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繁花散落了滿地, 徐徐鋪開夏日的錦盛。

    秦如一腿好之後, 便迴了一趟八方莊, 帶迴了秦家的劍譜, 去祭拜秦子真。

    他在靈牌前插上了三炷香, 未發一語, 卻好似訴盡了萬語千言。

    沈嘉禾悄然退出祠堂, 留給了他們父子二人獨處的時間。

    八方莊的變化不大,不過比起她上次來時要熱鬧許多。幾個性子活潑的弟子認出她來,見到秦如一不在, 就大著膽子嬉笑著喚她一聲“莊主夫人”。

    沈嘉禾莞爾一笑,溫聲應下,他們卻害羞了起來, 推搡著彼此, 吵吵嚷嚷地跑開。

    秦九跟在旁邊無奈道:“他們年齡小,還不懂事。”

    沈嘉禾笑著搖搖頭, 倒是覺得這樣熱熱鬧鬧的, 也很好。

    即便沈嘉禾不在此常住, 花竹居仍舊打掃得一塵不染, 園中花草繁盛, 散發著淡淡清香。

    沈嘉禾還沒來得及進門, 興致盎然地瞧著周圍景色,大腿忽然被人猛地抱住,緊接著就是一個熟悉的聲音, 軟軟糯糯地叫道:“娘!”

    她下意識一低頭, 就見秦藥藥眼神閃閃地仰望著她,一派天真的模樣。

    見她愣住沒有迴應,他扁了扁嘴,委屈巴巴道:“你都好久沒來看藥藥了。”

    沈嘉禾:“……”

    好,好像有那麽一點負罪感。

    秦藥藥比起一年前,個子長高了不少,發型也從衝天揪,改成了兩個丸子頭。

    就是一張小臉還是圓圓潤潤,一笑起來就透著股親人的喜氣。

    不知道是不是發型的原因。

    沈嘉禾怎麽看怎麽覺得秦藥藥是從抱鯉魚的年畫小娃,長成了哪吒。

    她蹲下身輕敲他的頭,“叫沈姐姐。”

    “哦。”秦藥藥不情不願地鬆了手,點點頭,嘟囔道,“可是叫娘比較親呀。”

    沈嘉禾:“……”

    親過頭了。

    秦九還有事情要處理,把沈嘉禾送到花竹居,逗了逗秦藥藥,便離開了。

    沈嘉禾走進門來,將桌上的馬蹄糕分給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的秦藥藥,撐著下巴看他美滋滋的樣子,忍不住去想,未來她和少俠的孩子會是什麽樣子。

    模樣肯定是好看的,畢竟她自認長相不差,少俠是真的英俊。

    也不知道孩子性子如何,是更像少俠,還是更像她。

    不過無論像誰,隻要不繼承少俠那路癡的毛病就行……否則指不定哪天他倆就都走丟了。

    武林形勢風雲變幻,八方莊一直保持中立的態度,倒是清閑許多。

    秦如一處理好了八方莊的事務,便隨著沈嘉禾一同迴到了丞相府。時不時和丞相下下棋,或是陪著丞相夫人一同聊聊天。日子過得雖然平淡了些,但秦如一卻很喜歡。

    每日早起必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丞相府的蓮花池邊,數著日子,看看蓮花有沒有開。

    沈周氏還以為秦如一這是饞了蓮藕,就叫仆人去池塘裏收了些蓮藕做成了菜。

    秦如一看著餐桌上那道色香味俱全的蓮藕排骨湯,久久沒能說出話來。

    沈嘉禾見他數著日子,自己心裏也癢癢了起來,便委婉暗示他,日子其實也不用算得那麽精準,那麽苛刻。

    然而,秦如一卻偏在此刻不解風情了起來,還以為沈嘉禾是在考驗他,滿是正氣凜然地迴絕道:“我既應下,便不會失約。”

    沈嘉禾哭笑不得,隻好陪著他去看荷花。

    這之後,又過了半個月。

    沈嘉禾早起到蓮花池邊散步時,忽然見到池水裏有一朵粉嫩的荷花,在無人知曉的時刻悄然盛放。夏風吹過,它來迴擺動,搖頭晃腦,就好似在暗示著什麽。

    她瞧過去,怔了怔,一把提起裙子,頭也不迴地跑去秦如一的房間,敲也不敲,興奮地推門而入,“少俠!荷花開了!”

    然而,屋內卻是一片寂靜,無人迴應。

    沈嘉禾眨了眨眼,疑惑地走進屋門,左右觀望了一下,沒有發現秦如一的身影。她有些納悶,自言自語道:“奇怪,這個時候少俠應該練完劍迴屋裏休息了,怎麽不在這裏呀?”

    她在房中走了走,忽然看到桌子上有一張白紙,隨手將它展開,隻見上麵寫道:“暫離五日,勿念。”

    墨跡還沒幹,應該剛離開不久,字跡潦草,但確實是秦如一的筆跡。

    是突然發生了什麽緊急的事情麽?走得居然這麽匆忙。

    五天的話……難道是迴了八方莊?

    沈嘉禾坐在木椅上,將這條留言瞧了又瞧,忍不住擔心起來。

    她歎了口氣,“看來這荷花開得不是時候。”

    沈嘉禾本來想直接跟到八方莊,然而又覺得秦如一既然沒有同她說上一聲就走,或許是因為她出現在那裏並不合適。

    於是,她隻好耐下了性子,等待了五日。

    這五日裏,荷花倒是一個接一個地盛放開來,粉白相間的花色,占滿了池塘。

    沈嘉禾百無聊賴地看著,偶爾撒下一把魚食,了無生氣道:“少俠怎麽還不迴來啊……”

    書畫為她搖了搖團扇,見狀笑了起來,語氣溫婉地安撫道:“小姐不妨耐心等等,姑爺是個言出必行的人,既然說了是五日,就一定會迴來的。”

    她的話音剛落,就遠遠聽到有人高唿:“來了!來了!”

    沈嘉禾摘下顆葡萄,丟進嘴裏,看著書琴氣喘籲籲的樣子,沒反應過來,含糊不清地問道:“什麽來了?我爹迴來了?他這個時間應該還沒下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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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琴撫了撫胸口,一把拉過沈嘉禾的手,興奮道:“姑爺迴來了!”

    沈嘉禾猛地一嗆,連咳了兩聲說不出話來,雙手上上下下地比劃著,似乎在確認。

    書琴也不知道她在比劃些什麽,但猜到肯定和秦如一有關,就一邊迴答著“嗯嗯嗯對對對”,一邊點著頭。

    沈嘉禾匆忙地跑出了兩步,又退了迴來,滿是認真地對書琴道:“我的妝沒花吧?”

    書琴十分捧場地豎起拇指,“小姐你最好看了!”

    沈嘉禾嚴肅點頭,頭也不迴地從小路穿了過去,朝著丞相府的大門飛奔而去。

    書畫在後邊瞧著,欣慰道:“小姐轉眼間也是要嫁人了啊。”

    書琴捧著臉頰,美滋滋的,“霸道小姐俏俠客,怎麽瞧怎麽般配。”

    書畫無奈地用團扇輕敲她的頭,似是想起什麽,問道:“小姐不是尋到了你的哥哥麽?那事怎麽樣了?見到了麽?”

    書琴搖搖頭,低聲神秘道:“不知道,反正我是沒瞧見過什麽哥哥。小姐啊說她要從邪教給我扯個哥哥過來,我覺得八成是話本子看多了,魔怔了。”

    書畫:“……”

    你還好意思說小姐話本看多了啊?

    沈嘉禾幾乎一路小跑,直到快到大門才暫停了腳步,捋了捋跑亂了的發絲,整了整衣服,假裝很矜持地踏著小碎步走了過去。

    她扶著門框剛探出頭,話還沒來得及說,就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站在一旁看著秦九指揮力工將馬車上的東西一樣一樣卸下的秦如一,若有所感地迴過頭來,見到沈嘉禾站在門口,眉眼柔和了下來,輕喚一聲:“阿禾。”

    沈嘉禾目瞪口呆地看著一車一車的東西被抬進丞相府,“少,少俠你是要搬家麽?”

    難道八方莊要在京都開個分莊了?

    “搬家?”秦如一輕眨雙眼,似是不理解沈嘉禾為什麽會這麽問,搖搖頭道,“不是,我是來娶你的。”

    沈嘉禾:“……”

    沈嘉禾:“……所以你離開這五天是去準備聘禮了麽?”

    她就說怎麽荷花剛開,他就恰好有事,那麽著急地走掉了。

    不等他迴答,沈周氏便慢悠悠地從府裏走出,看到這些東西,訝然道:“這是怎麽了?”

    秦如一一板一眼地迴道:“這是聘禮。”

    “哦?”沈周氏饒有興趣,“你可想清楚了?”

    秦如一顯得有些緊張,喉結上下滾動,他咽了咽口水,定了定神,似是下定了什麽決心,朗聲道:“我,我傾心於阿禾,此生惟願與她相攜相伴,白首到老。為表心意,備下薄禮,特來求娶阿禾,望嶽母大人能夠成全。”

    “你都喚我嶽母大人了,我再攔著不就顯得不近人情了麽?”沈周氏見他待沈嘉禾一片真心,心中自然是高興的,手帕掩住笑彎了的唇角,輕聲道,“不過這婚姻大事啊,還是得問阿禾,她若是同意……”

    不等她說完,沈嘉禾便連連點頭道:“同意同意同意。”

    沈周氏:“……”

    沈周氏:“……你多少矜持些。”

    這般大的陣仗早就引來了不小的騷動,秦如一卻完全不理別人如何去想,如何去看,一雙眸子清澈如水,專注地望著沈嘉禾。

    沈嘉禾為難地看了看沈周氏,想著要矜持些,就故意道:“那……嗯,你說薄禮是多薄?”

    秦如一早有準備,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木盒中整整齊齊擺著一疊紙,他細數道:“這裏有源舸軒的地契、司妙閣的地契,還有……”

    沈嘉禾:“……”

    沈嘉禾:“……夠了夠了停停停,我嫁我嫁。”

    再不喊停,八方莊名下的店鋪都快歸到她名下來了。

    沈丞相迴來時,聘禮早已抬進了園中,整整齊齊地擺了幾排。

    他瞧也不瞧,怒氣衝衝走進了正廳,“我聽說有人敢公然賄賂丞相府?夫人你收了?”

    沈周氏淡然地抿了口茶,“嗯,我收了。”

    沈丞相皺皺眉,剛要詳問,不經意間一瞧,卻見秦如一坐在旁邊,不由怔了下,問道:“嗯?你怎麽迴來了?罷了,待會兒再說,夫人你怎麽能收……”

    秦如一領會到他所說的東西是什麽,主動認領,“是我賄賂的。”

    沈丞相:“……”

    沈丞相:“……啊?”

    沈丞相擰著眉頭思考了一下,後撤到院子中,看到那紅彤彤的一片,顯然是聘禮。

    沈丞相:“……”

    怎麽動作這麽快?這還不如賄賂呢。

    沈周氏淡然補刀道:“我和禾兒都商量好了,下個月初三是個好日子。”

    沈丞相虛弱地試圖掙紮一下,“禾兒還小,其實也不用那麽急……”

    沈周氏好整以暇看他,“那你覺得何時才算好?”

    沈丞相立馬提議道:“二十年後?”

    沈周氏將茶杯放下,平淡道:“駁迴。”

    沈丞相:“……”

    沈丞相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意,每日裏還跟在沈嘉禾後頭念叨著什麽“女兒出嫁就不要爹了”之類的話,但操辦起婚事來,比沈嘉禾自己都要上心。

    搞得沈嘉禾這個新娘子無事可做,每日裏除了吃吃逛逛,就是在試嫁衣。

    而秦如一則負責邀請賓客,他想起自己的承諾,親手給白景鈺寫了個請帖。

    不到半個月,就收到了白景鈺語無倫次的三十多頁迴信,主要表達了他不知該如何紓解他這番激動的情緒。

    秦如一認認真真地寫道——“跳個湖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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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景鈺便沒有迴音了。

    七月初三,天還未亮,爆竹聲早已高昂響起,劈裏啪啦地鬧了起來。

    沈嘉禾睡得朦朦朧朧,哈欠還沒打完,就被書琴強行扯到梳妝台前,幾個丫鬟一擁而上,胭脂首飾胡亂飛舞,嗆得沈嘉禾幾乎要窒息。

    她任由她們擺布,還抽出空來問道:“書琴,能不能那幾塊糕點來,我餓了……”

    書琴忙著給她盤頭,敷衍地“嗯嗯啊啊”應了一聲,對旁邊的人指揮道:“去給小姐拿吃的。口紅先不抹了,省得弄花了妝。”

    那人也忙,便對著另一人吩咐道:“給小姐拿吃的。”

    沈嘉禾聽著這個命令一個接一個地傳下去,最後沒了動靜,忍不住歎了口氣,“誒喲……又要餓肚子了。”

    她們之所以這樣著急裝扮,是因為秦如一迎親的隊伍來得太早。

    沈嘉禾剛從床上被叫起時,就聽說他們已經入了京都,很快就會到達丞相府。

    書琴一邊挑選發簪,一邊嘀咕道:“姑爺可真心急,都不叫人打扮打扮的。”

    沈嘉禾對著銅鏡瞧了瞧,笑著道:“你家小姐還用得著打扮麽?”

    書琴想了想,為她插上一支金釵,點頭道:“也對。反正晚上吹了燈,打扮得那麽精細也實在沒必要,姑爺都會喜歡的。”

    沈嘉禾:“……”

    浮拓,你家純潔的小妹妹已經不在了。

    沈嘉禾這邊還在打扮,外麵已經催了幾遍。

    她將嫁衣穿好,整了整衣擺,金絲繡成的蓮花在紅湖中燦爛盛放。

    書琴踮起腳為她蓋上了紅蓋頭,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攙扶她,納悶問道:“小姐你怎麽瞧著一點都不緊張啊?我可是從好幾天前就緊張得不得了。”

    沈嘉禾穩穩地從屋中踏出,聞言想了想,迴道:“大概……是因為我要嫁的人是少俠?”

    前世有過緊張和迷茫,是因為對未來的一無所知。

    可是現在,她知道,隻要少俠能在她的身邊,她就無所畏懼。

    皇上病重,卻還沒有退位給九皇子,丞相便成了朝廷的主心骨,離開一日都不行。

    八方莊路雖不遠,沈丞相卻實在脫不開身,沈周氏也隨著他留了下來。

    秦如一的爹娘已不在人世,他們索性就在丞相府拜堂,之後才會到八方莊去。

    沈丞相拉著秦如一的手,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好好對待自己這個女兒,見到沈嘉禾穿著嫁衣的模樣,眼眶竟然微微發紅,生怕自己失態,便不再多言。

    沈周氏寬慰般拍拍他的手,凝視著眼前這對璧人,輕笑一聲道:“倒是讓我想起了我們成婚那時,明明兩府不過一條街的距離,我爹哭成個淚人,還以為從此見不到我了。”

    沈丞相似是想了起來,彎下眉眼,隻是無聲地笑。

    秦如一的手本就發涼,因為緊張,連那點血色都褪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上花轎,見她坐穩了,才放下簾子,小聲對著沈嘉禾說道:“外祖母說過,女子出嫁時連飯都來不及吃,我藏了些糕點,你若是餓了記得吃。”

    沈嘉禾在轎子中摸索了兩下,果然摸到一個木盒,裏麵規規整整擺著剛出鍋的糕點。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起來,低聲迴他,“那我妝花了,你可別嫌我。”

    秦如一歪歪頭,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嫌棄,一板一眼迴道:“你怎樣都是好看的。”

    花轎微微晃動,已是踏上了迴程。

    沈嘉禾悄悄掀開蓋頭的一角,偷瞧著馬上的秦如一。

    他那身非黑即白的衣裳今日也換成了大紅色的喜服,襯得他膚色更為白皙,神色也不再是從前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反而添了幾分少年英氣。

    她出神地看著,心裏禁不住美滋滋的,輕聲喚道:“少俠。”

    秦如一見她掀了蓋頭,略顯驚訝,但為多說什麽,馬蹄輕踏走到她的身邊,將別人的視線隔開,低聲問道:“嗯?”

    沈嘉禾伸出一隻手來,“手。”

    秦如一聽話地將手搭上去,一雙眸子清而明亮。

    沈嘉禾握住他的手,臉頰浮上層微紅,假裝平靜道:“我就是想牽牽我的相公呀。”

    “相公?”秦如一聽到這個稱唿不由怔了怔,隨即反應了過來,熱度從脖頸竄上了臉頰,幾乎要與喜服的豔紅一決高下。

    槐花的香氣浮散在空中,帶著幾分甜膩,若有似無。

    他反客為主,十指相扣,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唇角漾開如春般的笑意,“嗯。娘子。”

    等他們到達八方莊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夜晚。

    婚宴早早擺好,他們也不管秦如一和沈嘉禾迴沒迴來,幾壇酒早已下了肚,醉醺醺的。

    沈嘉禾握著秦如一的手,亦步亦趨地走在花園中,正想一同去往正廳,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信滿滿道:“小九,我跟你講,你們莊主和沈姑娘能成啊,多虧我牽線。以後呢,你要是羨慕,也可以去烏城的白花莊找我,我啊保管你……”

    趙英權歎了口氣,把白勇的手扒開,無奈道:“我不是秦九啊,莊主。”

    沈嘉禾:“……”

    白花莊遲早是要完蛋。

    他這邊話音剛落,白景鈺的聲音忽又響起,不止是被誰給灌了酒,口齒不清地拉著白景琛訴說道:“哥啊,你說,我以後要是真被二爺爺給帶到廟裏出家了可怎麽辦?”

    白景琛揉揉眉心,耐心安撫道:“不會的。”

    白景鈺不聽,抽抽搭搭道:“早知道我就不該牽線,牽什麽線?好歹還能湊個‘求而不得三人組’的名號呢。現在倒好,沈嘉禾先不說,連季神醫都鐵樹開新花了。我還是孤孤單單淒淒慘慘戚戚。”

    而白景鈺口中的季連安則一如既往地說著風涼話:“嫉妒了吧。嗬。”

    白景鈺聽到立馬不幹了,含糊不清卻高聲道:“我有什麽可嫉妒的!不就是開,開花了麽?我也能開!開遍天璣峰,就專門開給你看。”

    季連安不屑道:“那我得從隨禮裏勻出來點毒、藥,你開一朵,我就藥一朵。”

    白景鈺打了個酒嗝,迷迷糊糊地問:“你隨禮隨那玩意做什麽?”

    季連安平淡道:“萬一八方莊那小子負了我徒弟,就拿來毒死他。”

    “你怎麽這麽狠心。”白景鈺嗚嗚地趴到白景琛的懷裏哭了起來,“大哥我輸了。”

    白景琛隨意地應道:“好好好,乖乖乖。”

    沈嘉禾:“……”

    他倆成婚,這是又瘋一個。

    沈嘉禾正想著該什麽時候進門才好,手腕卻忽然被秦如一輕輕一扯。

    她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就聽秦如一低聲道:“不理那些醉鬼,我們迴房。”

    沈嘉禾想了想,又掀開蓋頭的一角,瞧了瞧他們醉醺醺的樣子,果斷道:“走吧。”

    新房設置在了花竹居,裏麵的裝飾沒有變,隻是把從前的小床,換成了大床。

    大紅的囍字貼在醒目的地方,無論在何處都能瞧見。

    沈嘉禾和秦如一麵對麵坐著,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了幾分局促,兩人看看這裏,又看看那裏,就是沒有看著彼此,好像想要說些什麽,卻都各自沉默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秦如一磕磕巴巴道:“喝,喝合巹酒吧。”

    沈嘉禾見他拿起酒杯,懷疑道:“少俠,你能喝酒麽?要不然用茶代替吧。”

    秦如一搖搖頭,固執道:“我可以的,我努力。”

    沈嘉禾:“……”

    酒量這種東西,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事啊。

    想歸想,沈嘉禾見他堅持,便含笑地舉起酒杯,兩臂相交,一飲而盡。

    她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他,在心中默默數著一二三。

    然而那熟悉得“咚”的一聲卻沒有響起,秦如一隻是半趴在桌上,頭枕手臂,癡癡看她。

    沈嘉禾挑起眉,笑了起來,“沒暈沒哭,酒量上少俠你確實長進了許多啊。”

    他沒有接話,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神帶著幾分無辜。

    沈嘉禾眉眼微彎,抬手從他的發撫過他的臉頰,食指俏皮地在他的唇上一點,卻被他張口含住,虎牙輕磨著她的指尖,在燭火的映襯下,帶著幾分纏綿的氣息。

    她紅了臉,連忙收了手,然而沒能得逞,被他扯住手腕送到嘴邊。

    薄薄的唇,在她的手心落下細密的吻,吐息間,滿是熱意。

    沈嘉禾羞澀地笑了起來,輕拍他的肩膀,“癢。”

    他欺身靠近,在她的耳邊輕咬,氣聲惹得她耳根都燒了起來,“這樣便不癢了。”

    沈嘉禾捂住耳朵,因他的逼近而節節敗退,嘟囔著:“你是不是在裝醉啊?”

    她想去確認一下他的酒杯,被他在唇邊輕輕一啄,一時止住了動作。

    秦如一抵在她的額頭上,低沉而輕緩地說道:“阿禾,我喜歡你。”

    “我知道的呀。”沈嘉禾抿了抿唇,小心地親了親他的臉頰,歪過頭瞧了瞧,忽然拉過他的胳膊,將他帶到床上,抵著他的肩膀向後一推。

    秦如一沒料到,愣愣地被她推在了床上,仰著頭無辜望她。

    沈嘉禾彎下腰,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得意洋洋道:“你點的火……”

    說完,她覺得哪裏不太對,自己停了下來,才想起這是書琴塞給她的話本上的台詞,便連忙甩了甩頭,把這個記憶甩出去,重新道:“小娘子,你……”

    她挫折地捂住臉,感覺自己再跟著書琴看下去,人是不能好了。

    秦如一彎起眉眼,束起的長發早已散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墨玉的雙眸帶著水色,在燭火的暖光下,增添了幾分誘人的氣息。

    沈嘉禾撲到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的脖頸,在胸膛蹭了蹭,嘀咕道:“不管了,我要做個耽於美色的莊主夫人。”

    秦如一輕笑,環抱住她的腰,下頜貼在她的頸窩,寵溺道:“好,我的夫人。”

    小池泛起層層漣漪,合著微風漸去漸遠。

    月上中天,樹影微晃,搖碎春、夢一場。

    季連安的禮物沒能派上用場,永遠地封存在了箱底。

    池塘裏的蓮花,開了又謝,轉眼間又是過了十載春秋。

    紛紛揚揚的雪花鋪滿了八方莊,吐息間都帶著寒氣,大紅的燈籠掛滿了院子,為這寒冬添了幾分喜色。

    沈嘉禾披著狐裘,坐在躺椅上嗑著瓜子,閑閑道:“師父,龍尾草搗碎了,還有女貞子。你怎麽就歇下了?還想不想追迴師娘了?”

    季連安抱著搗藥罐,憋屈地瞧了瞧她,埋頭搗起藥來,嘀嘀咕咕道:“欺師滅祖。”

    沈嘉禾狡黠地笑了笑,“願賭服輸,是您說的呀。”

    沈嘉禾所說的賭,是在賭季連安這張嘴,能不能在三個月內氣走李曼吟。

    而季連安之所以在這裏搗藥,是因為他賭輸了,李曼吟確實又消失了蹤跡。

    之前他們二人含情脈脈地相認時,沈嘉禾還以為季連安在李曼吟的麵前轉了性子,嘴炮懟遍天下人,也不會懟她師娘。然而從長久的相處來看,季連安懟起人來連自己都不肯放過,更何況是跟在旁邊的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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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師娘三天兩頭鬧一次失蹤,季連安就苦兮兮地跑到八方莊來找沈嘉禾。

    她是不知道這兩個人是上癮還是怎麽的,反正他們樂在其中,沈嘉禾就樂嗬地瞧。

    季連安還是沒能擺脫一年就要進次皇城的命運,不過先皇逝世,新皇登基之後,他比起從前,時間寬裕了許多。閑著沒事的時候,要不然和李曼吟去大江南北晃一晃,要不然就是跑到八方莊這邊煩一煩沈嘉禾和秦如一。

    沈嘉禾望著花竹居內盛開的梅花,悠閑道:“師父今天是除夕夜,要在八方莊過麽?白景鈺也要來。浮拓和書琴說是要來,不過也不一定。”

    “哦……那小子要來呀。那我留下。”季連安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若有若無地點點頭,“不過他不在自己家過,老跑你們八方莊來做什麽?”

    “乾坤莊與無垢劍莊重修舊好。”沈嘉禾歎了口氣,“班若和她相公過年的時候要去無垢劍莊住上幾天。師傅你也是,每年就不要拿這事來刺激他了,否則喝多了又哭哭啼啼的。”

    與秦如一順遂的情路相比,白景鈺則坎坷許多。

    即便乾坤莊肯和無垢劍莊重修關係,中間橫著白望津的事,班若也不可能嫁給他。

    白景鈺心中清楚得很,可總是想著萬一呢。

    然而班若最終還是嫁給了別人。她那個相公出自名門,風趣幽默,又懂得心疼她,兩個人就像對歡喜冤家似的,表麵上吵吵鬧鬧,可心裏還是互相喜歡。

    白景鈺便看著她蓋上了紅蓋頭,上了花轎,一路被抬到了那人的家裏。

    班若平日裏總叫他小白,那一日在喜堂上喚了他一聲哥哥,他也笑著應下了。

    沈嘉禾在旁邊看著,都替他苦得慌。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病相憐的原因。

    自從書琴嫁人之後,白景鈺和浮拓的關係莫名其妙變好了起來。

    一個真哥哥,一個假哥哥,經常喝著小酒,不知道在那說些什麽。

    秦如一一直搞不懂他們感慨傷懷怎麽偏要跑到八方莊裏來。

    季連安聳聳肩,不置一詞,將碎末倒掉,換了個話題,“你爹娘呢?不來過年?”

    “我爹從丞相的位置退下來後,他們倆就大江南北不知道浪到哪裏去了。”沈嘉禾想起這事來,有些鬱悶道,“說好的最疼我呢?上次我寫封信說去看他們,我爹還嫌我打擾到他們的二人世界了。”

    季連安調侃道:“怎麽?你爹沒陪著你娘去放羊?”

    沈嘉禾麵無表情道:“放了。可開心了。”

    她上次和秦如一順路去草原瞧了瞧,愣是沒認出那個放飛自我的是他爹。

    季連安:“……”

    季連安:“……到底是做過丞相的人。”

    季連安的話音剛落,忽聽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自房頂響起。

    他一轉頭,就見白景鈺與浮拓雙雙從房頂飄落,悄然落地。

    沈嘉禾習以為常地嗑著瓜子,看著他們欲言又止,半晌還是說道:“不是我說,你們兩個以後能不能正常點走個大門?”

    這群武林人真是有門偏得靠輕功,就沒有正常走的時候。

    浮拓點了點頭,規規矩矩地答道:“好的,大小姐。”

    沈嘉禾笑了起來,忍不住道:“我爹都不是丞相了,你是自由身,怎麽還叫我大小姐?”

    白景鈺晃了晃紙扇,悠悠閑閑地插口道:“叫你旁的,你又不願意聽。”

    沈嘉禾瞥了他一眼,“班……”

    “錯了錯了錯了。”白景鈺忙收了紙扇,“我錯了還不行。”

    他找了個石凳坐了下來,好奇問道:“阿一呢?我怎麽沒瞧見他?”

    “他說要去買些東西,就讓他帶著阿漣去了。”沈嘉禾瞧了瞧天,推算了下時間,“去了能有一個時辰,應該快迴來了。”

    白景鈺聞言神色複雜,“你放心讓兩個路癡去買東西?”

    “誰說阿漣路癡了。”沈嘉禾嚴肅當中透著幾分心虛,“迴家的路還是認得的。”

    阿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如今八歲了,正是活潑好動的年齡。

    完美地繼承了她娘活潑好動的性子……和她爹的路癡。

    隻不過比起秦如一來,她好歹還能分辨出八方莊的位置。

    沈嘉禾就總擔心秦漣這點認路能力,遲早退化到她爹那樣。

    他們在花竹居聊夠了,就收拾收拾去了前廳,做著除夕宴的準備。

    沈嘉禾還沒來得及跨入正廳,書琴便迎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小姐小姐,你來得正好,我啊剛和小姐的師娘學了一道菜,等晚上除夕宴我做給你吃好不好?”

    浮拓冒出頭來,直勾勾地看著書琴。

    書琴滿是無奈,拍了拍他,“哥,也有你的份兒啦,你跟小姐爭什麽。”

    季連安本來慢悠悠地跟在了他們的後麵,聽到這話立刻跑了過來,訝然地看著一身白衣,正在擺著碗筷的李曼吟,無措道:“你,你怎麽來了?”

    李曼吟聞言笑著道:“你還真以為我那般無情,扔你一個人過這團圓之夜啊?”

    季連安便笑了起來,接過她手裏的碗碟,輕聲道:“你去休息吧,這裏我……”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一個碟子就摔在了地上,裂成了八瓣。

    “歲歲平安。”季連安見沈嘉禾看了過來,立刻把東西規規整整放到一邊,“還是你來吧。”

    李曼吟:“……”

    李曼吟:“……你啊。”

    大家吵吵鬧鬧準備著除夕宴,時不時互刺兩句,揭揭短,不多時就迎來了黑夜。

    秦如一還沒迴來,這場除夕宴自然還不能開始。

    沈嘉禾向大門外張望,卻始終瞧不見身影,麵露擔憂,“這倆小路癡該不會真迷路了吧?”

    浮拓聞言站起身來,主動請纓,“我去找找他們。”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大門外響起一個明亮的童音,“娘!娘!我撿到個東西!”

    沈嘉禾匆匆忙忙奔了過去,見她費勁地往裏拖著黑漆漆的東西,疑惑道:“這次是什麽?”

    秦漣不知道是繼承了誰的習慣,自小就愛在外麵撿東西,然後拖迴八方莊裏藏著。之前摘過花,抱過小鬆鼠,都是些小東西,不過今天這個看體積好像不會小。

    跟在身後的秦如一迴道:“人。”

    沈嘉禾:“……”

    沈嘉禾:“……哇。”

    這一下子就上升到另一個層次來啊。

    她蹲下身來,仔細瞧了瞧,這人像是個小乞丐,衣服破爛,身材瘦小,整個人都像凍僵了似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微微發顫。

    然而這衣服是絲綢製的,平常的窮苦人家是穿不起的。

    秦如一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輕聲道:“衣角繡著‘平’字。”

    “平?”沈嘉禾了然地點點頭,“平清莊。”

    平清莊是潁州那邊的門派,早些年間,風頭被武林盟蓋了過去。

    緒雲盛死後,武林盟式微,平清莊近年來倒是發展了起來。

    江湖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或是邪教的消亡而變得平靜,始終有波有瀾,起起伏伏。

    沈嘉禾叫秦九把人送到客房裏去,搖頭歎道:“看來武林又要熱鬧起來了。”

    秦漣還是第一次撿到活人,亦步亦趨地跟著秦九,偏要等到那人醒來才肯吃飯。

    秦如一也不勉強她,擺擺手就讓她去了。

    季連安看在眼中,搖頭晃腦道:“此情此景倒讓我想起來,當年我這小徒弟就是被你這麽拐跑的。我覺得你八成是要多個女婿了。”

    秦如一動作一頓,麵無表情地對著旁邊的弟子吩咐道:“把她給我追迴來。”

    沈嘉禾:“……”

    是不是天下的爹都是一個樣子啊?

    秦如一入了座之後,人便齊了,除夕宴就算是開始了。

    大家圍繞在餐桌前,講著天南海北的趣事,喝著杯中的美酒,偶爾細數著過去。

    沈嘉禾沒有說話,隻是含笑地看著他們,眼角眉梢都帶溫和的笑意。

    秦如一就坐在她的旁邊,見她在笑,低聲問道:“怎麽了?”

    “就是在想……”沈嘉禾輕聲迴應道,“真熱鬧啊。”

    前世的日子,雖然看起來波瀾起伏,其實走到最後,隻是她一個人的路。

    皇宮再大不過是一座有邊界的宮殿,可她的身邊,冷冷清清,誰都不在。

    然而如今,大家散落在天涯海角,卻仍舊心掛彼此。

    她的身邊總是熱鬧的。

    江湖那麽大,青山綠水,驕陽明月,她都見過。

    可隻要有秦如一在,她就怎麽也看不夠。

    恰在此時,煙花在黑夜中炸開一朵朵顏色絢爛的花雨,飄然灑下,極是璀璨。

    秦如一的手在桌底悄然握住她,明滅變幻的煙火映出他眉眼的柔和。

    他在她的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了八個字。

    沈嘉禾低眉淺笑,在煙花震耳的響動中,輕聲道:“此生至幸,唯你而已。”

    可秦如一不知道,她兩世的幸運,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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