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甚至連他們所在的這棵樹還在被撞擊都忘記了。但趙子蘇收好弓箭之後, 手往樹枝上一搭, 輕輕巧巧的借力躍上了另一株大樹,如此數次,她停在了距此數十步外的樹上, 然後再次張弓搭箭。

    再次受傷的熊暴怒不已, 立刻放棄這棵樹, 追了上去。

    虞楚看著她配合侍衛們將熊引到了陷阱處,不由十分佩服。但在這之外, 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他聽過許許多多關於趙子蘇此人的傳言, 但直到真的見識過之後, 才明白, 再多堆砌的辭藻亦不足以將她的出色描繪一二,在這個真實而又鮮活的人麵前,那些讚美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之前,虞楚曾經認為趙子蘇的種種表現,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此時此刻,他已經明白了, 這就是趙子蘇的本性, 她隻是不屑於遮掩。

    這樣一個人, 她的目標會是入宮嗎?

    嫁給他之後很快就會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這一點足以讓絕大多數女子趨之若鶩, 但落到趙子蘇身上, 就不一定了。

    之後虞楚的興致一直不高, 加上今日的收獲已經足夠豐厚, 他便決定直接打道迴府。

    快要到行宮時,趙子蘇開口告辭,獨自往另一個方向走。虞楚大致估計了一下,便猜到她應該是直接從僻靜之處翻牆出來的。

    膽子真大。

    深宮生活,留不住這樣一個姑娘。

    但虞楚也不會就因此放棄。他是皇子,這是上天給的身份,無法選擇,何況他自己從小聽著各種政事長大,本身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想要實現。虞楚看上去平庸,可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堅持,不過因為分寸把握得當,外表不顯罷了。

    這樣一個人,所做的每件事都必定有準備有計劃,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又怎麽可能僅僅因為身份問題就卻步?

    太子殿下上山打獵獵到了一頭熊,自然成了行宮中頭一號的新聞,引得各家閨秀議論紛紛,都在稱讚太子殿下勇武過人。隻有趙子蘇暗地裏撇嘴,真要上手,那位太子殿下還打不過她呢!

    不過,他將來要做一國之君,本來也不該以身犯險。他能帶著人上山打獵,可見為人頗懂變通,並不一味迂腐。到了山上又不輕易涉險,能自陳其短,可見其理智冷靜。這樣一個人,將來成為一國之君,想來也是天下之幸。

    趙子蘇身為趙瑾之和清薇的女兒,又是偌大家業唯一的繼承人,所以雖然是女兒,卻是看著他們所進行的種種變革長大的,甚至曾經親身參與過,更明白做這些事的不易。此事非數代人之力不可成,現在趙瑾之和清薇隻是開了個頭,須得要有人將之堅持下去。而這其中,朝廷的態度十分關鍵。當今陛下鼎力支持,所以他們遇到的阻礙也少。若虞楚將來也能如此,便不必擔憂了。

    與之相比,個人的勇武便算不得什麽了。

    不過既然碰到了虞楚,接下來的幾天趙子蘇便安分了許多,不再總是琢磨著要溜出去了。雖然待在行宮裏很無趣,但出門前長輩們的殷殷叮囑言猶在耳,該表現的都表現了,接下來還是安分些好。

    她這一安分,卻讓連續幾日都興致高昂出門狩獵,希望能再製造“偶遇”的虞楚好不失望。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以趙子蘇的聰慧,必定十分小心,每一種手段都隻會用一次,以免貽人話柄。何況又遇上了自己,她自然不會再冒險上山。

    或許是因為有了值得關注的人,虞楚忽然覺得行宮的生活變得有趣起來。那些從前看不上眼的人和事都煥然一新,變得多姿多彩。若非那些閨秀們時不時的就要到他跟前來晃一圈,他甚至覺得比住在宮裏更自在些。

    唯一遺憾的是,趙子蘇混跡在這一堆閨秀之中,實在是太普通了。她不往他跟前湊,虞楚想找個能和她清淨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日虞楚去給太後請安時,正見她領著人看布料,不由驚訝,“這些東西怎麽送到行宮裏來了?”

    “說是滄州新出的樣子,最輕薄柔軟不過,正好做夏天的衣裳。咱們且不會迴宮,便送到這裏來了。”周太後道,“你也過來挑兩匹顏色鮮亮的,裁了做夏裝。”

    “孫兒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虞楚連忙推脫,送到太後這裏來的,都是女眷們喜歡的顏色和花式,虞楚可不愛那些。

    周太後可不理會這些,拉著他不放人,非要他挑兩匹。虞楚本來想堅辭,但眼角掃到一抹亮眼的色彩,掙紮的動作便停了下來。

    那是一匹鵝黃的料子。即便在這麽多五顏六色的布料之中,也相當醒目。

    這種顏色,可不是任何人都能駕馭住的。必須既要有活潑的性情,又留存少女的天真,不不能過分端莊,也不會落入俗豔,方能與這樣的顏色相襯。

    虞楚下意識的道,“皇祖母,這塊料子給我吧。”

    這些特質,不正剛好符合趙子蘇嗎?她性情熱烈,更適合這種明豔的色彩,穿上去該是相得益彰。

    周太後不意他竟選了這個顏色,直到虞楚抱著那匹布料離開,她才陡然迴過神來,“這孩子……”

    倒是一直靜默的陪在一旁的張妃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太後娘娘,看太子這模樣,這料子怕不是給他自個兒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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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有相中的人了?”周太後先是一驚又是一喜,隨後才是一憂,“隻是不知他瞧中了誰?哀家可沒看出什麽端倪來。都說知子莫若母,依你看,哪位千金最有可能?”

    “這臣妾可說不好。”張妃道,“不過這料子既然拿走,迴頭裁成衣裳上了身,自然就知道了。”

    虞楚隻覺得今日無比順利,他帶著料子從太後所住的院子裏出來,正琢磨著想什麽辦法給趙子蘇送去,便瞧見了她。

    趙子蘇仍舊是一副村女裝扮,身邊沒有跟著人,站在牆根一顆大樹下。若非已經習慣了在群芳之中尋找她的身影,虞楚還真未必能認出來。他遠遠一看趙子蘇的模樣,便知道她要做什麽了。

    她站的地方種的是一株桃樹。時已六月,濃密的樹葉下遮著一隻隻桃子,拳頭大小,皮是青白色,隻在照到太陽的地方染了一抹紅,顯然已經初熟。趙子蘇此刻站在這裏,自然是覬覦這一樹的桃子。

    天時地利人和都占全了,虞楚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令跟著自己的人止步,他快步走過去,含笑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趙子蘇聽到聲音,警惕的轉過頭,見是他,便行了個禮,“這是皇家禦苑,想來不會有‘下自成蹊’之景了。”那能踩出小路來的桃樹,都生長於路邊道旁,方能如此。

    虞楚心下一動,不由脫口道,“如此一來,這些桃子便都歸你所有,難道不好?”

    “殿下說笑了,這桃子怎麽會歸我所有?”趙子蘇道,“聽聞每年皇莊采收的瓜果蔬菜並山珍野味都會送進宮,而後由陛下頒賜群臣,以示恩賞,豈能由人僭越獨占?”

    虞楚默然無言。趙子蘇果然聰慧,他以桃子自喻,暗示趙子蘇入宮之後這一切都會是她的。但趙子蘇則說得更加明白,皇恩浩蕩,既不能隻獨屬於某一個人,也不是一個人能承受得起的。

    她如此清醒且透徹,虞楚反倒覺得自己那些心思在她麵前顯得如此不堪。

    趙子蘇也意識到這不是個好話題,虞楚帶人在這裏,桃子自然也沒得吃了,便索性開口告辭。

    虞楚把人叫住,“方才去皇祖母處請安,正好在選做夏衣的料子。我見這塊顏色正與你相襯,便討了過來。”

    這討好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趙子蘇卻隻掃了一眼那匹布料,微笑道,“殿下就不要取笑民女了。我膚色黑,穿上這樣的顏色才是不倫不類。殿下的好意民女心領,但這料子,還是送給更合適的人吧。”

    她這話倒也並非全然是借口。鵝黃的料子裁成衣裳,非得要皮膚白皙的人穿起來才好看。趙子蘇常年在陽光下活動,膚色比尋常閨閣千金黑了許多,被這顏色一襯,隻會顯得更黑。

    當然,虞楚相贈的東西,意義本來就不在這衣料。便是不喜歡,也不該這般直截了當的拒絕。

    虞楚心下微微歎息,到這時他已經可以肯定,趙子蘇這一趟入京不過是應景,根本沒想過入宮。

    真是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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