三位,還曾笑著稱讚他,“文章翰墨皆是上選,此邱家麒麟兒也,將來必為朝廷砥柱之材!”

    試問這位君王又怎麽可能突然不滿意,要打壓他呢?在眾人都放棄了他時,邱庭波自己卻始終堅信,先帝這樣做是有原因的。至於這原因——邱家父子曾經私下裏揣測過一次,而那一次的對話,被父子二人共同當做最大的機密,始終不曾外泄過一個字,甚至多年來,也沒有再討論過這個問題。

    有的時候,年事已高的皇帝,看到才華能力具足的年輕人時,並不會忙著去任用他,而是會反複的“磨礪”,然後將這些人才留給自己的繼承人。之所以不提拔,是為了給新帝施恩的機會,好讓這些臣子能夠忠於新帝,幫助他盡快的穩定朝政。

    有句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是父子相繼,這種情況也還是在所難免。畢竟每一位帝王都有自己的偏愛和喜好,也不太喜歡在自己的朝堂上留下太多前任皇帝的痕跡。而且有時候臣子們也會仗著老資格,跟新帝對著幹。而新帝則很難收服這些老臣。

    尤其是當今皇帝是先帝的孫子,所以如今朝堂上的大臣,都是宦海沉浮數十年,年紀和資格都極老的那些,他們能服氣新帝一個毛頭小子壓在他們頭上,把持朝堂嗎?尤其是如今文官的權利空前膨脹,幾乎能與帝權分庭抗禮。

    所以先帝未雨綢繆,為新帝留下一部分人才,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邱庭波推斷,自己也是先帝看重的人才之一,所以才始終沒辦法往上升。

    雖然隻是自己的一個猜測,但邱庭波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隻要老皇帝還在位一日,他就不可能出頭。既然如此,也就不需要急著到處鑽營,謀求機會了。索性繼續留在翰林院裏。

    隻是他也沒有想到,這一等,竟然就是十多年。

    如

    今新帝登基,邱庭波不知道自己等的機會是否來了。因為按理說,先帝既然要將人才留給新君,自然會對此有所交代。尤其是這種皇位平穩過渡的情況下,更該如此。可是新帝那裏卻是什麽動靜都沒有,仿佛根本沒有這迴事。

    這一年時間,若說邱庭波心裏不激動不擔憂,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無論如何,表麵上卻還需要端得住,別提多辛苦了。

    所以他對父親說的那句話,與其說是安慰對方,不如說是自我安慰。

    哪知這話才說了沒幾日,這日他來到翰林院,便被方老大人叫過去,說是明日的經筵,陛下點了他為侍讀!

    經筵每十日一次,是由翰林院學士為皇帝講解經史,意在為皇帝增廣見聞,擴充知識,以及借鑒史實,形成完整的政治理念。雖然朝廷以儒治天下,但內部還分為種種學派,而為皇帝講課,也是向他宣傳自身理論的好機會。這也是翰林院地位特殊,被稱為“通天之路”的原因之一。畢竟隻要能夠讓皇帝采納自己的理論,青雲直上便指日可待。

    不過雖然有這樣的規定,但經筵卻也不是一定會有。大部分都是在皇帝求賢若渴的時候才會開設。譬如文帝年間,就曾經三次重開經筵。不過到了晚年,隨著年齡增加,精力不濟,這經筵自然也名存實亡,再也沒有開過。新帝登基之後,為了穩固朝政,吸納人才,這才重新開了經筵之講。

    邱庭波也知道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然而翰林院裏論資排輩,是遠遠輪不到他的,自然也隻能幹著急。

    現在這好事突然落到了自己的頭上,怎不令他驚詫?

    難道是皇帝終於想起來要考察先帝留給他的人才了嗎?這麽想著,邱庭波也顧不上別的,連忙將明日要將的內容熟練了一遍,力求在皇帝麵前表現出色,抓住這個機會得到他的青眼。

    是否能一飛衝天,便隻看這一日了。

    邱庭波如今的職位是翰林院侍讀,所謂侍讀者,陪皇帝讀書也。經筵上,能夠給皇帝上課的,必定都是名滿天下的大儒,翰林院學士,但是這些人年紀大了,身份也不同,不可能講一整日,這就需要侍讀的存在了。

    首先,課程開始之前,侍讀要為皇帝朗誦今日所講的內容。然後在開講之後,還要在主講人休息的間隙,穿插講解自己學習的心得體會等等,讓皇帝能夠“兼收並蓄”,觸類旁通,與自己學習所得進行比較。

    所以主講人固然很重要,但侍讀若是發揮出色,又正好能夠

    說中皇帝的心思,那麽自然也能夠得到很好的機會。

    不過邱庭波並沒有因此而急躁,因為一場經筵的侍讀並不隻有自己一個,這是他的機會,也是別人的機會。若不能出彩,就隻能稱為別人往上走的踏腳石。

    中午休息時,看書看得頭昏腦漲的邱庭波心思一動,又來到了清薇的攤子上。

    這時候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這個背風的巷子裏的攤子,生意反倒越來越好了。畢竟風吹不進來,兼且兩個大灶的火燒得旺旺的,一進來就能感受到鋪麵的暖意,任是誰來了都不舍得再走。

    邱庭波點了一碗羊湯,一碟鹵肉,一塊餅。

    這種餅非常幹硬,初始時許多人都吃不慣,不明白清薇的攤子上怎麽會賣這樣的東西。後來才知道,原來這種餅是要扯碎了在羊湯裏泡軟之後,滋味才最好。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吃不習慣,但邱庭波自己倒是很喜歡。

    這會兒他將一張餅細細的撕碎,在羊湯裏泡著,然後才開始享受碟子裏的鹵肉。等到一盤鹵肉吃完,餅也就泡好了,湯的溫度也涼得正好,一碗熱熱的湯餅喝下去,整個人從裏暖到外渾身都舒坦起來。

    吃完了東西,邱庭波也沒有急著走。大概是來的次數多了,跟清薇之間又多少有些淵源,他便也不將自己當成外人,每次坐在這攤子上,看著客人來來往往,心裏竟也會生出幾分平靜與滿足。

    這種可笑的心思,邱庭波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過,包括清薇。但在這裏坐一坐,他覺得能讓自己自從得知消息之後便有些浮躁的心重新靜下來。

    沒一會兒清薇就過來了,在他對麵坐下,“邱大人有心事?”

    “能看出來?”邱庭波驚訝。

    清薇含笑道,“非但能看得出來,我還知道,必定是喜事。否則邱大人這會兒就該沒胃口了。”

    邱庭波眉一抬,“那趙姑娘倒是說說,是什麽喜事?”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邱庭波自己沉吟片刻,不由歎服,“借趙姑娘吉言,若真是這樣的喜事,在下必有謝禮。”他說完之後,才突然察覺到不對勁,又仔細的看了清薇一眼,“趙姑娘似乎對此毫不驚訝?”

    “三年不翅,將以長羽翼;不飛不鳴,將以觀民則。雖無飛,飛必衝天;雖無鳴,鳴必驚人。”清薇說,“道理古人已經說盡,自然不必驚奇。”

    這是《韓非子

    》中引楚莊王的之典,清薇用來形容他,著實是抬舉了。雖然邱庭波自己內心裏也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但被人點破,竟無端生出幾分不自在了。就連心中剛剛生出的懷疑,也立刻泯滅了。

    “聽說趙姑娘在宮中時,也曾侍奉過陛下?”邱庭波想了想,問。

    其實他倒沒有想過從清薇這裏得到什麽指點,這樣問,更近似於一種閑聊。但清薇聽了這個問題,低頭思索了片刻,才反問他,“邱大人覺得,陛下像誰?”

    邱庭波微微一怔,而後道,“人皆言陛下頗累武帝,想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清薇道,“是啊,人人皆如此說,卻都忘了一個人。”

    “誰?”

    “順懿太子。”

    清薇說完這個名字,便起身離開了。而邱庭波坐在原處,陷入沉思之中。

    順懿太子虞紹,文帝之子,當今皇帝虞景之父。這個人常常會被遺忘,因為他在治文二十六年,年僅二十四歲時便英年早逝,幾乎沒有在文帝一朝的政治上留下任何亮眼的建樹。

    但邱庭波博聞強識,又家學淵源,自然知道,文帝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這位太子殿下早逝。據傳他天資卓絕,能力出眾,文帝曾經親口誇讚過“頗類吾祖”。

    文帝的祖父,自然便是大魏的開國皇帝,魏高祖虞獻。他一生戎馬,親自打下大魏江山,文成武德,令人敬仰。因為立國的時間還短,民間至今都還流傳著許多關於高祖的傳說,將他塑造成古往今來第一個大英雄。在文帝這樣的子孫眼中,想來即便秦皇漢武再世,亦不過如此了。能夠讓他開口稱讚像自己的祖父,可見對兒子的欣賞。

    盡管順懿太子很少會被人提起,但想必有一個人永遠不會忘記他。——他的兒子,當今陛下虞景。

    邱庭波想到這裏,已經明白了清薇那個問題的意思。虞景如果要找一個人來學習,是他英年早逝,留下無數遺憾的父親,還是曾經橫霸一世的武皇帝?

    也許他表麵上是學習過武帝的,畢竟由他的生長環境來看,武帝這樣的英雄人物,更的他的青睞,但生身之父必然也給他帶來過深遠影響,讓他去學習。而順懿太子沒有留下太多生平故事,那麽他所像的高祖皇帝,便是最好的學習對象了。

    高祖皇帝一生南征北戰,但絕不會有一個大魏人認為他熱愛戰爭,這跟一生都沉迷甚至享受戰事的武皇帝截然不同。

    想到這裏,邱庭

    波豁然開朗。

    如果有人認為陛下年輕衝動,又崇拜武帝,所以心中所想是開疆拓土建不世之功,那就是走入歧途,大錯特錯了!

    他忍不住轉頭去看清薇。她站在灶台後,兩隻手分別持一把刀,幹脆利落的將案板上的食材切好,幾乎每一刀都毫不猶豫,看上去賞心悅目。其實邱庭波覺得,清薇即便不是做菜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狀態。

    ——她始終知道自己要什麽,該如何得到,然後毫不猶豫的采取行動。

    他又想到自己之前的那個猜測。

    也許,皇帝會突然想起他這個閑人,並不是因為文帝留下的囑咐,而是因為眼前這個乍看之下平平無奇,似乎沒有太多特別之處,頂多能幹一點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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